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䨓渊集卷之十三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x 页
䨓渊集卷之十三
 题跋
  
秋水图跋(辛丑)
余有古画一幅。不知何人作也。然余尝居江湖。知此画之妙也。其大鱼跃小鱼泳。秋水初落而有出渚之莼。芦苇方深而有缘岸之蟹。此余之其乐乎江湖。而不能与人言者也。每观此图。悠然以喜。怅然以思。洋洋有秋风吴会之兴。而又恨天下有知余乐者。而余顾不得见也。岁暮矣。安得携女。浮于江羹其莼而鲙其鱼。垂袖徜徉于渚苇之间也。姑为识。
题吴伯玉(瑗)游钟岩诗卷后(甲辰)
昔者之游。吾已忘之矣。今也之游。吾固不与也。今吾见此卷。荷香水声。蔌蔌乎吾鼻而潺潺乎吾耳。苍槐之下。见吾马之系也。白石之滨。听我友之歌也。吾不与游。而参于前者如是。岂非昔者之游。闇然在怀。而诸公今日之作。有以发吾之机欤。夫不同今日之游。而能言诸公之乐者。惟吾能然。遂题其卷末。
题伯氏渔父图小词后(丙午)
   渔父图者。少华所写也。太华子为之赞曰。水漫漫而波。云漠漠而雨。木萧萧而寒。山苍苍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1L 页
而暮。有一渔父。投竿于其流。横舟于其渡。深箬覆顶。长蓑过股。渊然若睡。穹然若俯。鱼泳于深。彼哉何慕。丙午秋日。题于清风亭。
渔父夜钓于西岩之下古木之滨。太华子窥户而见之。投之以诗。渔父怒。拿舟俛首而去。遇少华子。少华子曰女何不藏女形晦女光。而数数于人间也。夫太华子文章。必传于世。世之人将以太华子之言。踵女于西岩之下古木之滨。女将恶乎逃焉。渔父不能对。少华子解之曰女毋患焉。女今而后大逃焉。太史慈与孙策战。孙策走。太史慈追将及。孙策取其兜子投之西山。从东山走。太史慈以为孙策走西山。追之卒不获。永之人逐蛇。蛇入于穴。永之人坏其穴。以石急击之。则蛇蜕也。已无蛇矣。女未尝知太华子。太华子亦未尝名女。特以渔父。称渔父。天下独女乎哉。太华子所见者适女也。人之求女。亦以为太华子所见者渔父而已。未尝以为女也。然女则果女也。犹永之人未必憎是蛇也。是蛇则是蛇也。女恶乎免焉。女曷不鬻女之舟为牛。揉女之竿为鞭。去女之江湖。而游乎陇陌丰草之间。人将以女为牧叟。不以渔父称也。女又胡不舍其竿而腰其镰。何不破女之楫。以为负薪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2H 页
之器。行歌于南山之中。人之遇女者。以女为南山之樵老也。不以为西岩之渔父也。如此。太华子之所见者则女之兜子也。人之所求者则女之蛇蜕也。女因而逃焉。不亦可乎。是女以西岩之渔父。存女于无。而卒以南山之樵老。脱女于有也。是女之名幻于外。而女则自若也。名者实之宾。于女何有哉。故曰至人无名。女以为奚若。渔父笑曰诺。夫子教我矣。遂去不复见。
 余童时嗜画。类王猷之于竹也。闻人家有好画。必往求观焉。邻居赵君。沧江之孙。而沧江善画。故畜古画甚多。余尝见安坚,李桢画人物尤绝好。日往求观。主人或厌之。而余则愈不厌也。槎川李公嗜画甚。与河阳监郑君敾游。郑君善为画。李公得古画。必问于郑君。郑君曰善。然后畜之。故李公不知画而得好画最多。余所见者障子五十馀。轴帖数卷。而画家之能事。尽在斯矣。于是嗜之愈甚。其后客大堤。大堤号多能画者。与之居数月。观其画。山水石木人物无不具。卒不见奇也。已而悉取其所画与人。家不留一也。乃叹曰画之为技至细也。而今世又无能者焉。不如且已也。罢去数日。意犹未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2L 页
已。辄复曰今之人。皆不如古人。今之文。皆不如古文。未闻以不如古而废人与文。独画乎哉。于是闭户谢客。自作水墨大小累十纸。如是者数日。而卒不及大堤人之所为也。人之善画者。必用细笔。然后尽其能。而余必用大笔。人以淡墨。而余以浓墨。人之善画者。必徐徐动笔。欲其妍且工也。余奋笔直遂。惟意之所往。一日作八九纸而日有馀力。是皆画家大忌。而余皆犯之。宜其不能画也。方其画也。泰山在其前。大海经其后。草木鸟兽云烟风月四时朝暮之变态。莫不参错乎目前。而洞荡乎胸中。及其行墨也。昔之经营乎意中者。无一二彷佛矣。大堤人之不善画也。手有馀而意不足也。余之不能画也。意太奇而手不从也。是知古人之善画也。心与手应而已。伯氏尝见余渔父图亟称之。述短词一篇题其首而还之。伯氏之不知画也。虽其文辞之美。何以使吾画增价也。虽然不见吾画而读伯氏之文者。将谓余能画。殊可愧也。遂书其左。文多滑稽。然亦以微见其志耳。
简牍小卷跋
余既畜前辈长者手简为一二轴。又取昆弟朋友往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3H 页
复之书。合为二卷。大札小札无遗焉。精书粗书无择也。诗句唱酬者有之。俚辞诙谑者附焉。或曰子之事不已夸乎。余笑曰人不可常聚也。必有时而散。散而不相见则思。思之甚而又不可见则必藉咫尺之书。以通其意。其意既通则虽千里之远。犹一室之内矣。可不贵欤。且使为是书者。他日各有德业文章。其手泽皆可爱。而子孙又不至不肖。则世世而宝之。锦其卷而琼其签可也。苟其人不足贵而书亦不足宝也。则虽涂其壁而覆其罂。亦不恤也。此皆非吾所能知也。然亦足相勖也夫。既而书其说于卷末。
