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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一
华西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一 第 x 页
华西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一
 语录
  
华西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一 第 332H 页
子埈录
尝论孟子梁惠王首章曰。孟子于曾传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两句。剖判得明快。所以后来说得恁地痛切。可见孟子之学。出自曾子之一端。
尝论八卦之德曰。动(震)(坎)(艮)三者。皆乾健之属。健有此三个貌㨾。入(巽)(离)(兑)三者。皆坤顺之属。顺有此三个貌㨾。无此六者。则健顺之状。将不得悉见矣。埈问陷如何为健。曰。陷是怎么刚壮。教是没气力底物事。如何陷得。
埈问河图洛书之数。对待流行之体。互相照应。如一六二七三八四九。河图则相重。洛书则相联。此两图似是一时并生物事。曰。此个理数。本自如此。则虽出于异时。何害于自相发明哉。仍指图曰。七九变易而一三五不易。此阳中生数一定之体也。后日又曰。禽兽只用水木土而已。金火用不得。大抵水木土其用较阔。其亦河洛一三五不易之象欤。
河图顺行相生。洛书逆行相克。
三画卦未成。至六画始大备。问。三画卦如何未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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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说有三。三才不两不立一也。三爻皆无应二也。六画卦反之则初与上相易。二与五相易。三与四相易。而三画卦反之则上下易而中不易。未足以极其变三也。
七日来复。历尽六爻。复归本爻为七数。故曰七日来复也。又以反卦言之。初与六相易而其数七。二与五相易而其数七。三与四相易而其数亦七。是卦内逐爻。原有这个七数也。此亦七日来复之义也。
震阳始生。巽阴始生。故风雷者。物之有气而未成形者也。坎则阳中。离则阴中。故水火者。物之有精而未成质者也。艮阳之极。兑阴之极。故山泽者物之已盛而成质者也。水与泽大不同。凡湿气雨露涓滴水也。泽则海渎之类是也。
李伯五家在豆毛浦。尝于岁初。访金诚斋(周教)于东谷。而返路间默诵西铭。行出水口门外。偶见有暴骸横路。念民吾同胞之义。不觉感动泪出。思欲掩之而不可得。乃还见诚斋。谋所以掩埋之。诚斋喜曰。此新年好消息也。此虽善念。然路上千万人过去。都不曾埋他。座下亦何能独埋之哉。伯五曰。今有人饥饿将死。千万家都不曾活他。他若求食于座下。与之否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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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与之。伯五曰。死生可以一视。于生者。既不推诿于人而与之食。则于死者。何独推诿于人而不为之埋哉。诚斋无以答。因曰。瘗骼覆骴王政也。而部官职之。座下盍见部官而言之。伯五思量曰。见部官而言之。则只埋得所管一部之暴骸而已。曷若求见大臣而言之。有以遍及一国之暴骸也。欲借衣不得。仍以所着便服。赍刺讲谒于左閤。(时洪相国奭周在左。)门者辞焉。不得见而归。诚斋曰。固然也。我固虑之矣。座下须思自勉。以求至其位而行是心可也。他日。伯五见先生。具述其事。先生曰。子之此心。仁端之发也。惟恐不敦笃充扩。然诚斋之言。不能条畅道达。使子奈何此心不下。彼此辗转支蔓。遂至于求见大臣之失。及至下梢头行不去处。则又未免讨个不属自家界分上。推移歇放了。又求至其位之说。殊无发明。宜子之终不能释然自解于心也。盖乍见暴骸横路。恻然哀恤而思欲埋之诚是也。然埋之有道。分及则埋。职及则埋。力及则埋。何谓分及。如亲戚知旧之类是也。何谓职及。如部官之类是也。何谓力及。如子于那时。带仆隶有械器。则此心发时。可便埋之之类是也。三者皆不及焉。则以心哀之而已矣。盖见此而恻隐者。仁之端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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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而得宜者。义之用也。特以平日格致存养未至。故乍见猝发而不知所以处之之方也。饥人与食。亦如此。诚斋所谓与之云者。亦特言其心而已。未必参量事义而言也。若使求之者无已。而与之者有限。则亦岂能常继遍及哉。至于求见左閤。则以孟子答陈代之语推之。则纵使一见诸侯。便做得王霸事业。活得天下几万人性命。犹不敢枉尺而直寻。况掩一枯骨小事也。请谒大臣。非士子之所敢遽为也。然则是所枉者甚长。而所欲直者甚短。奚可也。
无施劳。或说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意看了似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恕也坤道也。颜子之学乾道也。克己祛私。如烘炉销雪。大段敏快底工夫。又何待三摺五折。揣己度物。着力于恕字上哉。又圣人只消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曷尝云劳事勿施于人。不以劳事责人断行不成。
