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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x 页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书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196H 页
与梧里李相国(元翼)
不审即日。大监起居何如。曾闻匀候愆摄。既又神相有喜。一惊一慰之馀。即当驰诣奉候。而缘官家多事。未遂远诚。时日已多。其于情礼。皆阙如也。不敏之诛。固所难逭。区区惭悚。可胜仰喻。在京时伏承下书。治任悤悤之中。未即奉答。迨今耿耿。如鱼中钩。曷尝弛于下情耶。偷儿入室。政所谓攫金于原鲁之室。令人无任仰叹。而章仅保碌碌。但邑残无形。且多难处之事。是用闷仰。夏间。窃拟拨冗。晋侯门屏之下。陈达蠲布减税之事。安集劳来之意。以保弊局计耳。俗云。彭蠡之滨。以鱼饲犬。而到此。与所闻顿殊。且拙于催科。所储扫如。知旧中馈遗之仪。一切谢却。殊甚仰恨。
与春湖柳相国(永庆)
自丹阳还。即当趋侯轩屏。而适有采薪之忧。尚未遂下诚。悚恨不可量。伏问匀候万安。婿郎大阐。荣贺万万。但其学业未就。以此而驱驰名途。则古人所谓少年不幸者。殆近之矣。幸以漆雕开之大意。谆谆教诲。成就德器。区区颙祝。近闻台启累起。互相攻击。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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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不佳。川洛之弊。牛李之习。已成朝廷上痼瘼。曾于 经筵。自 上每加忧叹。故而章亦以调停之道 启达者屡矣。到今愈久愈甚。世道诚可慨。大监既居僚师之地。须以无偏陂无反侧之道。秉公尽忠。仰答 圣意。如何如何。
答郑道可(逑)
伏奉令枉札。恭审忽启椒井之行。令人为之一喜而一虑。喜之者。以此可卜气力能作宿舂之适。虑之者。大病之馀。不以平和之剂稍稍将理。欲以椒烈之水。一时打叠其宿證。此无乃危道乎。令书有拚死一试之示。此令意亦不得无疑。而欲速之心有以启之也。穷理君子。何不为十分万安之计。而作此可疑可惧之事乎。古云疑谋勿成。岂可以千金之躯。姑曰试可乃已。大概年少气盛之人。浴此井得效者颇有之矣。老病之人。决不可以此拟之而试以危道也。初虽或出于失计。不远而复。则旡祇悔矣。须千万更加思量。改图之何如。区区之言。实出于忠告。而亦不为无理。勿以迂愚看过。至恳至恳。过虑之中。不敢不尽其怀。鄙言若不能终回令听。则当奉候于浴后返驾之路矣。
与南子安(以恭)
近日世路益险。寻常过从。亦不得如意。甚可恨也。窃闻三司交章。主论处义。攻斥全恩。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大君虽出贼犀诬招。八岁稚儿。万无谋逆之理。彼辈之构陷如是之极。此不独陷大君。亦将陷君父于不义之地。况 慈殿全废尚食。誓欲同死。如有不讳。今日廷臣。不免为万古之罪人。吾辈不能救正。无以见 先王于地下矣。幸另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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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郑辉远(蕴)
往年修书约婚。窃拟尊驾解还而成礼。到今天日愈邈。惠霈无期。不得不及时过行。怅恨不可量也。恭惟瘴海风霜。起居无减。闻岛人之感化者争送子弟。挟册周旋于左右。从此而一变其俗则幸矣。苟非平日定志之固。着跟之坚。则其能不废讲学于穷荒栫棘之中耶。于此可见君子困亨之道。尤慰尤慰。而章劫馀残喘。废伏穷庐。无足道者。海西凶音。令人惊愕。况尊座恸衋之情。尤当如何。每念德溪翁后事。不觉潸然泪下也。
