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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x 页
云养集卷之十四(清风金允植洵卿 著)
追悼文(二)
追悼文(二)
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3H 页

夫义理之所在。所欲有甚于生者。耻辱之所加。所恶有甚于死者。此古今忠臣烈士所以视死如归而轻于鸿毛者也。明室之季。有三忠焉。黄得功死于弘光。左良玉死于崇祯。史可法死于社稷。忠有大小而取义则同。故君子许之。然不知社稷之外。又有重且大者。即吾同胞之民是也。故为民而死者。其包含尤大。其立节愈卓。非私昵之臣妇寺之忠所可同日而语也。呜呼。自甲申至于甲辰二十年之间。时事之变。邦国之瘁。尚忍言哉。时则有若经国远谟之士。贞亮死节之臣。冒险直前。相继授命。作龙门之砥柱。屹立颓波。挥鲁阳之长戈。欲挽白日。贤相受过。何伤晋太史之直书。奸盗乘机。竟遭靖安坊之奇祸。长城忽焉自坏。朝堂为之一空。苌弘辅周。空化千秋碧血。元咺扶卫。谁白一片丹衷。至如戚联椒房贵近宿卫。义同休戚。血溅禁庭。将军之头可断。侍中之衣犹存。又如拥旄分符。惨罹锋镝。常山老守。骂敌捐生。南八男儿。不屈非义。又如有志士官青年留学。莫不淬励琢磨。为国效用。忧愤时事。不惜身躯。奈无愚公移山之能。犹切精卫填海之志。竟乃横被罗织。骈首就刑。白水青山。尚有哀哭之妇。殊方绝域。永作未归之魂。可为涕洟。宁不酸鼻。乃者 天鉴昭回。恩诏旷荡。生既入于玉塞。死难作于九原。历溯风霜。谁无同患共难之谊。瞻望藁里。尽是轻生殉义之人。玆掫良辰。庸伸追悼。伏想洋洋毅魄。济济英灵。后先相将。缤纷来降。云车风马。眷故都而回徨。霓旆霞旌。望天涯而明灭。呜呼诸公。生匪为躬。死岂忘国。侧身天地。哀民生之靡依。举目山河。叹人间之何世。是知大权掣回之日。即我诸公目瞑之秋。幽明无间。灵犀贯彻。要使千载之下。禅此一副热血而已。聊陈悲痛之辞。以代馨香之奠。
冈本柳之助追悼文(壬子)
墨翟宋牼。古之志士。排纷解难。惟利是视。公独不然。义之与比。被发缨冠。忧人如己。西势滔天。东注㳽㳽。垫昏胥溺。瓶倾罍耻。公时西渡。欲扶邻纪。经历险艰。百折靡悔。事蹇身遁。腔血犹紫。分甘沟壑。善道守死。暮年游沪。壮心未已。何命之屯。一疾不起。为善无报。难谌者理。同志雨泣。援笔难泚。惟此槿域。公所留趾。青枫关塞。精灵若迩。抚念畴昔。忼慨发唏。歆此椒糈。庶不我鄙。
云养集卷之十四(清风金允植洵卿 著)
哀辞(三)
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3L 页

呜呼哀哉。惟君奇伟峻整之器。秀洁俊爽之姿。倜傥不屑之志。明敏果断之才。精察乎善恶之机。纵横乎文墨之规。病莫病兮聪明而多知。伤莫伤兮生非其时。悲莫悲兮永相离。惟予生之飘零兮。与汝长于苕之湄。坐树根而读书兮。过庭下而学诗。循夕砌而并咏兮。山鸟跄其下仪。芳辰开酌。风雪关扉。君倡予和。若埙若篪。不愿人之文绣兮。谓此乐之无期。呜呼良玉未出于荆山。鸑鷟将下于西岐。冈先焚而羽沉兮。夫孰见其祥辉。丧天伦之知己兮。独伥伥而焉归。萱闱重戚。萼楼凋零兮。又忍令孀号而孤啼。君独宛其无悲。呜呼天不佑善。谓之何哉。志乎大者不容于小。行乎古者不谐于时。悒尘寰之逼陋兮。慨汉唐之日卑。迨气息之将终兮。犹眷眷乎伤时。抱兹器而长往兮。终约穷而无所施。呜呼哀哉兮。亦独何为。八日辛未兮。是汝葬期。山日兮荒荒。孤坟兮崔嵬。邻仲氏之佳城兮。草三宿而离离。真从此而大别兮。悲填臆而难为辞。
安山知县尹公(象谊)哀辞(并引○戊寅)
宝山尹公。长余十岁。少相知晚相邻。性清高绝俗。见之使人忘名利之心。幼有至性。事亲宁神。年五十三。居忧以哀毁成疾不起。四方知旧咸来吊于其堂兄渊斋先生。先生泣谓曰吾弟贤而有行。诗有神助。不幸云亡。又无一个遗嗣收拾巾衍。后死之责。其在老夫乎。诸君幸无惜一言。以慰长逝者之心。允植收泪而叹曰运会标季。贤人无命。乃为之辞曰。
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4H 页

印奉事(永哲)哀辞(并引○丁酉)
夫好义之士。尚气然诺。一朝邂逅急人之难。或至捐躯而靡悔者有之。至若定交于势利之外。不以盛衰贰其心。久而弥笃。终始不变。非君子之交。不能也。余于印君世卿见之矣。世卿讳永哲号嵋亭。世卿其字也。其先籍乔桐。中世移居于沔川峨嵋山下竹洞。以耕读世其家。世卿少学于其大父竹溪公。及长勤俭力穑。以养其亲。父病截拇指以进之。后觉其非。与人言常讳之。其服善徙义。耻徼虚誉盖如此。睦于宗族。笃于朋友。出于至性。乡中人倚恃如亲戚。丁酉五月。以疾终于家。年仅五十八。官止永怀园奉事。呜呼惜哉。丁亥夏。余以罪谪沔川。寓居于邑西灵塔寺。寺距竹洞十里而远。山径逼仄。世卿舍其家务。日来相问。虽大风雨甚寒暑不计也。恤穷济乏。恩若骨肉。其子东植。与吾昼夜相守。左右服勤。如是者凡八年如一日而无倦色。呜呼难哉。此岂勉强而能之乎。余生性迂拙。于人不能款曲。世卿之取于吾者。直迂拙而已。然世卿之秉心不渝。无愧古人。即其天赋然也。非余迂拙之所能致也。于是乎世卿可谓知我。而我亦不可谓不知世卿也。呜呼今焉已矣。吾将谁与论此道乎。世卿有气有才。使之当官。必能尽职。而不获见用于当时。又不遇贤士大夫为之先后。屈沈祠官。姓名不出于乡邑之外。独与余一个老僇人相终始。岂非命耶。辞曰。