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故徇人心则虽或仅合于道理者。不过为小人。明道心则虽或不免有小出入者。不害为大人何也。人心道心。元是两个涂辙。而大小贵贱。迥然不同故也。圣人人心虽皆一一听命于道心。然但会如此。不足为圣人。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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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为圣人。在于发明道理。教人以仁义礼智尔。学者须要分别得人心道心。
裴绚录
绚始至门下。再拜请教。先生曰。学以忠信为主。以孝弟为先。
人之敏固美矣。钝亦未为病也。只敏而无钝则事事容易而不肯致力矣。只钝而不敏则事事迟滞而亦不能有悟。要之敏钝并焉。然后事事得成也。
绚观天文图。先生曰。星文亦有古今之变。古之明者今或有微。古之微者今或有明。今之观星者。不度古今之异。而只病图象之与天不合。则不免固陋矣。
先生指庭前梨树。谓诸子曰。凡植物见干枝之长短。可以知根柢之浅深也。金致中曰。那篱瓜其根。亦同其蔓欤。曰。瓜蔓不能自立。必节节生细须。缘物而上。是亦根之类也。绚退谓致中曰。先生所指。岂但在草木。人家盛衰长短。亦由其祖先积累分数如何尔。致中以为然。
人而不通数学。其遇物。如鱼之在浊水。
不度礼义而徒为口体之谋者。惟知气塞则死而不知理塞之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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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只知一面而不知两面。故徒为目前之误而不念身后之狼狈也。
伯钦使人摘茧。谓绚曰。或云蚕之未茧而蛹者。以絮裹之。置诸温处能化蛾。有此理否。绚不能答。以告先生。先生笑曰。天下之物。塞然后通。
伯钦曰。月星皆受日光以生明。而月有盈亏。星无盈亏何也。仲文谓月体大故受光不周而有亏时。星体小故通身受光而无亏时。绚则以为月在日下。星在日上故也。绚以问。先生曰。高下之说是。
稚章问。月中有痕。世传以为山河影何如。先生曰不然。此犹物之有骨也。绚问曰。然则日亦有此欤。曰。太阳光盛。故人自不察尔。安知其无也。古语云日中有四黑子是也。天地万物。皆合阴阳为体。未有有肉无骨者。如天之有星有河。地之有山有石。草木之有筋脉皆是也。稚章曰。水与烟则从何而看乎。曰。烟虽消尽而犹有煤。水虽渍乾而犹有痕。
先生曰。君子之行道也。其有不中处。反为其所蔽。秪与乡人一般。譬如锦绣虽鲜。以之蔽目则其冥与絺绤无异。
绚与仲文,善卿。陪先生入洪川。憩一酒店。店妪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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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曰。皆为谁居何乡。绚于心颇不快。先生欣然应曰。在玆某在玆某居某地。我某也而居某乡也。绚感悟其宽弘恻怛之德而心诵之。终身未敢忘。
先生教诲诸子。不问则已。问之则详言之。详言之而未达则以手形之。形之而又不达则为之图示之。乃所谓叩其两端而竭焉者也。
先生教人。惟见谆谆也。未见声色之大也。
日必冠带。危坐对书。探赜亹亹。终日不倦。
一动一静必于正。虽簟席枕衾。亦莫不齐整焉。
弟子进拜。虽少。必起而答礼。
崔鸿锡录
鸿锡问曰。内则教子之法。至能言时。已云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丝。男子则自十年以前。皆有教道次第。以至于七十。女子则自十年始。而二十三年之后。无复教道之辞。敢问何也。先生曰。十年以前。男女同也。十年以后。男女异也。男以事君为出处大节。女以出嫁为大限。故男以致仕终焉。女以出嫁终焉。(乙巳录。下同。)
人之患在躐等。凡人言事。只遽说头尾全部。不细说得中间许多次第条理者。无他。乃自家所不经历之事故也。且是欺人之说也。世间甚事。有无次第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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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只以衣服言之。蚕丝织缝先后毕具。然后衣服成。不蚕不成衣。不丝不成衣。不织不成衣。不缝不成衣。今语人。不肯仔细道养蚕缫丝织䌷裁缝而成衣服。只云织以为衣。若此之类。只是强其所不经不知之事而为欺诬之说也。故为学亦有次第。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皆当循序。不可忽其一。不可躐其一。须各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工。方见其效。
鸿锡问。朱夫子解明德曰。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又曰。得于天而正大光明者。谓之明德。又曰。四端之随感者。皆明德之发见。若以一言名之。则当如何说。先生曰。心之德也。又曰。虚灵不昧具众理应万事三言合而观之。方是明德之全也。细分则虚灵不昧。是说心之德。具众理。是心德之体。应万事。是心德之用。
小学。小子之学也。人所同也。大学。大人之学也。人所异也。
