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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庵先生别集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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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庵先生别集卷之十一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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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表[崔益铉]
盖自圣泽寝远。邪诞妖妄之说。愈出愈横。而洋夷之祸。最烈于天下。时则有若我华西李先生。起自草莱。倡言排之。以当剥九硕果之象。继华翁而终其事者。惟重庵金公先生讳平默是已。先生远述朱宋之绪。近遵师门之旨。平生苦心。惟在乎扶正道斥邪说。尊中华攘夷狄。斯数义而已。盖其义也具著乎春秋纲目及宋子大全,华西雅言之编。而先生遇时益艰。其所以担夯而张皇之者。尤不遗馀力。虽天定久。不惟不能使其道粗行。而甚加之以穷饿窜谪之厄。然终不能夺先生之志。以少降其气。天亦于先生。固不奈何矣。若夫以一身而扶圣道于已坠。以一言而辟洋澜于方萌。屹然如擎天之柱。支厦之木。而上以为先王崇儒重学之报。下以为百世反经复阳之基者。则天之所以成就先生者。盖亦不小。其不可以一时之屈伸。为先生戚戚也明矣。先生初亦随时为功令之业。年二十四。始谒华西先生。继及梅山洪先生之门。因遍交当世有识之士。其学问全体纯一无疵者。莫如华翁。遂委心而服事。大而太极心性之奥。小而日用事物之烦。莫不精以究之。密而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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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守偏见。不安小成。心有所未契。则虽师教之勤而不敢苟同。理有所独得。则虽众诽之加而不少挠改。至其晚年。所见益高。所行益熟。则坦然自信。毅然自固。髡,衍莫能难。贲,育莫能夺。先生之于道。可谓独见其大意矣。是以论学问则直求诸程朱。而旁通于诸氏及东贤以为心者理气之合也。心之气则所谓虚灵也。心之理则其所以虚灵者也。性情之统领主脑也。又曰。心者。万理之总会于我者也。一本也。大纲也。达德也。敦化也。天下莫能载者也。理者。心之分俵于物者也。万殊也。细目也。达道也。川流也。天下莫能破者也。合而言之则明德之全体大用也。若夫形而下者则所乘之机也。君子有弗心者焉。时鼓山任公宪晦。肃斋赵公秉德。与先生。于梅山为同门。而二公皆主梅山之言以为明德本心也。本心是气之本。而包理在其中。先生主华西之言以为心有以气言者。有以理言者。如明德本心之类。以理言。非以气言者也。自此明德本心主气主理之论。为学者大题目。戊子省斋柳公。作书数万言。其明德主理。则不变师说。而论心则以为心虽有以理言处。然辨位正名。则心是形而下之一物。先师说心。多从形上上立说而分物则。无端的可指处。今若惮于更张而不思所以调补。则一传再传。恐起后弊。先生曰。心虽气也物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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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为心。非形而上之道理乎。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愚亦曰心不心。心哉心哉。故不觚之觚。非觚也。不善之心。非心也。此心名目是气。先师岂有不知。特举世所共知所共说。故无事于言而罕言耳。