百拙稿后跋(丁未)
才难遍长。遍长不工。不工。孰以遍长称哉。此游艺家所大惧也。文远用词赋试举子业。屡不准于一夫之目。既而发愤为诗。隐然以古名家为的。不至将不措也。余则不能诗矣。伯氏之长于诗。又于诗寡与。而推褒期望之至此隆也。(伯氏尝为其小跋。)文远之诗。得此而增其价。骎骎有千里之声焉。吾将见操璧以求良马者。举集于文远之门矣。虽然窃尝闻之。纪昌之学射也。悬虱窗间。朝暮而视之。如车轮之大然后成其技。项籍之学兵也。学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去乃学万人敌。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3L 页
虽甚雄矣。卒无成功。故业不专则功不成。纪昌之射由专而工者也。文远尚念之。择能而居之。专精以治之。勿以声誉而惰其志。不以厄穷而迁其业。则吾将见乌牛脊毛。落于百步之一矢矣。盍亦勉之哉。
太华赠李文远(德弘)诗轴题
   蝉噪秋风满洛城。故园云物待君行。遥知兄弟连床地。麦食无鱼意更平。
右太华送文远归田之诗也。何其言之使吾悲也。始吾与太华。朝暮食。必连床。得一味。虽少必相让。不如是。其食不能甘也。人皆有兄弟之乐。惟贫然后其乐乃见。富人兄弟稍长。辄异产。衣食自其家办。相胜而耻不如。虽有麦食蔬羹。固不乐也。文远家甚贫。兄弟五人。群居一室。式好而无犹。太华之为是言。其不诬也。己酉四月辛卯夜。阅文远诗箱。得此读之。相与执手一恸。书其下以还之。呜呼。惟文远能知余之悲矣。(文远新亡其伯氏)
书沈存中笔谭后(取辨高唐赋一节○庚戌)
   自古言楚襄王梦与神女遇。以楚辞考之。似未然。高唐赋序云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云云。则其曰先王者。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4H 页
怀王也。非襄王也。又神女赋序曰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浦。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王梦与神女遇。王异之。明日以白玉。玉曰其梦若何。王对曰晡夕之后云云。玉曰状如何也。王曰茂矣美矣云云。王曰若此盛矣。试为寡人赋之。所谓茂矣美矣。果王之言。则宋玉称赞之可也。不当又云王曰若此盛矣。又人君与其臣语。不当称白。不当称对。又其赋曰他人莫睹。王览其状。望余帷而延视兮。若流波之将澜。若宋玉为王赋之。如王之自言者。则不当自云他人莫睹。王览其状。既称王则是宋玉之言也。又不称。称余者谁也。以此考之。则其夜王梦与神女遇者。王字乃玉字耳。明日以白玉者。以白王也。(此下玉曰者王也。王对曰者玉对曰也。状如何也者王问也。茂矣美矣者玉对也。)玉字与王字倒书之也。前日梦神女者怀王也。其夜梦神女者宋玉也。(王览其状。亦当作玉览其状。余即宋玉自言也。)襄王无与焉。从来枉受其名耳。
宋玉一赋而遗丑于二君。沈氏片言而破疑于千古。呜呼。使楚王父子之伦夫妇之位。得免于禽兽之域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4L 页
者。非沈氏力乎。语功于楚。固不在孙叔敖之下矣。嗟夫。圣贤之书。亦岂无错简诖字。惟其义理之所寓者。至大至广。而有非半句只字所能掩。故诸儒之臆说乱解。不胜其繁。而卒不能诬其真。此所以为圣贤之言也。今宋玉之赋。所争特一点之误耳。其害遂至于悖伦贼义。千百载下。受人丑秽。而卒无以自解。岂非徒务词华。不尚义理之祸哉。微沈氏。殆乎其难免矣。此一事也。有足为看书者之法。作文者之戒。书以识焉。
书右军笔佛经后(辛亥)
圣人之书其可贵。在内不以外。然亦有悦于外而勉求其内者。噫。圣书之不讲久矣。晋之时尤甚。崇虚以戕实。羲之乎胡不书大学一卷。而顾俯首为此也。余斯有感焉。
题禹司艺(世准)占易说后
国子司艺禹公世准明于易。为余推命。得观之上九。观之上九。君子之为一世望者可以当之。非余所堪。然若其爻辞所谓观其生君子无咎。则庶几持以自勉焉。癸丑四月日。少华道人书于泮水东村。
自庵大笔跋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5H 页
右自庵金文简公手写静里天大閒中日长八大字。癸丑六月甲子夜。与俞子章共观之。因辍而赠之。为题其后。此语殊似无味。却甚有味。天下知其有味者盖鲜。虽自庵未必能知之。吾伯氏士雅有言。乌帽束带。驺呼于道者。不足与语天之大也。孳孳为利。顾妻子说有无者。不足与语日之长也。其言甚妙。余閒居南野。遇清和日。辄挈一壶陟崔嵬。跂石而坐。流目远眺。云烟之舒卷。林树之动静。鸟兽之飞走鸣号。鱼鳖之浮潜散合。变态百千。不离吾几席之间。区以别之。则云烟林树鸟兽之乐。属乎山。鱼鳖之乐。属乎水。合以一之。则云烟林树鸟兽之能舒卷动静飞走鸣号于山。鱼鳖之能浮潜散合于水。吾之所以优游自适乎山水之间。而与万物同其乐者。盖皆得乎天而然耳。是以知天之大也。悠然自酌。陶然以醉。不知夫舒卷动静飞走鸣号浮潜散合者。果各有其乐。而知吾之乐吾乐否。彼之自乐其乐而不知吾之乐。亦犹吾之能乐吾乐而不知彼之乐否。思之不获。曲肱以睡。俄然觉则耳目之所闻见者固自若也。而吾之乐又无穷矣。既而云归山鸟兽趍林。鱼鳖沉于水。而吾亦负策咏歌。徐步而归。则夕阳犹在藩篱之下矣。是以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5L 页