鸿锡问。正心二字。何者为体。何者为用。先生曰。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心之用也。无所忿懥无所恐惧无所好乐无所忧患。心之体也。盖体常虚然后用不滞。不然则体不立而用不正矣。曰。苟虑其心之不正。则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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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邪僻反侧悖逆等语。而只以四有为戒也。先生曰。此意承上格致诚意两章之后。故已无大段差误。而只言存养之功。盖物既格矣。知既至矣。则于天下事物是是非非。了然于胸中而自无疑惑矣。意既诚矣。则善则必好之而无不好之萌。恶则必恶之而无不恶之根。而心之向背去取。正大光明。无少虚伪矣。故正心章。只言一心之操存舍亡工夫。到此精细缜密。过此则纯一无息。而身无不修。家无不齐也。
父母饥寒。不为为养之道。焉用学为。耒耜蚕樵之役。是亦道埋也。但谋仅活。不可求丰足。长了厌贫贱羡富贵之心。盖事亲孝事兄悌。夫妇笃恩底道理。不但在于兀然读书而已。正在日用行事之间。当躬耕樵以养其亲。又以馀力读书穷理。此便是学。
先生谓鸿锡曰。子如求道。无以衣食不若人为忧也。夫衣取蔽寒耳。夫食取充腹耳。其如斯而已矣。凡百用度。必以节俭。用度至为节俭。则贫士犹有糊口掩身之道。一不节俭。即冻馁随之矣。又曰。虽家计丰足。奚宜以纹绣膏粱。陪奉一身乎。以一身之奉。徒靡天下之财。于心安乎。
柳正言(荣五)曰。秦筑长城。虽以亡国。然筑城以备胡。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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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亦万世之利也。先生曰。某则谓万世之害也。柳公曰。何谓也。曰。长城之筑。为中国之人宴安之助则有矣。以此为中国之人自强之资则未也。若以为防胡。则晋唐宋明。以至于今。夷狄之祸。言之心寒。万里长城。何曾救之邪。
先生谓金稚章曰。天地间道理。四亭八当。诸君于一二面。不为无见。只为所见不周。故终不得济事。
先生谓稚章曰。朱先生论陆氏之学。以为两头明中间暗何谓也。须一番理会。稚章少焉而对曰。学问之道。居敬也穷理也力行也。陆氏之学。于居敬力行则亦可谓云尔矣。故云两头明。于穷理工夫。全不下手。又尝骂人格致之学。坐是昏黑。无见于道理精细处。故云中间暗否。先生曰。然。
稚章问。格致是道问学。诚正是尊德性否。先生曰然。又问。诚意是动时工夫。中庸慎独是已。正心是静时工夫。中庸戒惧是已。曰。大分则然。但中庸戒惧。大学正心。本自该动静兼体用而言也。
人不可以不知礼也。不知礼则无以立。无以立则无以生。鸿锡问。无以生是如何。曰。不知礼则无序而乱作。不让而夺兴。乱作而夺兴。虽欲相济以生得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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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民之蠢然者。见有官者则畏敬之。见贤者则畏敬之。少者不敢打骂长者。村饭野醑。皆有次序。有时相让。这便是礼。以此维持。所以能恁么保生。和此无之。则决然生存不得。
人不聊生。无他。皆是礼之欠缺处。
鸿锡问曰。天下之水。皆入于东海。往者过来者续。其流无穷。自开辟至于今日。无一息之停。然而开辟之初。海不加浅。至于今日。海不加深。终不怀襄沉陆何也。先生曰。凡天下之物。有始必有终。有长必有消。有生必有死。有开必有落。至于水何独不然。今夫楪中之水。其积至小。故其涸易见。海中之水。其积至大。故其涸难见。大抵天下之物。长存而不亡。理之所必无也。始之出者少。则终之尽者亦少。始之出者多。则终之尽者亦多。海水所积本大。则其渴亦如所积之限。而其来又如所渴之限。故其渴也人莫之知。而遂以为长流不渴。殊不知果长流不渴时。此地全幅为水国久矣。(丙午录。下同。)
理譬则主也。气譬则奴也。家事主不亲操。然其命令一出于主。不容任与奴仆也。一日十二时应接。十一时主营之。才容一时任奴。其家必败矣。问一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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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遽至于败亡。曰。一时固不久。其间奴或盗人宝货。或奸人妻妾。或缔结凶逆。岂不祸及主家。大抵气不可使斯须自用。以理为主而气为理使。然后气之所能。一出于善。
鸿锡问。发靷首先行。何义也。先生曰。以言人立行时。则头在上足在下。卧行之时。上先而下后。固其势也。冬字有藏之义焉。有终始之义焉。所以终是岁而始来岁之功者也。故冬之为字也。其形象物之终。凡物之结梢处。皆如冬字之头也。物若不如是结梢。必枯死而不复生矣。是故人于万事。须要结梢。(丁未录。下同。)
学字甚好。大抵好学者。自知甚明。知人亦甚明者也。自知甚明。故谓自家不足凭恃。知人甚明。故谓圣人必可学。逊志求益。毕竟不知底知。不能底能。舜之所以为舜者。明四目达四聪也。此非学乎。故孟子曰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此善说舜也。以舜之圣。舍己从人如此。况于馀人乎。
男子学问。必以尧舜孔子为准。准乎三圣之次不可也。女子学问。必以太任太姒为准。准乎任姒之次不可也。
先生因论凶荒豫备之策。叹曰。夫天未尝不备凶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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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特人自不知耳。鸿锡曰。何谓天备。曰。丰年所以备凶荒也。人若能崇俭节用。礼年多所馀蓄。则饥馑虽至。可以无死亡之患矣。