因举雅言心气也物也等诸条以辨之。柳公承其指。因取先师心兼理气说五条。为先师心说正案。以质于先生。先生遂可之。然柳公犹主调补之论。而又于临终。竟收其正案。盖先生初尝与师说不合。后乃犁然而无疑。柳公则始信而终违。先生盖尝心痛焉。论事业则以绍述 孝庙尤翁志事。为后王后民之责。一日不讲此义。三纲沦九法斁而人不得为人矣。是以虽寻常文字。皆用 崇祯。尤致意于加平之 皇坛。每岁祭享。不躬参则必送其门人。甲申三月。即 毅皇殉社之五周甲也。时先生在谪。犹北向拜哭。作诗以寓风泉之意。至于洋夷之横行天下。则又舍北虏。而费力斥之以为北虏夷狄也。犹可说也。洋夷。禽兽也。不可言也。其斥之之方。则未尝不以不通商为切要。是以凡日用什物凡属洋物者。一毫不入家。至门人之来问学者。亦皆以是为戒。辛巳弘集使日本还。持黄遵宪私议丹子而来。其书盛称邪学之利。八道儒生封章请讨者万馀人。而关东疏首洪在鹤。即先生门人也。最以直言受剧祸。时辈并憎先生。欲加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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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执。先是。先生抵书岭南疏首。以示劝奖之意。大司谏李源逸遂执以为辞。构劾甚惨。先生竟窜于智岛。甲申变服。先生大恸以为君有乱命。据理不从者。所以救君之过也。若以服旧服得罪。当含笑就死也。先生尝承师命。与柳公共修华东史合编纲目。兼著发明以附之。又与柳公就先师全集。采其节要。为雅言三十六篇。学者宝之。又著程书分类集疑,近思录附注,隆师录,宋子事实记,辟邪书,治道私议等诸书。呜呼。先生始阨于贫。东西流离。奉偏慈四十馀年。志养无违。不以伤哉易其操。力学耐苦。七十年如一日。又以主理斥洋。外与时辈为仇。内与士类不合。至有异端之斥者。而其甚者则又凭藉讲说。阴合时辈。以欲加不测之祸者屡矣。而先生所以为先生。则固自如矣。后千百世。倘天道有明。公议有伸。论先生之世。观先生之道。则其不以为坤复交会间少不得底命世君子者。几希矣。至于学问主理宗旨。则必待后紫阳而质之。非可与窭儒俗士议也。门人柳麟锡等。方釐其文集。为数十卷活印。行于世云。先生字稚章。金氏。籍清风。以 中庙名贤大司成讳湜。为远祖。讳锡裕。讳道泓。讳圣养。其曾若祖祢也。妣长水黄氏。瑾女。以 纯庙己卯九月六日戌时。生于抱川治南时雨村舍。先是。黄夫人有梦龙虎之异。卒以今 上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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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日。寿七十三。葬在永平治东御师洞艮坐之原。先生曾以绣荐。拜缮工监假监役。题墓曰重庵处士者。遵遗命也。配水原崔氏。考景哲。生一男二女。男基朋。早夭。女适申达秀,洪在龟。基朋继子春善。申无育。洪子钟亨。曾孙益曾,益昌,益▣。女适尹▣▣,崔勉植。勉植。即益铉过房子永学子也。玄孙男女幼。春善。以益铉猥与先生同门。托为表墓之文。遂撮其大槩。俾书于石。
祭文[柳重教]
维 永历二百四十五年辛卯十二月二十日。我重庵先生。考终于永平之云潭精舍。粤明年壬辰正月二十六日。门人柳重教远在堤川山中。奉讣号恸。首麻行礼。病不能奔赴。乃以三月己未朔九日丁卯。谨具菲薄之需。治数行之辞。遣子毅锡。致祭于灵筵。将行。北向再拜。哭而送之。呜呼恸哉。恭惟先生。天挺英质。发强刚毅。聪明颖达。执守之节。贲育莫夺。剖析之辨。髡衍莫屈。早自髫龀。识趣异常。百鍊厄穷。精采愈扬。年才弱冠。太心兴作。家世所传。己卯正学。思欲璿源。以旺厥衰。广交当世。自择所师。惟我华翁。斯文大宗。倡主理学。任辟邪功。九野穷阴。壁立万仞。先生归心。服事无间。大义数十。曲礼三千。步步言言。垂三十年。追源溯本。潭华洛建。全体大用。文字浩汗。横竖淹贯。输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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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遇事沛然。