知日之长也。昔梅福遇一道人。为画华山。约与俱隐。后福将行。友人来别。福以画赠之曰此路吾已熟。今以与子。子能蹑我乎。今余之以此书遗子章。亦此意也欤。
题太华送俞子章(郁基)东归帖后
太华平生无嗜好。独喜游山水。其自阆南归也。当世之意日益疏。而丘壑之计日益急矣。就帖中数诗。亦足观其志。然若其悲咤感慨不能自已者。当为知者道。不可与俗人言也。
诗后六年。家大人出宰清风。余获侍杖屦。探龟岛之胜。窥石门穷仙岩。陟月岳临水门。舟楫驴筇之所至。子章未尝不以乌巾野服。为江山主人。而太华之墓草于今五宿矣。呜呼悲哉。余之悲太华。固不待山水。然思其人不可见。见其人之所欲见者。则余之悲宜益切矣。又书。
退之有言曰元宾既没。而其言益可贵重。为子章别者。非无他人。今独存太华诗于帖中者。亦退之之意尔。又书。
伯玉诗集跋(甲寅)
伯玉之诗以趣胜。及其得于心而形诸言也。闇然自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6H 页
有其章。铿然自有其声。外此而诗者。伯玉之所不屑也。余始未尝浅之知伯玉。而今读其诗而得其人尤加详。凡以文章自喜者。每患先有意于词。而夸心矜气以临之。衔毫绎思。务穷其新奇以上人。夫岂不烂人耳目哉。将以是求其人则不获焉。伯玉之为诗。其意固不在诗。故凡有愉佚悲愁触乎境而感乎情者。直假其声而发之。适惬则已耳。绝不以陶镕藻缋为能。故其诗舒和澹荡。优游而不迫。虽不暇于鸣玉趍步之节。而已自有舞雩咏归之兴矣。非其真不剥其精不挠。自信乎内而无惑乎外者。庸能及此乎。余久不见伯玉。而见其诗则如见伯玉。他日对伯玉眉宇。则又其诗存焉。是伯玉与其诗。未尝不在吾目中也。讵不重可喜欤。遂书其稿末。
书清骊轴后
丹丘以下。其山水苍峭秀发。如苏子瞻。黄骊之间。蕴藉平远。如欧阳永叔。余自屏山放舟至清心楼下。其间五日。起居饮食。未尝不与二公接。宁不奇哉。盖余之得乎山林者神也。其流而峙者迹耳。顾何足云。高拱舵楼。时引数杯。嗒然不复为诗。无怪乎子翊之怪之也。遂书其轴。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6L 页
题虚舟画屏六帖(为公弼作○丁巳)
琴既张矣。胡按指而不弹。鹤既矫矣。胡敛翮而不翔。吾知山水清泠之韵。云霞高洁之标。已入琴心鹤臆。(一叠)
捧壶儿。捧壶莫蹑梯。梯倾酒堕地。携驴儿。携驴莫着鞭。鞭动泥溅衣。(二叠)
试问汝。使汝作画里人。将为山中骑驴子。村南贩鱼客。抑为松下高冠老。桥畔短蓑翁。汝将对曰四者吾匪愿。愿作洲前鹭。返照在山。烟翠浑江。飞息自如。玉举云眇。(三叠)
幽幽竹树。草草风亭。有四老偶立而语。其三人曰盍归乎。樵归于村。僧归于寺。主人曰竹林之东。爰有新亭。愿与客一游。于时风瀑喧豗。吾见其人。不闻其语。盖江干渔父闻而言于余。(四叠)
石栈扶策。何如安坐弹匣中琴。烟江放缆。何如高枕看霜后枫。问诸渔父。渔父不答。把竿乘流。悠然而逝。(五叠)
渔父渔父。尔鱼维何。我鱼伊鱮。今夜月明。我有斗酒。以尔舟去。言涉卬友。彼雪岸停马。是吾南陀友。跨驴石桥畔。是吾北崦丈人。丈人先归。期我峰颠云里寺。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7H 页
(六叠)
钟岩诗卷跋
余平生不喜为诗。宜叔,伯玉虽为诗。而亦未尝自好。斯集之作。盖偶然尔。然观者或因此而疑吾三人嗜诗。甚可愧也。自今吾且闭口不言诗。有求之者。将应之曰盈天下者。皆吾诗也。其常在山川草木。其变在风云烟月。子其往求之。丁巳六月庚戌。书于䨓渊堂。
李平一(衡万)麻湖录跋(壬戌)
子瞻之言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且使吹箫。客答之曰我箫不离口。飞响白云去。试看月下川。月停水不住。且看潭中月。水住月不歇。川潭一是水。动静非二月。子瞻必大笑。而风月声色之累。脱然去乎胸中矣。今观麻江诗文。平一颇以游自快。宜叔以不得游为恨。是皆粗迹耳。又安知流止皆水而动静一月乎。余亦有鸥湖之泛矣。始以无月为戚。终以得月为喜。若是者。得无为平一所笑乎。盈虚往复之理。知者或鲜矣。吹箫客之不答。安知不高于子瞻乎。鸥湖去麻江。一棹可至。惜不邂逅于蒹葭白鸟之间。一商此案也。
俞侍读(宇基)西南二游录跋(甲子)
尝记全唐小史。文宗谓学士李石曰卿亦能诗乎。对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7L 页
曰臣不能诗。独喜论古诗。如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畏不遇时也。昼短苦夜长。忧治日少而乱日多也。何不秉烛游。劝人主明德以照之也。诗如是足矣。文宗为之改容。知石之以诗谏也。今读俞丈诗。愈出愈肆。累百篇不穷。斯可谓富矣。清新澹泊。词直而意全。斯可谓工矣。然俞丈之出入侍从几年矣。有除辄让。阖门养高。及其奉使而南也。补外而西也。拥厨传撰女乐。一觞一咏。以取快一时而已。则虽其诗之富且工。独不愧于李石之一言乎。余于俞丈。爱之笃望之深。故聊复妄发。俞丈见之。得无以为迂乎。