当今救民之术。不甚难知。如均田之制。致治之第一义。固难猝行。效且稍缓矣。今有事易行而效易收者。民间伤人杀人。皆出于酒祸。其次如草饴之属。无益于实用。而糜财害民亦不细。若行三禁则一年赢馀。不可胜计。如此则犹可使谷价必贱而民食稍足。今有如是易行之术而不为焉何哉。
凡文义仔细理会。必须求之四方。不可编求一方便了。譬如渔猎。必张网四面而围之。无一面疏漏。方可以得之。大抵道理或在于易知处。或在于难知处。只求其易知。不求其难知可乎。且人于事物。先知易觉者。多在人欲边。微奥难见者。多在天理边。故必须两边推究。彼此交尽。所谓极处无不到者。如是而后可庶几。若编求一方。何足为穷理。
人我相对。必须两边理会。若我之待人薄。而望人之厚我。乌可哉。如今人不孝其亲而责子孙之不孝于己。不忠其君而责奴仆之不忠于己。不信于友而责他人之不信于己者。此皆不能絜矩之故也。人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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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私之计。理会我一边。他人狼狈。初不关念。反责其不善待己。凡百接应。皆用此意。则不久必为独夫。为独夫则不如禽兽矣。夫禽兽与同类不相关。犹可得生。人而为独夫则非但失了为人底道理。一个形气。亦不得保。此所以不如禽兽也。
学者立志。主敬以定其本。然后可以循序渐进。譬如筑墙。必详审先置之石。使不摇动然后。又加石其上。乃安固而不倾圮。如是筑上。方成数仞之墙。若不坚植为基之石。而叠石其上。必摇动而不固。筑之少高。随见倾圮。人之为学。何独不然。苟不固其根基而妄欲躐进。则非徒无益。为害滋甚。
事物之理。顺之而已。逆之则必亡。夫鱼在乎陆。兽在乎水。则必不得生。岂陆非可居之地。故鱼在则死耶。人与万物生焉。鱼独不生。何也。水非可处之方。故兽在则死耶。蛟龙鼋鳖生焉。兽独不生。何也。此无他。鱼顺乎水。兽顺乎陆。易之则死。不顺理故也。且人倒立而行。似无不可。然使之倒立。则非惟不得行。未久必死。夫何故。逆其理故也。且木倒植而培之。似可以生。然而未有能生。何也。枝叶在地上为顺理。入地则朽。根须在地中为顺理。出地则枯矣。夫人性本善。犯分
华西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一 第 339H 页
为恶则必亡。其理亦犹是也。今人知鱼在于陆兽在于水。人倒立木倒植之必死。而不知其犯分为恶之必亡。岂不可哀也哉。苟为不善。目前虽幸而得免。毕竟与鱼兽易处之类。同归于死亡。故君子惟顺理而已矣。
先生俨然端坐。人望而畏之。及其接着言语。怡怡如也。所言自一团和气中出来。
先生与诸弟子。论辨义理。必假之辞色。虽剖析秋毫而不放过。然笑言洋洋。未尝有厉色。人得以尽言而无隐也。
朴善卿言。有人起新第。极费力。筑基三四月然后。竖柱搆屋。先生曰。其人久保其第乎。对曰。不数年放卖矣。曰。固然矣。自家有不保之理。所以久保之计太过也。天下事理。大抵多类此。秦始皇有速失之理。故久传之欲太过。至于万世。销兵筑城。自谓防患虑远之道。而毕竟二世而亡。又如将死之人。有必死之理。故讳死之心太过。疾革奄奄。而或言不可救。则不悦之意。见于言色。然而无救于死。岂非可笑之甚乎。
朱子未论其他。只看经书注释。已见其非诸儒之所及。如释地名。必兼言古今之不同。如此则考之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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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皆晓然。他人书古则不言今变为何等地名。书今则不言古所名者如何。考之于古则可以知古所称。而不可以知今所称。考之于今则可以知今所称。而不可以知古所称。皆失朱子之意也。又曰。如尚书篇题。每书今文古文有无。非朱子不能恁地。又曰。如大学注程子曰亲当作新。只此一处。便见程朱德盛礼恭处。若不曰当作新。而便就经文。涂改亲字。易之以新字。则虽事省经明。而非慎重之道也。此路一开则人人各以己见窜改经文无难矣。如此则岂复有全经乎。抹改亲字而易之以新字。则只此一事。百恶俱见。仍存亲字。不敢动着。而注其下曰当作新。则只此一事。百善俱见。此见程子之德盛而礼恭也。其著章句。直书亲当作新似足矣。而上加程子曰三字。此不掩人善之意也。归功前人之意也。舍己从人之意也。又可见朱子之德盛而礼恭也。此等处皆不可泛看。
先生说克己复礼。仍曰。礼可以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莫善于礼而人自不为。末如之何矣。夫怠惰放肆。非但不是道理。又甚害气。故昼寝者必有疟疾。盖一动一静一寝一兴。事理之常也。今夜寐已足。而又为昼寝则岂不害气。如一木黄落于秋冬。而明年不
华西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一 第 340H 页
能生花叶则其木必死。知此则知荒怠之可恶而检束之可为矣。
人之汩于物欲而不能自拔。如缚其百体。结之又结。裹之又裹。投之溷厕之中而不得出也。
性之目。以四言之则仁义礼智也。以二言之则健顺也。以一言之则诚而已矣。情之目。以四言之则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也。以二言之则喜怒也。以一言之则感而已矣。
人不通理。则心便黑窣窣地。一言不得做出。或有做出。只是蹈袭旧套。若心通乎理。则虽做出千万言。无所依仿。自吾胸中无限发出。皆是新。又皆是发明道妙。自不知其何故。此是神妙不测处。
先生看史。至汉祖论三杰处曰。吾不如之云。有与臣下较短量长之意。失人君之体。启群雄少惮之心。若曰吾有子房。吾有萧何。吾有韩信则可矣。