受用烂漫。最所羹墙。文正夫子。遭值时世。不得不尔。常言斯道。存亡所系。人得致力。不必有位。矧伊今日人兽之判。煞重前代夷夏之辨。隐居放言。虽若非分。救得一半。灭死无恨。生憎世间。伯始辈人。假中之似。乱中之真。谁能龙战。我执其鞭。谁为虎伥。我发冲冠。大河滚滚。猛火烈烈。仇敌溢世。有不暇恤。平生述作。其书满家。赤心片片。发为英华。井井之阵。堂堂之旗。威神所加。屏息百邪。至如一部华东合编。实惟先师经世大权。承命梳洗。始终条纲。继以发明。辞严义彰。温公史断。胡氏管见。相为后先。日星炳焕。呜呼先生。厥立孔大。七旬东冈。天笃其志。四载南溟。亦彰其节。彼哉斗筲。岂识此说。教也愚蒙。晚出檗门。从先生后。周旋函筵。进见所闻。退而详质。其所反复。复进取决。学不知方。泰山遽颓。以所事事。俯仰德辉。龙门霁月。玉溪暮春。月三横经。奉诲申申。不惟迷质。渐次矫枉。亦引新进。稍成气象。云胡时事。翻云覆雨。始焉杖屦。蹇屯匪所。继而微踪。颠沛遐峡。天涯地角。落落难合。虽则难合。向慕弥切。纠纷往复。何尝少撤。念昔讲说开端之席。不以卑鄙。猥有申托。谓今士风。日就圆熟。子其惩此。惟事谔谔。由是感激。有疑无隐。性命之奥。事物之显。是非得失。可否同异。期期争执。不明不置。大度包荒。酬应如流。或于言下。欣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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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或少指难。久而后可。其终未可。辨斥不舍。以书以面。声气俱厉。夷考其情。匪怒伊爱。去岁之冬。有客自西。云有微恙。方事刀圭。心动体汗。靡敢自宁。即日束装。奔走登程。先生闻之。喜形于颜。及其入门。握手使前。连宵娓娓。遂忘沉痌。物则之辨。存省之工。丁宁指掌。以卒嘉惠。屈指始终。从游年岁。三申勉旃。意在言表。归未几日。讣车在道。呜呼痛哉。万事已矣。逮颜奉诀。殆天所使。自度病躯。良难再彊。送子伸诚。涕泪汪瀁。悠悠苍天。此诚何日。淫邪满世。人纪垂绝。龙亡云惨。虎逝风悲。伥伥斯世。我尚何归。所赖遗编。光明在床。晨夕讽咏。以自激昂。英灵不昧。降鉴烨烨。保佑晚节。俾无大跲。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崔益铉](今勉庵集。字句间数处小异。)
维 永历二百四十五年岁次辛卯十二月庚戌。重庵先生金公启手足于白云居第之正寝。门人素服加麻。一依华西老先生已例。将以今三月己未朔二十六日甲申。行永窆之礼。前一日癸未。同门生崔益铉。具瓣香野酒。来哭于象生之前曰。呜乎。先生之道非耶。以为非也。则当玆两仪昏濛众流怀襄之际。闲圣息邪扶颠持危之功。何如是其磊落而崇深。高明而广大也。先生之道是耶。以为是也。则上下不获。动辄得谤。无日而不困穷拂郁。无往而非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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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剑戟。所值之艰险危恶。又何若是其甚也。呜呼。以孔孟程朱之万世宗师。武臧邢傅之来。尚不得免。况于偏邦风气。衰季物情。万万相悬。而重之以无父无君之教者乎。此所谓圣人所不能而天地不能无憾者也。然天理赖之以明。人纪赖之以植。君子有所恃而劝于为善。小人有所畏而惮于为恶。莫不知礼义名节之可贵可尚。而使宇宙间真正一脉。赖不泯绝。又谁之力也。是则人类之粗具秉彝者。靡不爱戴先生。愿享以乔松之寿。而顾泰山颓矣。梁木折矣。其痛切闷迫。又奚但殄瘁之叹。百身之痌而已。呜乎。我华西先师。以豪杰命世之学。值阳九百六之会。片言只手。回斡狂澜。整顿纲维。而功成一治者。殆张子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者。而易箦未久。微训大义。一切晦塞。