嗟余生之晚暮兮。觉交道之日非。相徵逐而诩诩兮。矢生死而为期。羌面好而心违兮。或始合而终离。惟子生之秉贞兮。志弥坚于金石。昔余遭夫斥逐兮。人若浼而铲迹。子之愚兮不识世故。甘与共此患难。荣枯不能移其情兮。托孤操于岁寒。嵋岭峨峨兮莲峰矗矗。朝来暮去兮秋复春。路漫漫其流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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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养集卷之十四(清风金允植洵卿 著)
告由文(三○别厉别慰雩祭文二十五首并不录)
祖考墓荣扫告由文(甲戌)
伏以家运中否。殆近百年。宪宪府君。守道介然。有德不施。有才不称。以遗不肖。获承馀庆。 圣主临轩。五月之望。丙科第七。策名金榜。继登瀛馆。荣极忧深。皇皇府君。朝夕照临。懿厥秉心。公正无颇。虽在布韦。忧国如家。将求仪式。典型莫攀。敬陈酒果。涕泗汍澜。
先考墓荣扫告由文
伏以谁无父母。谁不拊育。生贻劬劳。念儿维独。儿生八岁。未离于怀。酷被祸罚。蒙不知哀。维叔父母。恩若己出。勤闵鞠养。保有今日。乙丑春冬。升庠筮仕。自杨入京。携妇挈子。今年暮春。朔日癸卯。猥中馆试。瓛相主考。邦有元良。广庆识喜。五月丙辰。临殿取士。遂登丙科。名在第七。六月辛卯。厕迹密迩。职思启沃。 恩造踰分。既赋险衅。早失庭训。学蔑业荒。何以事君。才疏虑短。何以立身。荣耀虽极。风树莫逮。累茵列鼎。岂获负米。履露怵惕。感泪先迸。敬陈酒果。追慕馀庆。
祠宇奉安后告由文
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5H 页

云养集卷之十四(清风金允植洵卿 著)
杂著(四)
保任(丁巳)
牛服田马服乘鸡司晨狗警盗。牛不服田而天下之民斯饥也。马不服乘而天下之民斯疲也。鸡不司晨而民不知朝矣。狗不警盗而民不得安枕而卧矣。栅豕笑之曰天下之能。惟有彼四畜哉。曷为若是出力劳苦也。而吾群居逐逐。尽日而无所为。犹且糟糠不废。鞭策不至。腹胀膨脝。乐且无殃。仓鼠笑之曰彼仰食于人。犹有所苦。而吾穿人之墉。偷人之谷。巢穴于廪庾之中。出入乎瓶盂之间。鎗刀不能加。矢石不能及。是吾之能也。昔者唐尧氏之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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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6H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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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7H 页

庸言(庸言者。中庸之绪言也。又庸常之言也。书凡上下篇。上篇不录。)
圣人蕴奥含章。未尝尽言。至于系辞。不可得以掩矣。贤人承其统而重其传。未尝尽意。至于中庸。不可得而遗矣。故虽天下之至辩。莫以容一喙。虽天下之至能。莫以添一算。浑浑尔粲粲尔斡斡尔井井尔。易系曰天地之道贞观。何谓也。曰天地示人以迹。圣人示人以用。迹者使民则也。用者使民行也。故有用必有体。有体必有用。措诸用而不可则。是无体故也。故中庸曰君子之道费而隐。语由其末而求其本者也。由其事而求其理者也。道也者。合事理而言也。中庸曰天命之谓性。后世说者。或以为分人物而言。或以为合人物而言。分者由末而求本也。合者由本而求末也。夫以愚陋。未可拟议。然辨则惑矣。书曰降衷于下民。未尝言物矣。乾之彖辞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未尝言合矣。乐记曰物以群分。性命不同。孟子亦尝于告子之答。痛说其所以异之故。后之人。从何而见其同耶。今也虽讲明此道。不可以教牛为仁。教马为义。虽有尧舜之智。不可以变化。则是知之无用者也。知之无用则君子不言其理。而况辩之强者乎。好言微妙沦虚而不返者。释氏之学也。明实理踏实行自迩及远者。君子之学也。朱子曰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观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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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8H 页

天津奉使缘起(壬辰)