先生谓田君殖曰。今人行事厚薄。不均于一己惑矣。君殖曰。何谓也。曰。今有二客同座。一人则以珍羞待之。一人则以疏粝待之何如。曰不可。曰。待人不可有厚薄。况待己乎。曰。愿闻焉。曰。今贫人有米数升。设粥则可经数日也。乃于一日作饭而尽食之。明日则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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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而惫卧焉。此之谓厚于今日我。而薄于明日我也。勤俭节用。不负人债。则可支数年也。乃于一年。滥用无节。而惰其四支。明年则荡败而不能聊生。此之谓厚于今年我。而薄于明年我也。然则人之生也。陪奉情欲。无所不至。及其死也。被人诛辱者。岂非厚于生前我。而薄于死后我哉。然生前不过百年之内耳。死后则乃千万世也。亦见其厚于我者太短。而薄于我者太长也。
治世人司赏罚。乱世鬼司赏罚。作恶于治世。则人得治之而罪不叠录。故鬼不罚之。作恶于乱世。则人不治之而罪不摩勘。故鬼必罚之。罪在昭著则人罚至。罪在隐微则鬼罚至。赏善亦然。皆必然之理也。人之用罚也其属多。故其罚有斟酌。鬼之用罚也其路狭。故其罚尤酷。此则尤可怕也。
天地之间。流动充满者生物之心也。是故君子之心。温然爱人利物。无他。只是顺天也。若有一毫害物之心。便是逆天也。顺天者吉。非天有意于吉之也。天理本自如此。逆天者凶。非天有意于凶之也。天理本自如此。
伯亨问。大学或问。天未始不为人。人未始不为天。何
华西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一 第 341H 页
谓也。先生曰。须看天人一理。伯亨曰。人与天果一乎。曰。知绳木之两头而其中自正之妙。则知人生所为皆天之所为。而非私智之所能为也。天下之人。孰有生于欲生之日。死于欲死之时者乎。生死既非私智所为。则知中间事为亦皆天也。子或见以私智为益寿为富贵为圣贤者乎。但为恶一事。乃是私意所作也。如木之始生。便有直生之理也。然而有屈曲者。不能顺自然之势故也。必其方长之时。为葛藤所缠。为人所害。为风雨虫兽所伤。如斯而已。人之生理本直。然而不直者。其病不过气质所拘物欲所蔽风习所囿而已。
私欲者。陨身亡家之物也。汩于私欲。既经陨亡。然且为之。是犹虎前之伥也。夫人被虎咬而死。虎岂不深雠也。然且甘心从虎。为护虎之鬼。今为私欲所汩。至于覆亡。则私欲者乃其深雠也。又复为其所引而从之如流。非伥鬼而何。
鸿锡问引而不发之义。先生曰。已发矢之后。不足观也。方其引满之时。彀率之正不正。持矢之固不固。内志外体之正直与否。许多利病。皆可见矣。非孟子见理明通。不能说出恁地。若以周公诛管蔡一事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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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于已诛之后。称之者则曰处变得宜。讥之者则曰友爱太薄。恁地说。有何意味。必于未诛之前。当理会其道理事势及区处之方。盖周公不为成王则是为管蔡。才诛管蔡则是辅成王。此间不容发。不可逡巡犹豫之时也。与管蔡备三望之地。迫在毫忽。坠太王王季文武之业。近在目前。坏八百年王基之由。决在顷刻。周公圣恶忠逆之分。判在瞥眼。此处须大故理会。
道一而已。面貌名目。各各不同。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皆不同。然皆一理贯来。如一川之水。有回曲处。有直下处。有污下处。有歧流处。为滩为沼为汜之类。固各不同。而贯通只一水。
瑚琏。贵器也。盛之以粪秽则人皆掩鼻而远之矣。虽陶匏之属。盛之以黍稷则人皆朵颐而前矣。然则器之盛秽者虽美。亦天下之弃器也。夫心也者。神明之器也。神明之器。人所共有而贵重莫大焉。然以此盛圣贤之训则为可用之器。若盛邪妄之物则亦弃器而已矣。岂不惜哉。帝舜敬修其可愿之语极好。人当去其不可愿者。取其可愿者而存之于心。如孝亲忠君敬兄隆师之类皆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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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锡问。下学上达。先生曰。此亦智崇礼卑之语也。凡天下之事。做去者。下学也。知觉者。上达也。力行下学也。致知上达也。格物下学也。物格上达也。
鸿锡问。程子以勿忘勿助。喻鸢飞鱼跃。何也。先生曰。鸢鱼之飞跃。非有意也。非无心也。若曰有意则这个飞跃。果何所为而然耶。若曰无心则又岂能飞跃耶。此勿忘勿助四字。形容事物自然之理也。
君子于存心明理。须是兼做。而其用工则不同。默而识之。以存其心。讲而辨之。以明其理。明理而不存心则流荡而无以有诸己矣。存心而不明理则偏固而无以见诸用矣。是故君子必双下工夫。及其至也。心与理一。是合内外之道也。
学莫善于时习。天下未有时习而不成者也。倡优之乘索而走空。逆势孰甚焉。惟其时习。至于久熟。是以能之。若天性然。习惯之至。逆势犹若自然。而况为善乃顺理乎。吾以习惯为最怕。
天地间流动充满。无一毫空隙者。生物之心也。在人则满腔子是恻隐之心也。故圣人之德。仁爱为大。
朴公郁问曰。有人一身所系甚重者。饥饿日久。遇嗟来之食。食则生。不食则死。亦可食乎。先生曰。其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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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之。初未为不可也。但曰当食者。形气边也。虽不言当食。人自能之。何患不食而苦为此当食之说乎。不食虽似过当。但其不食者。道义边也。虽曰当去。人自食之。何患其去而苦为此不当去之说乎。子羔当孔悝之难。不径不窦。据圣人微服而过宋。则岂不诚过中。然君子何尝患人之不径不窦。而教之以必径必窦哉。必要拚死力扶此不径不窦之说。是圣贤苦心所在。观朱子小学载子羔此事可见也。学者须看得圣贤之心。看得后当食则食。当死则死。临时不无处置之道。