外则天地间人兽大防。先已坏了于流俗辈掌握。而致流血千里伏尸百万之𥚁者。既如许矣。内则道体上折衷定论。亦且不满于门弟子眼目。而移动更张。变乱头面。则诚世教斯文厄运所关。而天显民彝几乎熄矣。呜呼。尚忍言哉。先生禀姿阳刚。因聪明果敢之质。而加人百己千之功。断断然卫道血诚。凛凛乎疾恶刚肠。固不规规于世儒之大同法门。而独于先师诚心悦服。尊信遗教。则如尸祝之奉宗祏。见其无礼。则如鹰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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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逐鸟雀。自其平日所存者然也。于是而用尽死力。屹我砥柱。衮钺诛褒。一从天命。而不敢周旋于人情。自任之重。自信之笃。非贲,育所可夺而髡,衍所能乱也。是致仇怨溢世。拳踢交加。一转而被流殛之𥚁。再转而遭倒戈之厄。呜呼。贤路崎岖。师友变乱。虽昔然矣。未有若先生之所遇。而屈伸荣辱。将与先师共之。则又晦翁所谓老去光华而不足为加损也。但今日何日。今世何世。使先生一日在世。则一日而扶持。二日在世。则二日而扶持。不至为黑窣长夜。而今焉已矣。呜呼。驯此以往。天下事其将如斯而止耶。不知今后几百年。天复生真正大贤人。使先生之道。大明于天下。而尊先生。若先生之于先师也耶。呜呼。生本痴昧。百不犹人。而自为童儿时。猥蒙眷爱。教诱引翼。不啻丁宁。而顾以天赋污下。厚蔽难开。始也志不立工不笃。而未能践服其万一。中焉诱夺于声利场中。背驰杖屦之侧者。数十年矣。终而悔心方萌。思欲收拾桑榆。为息黥补劓之地。则居然头皓白牙齿落而先生又捐世矣。感世路之日巇。伤吾道之益孤。自不觉俯仰太息。而继之以流涕也。此后调度。只得与二三君子。同其心迹而讲磨切规。不负我先生平日秉执之义。则庶几神精相近。不为存没所隔。如有过差。亦赐警责于寤寐感通之际。不之永弃也否。呜乎。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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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惔。函丈寂寞。烟霞悽其锁恨。石泉琤以泻咽。天长兮地久。此别兮无涯。倾长河之哀泪兮。叹吾生之靡托。一杯长辞。万事已矣。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柳基一]
维 崇祯五周辛卯临月之中旬。我重庵金先生寝疾。易箦于武夷潭精舍。门人儒州柳基一。方在华阳之书社。袭敛之后。始克闻讣奔哭。成服之日。谨已加麻如仪。而上有九旬笃老之亲。不敢旷省。故末由遂场室侍奠之诚矣。日月无情。居然岁新而春又过半矣。佳城已卜而柳车将戒矣。乃于祖道前十日癸酉。谨具菲薄之奠。操文哭告于象生之前。实壬辰三月望日也。其文曰。呜呼痛哉。先生之于斯世而奄弃后学也。呜呼痛哉。先生之于斯世而奄弃后学也。先生而在。则剥极如斯世。而非为无不食之果。坤穷如斯世。而非为无战野之龙。凡大小阴类之盈天下者。犹有所顾忌而未尽肆也。其为地底之阳类者。惟是之依恃。而尚不无反复来复之馀望也。凡多小邪说之塞仁义者。犹有所退缩而未尽炽也。其为能言之吾徒者。惟是之考据而尚不无内修外据之生脉也。先生云亡。则剥果食矣。坤龙去矣。噫。彼未尽肆者。乃便一倍沛然。而所谓后学之馀望。于是乎永断矣。未尽炽者。乃终十分荡然。而所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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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之生脉。于是乎遂绝矣。然则目今后学如小子辈之于先生之亡也。安得不失声呼天而继之以罔极之恸哭也耶。呜呼。才高如先生。德崇如先生。行备如先生者。求之当世则固一人耳。将无与俦。而求之往古。则可相伯仲者。亦非不多也。惟其一生至穷如先生。十分极孤如先生。支离漂泊如先生。备经艰险如先生。