我国素无他交。惟北事清国。东通日本而已。自数十年来。宇内情形日变。欧洲雄长。东洋诸国。皆遵其公法。舍此则孤立寡助。无以自保。于是清国及日本。皆与泰西各国修好。所立约者近二十国。日本旧有关白执权。自通洋以来。日 皇废关白而亲揽国政。凡治国鍊兵制器征货等事。悉用泰西之法。灭琉球拓北海。号称东洋强国。日本最近者。莫如我国。改纪以后。通书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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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9H 页

八家涉笔上(并引○庚午○汕北老人申耆永头评)
余年十四五时。知好八家之文。嗣后二十年之间。疾病冗扰。未能卒读。庚午冬。家居无事。日夕课子弟授句读之馀。辄伸一二纸。观作者之趣。其好恶取舍。大率与往时无异。可见余之识不加进也。山家蚤眠。夜深独坐。每展卷一读。读辄油然有思。信笔书之。书已复自读一遍。风雪驱扃。铿然与书声相和。颇可乐也。若其捃摭评品。已有前人之述。在余何敢赘。余所言者。皆其素所怀抱。无因以发者。今因八家之文而得发之。犹牧羊者因牛念马。因马念车。因车念盖。遂梦曲盖鼓吹。身为王公。夫王公之与牧羊远矣。然非羊无因而至王公之想。余于此亦云。故命之曰八家涉笔。
韩文一(佛骨表)
凡纳说于其君。而不得君之喜怒者。虽日上数十章。亦无益也。韩文公以谏迎佛骨。遭宪宗不测之怒。几至于死。然余谓宪宗之满心欢喜殷勤祈福之心。亦由此而少衰。何以知之。方帝之怒韩公也。群臣裴度等欲宽之。帝曰愈谓历代帝王奉佛而咸夭促。言何乖剌耶。固不可赦。及贬潮。以表哀谢。帝颇感悟。复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是其一篇之中。惟事佛年促之语。为宪宗之最沮丧最寒心处。故虽怒盛于外而入里者深。重言复言。终不能忘。见其重言复言而终不能忘。然后知向之佞佛之心。于此少沮也。
二(潮州谢上表)
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89L 页

三(原道等篇)
易曰言行者。人之枢机。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夫文者言之著也。故文至则近于道。行至则有自然之文。诸葛武侯非操觚治词章者。而前后二表。与伊训说命相表里者。以其忠之至也。韩文公未必有存养践履之工。而其与孟尚书书,送文畅序及原道,禘祫议诸篇。择之颇精。守之甚确。往往合于圣贤之言者。以其文之至也。夫文之至。未若行之至。然及其至之则亦难矣哉。故能开衡云而孚鳄鱼。岂非动天地之一验耶。愚尝论文者华也。行者实也。古之君子。有实斯有华。自孟子没后。华实俱坠。历千馀岁。至韩子而华始开。(古人亦有以韩子接孟子之统。而其言泛忽。未尝如是明畅。非有得乎中者深。则何以及此。不觉敛衽庄诵。)又历三百馀年。至有宋诸贤而实始成。夫华非实也。然实非华亦不成。有宋诸贤之能得不传之统者。以有韩子倡导于前也。何以言之。自秦汉以来。论道术者。揣摩影响。不识本原之旨。能知推尊孟子。自韩子始。称述大学之旨。自韩子始。痛辟佛老。扶卫吾道。自韩子始。此三者诚万世之功也。其徒李翱,张籍等遍于天下。皆以其法传授后学。至于有宋而去唐不远。穆修,尹师老,欧阳修等。又闻其风而兴起。能以经术为文。而濂洛诸贤。于是乎继作。刊落其华。摭收其实。遂开理学之门。其所以为学也。则尊孟子也。表大学也。辟佛老也。此三者。皆韩子之所发端而不能深造者也。夫不能深造而能发其端者。
云养集卷之十四 第 490H 页

四(与祠部陆员外书)
余观韩文公与祠部陆员外书。知唐之取士。于试文外。又取行谊闻望。故韩公荐侯喜等十人于主司。韩公之中第也。亦由梁肃,王础之所举。以今观之。岂非所谓循私者欤。我东取士之法。古亦如是。自属托公行。而此法遂废。夫今之所谓秉公者亦可知也。毋问其人之贤否。取考其文而合于主司之眼者。是拔是擢。此犹以为未也。毋问巧拙。闭目信手而取之。又恐如此而偶得知名之士。招人疑议。于是开视其糊名。取下乡僻姓世所不知者。列于榜中。以示至公之意。是以屠沽驵侩之伦。充斥场屋。以徼一日之幸。殆不胜其扰攘矣。
五(论史书)
世皆以昌黎之不作唐史为恨。虽当时之人亦然。故柳宗元,刘秀才尝劝之作史。张籍劝之著书。昌黎辄张皇其辞以拒之。此诚何故也。或曰人之禀才。各有所偏。昌黎长于论道著书。作史非其所好。今有人善博而不能奕。曰我性不喜奕。是亦工之未至耳。古之人有达而著书者。周公是也。昌黎曰穷然后著书。古之人有作史而不遇祸者。孔子是也。昌黎曰作史惧祸。此岂非窘辞耶。其答侯继书云仆少好学问。无所不观。然其所志惟在意义所归。至于礼乐名数阴阳土地星辰方药之书。未尝一得其门户。古之人未有不通此而能为大贤君子者。故每读书辄用自愧。此昌黎所以不欲著书作史之意也。夫成一家之言而述一代之史者。不通乎礼乐名数阴阳土地星辰方药之书则不可为也。而此昌黎之所短也。若复临急蒐猎。陈其数而失其义者。昌黎之所不为也。故不欲下手。然盖其心则未尝不慕焉。故曰今幸无事。将试学礼乐等书。又与崔立之书曰将耕于宽閒之野。求国家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无穷。是其意岂尝一日忘作史哉。顾胸次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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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与胡生秀才书,答吕医山人书。)