与文顺甫(纬)
而章谨拜。终天罔极之恸。今不可仰悉。而第以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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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死中人。加以流寓漂零。未获一遭相问。情义两负。平生恸恨。有难胜喻。而章久忝匪据。触犯豺狼。怨积磨牙。终未免必至之祸。然直任之而已。区区一身。有不暇顾。时事日益寒心。令人仰屋长吁而已。
答河元龙(应图)
谨承情问。得审尊履万福。感慰无量。章居官既寒。旅寓亦寒。皆是一样寒凉之味。虽曰寒者士之常。寒既太甚。不亦苦乎。兄则虽乏果腹之资。有温突足以忘饥。比诸鄙人凛凛无所定居则亦足多矣。可笑。阻拜数月。切拟作速叙阔。若待日暖风和则不亦远乎。近欲往拜权丈。兼邀尊兄。更究仪节中前者未协底意。可做一场好会。兄不可以每托疾病也。
答河元龙
意外承情札。就审静中道况冲胜。如对之慰。有难胜喻。鄙人贪恋 君恩。留滞至此。饱吃三斗醋。此外无足道者。久于京城。非志也。欲与老兄分华之计尝切。而兄以杨州鹤讥我。兄不知我者也。可笑。贤胤事。敢不留意。但冒据铨曹。已为经年。近当递免。是可虑也。春间欲作省楸之行。而晋阳德山。非崇朝之地。相叙不易。奈何。闻双凫水石兄欲弃之。果然否。吾有办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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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点之计。因便示及为望。每与兵判语及兄縻以兵批閒窠。欲破谨拙家食之计。而尚未之遂。可恨。赵公直特旨为江界府使而升堂上矣。
答文子善(励)
闻问甚阻。瞻溯方勤。忽奉远札。如对之慰。何可胜喻。且审屦况佳胜。仍想杜门读书。收拾旧学。必不无所得。益庸慰仰。但袖手家食至此之久。寻常叹恨。不能自己。章仅支如昨。无足道。连以事牵。南归之计。如是迁延。春初则窃欲往还。其时庶可图拜。以叙多少。无任瞻企。万户事。虽无来喻。非敢惜齿牙馀论。而但铨衡去我手中久矣。何以度其终无遗珠之叹。是可虑也。
与李子韶(蒤)
送君之后。终日作恶。此怀不可道。始以阴雨为念。今日候如此。深以为喜。仆衰颓日甚。校勘商量之事。悤悤未暇。亦以为恨也。装册匠。借得于安东。朝夕当来。纲鉴须付送所带官人之还。千万幸甚。妆䌙之后。亦可还为持见。更须勿如前日。亦所恳也。别章改点以送。古云诗不厌改。政此之谓也。
与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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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自左右南落。漠然不得闻消息久矣。寻常间令人未尝不为之悬悬。此来庶有得拜之便。亦可以时时相面。而非但迄未图奉。至于一字亦阙如也。恨恨不能自己。玆者忽奉申生来下状。开缄如见谏议面。不觉心开而目明。从审所履未获全安。是庸驰溯。鄙人。莅郡之后。疾病种种。呻痛度日。无足道者。承属枉过之示。无任瞻企之勤。此有周房落渊之胜。可唤做仙境而适值穷阴之节。游赏则非其时也。赞庆之楼。生白之堂。亦甚萧洒绝胜。可作从容觞咏于其间。与郡中诸益。习得乡饮礼一部。庶几不成閒追逐也。横渠用工。必以礼为先。而程子亦以为是。人之变化气质处。专在于此故也。须无负惠然。佳甚。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序
  
泮东乡饮礼序
(缺)吾辈既从事学问。而若是汨没于举业。则不有愧于累科之训耶。如愧之。盍相与约之于礼法之场乎。盖乡饮一节。历代之斟酌相殊。各家之注疏亦多。然至于洁敬而让。辨义而终则所以淑世教继圣学之道。亶在是矣。(缺)