东律家选跋
诗之有律。犹乐之有琴。其为助于陶写情志者。最切而约。故作者多用力于斯。而选诗之家。朱黄亦烂然矣。东人尤尚声律。斗靡竞奇。不胜其汗漫。而选法从而乱焉。欲多则滥竽。欲简则遗珠。患在杂取诸家。而采择寡术也。乃者家大人以耆秩閒居。间取东人诗集以讽咏之。仍慨然有志于删述。得卓然为名家者二十人近体五七言各若干首。第其世次而汇编之。高丽则自益斋至圃隐凡五家。 国朝则起佔毕迄三渊为十五家。通得一千九百四十首。富矣哉。夫上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8H 页
下六七百年。而仅得二十家则可谓约矣。就二十家而所取几二千首则不亦博乎。惟其约。故辨别取舍之例不眩。惟其博。故赋兴正变之体咸具。而诸家之长技。诗人之能事。尽于斯矣。且是二十家者。或蜚声馆阁。或乐道丘壑。或忠义轩天地。或名论耀一世。其盛衰之时穷达之命。人各不同。则其愉怡舒乐忧悒怨愤之寓诸诗者。盖千百其情。而一切丛萃乎是编。铿锵之韵。幽眇之思。殆令览者各随其境而助其情。则是编之为用。岂止于啁啾月露而已哉。独丽代名家。其全集之见存者无几。其选大逊于 国朝。是可惜也。编成。目之曰东律家选。小子窃受而卒业焉。叹其择之精而用之周。可为学诗者典刑。敬识其末如此。
闵徵士士元(遇洙)书寿母小屏识(为闵弟兴之作)
昔者兴之先大夫掌令先生事大母母。以善养志闻。亲戚之贫者。归之如家。一芥不以不义取。既官于朝。不苟进。故先生故世卿大家。而其贫如寒士。君子以为难。然余则谓先生固贤矣。向非二夫人之贤有以助之。何能及此。先生既殁。兴之以国舅嗣孙。甫弱冠而受一命。兴之之贤。克类先生。然学未优而仕。其忧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8L 页
不在贫而在学。兴之之母。余之姑母。而有古贤母之风。其所以助兴之为善者。必如二夫人之于先生也。他日兴之之养。虽极其甘脆。苟不以道义将之。何足以悦其心。兴之勉乎哉。十一月二十七日。乃姑母生朝。而兴之仲父徵士君为书晦翁寿母诗以遗之。意盖在斯乎。意盖在斯乎。余故题其尾以发之。
临溪百诗跋(戊辰)
夫我何器也。钟磬也。钟磬也者。叩之则鸣。不叩则虽终岁不鸣可也。昔者太华叩之则鸣。月谷叩之则鸣。二子者亡而吾之不鸣久矣。往往村夫街童执筳而撞之。吾亦不能不微响。然皆非所谓鸣也。从子公弼与其友吴敬父游钟岩。会者十人。合得诗百篇。归而示余。舒卷未竟。吾之钟磬。鍧鍧乎欲鸣。夫何故也。昔荣子好舞鹤。舞之必自歌。荣子死。鹤三年不舞。久之其子负薪而吟。翩翩然乃舞。晏子闻之曰是气类故也。今吾之欲鸣。亦犹是也乎。夫是篇也。乃吾鸣不鸣之机也。其卒使吾大鸣也。由汝。使吾不鸣也。由汝。汝盍志之哉。戊辰六月日。少华病夫书于静白堂。
文宪公手书诗卷跋(庚午)
先君子常言先祖手写东槎诗帖子者。吾少也尚见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9H 页
之。今亡之。语至辄愀然。余固耳习焉。庚午夏。余居先君子忧。西江金佥知光弼来吊。仍言吾邻有姜文望者。沽一故帖子于药肆。将毁而涂其室。有书生识之曰此壶谷书也。姜固武人不知书。而习闻壶谷之名。故新其妆深其储。不复以示人也。余惊且喜。因金寄语于姜求见焉。翌日姜肯袖以至。果文宪公手笔。而书东槎五七律并杂诗若干篇。题曰睡馀漫笔。呜呼。此为先君子所常言而愀然者。其无疑也。书之年庚申也。去今七十有一年。而其亡不知在何年。则自亡至获。不详其几年也。又不知阅几人而复归乎余也。物之合散兴废。其果有数存焉耶。遂以绵楮五束易之。既陈于庙。退又垂涕而记之。
临斋遗墨小屏识
临斋尹景平既殁踰月。其从弟敬以得遗墨于壁间。思至则仰而视俯而泣。寻又缀之为小屏。谓余临斋友也。俾识其左。呜呼。思其人而不见则悲。见其心画而如见其人则悲。敬以之悲。其无已时也夫。临斋博雅之学。清修之操。足以师范一代。笔札小艺。固不论其工不工也。然余独喜其结构端方。意态清逸。虽酒间戏草。绝无流漫之失。甚类其为人。又所书古人语。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89L 页
盖皆自托己志。反复吟讽。恍焉若联襟而吐话也。摩挲久之。不觉涕涔涔下也。呜呼。斯世斯人。何处得来。甲戌季夏识。
蜡菊歌三叠跋(乙亥)
先君子姊妹六人。相友爱如一人。闺门之乐。怡怡如也。丙申冬先君子久疾新愈。夜辄无睡。伯姑母淑人以蜡菊一盆。自制小词以遗之。先君子置诸壁间。夜辄秉烛照其影。为长短疏密之势。往往发笑。忘睡而得睡者屡矣。既作歌以答之。往复至三叠。而余兄弟及外兄李汝乔奉而和之。伯氏又手写为小帖。使众儿女歌焉。今亡之矣。乙亥人日之夜。余闻内舍有为此歌者。问之李氏妹之女。学于其母而为之也。呜呼。其母也始学此歌。犹笄也。今老白首矣。而又传其声于其女。然闻其声而知为此歌者。独余在耳。则人事之变。又可知也。呜呼悲哉。淑人才调绝伦。先君子常目谓吾家道韫。今读其词。芳洁雅靓。有林下之风。性又慈惠好施。急人之穷于其不报。吾母之卒。淑人为捐钱五千以具棺。至仁在心。不敢忘并识之。