胡生秀才者。不知何人也。韩公与之书曰雨不止。薪刍价益高。生远客。怀道守义。非其人不交。得无病乎。斯须不展。思想无已。此不过阋蹄耳。至爱相念。情溢幅外。今之世有贤公卿能爱才恤穷如此者。为士者可以无憾乎。是以韩公于时。得接后辈之名焉。有吕医山人者。其才识似远不及胡生。而一见便责韩公以不能如信陵执辔。何其突然也。韩公之答曰足下衣破衣系麻鞋。率然叩吾门。吾待足下虽未尽宾主之礼。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盖寡。乃遂能责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也。盖公之好士如饥渴。于人无所不容。然夫破衣麻鞋。口出无昧之言。安往而不见困哉。
七(送人序)
送人序最难得意。凡求之于我者。皆欲其誉己也。枉道而循人。文之贼也。然其势亦不由不有过情之称。所以难也。余观昌黎诸序。亦不免此。故其与平生知旧及门生方外之序。尽其所欲言者。而无可言则止。故其文沛然若有馀。至如位显而交疏。其势出于我右者。虽藻绘满眼。常有拘束之意。盖其势然也。然细看则亦有作者之微权。或铺张其恩遇职事之重。以责其报。或褒其前绩。以勉方来。或极口以赞其长。而微婉其辞于短。汎观则浑然无迹。而皆含陈勉规讽之意。此为得风人之旨也与。
八(颖毛传)
毛颖传。韩文之俳谐。亦以试见其史才耳。张籍所云驳杂无实之言。正指此类。而柳柳州所称良史才者。亦以此也。盖其为文。酷摹子长。滑稽跌宕。宜悦时人之眼。而当时之人。大笑以为怪。此不可知也。柳州文如其人。玉洁寡合。然乃深喜此文。至比之武公之戏谑。文王之菖蒲菹。此亦不可知也。
九(斥佛朱子语类论释氏。有曰今不消穷究他。伊川所谓只消就迹上断便了。他既逃其父母。虽说得道理也使不得。此斥佛极明快之大文字也。曾见所谓四十二章经。不过一小卷子。而佛书之初入中国而翻译者也。其言皆质直浅近无不可知者。亦无荒诞幽幻惑众之辞。然比诸中国儒家书。无异兔园册之于石渠之藏也。及其圆觉华严等书出。而始有心性之论。奇怪之谈。皆中国人之所杜撰者也。以是谓佛之所言。佛亦不受矣。每以此言之。非徒僧徒掉头不信。读圣经之士。亦不信之何也。非徒不信。谓之佛之道比于儒道。其大者不知几十倍云。未知其大者何居。吁其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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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读墨,对禹问)
墨子。孟子之所辟也。韩公亦尝比其功于抑洪。今曰孔子必用墨子者何也。盖非爱墨也。有激于佛耳。惊于虎者遇盗而喜。谓犹其同类也。对禹问。不免以私智测圣人。苏氏父子立论。盖仿于此。
十一(孔子庙碑)
处州孔子庙碑云句龙弃之配于社稷。岂如孔子用王者事。岿然当坐。此其贤于尧舜之效也。夫韩子真谓仲尼安于王者之礼享耶。泰山之不享而谓仲尼享之则过矣。评之者谓此文序孔子祀典之尊崇处入骨。孔子庙碑当属第一。吾不知其何谓也。
十二(黄陵庙碑)
潇湘二女。自古皆云皇英。余尝疑其说。舜陟方之时。年踰百岁。不应远涉衡湘。二妃皓首。何苦从之。此卫南子唐武氏之所不为也。其道死溺死之说。尤为不经。今考韩公黄陵庙碑。辨陟方之误。又言溺死不可信。诚得之矣。独不言二妃何故而为湘水之神。盖阙其所不知也。路史云黄陵。舜第三妃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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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曹成王碑,张员外祭文)
曹成王皋艰难自立。刻苦成功。其忠孝与我东李忠武公相似。故其碑文极其摹写。而钩棘僻涩。以像先难后获之意。张员外平生故旧。同弃共斥。经历危险。发于梦噩。故其祭文奇崛悲壮。如其所经。论者病其生割。为不知作者之意耳。
十四(禘祫议)
禘祫议。洵可称名儒之文也。常患继体之君。不以太祖之心为心。以己为心。但知尊太祖而不知尊太祖之所尊。今己欲尊太祖。其太祖独不欲尊其所祖乎。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己受太祖之天下。其心法典章。皆当一遵而勿失可也。今于太祖之庙。百代不毁。四时享荐。可谓无憾矣。独于太祖之所祖则毁而瘗之。不使与于禘祫之享。将谓己孝胜于太祖之孝耶。惟知己之无憾。而不知太祖之有憾。不可以言孝也。后世或毁其太祖祖祢积累肇基之庙。反尊无功之父与祖以为世室。是其心果有太祖之天下乎。果可谓达孝乎。周得天下。追王三王。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此无他。以文王之心推之也。人君能识此义。然后可以治其国。孔子言其易曰示诸掌。
十五(碑志)