金鹤峰海槎录后韵序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199H 页
自 主上仓卒去邠之后。日边消息茫茫。而鹤峰金公。以招谕使承 命遽至。一道士子莫不雀跃兴起。吾亦以从事官参于幕府。与李汝唯朴德凝诸君。追随于天岭山阳之间。公慷慨扼腕。常曰。吾等死则死耳。此手不可束于犬羊。斯言尚在耳。且求见海槎录于公。则一卷留置京中见失。只以一卷付与。吾于无聊中时时披阅。既又公以告急。送我于湖南。吾至带方。闻老人病革。悤悤归省。公亦以疠疾忽不起。吾之赴湖南也。以海槎录及佗册子。付诸山阴倅金仲深。而公之殁后。求之于仲深。则所付册子。皆失于晋贼冲突之时。而惟海槎一录。落在村家。偶得之云。余甚幸之而叹息曰。此岂非天耶。公之子闻而遣人以求。吾不敢私而遂归之。寻常间未尝不往来于怀。玆者得见所抄诗若书序数篇。宛然若更接其心胸面目。而追念当日之事。令人又不觉其三叹。为之涕零。援笔以识之。
松云大师诗集序
丛林风流。盛于庐山结社。唐宋以来。号为空门友方外交者。可偻指焉。要之皆以高情胜韵之有所艳契于麈尾笔头者。孰有如我松云大师以深于慈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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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且能清语韵句。居然支遁皎然之流。而惟其不胜十四施中兵戈险盗之愿力。投讲幡。脱法衣。执圣人不得已之器。懋著功绩。为中兴诸君子之所重。发之为诗若书。烂焉楮墨间也若是。懿哉盖出其方便之一绪也。夫以贼势之至强盛。其酋之狡猾百端。而威悲并用。靡不触碎而慑服之。是知诛魔济难。是渠家功德。而波旬阿育归诚悔杀之化。复见于今日矣。于是焉 圣上嘉其忠勤壮烈。欲用刘秉忠姚广孝故事。劝令长发则师乃谢不敢当。即乞四大以归。不负乌云家风。迹其终始。抑何奇而又奇也。彼鸠摩罗什佛图澄之见奉于姚石二主也。直以文佛再出。而徒区区于饭针洗肠之一伎俩。终不能救其败亡。其视师。果又如何也。宜乎一时缙绅先生深加奖诩。歌咏问讯之辞溢于巾衍。而今见山门所裒辑者。出于散逸断烂之馀。十不一二。然如汉阴白沙月沙鹿门笑庵笕谷诸公。俱以硕辅。兼擅艺苑。声其词态笔势。翩翩若游龙惊鸾。直可为瑰异之观。而其馀衣冠珠玉之盛。又尽在于是。吁其盛矣。就其同声中最所推挹者。如天下英雄争识面。海中盗贼亦知名。与举世无如和尚业之句。书如师之用日本也。当了一大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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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慑彼变诈之情之语。见之可知其倚仗于一世也大矣。下有天朝人谭姚二君诗。亦楚楚可爱。又以师之门人惠球所得篇什简牍。并录于左。传之永永。为桑门盛事。乃余为弁首之文。其幸有胜缘哉。噫。东方禅学。清虚为近代临济曹洞。论其嗣法。辄曰松云。而松云应世之迹。又如是其奇伟。如斯释也。更于何处得来。时余为湘累。政有韩苏氏海外之趣。思得如太颠之聪明识道理。参寥子之禅而诗者。与之游戏三昧。以消遣牢骚。而未得焉。故临文重有馀嘅焉。
山海关诗序