君子之心。超乎万物之表。不为物所累。是谓极高明。极高明矣。必道中庸。中非一定也。有高处为中之时。有卑处为中之时。有中在至难处。有中在至易处。随时随事而审处之。不容有过不及之差。是道中庸也。道中庸而不极高明非道也。极高明而不道中庸非道也。故言尊德性矣。又曰道问学。必双下立说。未尝说一边便了。大抵阴阳两立然后。能变化生成。不穷不尽。
人不知道。心为物役。则食粟稍饶。必贻害乡党。居官任职。必威虐生灵。罪至罔宥。故富与贵小人之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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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是至贫至贱。为人下流。多吃人打骂。于渠为福。如是则不敢恣为不善。为寡罪之人。或又动心忍性。改恶反善。
论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四字各叠两。至妙存焉。如居官者须官官。宰相须相相。孔子所谓觚哉。孟子所谓践形。皆此意也。周公之功大矣。不过叠臣字。尧舜之治盛矣。不过叠君字。人之患在凡字。不以本字叠之。乃以他字梗引符合。如君行臣职而为君臣。人面兽心而为人兽。甚不成说。甚不顺理也。圣人之教。只欲人下叠了人字为人人。物下叠了物字为物物。人物各尽其分而天下平矣。
古者丰年以歇直买入谓之籴。凶岁以本直散出谓之粜。如此而民安有死亡者乎。虽圣人岂能得谷于空无之地。以救民乎。只是因其所有而制节变通尔。故礼凶通分。春秋逋分。备荒之良策也。
齐景公问政。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先生曰。孔子之言。忧在人道。景公之言。忧在食粟。如为富不仁为仁不富。阳货言之。恐为仁之害富。孟子引之。恐为富之害仁。君子小人情状不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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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
求道。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工。其终必有人所千百。己能十一之效。
科文代述借述。彼此皆犯 国禁。切不可为也。昔埈儿能作科文。必无借人之事。然每赴举时。戒勿与大英(柳頀)联接。盖大英科文。为东州巨匠。且喜左酬右应。与之联接。有瓜田李下之嫌故尔。
崔士宗讲孟子觳觫章。先生叹曰。朱子尝疑孟子中所云齐宣王乃湣王也。今以此章见之。尤信其为湣王也。若非亡国之主。则孟子之反复晓告。如此其精切。而昧然不之悟耶。
宪庙升遐。因礼曹草记下询祝式称号。梅山献议以为亲亲不害于尊尊。 新上自称当曰嗣王臣。而称大行当云 皇侄。他日稚章过汉而见梅山。梅山示议藁曰。得失何如。稚章思春秋跻僖经传及程朱沙尤诸说。然又惑于议藁所引先儒云亲亲不害于尊尊一句。疑其别有可据礼律。遂不敢难之。只曰此先儒谁也。其说见于何书。时有客至门外纳刺。不能究竟。而出过京师。京中士子。或有以诘𥠧章者。稚章答曰。乡曲陋儒。不知礼律。平日于此个义理。只信跻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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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传及程,朱诸训矣。今见函丈之议。所引先儒说。与此不同。恐有别般可据礼律。非容易议到者。第于异日博考更商也。季秋。鸿锡与𥠧章入山而见先生。先生问于稚章曰。 皇侄皇侄妃之说信否。跧伏穷山。尚此未闻的报也。对曰有之。先生曰。帝王之家。以承统为重。义掩其恩。故虽以兄继弟。以叔继侄。亦当以相继先后为父子。不以属称称之。今 上于 大行。本属虽曰 叔父。何敢以侄称 先君之尊乎。春秋曰跻僖公。以属则闵弟僖兄。然以所继之序则僖公继闵而立者也。闵公僖公之祢也。僖公闵公之子也。而乃跻僖于闵上。此孔子所以讥之也。故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四传皆以僖公父视闵公为礼。朱子述周公之意。大全周七庙九庙图。以懿,共,穆,昭。为孝王四世之庙。仪礼内宗三年。诸侯绝旁期。则可见君臣之间。一以君臣相视。而不以亲戚相视也。不以亲戚视之。而敢以亲戚称之乎。沙溪先生以书辨崔完城礼说曰。帝王家叔继侄。从祖继从孙者甚多。若如令意则称所继之君。当曰皇从孙皇侄。而自称当曰孝祖父孝叔父耶。尤庵先生以传道之高弟。撰沙溪行状。剔出此语而表章之。然则皇侄之是非。先正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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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断案矣。假令 大行传位于今 上而为上王。则今 上上疏于 上王。当曰再从叔父某上言于再从侄乎。当曰臣某上言于上王殿下乎。此非难明之义也。且自称既曰嗣王臣。则于 大行。以君父称之可也。于大行既曰皇侄。则其自称必曰叔父可也。今称 先王曰侄。 先后曰侄妃。而自称曰臣。则义理当否姑舍。当句内舛错而不成说话。且皇之为言。若是皇帝之皇。则不当称于我国矣。若同于显字云尔。则此乃用之于尊前者也。安可用之于弟侄之卑乎。且服之与名。一串事也。斩衰三年。子服父臣服君之服也。亲侄之于叔父则相为齐衰期年。再从叔侄则相为缌麻三月。今 上称 大行为侄。则当服叔侄之服。而服斩何也。既已服斩则是以臣子自处也。以臣子自处。而侄其先君何也。称号一失。百礼皆坏。吾恐无伦悖理之说。因是接迹而起也。曰可得闻乎。先生曰。既侄 大行。则说者曰服制亦当为叔侄之服。又曰侄丧三年内。无不娶之礼。 因山之后。当行舟梁之礼。许多邪说。日甚一日则奈何。事师无隐。古之道也。稚章师事此丈有年。则此不可坐视。(己酉以后录。下同。)