碑志。一家之史也。后之作史者。多引用之。不可不慎。余观唐史。自中叶以后。述人功能。其文往往不纯。抑扬大露。誇眩如戏者。皆出于人家碑状之文。其弊未始不自韩柳盛也。夫碑志为一人而作。故容有过其情者。修一代之史者。不必取此谀墓以污汗竹。如或取之。存其意而删其文可也。今考昌黎所述碑志。时亦不免此风。然其不妄许处。亦自谨严。又好虚景感慨。此最酬应之妙法也。其铭李于墓志也。无一言及其行能。始终论柳泌药之害。令人惊怖惨凛。不可正视。要之不为无益而发者也。今中州之人。好服鸦片。观此可以怵然。
十六(贞曜墓志,祭十二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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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一(使恨人读此等文。不禁泪滋。)
柳柳州年少才富。骤进骤败。彷佛贾生。惜其比之匪人。不能自拔于众诮之中。若贾生者。英达夙成。无此疵颣。邈焉寡其俦矣。虽然余观柳子立论。务归于正。其才廉利。有异于杨恽之倨傲。殷浩之虚妄。必非无用者。惜乎二子遭时。自谓贤于屈原。而见绝于明主。此所以哀恨共彬岭积。而幽冤与湘水不尽者也。
二(与许孟容等诸书)
柳州贬谪以后。与知旧朝士诸书。寥慄凄酸。读之累欷。其感悔入骨。而望迁亦至矣。当时君相。何恶于是。独不少副其至愿耶。且孤臣孽子虑患既深。若得复用。庶几补前日之过。其如听之者如闻空林杜宇过耳。悲叹而已。何哉。夫忌其才而挤陷下石者人也。幽愁感郁。使鸣其文章者天也。嗟夫柳子又何怨乎。
三(答韦珩书)
子厚平生。深服昌黎。昌黎则未尝不奇其才。然于其为人。微有不满。子厚固知之而不敢较焉。至昌黎与韦珩书云欲推避子厚。以文墨事则子厚又大喜过望。崇重昌黎。至在杨雄之上。盖天生两人。大变时文。一倡于北。一和于南。想见当时山川草木。皆为之变彩矣。
四(答严厚舆书)
世之学。出于六经者一而已。子厚答严厚舆书曰马融郑玄。独章句师耳。若言道讲古穷文辞则固吾属事。是其道与昌黎皆得于六经而为文章之学者也。是则训诂文章。自韩柳始分为二。子厚自以得六经之旨。论道为文。卑视训诂。而不知真学起于宋儒。而为性理之学。向所谓言道讲古者。皆归影响。所得者特文辞耳。自是性理训诂文章三学。并行于世。此三者不可相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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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与韦中立论师道书)
子厚之苦避师名。与退之之苦拒作史。均为一病。夫所贵乎师道者。以其德行道艺足以表率后学。威仪动作足以观感而化善。所谓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见者此也。至若授句读属文辞。塾师之任也。吾未知子厚所避。其在上耶。怀道迷人。不仁不智。君子之所不为也。其在下耶。百工技艺。亦有相师之道。而又何避之足云。
六(与吕恭书)
与吕恭书。深辨庐墓石书之非。以为庐墓过制。石书诡神。伪孝奸利。教化益坏。勿与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诚哉是言。后世亦有石书之类。往往发于伪孝伪谶。上之人又从而表章之。使柳子见之。得无冷笑乎。本朝士大夫盛行庐墓之风。虽知其非礼而不敢独异。今则废已久矣。然居丧者燕居优游。饮酒食肉。几乎忘哀。又不及古之庐墓之时矣。
七(送僧浩初书)
始余读子厚与李睦州服气书及答周巢书论山泽之癯。以为柳子信不好怪者也。信有志于生民者也。及读送僧浩初书。又不觉索然兴沮。其言曰浮图往往与易论语合。虽圣人复生。不可得而斥也。余不知所合者何言。而柳子果亲见如来而承闻其说耶。不然则夷裔初无文字。不通言语。所谓白马驮来者。皆中原叛儒之所翻也。与易论语合。何足奇乎。且其往往而合者。固可称之。则往往而不合者。又几许耶。又曰其于性情。奭然不与孔子异道。夫柳子焉能知性情之说哉。柳子所师者惟韩子。而韩子于性。尚味本然之善。况乎柳子哉。柳子而亦论性情则其所谓往往而合者。亦可知已。又曰杨子之书。于庄墨申韩。皆有取焉。浮图者反不及庄墨申韩之乖僻险贼耶。夫柳子何其过尊浮图。而薄视庄墨申韩也。庄墨申韩。虽乖于圣人之道。彼皆出于儒者之一端。故后世试之。或成小康之治。夫用庄墨申韩之术者。未能如后世事佛之专且盛者。然事佛而有能身免于祸。有能不致大乱于家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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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山水记)
子厚精于鉴赏。自谓于古书。望之而知其年代。非惟此也。于山水亦然。他人所见。平易圆全。子厚独见其幽峭欹缺。因其幽峭而思生焉。因其欹缺而奇生焉。众人方注目于纷红骇绿。子厚独披拂幽蕊。摩挲孤卉。时举其微者。点缀摸写。风神迥然。此画颊添毛法也。
九(山水记)