而能自植立。少不挫折。实充才学。竟成德行者。则历数古今。曾有如先生者乎。虽谓之万古一人。不是过语也。天之生养我先生。将以杜天下后世例以穷独艰危为诿而不能学问者之口也。是特别般玉成。而俾为万代亿兆之师表也。长不满四尺而貌不甚扬。位不过一命而道不少试。凡他诸百一切澹泊。但觉辛酸。都不快活。虽不得为当场市童之所怜。而其所树立成就之实功。则将愈久而愈彰。愈往而愈尊。凡有秉彝。终莫不师。此最先生之所以为先生也。且先生文有大焉。先生即我先师华西老先生之高弟。而诚服愿学。以闲以承。深明天下后世之必当以华翁为大一统之宗师者也。夫孔子以后。不得不有一孟子矣。朱子以后不得不有一宋子矣。则后乎华翁而天如欲斯文之不终丧也。得不有如先生之继起乎。小子之愚。窃尝谓惟孔及朱与我华翁之应时降生。实有大相关系者。而决不偶然矣。何也。皇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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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帝降而王。王降而霸。霸降而夷狄。夷狄降而禽兽。气化人事之大运固然也。由王以上。虽曰稍降。而道犹在上。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人无不学。事无不当。故庶人固不得以私议于下矣。自霸以下。则道不在于君相。而百世无善治。故诸侯放恣。处士横议。百怪万变。层生叠出。势所必然而苟不一治。则人类灭而乾坤熄矣。生德之天。胡宁忍斯乎。肆于大运之每一降杀也。天必豫降德足已乱之大人。以拟之孔子之生于周衰。即惟王降为霸之初也。朱子之生于宋末。乃又霸降为夷之始也。而华翁之崛起于我东之季。果非适当夷降为兽之始初乎。春秋战国。杂霸也。犹足道也。金元暨清。夷狄也。不可道也。元清夷狄也。尚可说。西洋禽兽也。尤不忍说。世益降而乱益深。事益艰而治益急。乱既益深而治宜益急。则以人为名者。其可不于德足已乱之大人。而至诚愿戴。是崇是信。庶几得蒙一治之实效乎。虽然。道在君相。则德位隆显。而君子小人固莫敢不服矣。道在匹夫。则有德无位。故惟知德者知之。而众人则例皆轻侮矣。洙泗以还。道在匹夫耳。流俗所轻。何变不有。以若孔子之大圣。而武魋毁伐之辈。杨墨塞路之祸。外内交攻。以若朱子之大贤。而韩胡诬辱之厄。陆王乱真之徒。前后纷起。向无知言养气。闲圣息邪。克己尽分。舍生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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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如孟子宋子之十分塞责者。人其相食矣。理其终灭矣。凡有血气者。乌能知孔朱立极之真。可为宇宙大一统之祖宗。而莫不尊亲乎。今夫洋兽之横行食人。实惟无前之惨祸。而独任一治之华翁。又是海外极微之褐宽博也。蚩蚩之众。宁能知之。狎侮藐视。固其所也。外寇敌雠之堵立蜂起。且置勿言。即于萧墙变怪。亦出来头祸厄。将不啻如孔朱之所遭。则所已辞辟者。其能收廓如之效乎。于斯时也。先生后时独立。乃独忧之。修攘卫斥。靡不用极。屹然如洪流之砥柱。炯然如昏衢之明烛。纷纷者庶复消息。而华翁之道。赖不堕地。则非特为功于当日。将永有辞于万世。盖其苦心血诚。即是邹圣学孔之愿。而粗拳大踢。又是尤翁卫朱之功也。是果非所谓先生之又有大焉者乎。噫。华翁之手泽尚新。先生之典型自在。后之君子。但各诵其诗读其书。而尚论其世。则虽百世之下。必然兴起会得。而有以深知小子此言之真非出于阿好也。彼或睢盱齽齘喙喙龂龂。如百千蚊虻之鼓发狂闹者。诚亦可哀而不足责也。是何异公都子所谓皆称邹圣为好辩之外人乎。亦何异黑水辈之必欲甘心于尤翁而傍伺不已者乎。呜呼。先生之为先生也。既如彼其无俦。又若是其有大。此正所以为果为龙于剥极坤穷之世。而一日在世。则有一日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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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功。