浿社重九诗跋(丁丑)
秋悲而菊寒。老人易感。杜老自谓刚肠。而观其九日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0H 页
蓝田之作。亦尝有今日尽欢明年谁健之叹矣。况诸老合席。人人各有此叹。则吾意浿社一会。将不胜其牢骚矣。今读唱酬诸什。一何使吾心乐也。苍颜白发。左杖而右几。翛然如绘素中描出。而发诸咏歌者。优游舒畅。心夷而气和。相劝以加餐。相勉以古道。戚戚迟暮之感。不形于谈笑调诙之间。易所称夭耋鼓缶者。其殆庶乎。而 圣朝尊养之化。可窥其一端矣。丁丑菊月。少华山人题。
古人重九诗曰漫看年少乐。忍泪已沾衣。呜呼。少年之游虽乐。顾令老翁垂涕以悲。则乡党之俗。毋已太薄乎。吾闻是会也。黄上舍载之实为之主。诸老之能全其乐。殆载之之贤有以助之。讵不重可喜欤。又书。
书亡儿零藁(癸未)
亡儿公辅。十二受诗于先考。习为古风。弱冠始学为近体。有朋友山水。辄为之。然得年少。诗亦不多。既亡胠其箧。得诗仅九十馀篇。盖皆得于悟发之真。而其人形焉。嗟夫。以是寥寥者。固不足以行今而传后。将弃之乎。又不忍于泯然无物。拣其中完粹者为二十三篇。并杂文四篇。合为一通。识数行于其首。寘先考集末。叶落归本理也。且使知者。尚悲其死而无闻。非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0L 页
才之罪也已。䨓渊翁书。
太华手书大学帖跋
记昔丁酉。先伯氏太华公患眼踰年。几不辨物。诗书束阁。意郁郁无聊。辄就卧内小屏。书大学章句。蚤夜阖眼吟诵。有疑字则就视之。间又嘿然深思。研究文义。若心斋坐忘者。如是累日。所诵不知几千遍矣。公常自言。吾于经传。惟大学口熟。顾公平生。居家孝友。与人忠信。该本末而贯始终。其用心之专。得力之深。实有不可掩者。奚止口熟而已哉。公既卒。令人泣而收藏之。待其孤壮而授之。今公弼又补其刓弊而改妆为帖子。请余为小识。呜呼。公之心画。虽戏墨烂草。犹为人珍玩。况此一帖。可见公初年学问之工。愈可贵也。非疾之恤。而荒怠是惧。俛焉游心于训典。志之笃也。古人格言。孰非可诵。而而独取曾传一书。守之约也。尝见书此时。两瞳羞明。每乘晨朝日光未铺。作二三行。积日而后成。劳苦亦甚矣。然逐字存心。无一画放倒。盖无往而不用其敬也。夫一事而三善具。后之人。不可以不知。题其左以归之。
五老书濂洛诗小屏跋
 阳来书邵子诗。林下居常睡起迟。那堪车马近来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1H 页
稀。春深昼永帘垂地。庭院无风花自飞。
 季章书朱子诗。独抱瑶琴过玉溪。琅然清韵月明时。秪今已是无心久。却怕山前荷篑知。
 性之书朱子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景孺书程子诗。至诚通圣药通神。远寄衰翁济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时还解寿斯民。
 德哉书朱子诗。昨夜扁舟雨一蓑。满江风浪问如何。今朝试揭孤篷看。依旧青山绿树多。
岁己丑月戊辰日庚戌。五老用睢阳故事。会郑尚书第。酒半出花笺数幅。五老各书濂洛诗。盖夜游秉烛意也。未知继此几年。能作此会。而每会出此笺一讽。又各书一诗。以代缶歌。则虽至累百笺。不厌其多也。第识之。
记昔丁亥仲夏。余与两尹台集于郑公家。其时俞四宰良甫与吾四人为五老。共和杜祁公睢阳诗。以为乐矣。至今再阅岁。踵成此会。而俞公去。安公来。杯酒谈笑之间。魁颜雪鬓。如在目中。未尝不悽然作怀也。又题。
尹季章(凤五)五老会图题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1L 页
己丑暮春庚戌。三宰尹公季章将归湖中。余与尹尚书景,孺安京尹性之。送别于郑判敦阳来第。仍作五老之会。酒阑出花笺数幅。五老各以所好。书濂洛诗。以资燕嬉。亦一时趣事也。既而季章倩龙眠。形诸绘素。纳之归装。噫嘻我知之矣。山家酒熟。柴门无客。畴昔之游。莹莹在心。于斯时也。出此图而观之。则静院清簟。素发相飘。含杯挥翰。笑容可掬。而公亦其中之一老耳。于以陶情写忧。不犹愈于梦中识路乎。公之属余一言。以余识此意故也欤。德哉题于荣老堂。
华阳先生手简跋(辛卯)
右帖。韩太仆伯昌家藏华阳先生手简也。先生之学。岳峙海涵。靡所不畜。虽形诸寻常毫墨者。沛然如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而已。世之规规于格法态色者。固不足以语此也。盖伯昌之先。溪门之外孙也。因以服事先生。相视为师友。其往复札翰。不啻累十纸。而伤时忧道之志。将善规违之言。恻怛温醇。使后之观者。真若亲承謦欬于函丈之前。呜呼可敬也已。向非韩氏三世好德之诚。素见重于斯文。又何以得此于大贤也。慨古道之难见。哀今时之不然。书其左以归之。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2H 页
陶谷五世谱跋