山海关。左大洋右峻岭。境界华夷。控制要冲。天下雄藩也。东有一楼巍然杰然。半落于云霄之外。仰见之则非身具羽翼。有不可知者。如登其上。即高可以摘星辰摩日月。下可以挹沧溟俯蓬莱。扁之以天下第一关。真所谓名不虚得者也。尝见古人诗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平生诵其句而未登其楼。今者登其楼而诵其句矣。快哉。斗峰杰句又称于斯楼也则亦一快哉。吾其可以无语乎。既又省庵疑之曰。楼则壮矣。诗亦健矣。君于是楼。实未能足蹑。而强做登眺。无乃左乎。余又解之曰。孙兴公未尝迹于天台。而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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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遐想。神游于赤城瀑布之中。至今读其赋。无异于足蹈而目击。矧今吾辈虽未暇登眺。有以摘星辰摩日月挹沧溟俯蓬莱。而斯楼之大都。既已领略于一望。包括无馀则岂必足蹑而后谓之登乎。斗峰之咏。其视孙兴公想像寓兴之作则亦远矣。省庵曰唯唯。遂识之以备后日之览观云。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论
  
弟死不葬论
论曰。天下之事有重者大者。而事之重又有大于此。则前之所谓重者反轻矣。事之大又有甚于此。则前之所谓大者反小矣。是故。世之人皆以是为莫重之重。而君子之处之。或舍人之重。而从我之重。世之人皆以是为莫大之大。而君子之处之。或舍人之大。而从我之大。君子之处事。众人固不识也。若非明乎轻重之权。审乎大小之节。深有得于天理人伦之正。而见道明。信道笃者。其孰能之。昔子房弟死于堂。尸居苫下。蝇蜹之嘬。其可忍乎。其葬之也亦重矣大矣。子房则不葬焉。视之甚轻甚小。曾若路人焉。噫。此匹夫匹妇之所不为者。而曾谓子房之贤而忍于是乎。其情诚可悲也。子房。韩人也。其祖臣于韩。其父臣于韩。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01H 页
子房之为韩臣也久矣。韩之国即子房之国也。韩之君即子房之君也。义与国同存亡者也。义与君同生死者也。暴秦一起。天下瓦裂。韩之为墟。为臣子者一身万死。有不足惜。子房于是。挺一个之孤身。谋万乘之强秦。愤愤郁郁。期于一报。当是时也。虽子房岂不知秦之难报而身之必死也哉。诚以义有重于死。而死不暇顾也。义已大于死。而生不暇惜也。葬弟之骨。天伦至情。而不暇念也。一抔之土。不难亲负。而不暇为也。弟之死非不重。而国之亡又有重于此。弟之葬非不大。而君之灭又有大于此。重大之中。又择其重大之尤者而以行之者。君子处事之道。而得之者子房也。今有人焉。父死于人。而又有兄弟病死于堂。不报父之雠。而葬兄弟之为急。则非但不孝之子。而其待兄弟之道亦失之矣。何者。父吾父也。兄弟亦吾父之子也。吾父之雠。亦吾兄弟之雠也。兄弟之死于病者。苟有灵于九泉之下。其以报父之雠为快乎。抑将以葬我之骨为快乎。吾之骨厚衣服美棺椁。安于马鬣之封。而父之雠有不报焉。则骨可朽而目可瞑乎。吾之骨暴露风雨。而父之雠得报。然后为安于孝子之情矣。反是。非人子矣。然则韩之国于子房独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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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于其弟非国乎。韩之君于子房独为君。而于其弟非君乎。子房之于其弟。亦将以报父雠之孝子待之乎。抑将以忘君雠之不忠待之乎。噫。与其得葬而为不孝之鬼。宁不若不得葬而为孝子之鬼。与其得葬而为不忠之鬼。宁不若不得葬而为忠臣之鬼矣。此子房之所以不葬弟。而以报父之雠待其弟也。方其不葬之也。子房之心必曰。吾弟亦烈士也。亦必以国之灭君之亡为愤。而其身之不复念也。宁不葬其骨。而得报国之雠。然后为安于弟之心云尔。则是子房以忠臣待其弟。而待之之厚。亦非区区必葬者之比也。佗日相汉灭秦。得报国雠。身封留侯则弟之骨亦未必不葬矣。呜呼。上得君臣之义。下遂兄弟之情。此岂非子房之所为出于忠智之士。而非寻常万万也。
富郑公不吊韩魏公丧论