昔杨恽见废。自以农作之馀。饮酒击缶。为荒淫无度。余谓子厚之于永州山水。亦可谓荒淫无度也。环州数十胜。荒林僻壤。断流小石。无不牢笼。何其贪也。虽然余观其纪胜诸作。总有佳致。然辄有一种哀思。使人不怡。其所酣饮畅乐呼号得意之时。益见其憔悴无聊。异哉。岂非所谓浩浩之容。戚戚之尤者乎。夫乐者所以宣郁也。中山王闻之则泣下。子厚之于永州山水。亦犹是耳。
十(山水记)
子厚山水记。冠绝古今。游黄溪记及柳州山水记。全摹山海经而格自奇古。其他诸作。皆神与境会。都在笔墨蹊径之外。凡人刻苦处。便有斧凿之痕。子厚愈刻愈天然。盖其一段精爽。自有不昧者存。
十一(山水记)
子厚作小石城山记及万石亭记。以为天坠地出造化之迹。自多其独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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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封建论)
封建之论尚矣。自柳子之论出。而诸说皆废。为其确切不可易也。以余观之。柳子特以文为悦者也。本不足以知圣人之公心。其所论者。不过利害之粗迹。然但见小利而不思大害。便于一人之私而不顾万民之公。儒者立论。不当若是苟也。夫封建不足为则井田亦不足为。井田可废则礼乐刑政亦不足恤。惟当因其情任其私。不稽古而足用于今。若是则三代不必远过于汉唐。汉唐不必远逊于三代。此陈同甫之悖论也。其可乎哉。古之圣人。画野分州。各有区域。上应星躔。下限山川。语音各殊而风土迥别。四海之内。芸芸林林。不可以一人治之。故禹之时天下万国。周之时千八百国。至于战国之时。互相吞并。大者七国。自秦以后。始合为一。由此观之。国愈少而乱愈多明矣。柳子所见。以汉唐之小康。疑为郡县之效。然通三四百年之间。生民息肩者不过二三十年。其馀外若无事。而生民困悴。甚于金革何者。四海之命。系于一人。而一人之仁且明者。又千百年而罕得其一。民安得不常困乎。古者封建之世。天子地方千里。诸侯得其什一以为国。诸侯地方百里。卿大夫得其什一以为家。各私其土地。子其人民。奉其宗庙。传其子孙。士有世禄。民有世业。分安志定。无侥倖之风。此封建之利一也。一人贤圣则天下蒙其福。一人不肖则畿甸以外天下固晏如也。汤誓曰舍我穑事。而割正夏。是桀之暴。不及于汤之民也。诗云鲂鱼赪尾。王室如燬。虽则如燬。父母孔迩。是纣之虐不及于文王之民也。至如后世。一人贪戾则海隅出日。罔不被毒。此封建之利二也。古者天子之国。内有卿士公族世禄之臣。外有伯父叔舅诸侯之亲。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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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赵襄阳墓志 渔者对智伯)
赵襄阳墓志。录龟兆之辞。酷类左氏。不知当时亦有灼龟之法欤。设有之。未必奇验如此。然写来却甚古雅。渔者对。绝摹国策。比毛颖传更胜。
十四(独孤君墓志铭)
昌黎作欧阳生哀辞。自书两通。以遗崔群刘伉。柳州作独孤君墓志铭。其末载知旧某某之名。盖哀其不得位而早死。欲以交友取重于后。古人之笃友爱名如此。
欧阳文一(论乞主张范富等行事劄子。论贾昌朝除枢密使劄子。)
欧阳公当宋朝鸿熙之时。遭仁宗求治之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所陈皆人所难言。而无痛哭流涕危激之辞。可谓治世之文也。尤其所贵者。职在论思。常先事献替。如范富等将有所条陈。则公豫先陈劄。言范富等所言必如此。小人之怨怒必如此。浮议之纷纭必如此。若不终始主张。必为奸谗所沮。事无成功又如此。如台谏将论贾昌朝枢密之任。则公豫先进劄。言昌朝之过恶如此。外廷之物议如此。台谏必有论列如此。昌朝得志。必害善人如此。使是非邪正。了然先定于人主之胸中。然后君子进言。不患有所蔽。小人行诈。不敢售其奸。呜呼。内相之职。欧公可谓尽之矣。
二(荐吕公著劄子)
历代党议之痼。未有如我朝之甚者。夫事未有过百年而是非不定者何则。人皆有心。公论不可久掩也。我朝党议。历数三百年而互是互非。迄无定论。岂党中之人。世世无公心耶。噫其故可知也。余读欧阳公荐吕公著劄子。慨然太息掩卷。而想像其为人也。夫欧公志不诡随。好恶甚明。尝论罢包拯三司使矣。后又荐其忠谠不可弃远。尝屡斥吕夷𥳑之奸邪矣。今又力荐其子。是其心果有所系而然耶。欧公既以朋党自居。而又于时辈多所攻斥。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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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论西夏诸劄)
凡遭守文安常之主。其渐将至于偷惰。则文士主战。武臣主和。遭贪功喜事之主。其渐将至于靡弊。则文士主和。武臣主战。夫文士未经行阵而常拂人主之所欲。故其言常归于迂阔。然不知历览古今。洞究事变。实非武士之所及。事过而按之。其言未尝不验。岂可轻哉。宋仁宗守文良主也。欧公惧其不振。力沮和夏之计。至于七八而不知止。苏氏父子盖亦勉其振励。及神宗喜边功。则老臣张方平等上书切谏。非西夏之势。与前顿异。即所遇之君不同也。昔汉文之时。事无更张。贾生耻之。上书愿威匈奴。改正易服色。以定一王之制。汉文谦让未遑。武帝继之。尽蹈贾生之言。而天下骚然。几乎大乱。呜呼。孰知其言之不效于文帝。而贻害于武帝之世。岂贾生之意乎。