余旁祖同知公,永平公父子长德风流。在当时为名胜。而后承单微。文献罔徵。寖远寖泯。几与坟草同腐。悲夫。宗人公理。永平公庶曾孙也。世家维杨楸下。自为儿。服事太华。又从谪南荒。以愿悫特见奖爱。太华卒而君归田故土。有子汉吉。又从余于洛。始来头角未壮矣。今其发郁然苍矣。然饥寒之弗移。忧乐于必偕。甚矣似乃公。而往往以耳目所得文其质。余之诗书校修。颇效其力。信可人也欤。君自伤先懿之沉伏不章。广搜世谱家乘若碑刻文字。缮写为一册。俾厥五世逸事。粲焉足述。向非用心之勤。恒存乎敦本追远。庸能就此乎。既又谓是录出自孱孙。不藉人为重。安保其必信于后。以谒于余。嗟夫。余固善君之为。抑且有慨然焉。世之人。能知其身之所自出者鲜矣。至当地阀进取之涂。乐举某公某卿以高人。若是者得无愧夫斯录也乎。遂题卷尾以遗之。
题赵学士景瑞(㻐)四木图说后
右图童子之戏。其为技虽末。反之于道则至理存焉。起于坎入于震。从局中之直道而西至于兑。又北折而复于坎。利乎进者也。然常行于得失成败之涂。忧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2L 页
虞无已时。然遇枢而不居。庶乎其免矣。夫入于震。得枢而折。径出于坎。利在速者也。然枢者一局之所争。得势专而受敌多。其免焉者倖耳。踰震而南入于离。北折而下达于坎。固似迂缓而无奇者。然离乎要害斗争之场矣。如据屋脊。俯视关阨。知难而止。见可而动。皆足以相几而制其变。故离下一二宫。为局中第一福地云。夫世之欲枢者滔滔矣。遇枢而不居焉者寡矣。迢然高引。志不在枢者者远矣。有能观象于是而反诸身。大人之道几矣。又有善始而无终者。有始屯而终亨者。有始与终无咎者。此时也。君子语道不语时。然满招损谦受益。天之道也。景瑞此说诚奇矣。徒言天之运。不及于人事。未若石洲从政图说之讽戒切而有补于世也。
䨓渊集卷之十三
 记
  
游玉流洞记(乙未)
繇陶谷弊庄西走五里。洞壑缭以幽。有泉循崖而下。喷而为飞瀑。渟而为清潭。州人名之曰玉流洞。昔我曾王考罢官山居。以肩舆游焉。顾以乐之。择西岩之上而亭焉以俯之。与一时名公。相属为诗。玉洞之瀑。始名于国中矣。乙未秋。余读书山寺。从里老二人步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3H 页
屧以游焉。是日也天新雨。涧谷之水。自水洛右脊来者。合为一派。玆瀑焉为归。瀑得是水而气益壮声益厉。喷薄激泻于两峰之间。其势若不可御。甚可奇也。同游老子呼我于石磴曰。此紫烟之台也。立我于绝巘曰此香炉之峰也。坐我于一松二石之间曰此故亭墟也。先尚书宴饮于此。某客侍焉。而行酒者某僧也。呜呼。叟昔与吾祖饮于亭。翼翼其甍也。秩秩其筵也。今者与吾饮。衰草之没吾屦也。苍烟白露之沾吾衣也。又安知他日之来。松不为石乎。石不为松乎。又安知叟苍颜白发。与余饮酒。如今日之为乎。于是举酒相欢。歌以咏志。既罢乡人曰不可以无记。遂书于东庵之灯影寮下。
二松园记(丙申)
园之有二松。岂独吾园哉。而吾园特以二松名者。何所以志也。园中旧多大木。春夏之时。与上苑木交。国家以近苑民家林树茂密。穿窬之徒。因缘廋其迹。甚不便。悉命伐之。于是吾园木高大者尽于斧斤。独二松一柏幸而免焉。其后十年。柏又为风雨所拔。其他枫栝花竹之㽕蘖而丛秀者。颠倒披靡。不可胜数。独二松岿然立乎断干败叶之中。其色益严而气益壮。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3L 页
呜呼可异也。于是家大人携二子。举酒于松下。既而愀然作曰。松之茂矣。此吾祖之所茇也。斧斤之莫女毒也。风雨之莫女挫也。郁然为故家乔木。殆天之所扶鬼之所相乎。吾欲取竹亭故材。重构数椽于园中。筑斯石也。凿斯池也。以与女宴息。述先兴废。子孙之善事也。(园中旧有竹亭名日涉者。曾王考所筑而今亡矣。)女其识之。既又名其园曰二松。以示不忘斯志。他日亭成。又将扁之以二松云。姑为记。
游西湖记
李宜叔家西湖。遗其从兄士受书。约以上巳游西湖。士受以宜叔之书。要余兄弟与俱。于是提双壶出桃花洞。访外族之在江上者驰至。玄石诸君皆已在舟中矣。士受携一壶。黄仲远挈二榼后至。李季和无所持。士雅具二大爵。将以浮二君者而卒不浮。以季和最先至。仲远所持者奢也。金先泽汝述烹二大鱼佐酒。行酒自季和始。卒于余。序齿也。宜叔具食舟中。各啜一盂。遂行过守玄亭。维舟登望。盖士雅先之。余与宜叔后焉。馀人不能从。诗人尹治寓居江干。使人邀之。不果遇。至仙游峰下。仲远击壶以歌。汝述和之。诸君举酒相属以为乐。自玆以还。醉不能记。盖进泊小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4H 页
岳楼。将至杏洲者。仲远不胜酒。操小艇遁去。日且暮。遂回舟云。
聋瞽窝记
扶风子既老。筑室于马江之上而名之曰聋瞽。乞余文为记。余曰申繻曰名有五。不以隐疾。今夫聋与瞽。天下之隐疾也。叟奚取于是而名叟之堂乎。叟老矣。耳将不聪乎。目将不明乎。虽然不至于无闻无见焉。则斯名也不既过情矣乎。翁笑而应曰吾年七十。耳固不聪矣。不至乎不辨六律之音矣。目固不明矣。不至乎不察五色之章矣。谓之聋瞽。自知其过情焉。其以名吾堂也。必取于聋瞽焉。无他。盖取其无用于世耳。吾必乞文于子者。亦以知吾无用者。莫子若也。余曰唯唯。今夫举世莫不以有用责夫人。而叟乃以无用勉乎己。果也其无用于世也。昔者南伯子綦游于商丘。见大木焉。其细枝拳曲不可以为楝梁。其大本壅肿不可以为棺椁。子綦曰此病木也。故至此其大支离。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两髀为胁。五管在上。其为疾有甚于聋瞽矣。以其无用也。故能养其身。终其天年。夫欲养其身终其天年。则虽真有废疾而无用于天下。古之达者犹有取焉。虽然所谓聋者。不能自闻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4L 页