今人有众子则辄分户。此甚不是。家口当患不众。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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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之而自取孤单乎。同居则合力。合力则势成。吾意则虽与他人同居。似好矣。或曰。生理将如何。曰。皆有方略。虽万口同居。不患无措画。
李公麟问曰。门下言辞之间。每有不忘世之意。岂亦有行之之愿欤。先生曰。讲学穷理。将以施之于行事。焉有舍事而论理者乎。孟子言恻隐之心。必就孺子入井而言。不言孺子之事。何以明此仁发见之迹乎。君子之道理事相涵。
明德以理言。吾不敢自保其必是。然何至攻之太过而目之以异端邪说乎。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物既有理。则心之为物。其盛贮该载敷施发用之妙。谓之非理可乎。形见者谓之气。然气之所以然者。果非理乎。理气本非两个物事。朱子所谓不离不杂。栗翁所谓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就中气著而理隐。理难知而气易见。今人只以所见言之。故谓之气而禁言理也。
明德是气之云。终不可晓得。传文天之明命。即明德之注脚也。谓之明命气也则可乎。或问中上帝所降之衷。烝民所秉之彝。刘子所谓天地之中。夫子所谓性与天道。子思所谓天命之性。程子所谓天然自有之中。张子所谓万物之一源。邵子所谓道之形体。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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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所谓仁义之心同条而言之者。果皆指气者乎。章句曰尽夫天理之极。何谓耶。天理亦气耶。朱子曰。心者气之精爽。而又有心为太极之训。然则以气言心者固有之。其断然不可以理言。何也。
明德是本心。本心以理言。性乃其里面细目。
心者天君也。主宰者上帝也。上帝譬则天子。天君譬则国君。鸿锡曰。上帝是一源之太极。天君是各具之太极。曰。然。
群圣传授心法骨子。只是扶道心抑人心。千言万语。外此无他说。如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之类。可见。
先生谓鸿锡曰。贤辈居乡。于礼文仪节。只合照检自家。不可便谓能知而教人行得。先儒云岂有工夫点检他人耶。程子在洛。有一二人家化之。亦见程子非教人从己。
先生谓鸿锡曰。言或有正直而不合理者。不可不随处审讱。陈司败问昭公知礼。孔子若曰不知礼。则其言虽是而失人臣之道矣。子路问鲁大夫练而床礼与。孔子若曰非礼。则其言虽是而失不非大夫之义矣。此等处不一而足。不可恃其所是而行之固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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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锡曰。禹之治洪水。乘四载。八年居外。奔走劳焦。手足胼胝。若非禹之气力强壮。亦不能成绩。先生曰。下民昏塾。禹乃共与天下之人。疏瀹九河耳。彼天下之人。孰不乐为自家生计。同力治水也。岂以禹为躬执斧戕。手凿龙门也耶。禹之治水。非自家气力所致。只是合天下之力。
天下之物。多积累处必著见。如土石之类积之多。必成泰山之高出。见于天下无形之物。何独不然。故志于道者。有积累之功。则出类拔萃。必能传于天下。垂于后世。
形气所及。终日行步。不过百里。仁声所及。虽处涯角。天下响应。
天下之事。若以意欲为之而可得。秦始皇必尽得之矣。焚经坑士。将以愚黔首也。然略有文字。不至于茫昧。销兵戈。将以绝击刺也。然略有金铁。足以刺二世。筑长城。将以防外寇也。然盗贼蜂起。卒以亡灭。曾见有一事充得意欲者乎。
借力幻术。凡系妖诞邪妄之流。切不可近。
鸿锡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者。是圣人高致。自其下行些子不是。不妨得天下富贵。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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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事业。先生曰。恶是何言也。以子之言存诸胸中。则凡日用之间。事无大小。皆有不得已处矣。不得已处。此心发用。则莽卓操裕之事。乌知其不为也。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该高下说。
鸿锡问。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是说夫子之道中无定处。先生曰。此是颜子善学夫子而形容出来者也。见他高处认得是道。尽力追之。道却在卑处。见他卑处认得是道。尽力追之。道却在高处。颜子云云。指此等处。