论曰。难广者量。易滋者惑。嫌生于量小。知蔽于惑甚。而亲者反归于疏。合者卒至于离。虽于哀丧之际。邈然无相吊之意。岂非可哀之甚。而君子未尝不吊其心之死也。昔魏公之亡也。富弼不吊焉。呜呼。魏公之丧。其可以不吊乎。富弼不为魏公吊。而吾独为富弼吊也。何者。富公之心之死可吊也。当是之时。泰山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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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德望盖世者非魏公乎。秋霜烈日。忠义振俗者非彦国乎。生同一世。国耳非佗。共赞庆历之政者。有如车子之推枥马。俄惊一人云亡。则为富公者当作何如怀也。蜀妇同髽。晋巷相哭。天下之所共悲。君子之所共吊。而彦国独不吊焉。古人曰。哀莫大于心死。彦国之心死甚矣。其可不为彦国哀乎。呜呼。其为心之可哀可吊者。岂必待不吊其丧而后知乎。其所由来者渐矣。盖彦国虽曰刚方正直。而未免器量之狭隘。是故。魏公起复之言。不过以实之对。而富弼之嫌萌芽矣。垂帘之撤。祇欲复辟之速。而富弼之怨寻丈矣。至于濮王推尊之议。则实出于所见之左。亦岂有佗意。而彦国之恶魏公者。至此而亦极矣。凡此数者。辗转相因。日引月长。自不知其与魏公一南而一北。一水而一火矣。然则魏公未盖棺之前。富自富而韩自韩者已久矣。是以。一束青刍之奠。一番白马之临。不复见于郑公。而郑公之心死。于是乎不得更活矣。其心既死而不能知其自吊。则奚暇于吊魏公乎。此非可哀之甚者乎。其不吊魏公。无足怪者矣。噫。慇勤书币鼎鼎相属。则韩不负于富矣。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则富实负于韩矣。负于韩者其失小。负于心者其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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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吾安得不为富公而哀之乎。大抵韩之为人。禀宇宙之间气。而为宗社之老臣者也。欧阳脩尝曰。数百欧阳脩。安敢当一韩琦。其为当世之所推服为如何哉。是故。虽以介甫之奸。尝有画虎之讥。而白发伤心之咏。乃发于送灵輀之日。此韩公盛德丰功。使人自不能忘者。而曾谓郑公独不悲之乎。可悲而不悲。可吊而不吊者。其本心之丧。不亦可悲乎。不亦可吊乎。曹刘共饭。地分于匙箸之顷。苏史灭宗。念起于笑谈之间。而两贤相得。忽至于火与水之违。器量之不可狭。忿怨之不可长。如是夫。昔范景仁司马君实论钟律一事。平生不苟合。而君实曰。吾景仁。兄弟也。至于死后之碑。亦相托焉。则君子之用心当如是也。或者曰。二公气像不同。论议矛盾。是故。晏殊以舅而未免于小人之劾。则郑公之直可想矣。黑白当辨而不明于贤邪之辨。则稚圭之论。未可知也。安知如此等事迥然不同。而自不知终归于异者也。生不曲意于同。则死不可逆情以吊。岂可以此。谓根柢于猜疑中也。曰。是不然。君子于有过中求无过。而故旧无大故则亦不可去也。韩公虽有气味之异。一二之失。而亦岂至于必绝乎。韩公不背于终始。而富公竟负于幽明。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03H 页
此不过韩公之量。大而能容者也。富公之量。小而易惑者也。惑之极怨之深。则同心者路人也。断金者胡越矣。呜呼。其亦可悲也已。大凡富公。有节而无学者也。学进则量进。而既无其学。则其量之小。不足疑矣。程子曰。有钟鼎之量。有江河之量。世人岂有江河之量。而钟鼎之量。亦岂易得也。富公亦伟然君子也。不临稚圭之丧者。虽出于一时些小之嫌。而非如朋友以谗不胥以谷。而弯弓下石者流。吁。富公之不吊。其诸异乎小人之嫌也欤。
赵普读论语论
论曰。有人于是。全身则黑而有一指之白。则谓之白可乎。曰。非也。一指之白无补于全身之黑。则谓之黑可乎。曰。又非也。美其白而掩其黑。不可也。恶其黑而斥其白。亦不可也。黑吾知其为黑。白吾知其为白。举全身而论之则黑矣。指一指而言之则白也。乌可以全身之黑。而蔽其一指之白乎。论人善恶。亦犹是也。以为恶之人。有一事之善则是亦善矣。若以其人之不善。并其一善而斥之。则绝天下之为善。而非君子与善之道也。君子之为善。常也。小人之为善。斯非可尚之(缺。)恨其不能推是善而终归于善耳。昔宋之赵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03L 页