也。人无与争其闻矣。瞽者不能自见也。人无与争其见矣。故因谓之无用。叟之不聋且瞽。众人之所知也。而欲聋其所不聋瞽其所不瞽。以求无用。人其信诸。叟何不并与其心而聋瞽之哉。叟居家。物之有悦乎耳目。而叟乃拒之不为悦。是彼之可悦者。已入乎心也。夫物之在心。耳目有不为用者乎。必也冥其心。使物之在耳目。无将迎无拒塞。无适无莫。与神而游。而至于耳与目忘。目与耳忘。心与耳目忘。始可谓夫真无用也。始可与言大道也。始可以养其身终其天年也。叟何不并与其心而聋瞽之哉。叟怡然曰此吾志也。子能明之。请书此为记。吾将从事焉。
宋徽宗画记(庚子)
有游于燕者。购古画一幅以归。因其徒卞君请余为之记。视之乃宋徽宗所为桃源图者也。渔父一人。源中之人凡二十有七。而人各异其态。若造化之赋物焉。余乃拊而叹曰画乎画乎。栖帝乎五国者。非虏也。画也。夫自天子达乎公卿大夫士农商百工之人。罔不事事。一日怠业则不成天下之务。故大禹惜寸阴。文王日中不遑食。周公坐以待朝。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当其时。天下皆已治平矣。四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5H 页
夷皆已宾服矣。圣人犹惧其未也。故其勤若玆。盖以身先天下勉其勤于业也。嗟夫。余读宋史。徽宗之世。可为痛哭矣。天下崩裂。戎狄横行。社稷之命。朝不能谋夕。方其时君臣恐惧。内讲修攘之策。外治攻守之备。汲汲焉如救焚拯溺。引忠良计大事。竭智殚力。勤劳如四圣之为。吾犹惧不及。而徽宗乃晏然自以无事。惟戏玩是崇是业。方其为是画也。士虽抱奇策异谋。欲以闻者。必且不能入矣。左右妇寺有不以玆窥主心。荧惑以求幸。而败天下事者乎。嗟夫。上之心已渝。何责夫公卿大夫士农商百工之人之不事事哉。上下怠业。不以天下之务为心。画诚工。安救国之亡哉。用是至于俘也。故曰栖帝于五国者。非虏也画也。或曰帝既辱乎五国。忧愁郁邑。或者假此以自娱。斯可哀。非可尤。是尤不可。帝之辱乎五国。固已忘其社稷矣。独于画窃窃焉不忍忘。犹且为之乎。南朝君臣闻之。其孰不解体哉。呜呼。向令帝勤于为君犹画也。工于治天下犹画也。岂其辱于拘幽。后之人君。其庶几监于玆哉。既而书其说以为记。
毛将军画记
南子观画于俞子之室。有乌猿焉。俞子曰子尝有言。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5L 页
观画有术。求之色相之外意匠之间。而画者之心。十常得其八九。子试观此谁画也。南子曰此道君皇帝之画也。俞子曰子何以知之。南子曰以其意知之耳。吾观猿之哺子也。大者顾以予。小者仰而接。呴呴乎如闻其声也。夫道君之拘于五国也。父子不相育。一北而一南。虽得一饭。其心思与康王共之。故假是画以自见。以为其父子。曾不如彼猿之相乐也。俞子曰善哉。又有白鹰焉。俞子曰子观此谁画也。南子曰嗟乎。此毛将军之画也。俞子曰子何以知之。南子曰亦以意知之。夫画鹰者。飞之则云霄。下之则枯草之野。而下必有获焉。今也集于海中。穷失所也。下无攸获。心不歉也。视其目尚疾。视其翼戢而犹竦。视其拳握而未固。畜锐而思奋者也。夫毛将军穷而有志者也。内忧谗口。外逼强虏。栖于海岛之上。跂足引领。未尝须臾而忘中原。故其心之存。发于画。画乃肖之焉。俞子曰善哉。子为我歌之。南子曰若道君者。吾无取焉。毛将军之画。其可歌也已。歌曰。
何彼清扬兮翯以长。虽则清扬兮居不臧。曾阴叆霼兮逖吾乡。鸱枭鸣啸兮翱且翔。有狐九尾兮坐人床。有虺两首兮啄人肠。为君一击兮心遑遑。女手其瘏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6H 页
兮掣不刚。女羽卒谯兮决不张。岂无鸷鸟兮饱不飏。流泪满目兮填仓皇。悲哉辽辽兮时不祥。
寿侯庙记
寿侯。古之贤人也。考其生时。虽在戎马斗争之间。毅然以正直自居。难惑以非理不常者也。而后世言侯事者多神怪。君子耻之。其说本于外史所记玉泉显圣之事而傅会之。而中国人尤好神。家事侯如生。我国庙侯者二。民不得私事。然所以庙者。其说亦神。 万历二十年。蛮人取我西京。李大将军帅师来救。方战若有神相之者。而军中之人有见侯横刀来逐贼。贼由是大崩。故我人德之。为立庙云。或曰大将军宿兵城下。畏贼不敢战。我人忧之。飞言于师曰来日必战。关侯梦我言。来日助女杀贼。于是大将军闻之气奋。及晨而战。士无不一当百。故庙焉以信其梦。或曰大将军诈为梦以恐贼。而欲神其事。故使我人庙之。此二说或近于事情。然因是而得庙焉。非所以为侯荣也。夫以侯之忠义。自应得庙。又何必以怪异难稽之言为据而后可哉。其时群臣多明于大体。必不为是也。然则此特出于妇孺之口者。曷足疑哉。且令侯有神。昭烈之北于猇亭也。而侯之死属耳。其神当益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6L 页