二日在世。则有二日支撑之力也。后学之依戴祝愿顾如何。而天不慭遗。一朝长逝。何凶如之。何痛如之。恸哭之罔极。非直小子之私戚也。凡今士子为斯文为世道。大同之情。理实所宜。然而世方商商。士皆贸贸。则此亦可与知者道。而不可与不知者道也。呜呼痛哉。小子之至愚。幸及华翁之末年。获闻绪论之一二。是亦先生指引诱掖之力。与为多焉。而山颓以后。乃惟先生之是依是仰。庶几有以请益而卒业焉。则先生矜其愚而与其进也。且念屡代乡谊世交之与他自别也。为之用心。分外恻怛。见有过恶。则必怒必攻。使改乃已。见有昏惑。则必忧必警。使悟乃已。一有可取之长。则心奖必劝。使达乃已。一有可与之善。则必许必扬。使亨乃已。首尾数十年之间。或霜雪其如肃。或雨露其如润。或日月其如临。或雷霆其如鼓。一予一夺。一操一纵。何莫非视得犹子而庸玉汝成也。呜呼痛哉。今焉已矣。病谁将箴。过谁将救。德谁将劝。业谁将授。惑谁将解。患谁将恤。危谁将持而颠谁将扶耶。是则小子之私戚。又有甚于大同之情。而实非馀人之可比也。麟抱仁仲之煢然在疚。持重号哭。实若朱门所谓藐孤丝鉴。而洪生逊志之孤立无朋。忧深虑远。殆又不若吾托在此之勉斋翁乎。从今以往。无如小子者。道学继述等事。则将惟逊志是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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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处语默。与共周旋。敢以生同罪死同传。为心矣。家业守成等事。则将惟仁仲是仗。而安乐恐惧。与共扶持。窃以同屈伸同荣枯。为计矣。此心不负而此计若遂。则犹足少答先生恩义之万一。而终不至为背德忘本之归也。伏乞先生。尚其哀怜如平日。赫临默佑于冥冥之中。俾不迷方而卒偿至愿。则千万之幸也。闻诸坦斋沈君。则去九月之初。先生患候之万分危急也。不知小子之百无肖似。至与逊志。并举遗训。申戒于童幼孙曾曰。我则死矣。我身后之事。惟二子是恃。汝辈须一听二子指教。毋至颠倒也云云。伏未知一时偶发。将或不为则哲之一累乎。自闻此教。区区之难强。便同责蚊负山。尤不知何修而可善出场。得无大过故。惟怜而佑之。是惟伏乞而已矣。呜呼痛哉。于大于小。于远于近。无非狼狈兮。以公以私。以此以彼。曷胜恸哭乎。一言告诀。单斝致奠。诚精情挚。愀然如见。惟是不死万古之心。三圣绪馀。父母其临。呜呼痛哉。尚飨。
祭文[洪在龟]
维 永历纪元后二百四十六年岁次壬辰三月己未朔二十六日甲申。我重庵先生。大归于永平之御师洞。前五日己卯。门人唐城洪在龟。谨以菲薄之奠。哭诀于灵柩之前曰。呜呼。东之倭也。西之洋也。北之虏也。纵横焉猖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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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烈火之燔空而燎原焉。如洪水之怀山而襄陵焉。于斯时也。先生又溘然而长逝。呜呼。孔孟以来。相传心法。若之何护而持之。林林葱葱。皇天之赤子。若之何救而活之。蔼然天地生物之心。若之何保而全之。小子之满腹忧愁。固不可以笔舌既也。先生之目。想不瞑于地下矣。呜乎。祖述孔孟。宪章程朱。大义传授乎巴老。微言遵守乎华翁。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白黑是非。一刀两段。大节日星乎中天。细目昭晢乎昏衢。先生之学也。满腹恻怛。如火烈烈。莫我敢遏。毁誉欢戚。祸福死生。举不足以螮蝀乎方寸。先生之德也。岩岩乎洪河之砥柱。凛凛乎大冬之寒松。万变而不渝。九死而靡悔。先生之节也。如长江之滚滚。如大河之滔滔。投笔成理。可为天下后世之法言。先生之文章也。大公血诚。粗拳大踢。当行即行。不避瞿塘邛崃之险。当言即言。不畏刀钜鼎镬之威。先生之力量也。呜呼。当此洪水之汎滥。烈火之燔炙。倘非先生之道德节义。文章器局。固难可以抵敌。然则天之所以生先生于斯时。夫岂偶然而然哉。