普。相太祖定天下。相太宗致太平。初以吏道闻。太宗劝之学。普读论语。手不释卷。语普为人则为恶之人也。语普之读论语则为善之至也。世之论者。以普之不善。并斥其读论语而罪之。此非君子之论也。夫所谓赵普者何人也。平生心迹。考诸史可见。历事两朝。一无足观。而语其甚则事雠而不耻。忘君而不报。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虽然。普之为恶。全身之黑也。读论语一事则一指之白也。黑固黑也。白亦黑乎。论语一书。记圣人之言动。而为万世之模范。忠君孝亲之道。为国使民之方。无不备载。人之读书者。不可以佗求也。以君子而知圣书之可师。玩索而体之。则君子之常行。何足誉哉。以小人而观圣人之言。则去邪远佞之说。斥己之规目。正名诛恶之论。罪己之鈇钺。一教一训。皆其所忌也。悠悠千载。恶圣人之书而攻之者。不知其几人也。普于论语。宜亦恶矣。攻之斥之之不暇。而反以好之。至于读之而不懈。庸非善之至乎。自有书契以来。盈天地之几阁。而为人之所读者无非书也。诞而有庄列之言。杂而有佛老之谈。茫茫宇宙。读之者何限。以普之行事。而究其心之所在。则怪诞之言。荒杂之谈。亦何所惮而不观哉。顾乃不取。而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04H 页
知论语之切于身心。拔于万书之中。而为箧中之一宝。每朝有议。心阅而取之焉。噫。人性之善。信不诬矣。苟非良心之发。普焉得而至此哉。普于平生。恣行众恶而不忌。惟有读论语之一善耳。斥其一善而驱之于众恶之中。无所辨别而并罪之。则与人之道薄矣。为善之路绝矣。君子之论人。岂若是其偏且隘哉。呜呼。普之能读是书。良心之发也。苟能因良心之发而推广之。一以论语之教自律。则一身之恶。两朝之变。岂有憾于天下万世之人心也。读之而不能变。为赵普而止焉。惜哉。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祭文
  
祭郑道可文
公千里之黄鹄。我跛蹩之蹒跚。公十驾之莫及。我蟾蜍之驽顽。公胸襟之飘洒。我鄙吝之日萌。公学问之高明。我擿埴之冥行。公见识之透彻。我面墙之莫开。公瑚琏之宝器。我樗栎之不材。惟其如是。久而敬之。有事必叩。有疑必咨。公今不幸。已矣已矣。呜呼哀哉。山含辉于玉蕴。兰在谷而必闻。公被褐而怀珠。声闻达于五云。名不虚于初得。被睿奖于 先后。出入 两朝之卅。终始一节之无负。呜呼哀哉。风埃京洛。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204L 页
常患悠悠。湖海相从。离索亦忧。吐心肝之无多。云几停于脉脉。凭尺鲤于时时。慰重重之蕉复。何人生之难信。奄幽明之永属。呜呼哀哉。晚而诛茅。乐彼之原。杜门谢绝。世事何论。云山是伴。白鸥相亲。咏月吟风。足畅精神。采山钓水。可以安贫。左右图书。亦以养真。将以优游而卒岁。岂意朝露之晞溘。呜呼哀哉。昔在青凫。过公新卜。告别故迟。信信宿宿。一举十觞。以叙幽郁。我经年而重讨。公又崇乎风疴。将神明之所相。拟勿药而无佗。何辗转而沈锦。竖已入于膏肓。曾木稼之惊恐。遽哲人之云亡。呜呼哀哉。百梅花前。凤飞岩头。讲礼论道。蹁跹共游。今虽欲又。胡可得乎。追思往事。重我伤吁。泗水之滨。琴湖之上。白云空留。明月自朗。春物暄妍。满目伤心。吾衰且老。病亦侵寻。下床无力。倚壁呻吟。数行哀泪。付与归儿。庶鉴远诚。歆我一卮。
祭朴德凝(惺)