灵。侯何不助帝而破陆逊。汉之亡也。又何不助傅佥以坚剑阁之守而拒邓艾之入也。何其不能神于数十年之近。而能神于数千年之远也。故谓侯神者。必将罪侯者也。嗟夫。死而庙焉者。非侯一人而已。独侯以神称。愚夫愚妇。尺布贯钱之币。日渎于前。而忧愁忿叹。辄有愬焉。其为侯之耻辱也亦已甚矣。余故作此记。庶几使过庙者肃焉。
逸民南公画像记
王氏之亡。多全节之士。郑文忠以死全节。吉再父,徐甄父以隐全节。郑文忠,吉再父,徐甄父皆著于世。当其时。又有南公乙珍。以狂全节。而史传无见焉。杨州之野。有谷曰沙川。父老以为南公所居。又其东有石室。实有南公像刻于石而被发焉。或曰南公当主氏政乱。知其亡。去妻屏子。被发以逃。隐于岩穴之间。乡人高其节。即其居而像焉。或曰南公始仕王氏。及 国家初兴。佯为疾。去耕于沙川。 太祖固起之不可。乃环其地封焉。号曰沙川伯。二说不同。然以余考之。隐遁之士。其名节一为人主所知则其迹常著也。南公虽自废。 太祖既锡土而褒之矣。国史何以独不著。意其见几于王氏之末。泯迹逃名。以肆其志。而上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7H 页
之人。莫得以知之。故其事遂不著也。南公事虽不中圣人之道。其节甚高。故余谓之以狂全节者也。孔子曰逸民。伯夷,叔齐,夷逸,朱张。伯夷,叔齐。见于传记。夷逸,朱张。不见于史。意公其夷逸,朱张之流乎。余既悲其人而悼名之不称也。遂记其像而著之于世。
景陶庵记
世之慕陶子者。徒能言其迹耳。言其志则皆谬矣。原陶子之志。岂真安于独善。而不乐乎事君者哉。岂真耻夫官卑而禄薄者乎。又非真以折腰向乡里小儿为辱者也。然而循其迹。卒莫出乎三者。其陶子之所以卓乎不可尚者欤。陶子之志。盖有己独行之。而欲人勿晓者。是以假五斗米以混其迹。假督邮以行其志。假小行以就大行。是陶子之所不得已也。不然特皦皦自好者之为耳。而谓陶子为之乎。临漳监杞溪俞君始守南。充数月移治于涟。不赴。挈妇子归。归来山中。扁其室曰景陶。余不知也。陶子之所不得已。而公则就而慕之。果有所不得已者存焉。吾固熟思而未得也。重念公非能夫耕妻锄。终世以遁藏者。如有用我者。油然而起矣。非必甘乐仕禄而后然也。其所遇之时。与陶子悬矣。不可与同其出处故耳。然则可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7L 页
同者。特去官。去官细节也。立志大行也。强其细节。欲投其大行。不已夸乎。尝读钱蒙叟陶庐记云。今世隐约之士。俯仰无聊。哦几篇诗。种几丛菊。便以柴桑自命。殆东坡所谓陶渊明一夕满人间者。此言使人面骍。虽然有说焉。夫弹琴而消忧。引觞而怡颜。登皋舒啸。临流赋诗。此陶子之所乐。而公之所有也。世莫得而争。人莫得而尼。于斯乎虽谓公陶子也可也。是其可歌也。遂为之言。
三苟斋记
行圣人之道。任天下之事者。苟与不苟而已。苟者朱子所谓粗略之意。又易足之称。而大学问大经纶。皆繇是生焉。然其由之也。有内外之限焉。义利公私之所以分也。故君子严之以刚大守之。由乎内者而粗略而易足。志日退。故惟惧其苟焉。由乎外者而粗略而易足。德日进。故惟惧其不苟焉。由乎内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自己而施乎物者也。由乎外者饮食车服宫室财用之具。以物而养乎己者也。其外也。天下之与吾共者也。不可以足乎己。其内也。天下之望于吾者也。不可以不足乎己。故陋巷箪瓢。粗略之至也。颜子自以为足。然求至乎夫子而未至焉则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8H 页
乃喟然而叹。伊尹嚣然乐于𤱶亩之中。不顾千驷。而一夫不得其所则忧。使其君不及尧舜则耻。夫德莫刚于颜子。志莫大于伊尹。故其于圣人之道。天下之事。为之如彼其至也。无他。能苟于内。不能苟于内而已矣。今之君子或反是。为口体谋而终身病其不足者。为天下谋则曰是不苟而足矣。甚矣利私之害人也。非明者何足以语此。杞溪俞子恭。吾党之笃学君子也。于世不苟合。挈妇子归隐河上。诛茅筑室。苟可以御风雨矣。墙下树之以桑。苟可以无寒矣。躬耕于南亩。苟可以无饥矣。则子恭厌如也。大书其扁曰三苟。过此以外者。万钟之富。固不愿也。然入其室而弦诵之声洋洋如也。披其帷而诗书六艺之文秩秩如也。听其言。会万殊而归于一。推一原而散之万。阴阳之变。仁义之常。微辞剧谈。津津如也。既行之于家。将以施之天下而犹未也。益俯首读书穷其理。汲汲如不及。子恭于内乎。能不苟如此。孔子述大禹之德。先称其菲饮食而恶衣服而卑宫室。而曰吾无间然矣。孟子所谓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者。反是而言之也。物之易感而至难足者。莫切于三者。故子恭平居反复自省。以寓楹盘之戒者。必自三者始。盖有得于二
䨓渊集卷之十三 第 298L 页
夫子之意也。然子恭浸浸及于衰矣。而其道不行于世。吾恐其志之怠而德不加修也。辄以刚大之说。书为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