夫尊中华攘夷狄。穷天地之大经。天下之尊攘也。黜己私奉帝衷。群圣贤之要法。一己之尊攘也。所尊者一而无对之道。所抑者两而有对之形。华翁以之主理。斥洋于冠屦方倒之始。先生以之主理。斥洋于势焰方张之际。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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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之沉潜缜密。安能炳几察影。以开发创垂于前。微先生之刚毅雄健。安能灭焰障澜。以开阔展拓于后哉。所可恨者。一之日而觱发尤酷。二之日而栗烈愈甚。大来小往。万物交通。恰如俟河清而无期。所以先生之道不尊。谤讟踏至。仇怨溢世。莫肯师法而模范焉。此小子之所以永痛而深忧也。呜呼。华翁之门。若而老成。岂曰无人。其能为独立不惧。遁世无悯之君子。先生实可以当之。小子又何憾焉。呜呼。娼家而或礼佛焉。屠儿而或诵经焉。是固不足道也。如不察此。而可否于礼佛之场。同异于诵经之筵。庶几其或有补益。而不思瓜田李下之戒。果为何样举止也耶。所谓洋澜大扬。其果若是也耶。呜呼。小子之执策请业。于今三十有七年矣。面命焉耳提焉。警责而诱掖焉。所以知先生之心者。莫如小子。知小子之过者。莫如先生。谓宜常侍于春风之中。薰陶于朝夕之际矣云。何事与心违。小子窜身泰岐之山。先生卜筑白云之峡。落落东西。山河阻绝。只自瞻天望西。长叹永吁而已。岁一抽身。亦无几日之暇隙。有诚而莫之能伸。谓之何哉。小子于昨岁腊月之初。闻先生寝疾之报。颠倒往赴。先生已神昏而精夺矣。唤之不醒。问之不答。纵不至皋复。先生之所以为先生。大归已久矣。呜呼。此恨此痛。又何时而可弛耶。呜乎。华翁之心之德。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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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觑得其一半分。先生之德之学。小子觑得其三五分。只得鞠躬尽瘁于将来。使两先生之道。庶几勿坠于地。非特勿坠而已。使之长长日新。匹夫匹妇。莫不仰睹如青天白日。天地生物之心。于以保全得来。是为报先生之恩于万分之一者耶。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祭文[郑义林]
崇祯五壬辰四月己丑朔二十四日壬子。后生光山郑义林。谨因友生朴孝东文载昌。探数行文。再拜哭告于重庵先生几筵之下。伏以天下之生久矣。不得不一治一乱。然其治也。固有圣贤在上而行其道。其乱也。亦有圣贤在下而卫其道。若危而不持。颠而不扶。任其自为。听其所之。则人之类灭已久矣。世级浸降。诐淫愈炽。寰宇率滨。日趋长夜。山岳摧剥。日星晦沉。至于一隅青邱。稍保乾净者。亦将不免。惟先生以华阳私淑。檗门嫡传。抱负千古。担当一世。厚德大道。伟论直节。如山高而海涵。冰清而玉洁。使魑魅魍魉羽毛鳞介之属。虽极恣睢而不能回。冠儒服儒之视听久矣。胡铨之疏。陈东之举。皆是何人。疏厅之书。海岛之行。又是何事。天地正大之气。 国家纲常之责。不可谓不尽出于檗溪门庭之间。而所以讲讨赞助之力。又孰谓不在于先生耶。呜呼。长夜未艾而巨烛旋灭。群阴方盛而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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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遽阏。时象风色。日甚一日。而无强此艰彼维持调护之人。未知人伦世道。又将税泊于何地耶。嗟维小生。夙讲高义。尚稽就德。光风霁月。虽切寤寐之思。南涯北角。其奈事力之艰。日去月征。每负期拟趋走之愿。而遥向瞻仰。只祝千万无彊之寿。为斯文世道计也。岂意天不慭遗。凶音遽闻耶。哀我人斯。谁因谁极。山哀浦思。万古悠悠。尊灵不昧。庶冀歆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