呜呼。德凝而至此耶。今之世。如德凝者。可复得见之耶。老夫阅人多矣。凡人直者或少于温。刚者或失于过。简者或至于傲。直而能温。刚而无过。简而无傲者。今之世。吾德凝一人而已。质美而粹。迥出等夷。行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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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洁。独立尘表。操心有主。行已无玷。比之百鍊之精金也。一片之白玉也。碧梧之翔鸾也。翠竹之峙鹄也。而遽至此。吾何为不长呼而恸哭乎。呜呼。以德凝学问之精。恳恻之诚。言论之直。置诸经幄之中辅导之地。则其所赞襄密勿。开益成就之者夫岂浅浅哉。而白首云林。袖手莫试。只使 圣上称其南儒而已。 东宫问其安在而已。(先生曾为春坊入侍。东宫问南儒朴惺安在。故云。)今则所谓学问之精。恳恻之诚。言论之直。又皆收而戢于一木。冥然寂然。叩之不可凭。问之不可得。惟想其琅琅言笑恍然若耳。洒洒风神依然若目。已矣已矣。哀哉哀哉。吾何为不长呼而恸哭乎。呜呼。爱我者德凝也。爱德凝者亦我也。以精粗言则我石而君玉。以契谊言则君胶而我漆。此岂非佗山之石可以攻玉。而抑亦以气味之或似。源派之强近。而自有胶漆之密者乎。倻山之南。洛水之东。杖屦时时。往来憧憧。优哉游哉。期以永好而长终。不幸乱世是逢。流离飘泊。别多会小。或散而聚。或聚而散。一在地之角。一在天之涯。我以无似。又忝非分。贪恋君恩。十载低回。时因北风。君以书来。一以为我忧。一以为吾戒。满纸忠告。莫非敷心。吾于此益叹德凝之不我弃。而佩服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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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去年之春。我惕 皇威。黜守丹阳。地近青松。非公访我。即我寻公。一往一来。庶可源源相从。而君以疾病之侵寻。我缘簿书之倥偬。荏苒两载。尚尔愆期。君忽逝而莫余追。吾实不敏。君岂忘吾。幽明之间。负我德凝。已矣已矣。六月中我有所之。归见君书落在案上。书中以为欲一相见而永诀。吾谓其思见之切而偶有是说也。岂知此言真成百年永诀耶。哀哉哀哉。病不得执手。殁不得饭含。敛不得凭棺。而匍匐后时。情义尤负。无面重泉以谢我友。含哀致诚。聊藏薄物。一杯永诀。声泪俱失。灵若有知。庶几歆思。呜呼哀哉。
祭文子善文
惟君风度凝远。气岸跌宕。肮脏其志。恢廓其量。善为谈笑。摛厥词藻。生同一乡。世有交道。去其皮毛。莫逆而好。掉鞅艺场。鸣玉鹓行。虽有参差。莫不相将。岂意危途。落井祸奇。金夫媒孽。鱼网鸿罹。三载缧绁。一疾溘先。吁天无从。天何茫然。含冤没地。怨结千年。呜呼哀哉。乙巳之春。我落南荒。自我不见。于今三霜。闻君冤痛。九曲愁肠。时因北风。只凭尺素。君书缕缕。满纸哀诉。上云亲故或已相忘。君独眷恋。感旧意长。下云此生与死为邻。伽山之下。洛水之滨。一笑重欢。乌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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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乎。悲辞苦言。不觉长吁。日月几何。岁未徂冬。人生到此。天道难容。呜呼哀哉。我 王圣明。鸿恩大霈。或枉不伸。或沈不剂。𠞮磢荡涤。泽靡不究。君则今已。九原难又。众帆能过。孤舟忽沈。万木皆春。病树独煁。命矣斯人。言则长悲。人或疑君。疑之者痴。将死一言。可质神祇。呜呼哀哉。顷我梦君。惠然来斯。宛若平生。明我相思。我执君手。我抚君背。失涕痛哭。慰君暗暧。君亦呜咽。反袂挥泪。我又问君。泉下之事。冥间多小。为我历历。两相无猜。连床愿适。悲欢一场。东窗欲晖。君忽惊起。悤悤告归。我出中门。惜此离违。黯然相看。聊以彷徨。我谓人事。俱是亡羊。君亦有言。果若斯而。君出外门。我亦随之。相向久立。更说一辞。候君所之。终始谛视。君叫数声。其声悲矣。俄化大鸟。翩翩飞去。觉来森目。悲不自御。梦耶真耶。何其异哉。精爽不泯。入我梦来。魂来倏忽。魂返冥漠。古有君子。死为猿鹤。今君梦幻。超忽无着。俯视尘嚣。振羽碧落。乘风万里。白云云翔。三山杳杳。辽海茫茫。去我千岁。何时复回。仙凡迥属。怅望八垓。形遗空宅。青乌已卜。炙鸡渍绵。匍匐往哭。耿耿此计。铭我心肝。伏枕呻痛。急病无端。北望长恸。孤负永诀。一杯代奠。老涕空泄。