四(乞补馆职劄。 乞令百官议事劄。 谏院宜知外事劄。 论逐路取人劄。 议学状。)
欧阳文忠以通才达识。得君得位。其所陈劄状。皆经国远谟。弘鬯剀切。诚可乐也。其中往往有深中今世之务者。如乞补馆职劄子。言朝廷贱儒学而贵材能。馆阁取士。宜先论道。此为当今第一急务。不可不讲者也。乞令百官议事劄子及谏院宜知外事劄子。以为太事秘而不宣。常令侍从闻于已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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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求荐书)
退之求荐书。每盛称其人之德。不免近谀。苏氏父子求荐书。殊淋漓慷慨。然不免游说之风。永叔求荐书。只叙自家本末。略点缀其人求贤用人之美。而文意已足。方是士大夫风裁。
六(与高司谏书)
与高司谏书。令我读之。已觉羞愧入地。不知当日高司谏何以卒读。彼方自以为得护身之妙法。喜人不觉。殊不知千古只眼。对面看破。语云察渊鱼不祥。永叔其不仁哉。此辈人世不乏少。而永叔不常有。高司谏其不幸也哉。
七(答乐秀才书)
欧阳公答乐秀才问举子之业。劝以顺时。(今之科弊又与此大异。如欲顺时。士君子之所耻道也。)谓时尚骈俪则攻骈俪。时尚古文则攻古文。吾东先辈之劝人亦多如此。然余谓此不必勉士自能之。今顺时之术。转益捷巧。如应试文则舍其规矩而务悦主司之目。对经义则宁背圣训而图中主司之意。且主司既非一人。而所好各殊。故每临试除下。举子苍黄奔走。各之主司之姻戚知旧。访其嗜好。惟恐未副。此可谓顺时也。
八(与黄校书论文章书,与张秀才书)
儒者立论。贵乎治原。舍此则为急切功利之学也。所谓治原者。又非微妙难见之谓也。欧阳公与黄校书论文章书曰。贾谊论秦之失。而推古养太子之礼。可谓知本。又与张秀才书曰尧舜孔孟之言。皆易知而切于事实。今学者不深本之。乃乐诞者之言。思混沌于古。初以无形为至道。以广无用之说。合是二者观之。欧公之文与识。其本领槩可知矣。故论制戎则必先富民。论水灾则必先荐贤。论边务则必先减兵。论佛之害则必先兴礼。浅见之士。方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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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跋唐华阳颂,本论)
韩子辟佛以后。得欧阳子继之。大略如韩子之法。不拘拘于治内。余亦深喜与二贤同见。吾党为之不孤矣。读跋唐华阳颂曰。佛之徒曰无生者。是畏死之喻也。老之徒曰不死者。是贪生之说也。呜呼。可谓尽其情矣。又读本论修其本以胜之之言。此又韩子之所未及详道也。所谓蒐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废。然后奸民有暇。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莫知所趣。佛于此时鼓其雄诞之说以诱之。此言骤思之。颇似迂远。反覆究之。诚中病源。不然仪礼三百曲礼三千。圣人何为制之。岂非使民闲邪消恶于未萌之前。而豫为此等虑地耶。庄列之流。不知是意。妄疑民自淳古。圣人空然束以礼义。戕其天性。于是务为旷达之论。既而礼教废而佛祸作。大灭伦常。遂乖法服。在国国亡。在家家破。是亦庄列之所未能料也。礼教之关于风化如此。鹿门评本论曰达摩以下。彼固有一片直见本性之超卓处。欧阳公模糊于佛旨。所谓修其本以胜之。恐非区区礼文之习而行之所能胜也。呜呼。夫茅非达摩。何以知直见本性处耶。彼以礼文为区区不足以胜之。则其意将欲使提起性说。支离杳冥。混战而不见输赢。则彼将从旁合掌膜拜稽首。沾臆赞佛之妙。乃满其愿。今不然而直攻其外。安得不搔首无味也。
十(春秋论)
春秋论以隐摄盾止之弑。谓当据经废传。按此不解为笃信圣人之义。然愚谓公谷生晚。传闻固多失实。学者断取其义可也。若左氏则耳目所及。不为无据。且其人虽非夫子所称丘亦耻之者。然以其名名之。其人之所尚慕亦可知也。其非架空做荒以乱经训审矣。隐公之摄。经虽不言。然摄者隐公之所自处也。公者举国之公论也。盖摄之心。未明于没后。而公之迹。久著于生前(东坡摄主之證似是)故鲁史从以实之。夫子鲁人也。安得执久远未明之心事。擅削旧史之名号也哉。虽然其不书即位。必有其故。此传之不可废者也。晋灵虽虐而失众。其实君也。赵盾虽贤而得众。其实臣也。夫赵穿何所恃而敢弑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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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五行志论,司天考论)