龙潭先生文集卷之四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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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考复斋府君行状
府君讳良佐。字荩老。顺天人。上祖讳英规。佐高丽太祖。诛神剑官左相。讳叔贞。宝文阁大提学。讳元龙。吏部侍郎。讳天祥。侍中。平阳府院君。殉节于丽季。讳可权。开城判尹。避世入伽倻山。乡人俎豆之。入 本朝。有讳柳星。义州牧使。选清白吏。讳礼孙。副司猛。 鲁陵禅位。隐德不仕。讳汉何。 赠司仆寺正。与弟讳汉参。师事寒暄金先生。是高曾祖也。考讳埴。 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进士。 敬陵参奉。妣河滨李氏。生员义必女。正德辛巳。府君生于陜川蓝桥村第。幼有异质。与群儿队游。自为其长。至见笔砚。戏磨不离。及就读。咿唔响亮。旨义条畅。有若素尝学者。见者皆以为天才而王考益奇爱之。九岁。家偶失火。父母昏寝。火色趁窗。府君先起。牵衣陪出。即赴祠堂。奉神主来侍侧。无苍皇失措之色。此屹如巨人之志。性至孝。其养亲也。滫瀡之节。甘旨之供。极力办备。每先尝以进。才有室二年。丁内忧。以未克终养。哀毁愈笃。既葬。即欲庐墓。王考严禁乃已。逮王考丧。得专已志。啜粥庐墓终三年。考妣茔域。日必往省。虽祁寒盛暑。亦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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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尝以亲意治科业。年二十嘉靖庚子。中司马。至是乃废举曰。吾虽大阐。其谁悦也。遂无意于世。后以遗逸。授 庆基殿参奉。又超授承宣。平生简于自奉而厚于待人。家赀虽不腆。而有周恤之义。奴婢田土。不券书而分子女曰。口胜券。性度类如此。与同郡二乐堂周怡。玉洞文益成诸公为道义交。修泉谷同襟录。慨学宫颓废。士趋不端。与乡士友修入学录。又所居修治志同斋。使诸生肄业。学者多归之。府君慈良既至。教导亦严。读书之暇。历举古人嘉言善行。耳提而面命之。以乡约乡刑。劝善徵恶。导率民俗。时人谓之蓝桥洞约。实仿古之蓝田也。府君居閒养性。整襟对案。留心经礼而文艺成章。笔法亦得妙。尝与不肖。侨居于高灵龙潭里。晚年返故里。因自号复斋。白石清流。青松绿竹。酿其幽兴。时或藜杖芒屦。逍遥于志同岩。寓慕先贤遗躅。实考槃永矢也。万历己亥三月二十七日。以寿终。是年六月日。葬于郡北罗带谷巽坐之原。配星山裴氏。尚衣院别坐垠之女。 赠贞夫人。有壸范。家道多内助以成。有子女三人。而文。进士。行 敬陵参奉。而章。文科吏曹参判。女。士人碧珍李缙。内外孙男女若干人。呜呼。府君以聪颖夙达之姿。谢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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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途。躬行孝悌。未尝远从师友。而私淑金文敬之学。以小学书。为律已之本。委巷非礼之言。世俗营利之私。不入于心矣。嚣嚣畎亩。人皆称隐德君子。古之所谓不知不愠者欤。人子显亲之心。虽不能自已。不敢溢美。略具其可记者。以知后来子孙。且乞志铭君子采用而垂惠焉。泣血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