读书而有可乐者二。其一穷古今之事变。不出户而知天下之情也。其一古人先得我心。沛然达吾所欲言者也。如欧公之唐书五行志论及五代史司天考论是已。虽然欧公博学信道君子也。不惑于象纬无怪矣。若唐之西平王本神策军士耳。乃能卓然不惑于兹。岂非特达之知。有不资学问而能者欤。方王之军于渭桥也。荧惑守岁。久之退舍。宾佐皆贺王曰天子野次。臣下知死敌而已。天道高远。谁得知之。及贼平。乃谓曰曩非相拒也。吾闻五星赢缩无常。万一复来守岁。吾军不战自溃矣。此虽一事。可以博喻。凡数术之无益于人。而有害于事若此。故曰存而不究可也。尽人事而已。
十二(蜀王建世家论)
余读欧公蜀王建世家论。断之曰麟凤龟龙。非祥瑞之物信乎。此又余尝疑之而未能明言者也。何以不能明言。世之有口者。自古皆云四灵四灵。余安能独非之。今也欧阳子能明言之。余于是信之矣。或曰中庸曰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何谓也。曰国之将兴。君子满朝。祯祥孰大于此。国之将亡。小人满朝。妖孽孰大于此。请试言其一二。晋公子重耳之亡也。至郑。郑文公不礼焉。叔詹谏曰晋公子有三士。足以上人而从之。天其或者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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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樊侯庙灾记奇文感慨。千古绝调。以栾黡王贺事观之。似无天理。然譬诸椅梓。枝叶非不茂矣。根柢病则枝叶枯。栾黡是也。譬诸松柏。根柢非不盛矣。枝叶蠹根柢朽。王贺是也。故曰父祖之恶。必遗于子孙。子孙之恶。无与于父祖。譬诸水源。其源咸苦而其流甘者未之有矣。其源清澈而其流浑浊者亦多有之。是其非理也哉。韩柳所谓阴阳功祸之说。不过激于世而慨然寓言云尔。若言韩柳文章不知有天理则是犹痴人前说梦。)
郑有盗入樊侯庙。刳神像之腹。既而大风雨雹。郑之田麦皆死。欧公记其事。且曰侯之灵。不能御盗而反贻怒于无罪之民何哉。余于是窃有惑焉。即世所谓福善祸淫之说是也。昔晋栾黡汰虐矣。以武子之惠而保其禄。其子盈无罪矣。以黡之恶而身死家亡。夫黡何其幸。而盈何其不幸也。先王之道。罚不及嗣。今天之道。舍其身而报其子。殆亦樊侯之怒也欤。汉王贺尝以绣衣直指。所活甚众曰。吾子孙其昌乎。至孙凤。以帝舅擅国命。五侯迭相辅政。天之报贺。可谓过其当矣。及莽移汉祚。天下大乱数十年。卒之王氏与百姓俱靡尽。然则活于贺者仅以千计。而死于莽者不知几十百万。始以贺之贤而锡福于无功之子孙。终以莽之恶而杀无罪之民几十百万。天之喜怒其可知耶。韩子曰人之贼于阴阳元气也。如虫之坏物。实天地之所恶。故有能残虐斯民者则是有功于天地者也。有能蕃而息之者。是天地之雠也。审如是则世之祸福。与人事常相舛者无怪也。柳子厚曰功者自功。祸者自祸。欲望其赏罚于天者大谬。呼而怨天。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谬。此皆有激而发。然自古祸福之降。如樊庙灾者甚多。此二子之不能无疑于天道也。
十四(明因大师塔记)
明因大师塔记。无一语及禅家事。惟閒述本乡民俗。诵陶唐氏之遗风。又能使之出于其口。明此其所以为塔记也。鹿门评谓明因无他戒行及禅慧。故特本其所言。以感慨古今云。何其浅之知欧公也。使明因有戒行禅慧。乃惑民之尤者。欧公其肯道之耶。如韩公之送文畅。欧公之送惟俨秘演诸序。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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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答陕西安抚辞辟书)
欧公之在河南幕府也。其僚友皆一时之选。故平生乐道之而不忘。自古文士遭逢盛际。进退以道。又得朋辈之乐者。无如欧阳公。其风流馀韵。至今蔼然。可谓盛矣。然当时诸贤林立茅征而恢廓自信。菀为冠冕者。独推范文正。范文正何如人也。欧公之推仰范公如此。而乃辞其辟召何也。盖其乐有不可胜言者矣。
十六(梅圣俞墓志祭文)
昌黎之于孟郊。庐陵之于梅圣俞。皆交友之最深切者。而特其人长于诗。故志铭及祭文。不及他语。推其所长而已。盖二公非有惜于二友也。为夸辞不信。不信不足以传后故也。观欧公之论尹师鲁墓志则可见矣。后之为人碑状而好为溢美者。谓之无情可也。
十七
欧阳公于古今文人。独无疵颣。其发而为文。蕴藉和平。善能感慨。又遭际明时。故其辞直而不谀。位遇不落莫。故感叹而不伤。如冠冕珩璜。揖让周旋于明堂之上。吁咈天下之事。如登清庙奉圭璋。耳聆朱弦之音。使在位者肃然无不思先王之德也。如大人升车。正立执绥。六辔调柔。鸣和銮以节之也。呜呼可谓正始之音而治世之文也。其碑志得于子长。序记得于昌黎。奏疏与贾谊陆贽相上下。而议论之公。见识之正。又轶过之。盖公之文。上接汉唐大家之绪。下开宋以下门户。裒然为千古文林之指南。然其文纡徐不迫。无巉刻之辞。故不善学之者。其弊也流为凡庸。乃欲以神奇化腐臭则失之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