诐辞三隅是。一隅非。三隅是。故人皆以为是。更不察一隅之非。是故诐淫邪遁之中。诐尤难辨。
时方有驿骚。鸿锡问曰。外寇入则如之何。先生曰。合一国之力而拒之。民之避乱。亦是合众力然后可济。但东人不能恁地。亿万人惟亿万心。济得甚事。
人以礼让而食。故无争夺之虑。必缓咀徐吞。举止安閒矣。禽兽不然。虑其争夺。顾瞻悍㥘。必欲速取。粗咀急吞。追得少暇复齧。故不得不有内库。所谓呞嗛。鸟曰嗛。兽曰呞。禽兽只恁地无礼而可生。人而无礼。则一个躯壳不可保活。不但当场失个节文仪则。
朴夔祐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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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祐初见先生。先生为言形气上事。至轻至小。道理上事。至重至大。仍曰。人之寿限。极不过百岁。其间岂合汩没于形气上事。更抬头不起乎。此身至贵。此日可惜。勉之又勉。以图其重且大者。(壬戌以后录。下同。)
当讼辨事。最忌好胜。孔子曰。尺蠖之屈。以求伸也。侯氏一妇人也。其教二程。亦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
舜蹠吉凶。判于敬怠。敬则万善之所由生。怠则万恶之所由聚。
日用冗杂细事。不可放过。理无大小精粗。人多于此每每疏脱。不加点检。故德不聚。事多偾。
烟茶或谓忘忧草。此是诐辞。吸此为害。固非一端。当静寂之时。甚害俨若思工夫。
夔祐问曰。小子性气粗率。且蚤孤失学。无所见识。欻过半生。然点检平生所为。亦未尝有惊天动地大故凶恶之事。而动辄得分外谤讟。一味为众口中软物。至见他人设心做事。直是无状。直是恣行无忌。而口舌不腾。到头得安帖。若此者何也。先生曰。此亦常理也。譬如长坪大郊。一阵风过之。则草木之长大者。其撼也大。草木之短小者。其撼也小。草木之至微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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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寸者。不被撼摇。同于无风。贤虽失学。然做人终是与常人别。又负性气。出言作事。不无硬暴之病。所以动辄不俚于口也。若长于一里则被一里之口舌。长于一乡则被一乡之口舌。长于一国则被一国之口舌。长于天下则被天下之口舌。此非必事事有失而然也。不须以此怪恨留滞胸襟。只就自家身心上。深养猛省。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不容斯须放过。真积力久。渐减得分数。久久孚信。自有消融之日。此不怨天不尤人。下学上达底道理。切宜勉之。又问。是非毁誉。似无准的。不若事至物来。都不干涉。是如何。曰。都不干涉。能无谤舌否。人有人伦。有人伦。便有许多事在。如何不应接。但寻个是与不是。决定从违而已。
与人是非。我则九分是一分非。彼则九分非一分是。如此则是非曲直之大分。自可易辨。然彼终不服。而傍观之唇舌不止者无他。乃见我一分非处故也。故不须切切然辨了本事是非。先举我一分非处。以自讼责而摧谢。则彼亦当随其自家做人分数。或当场自服。或出门自服。或久后自服。岂宜苦口说道在我底一切是当。益激怒谤也。
夔祐问。洋教之炽。莫甚于此时。若任之而不之禁。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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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狂澜无所不至。如何则可。先生曰。士生于世。既未能做得一治底事功。则虽只身挺然独立于正直之地。亦是扶阳之道也。
人生事无大小。皆因人而成。我却做了人事。不如己事之仔细周密。以底狼狈。如何无怨。我事之败。毕竟根柢于此。
人有贱恶其富名者。亦是偏见也。只是义之与比。义当富于一里。为一里之富人何妨。当富于一乡。为一乡之富人何妨。一国天下亦然。但不义之富贵。与富贵而骄奢淫泆。为可贱恶尔。
夔祐问。迷儿长浩年过八岁。欲教之以小学。何如。先生曰。未谙所问之意安在。对曰。小子历观世人治举子业。不知道理为何等物事。毕竟不免于堕坑落堑。藉使幸得科宦。不足为喜。不若就圣贤教训。依文按本。使粗解道理之为善。先生首肯。仍示与朴丈圣若书论童蒙训学事。
金平默录一
壬寅二月。平默初之檗山。薄暮抵溪上。有长者须发皓白。衣冠甚伟。俨然立园侧。光洁萧洒。如神仙中人。可知是先生也。嫌于无礼不敬。不敢进前拜谒。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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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子中宿焉。明日早朝。献书贽而后入见。先生留与之语凡数日。其横竖反复。惟义利之辨而已。(壬寅录。下同。)
先生每日昧爽而起。着明䌷幅巾。跪诵抑诗及敬斋箴然后。乃梳盥整冠衣。入谒家庙。三子(埈,墣,塑。)随入同谒然后。退叙立行拜。
静庵,栗谷,尤斋是一般意味。退陶,牛溪,同春是一般意味。
玄石之三截。犹愈于草庐之两截。
新学请业者。劝看家礼小学。
先生与学者语。开口便道人心道心主客轻重云。圣贤千言万语。布在方册者。只是此说。如说不患无位不患莫己知。是要人心听命。患所以立求为可知。是要道心为主。
孟子以仁义为性。是要道心作主。告子以食色为性。是要人心作主。
圣人修道立教。莫大于三纲。而节义者。所以扶植此物者也。此无古今之异。然衰乱之世。遗亲后君之俗成。则主名教者。尤宜归重于节义。不可以人微事小而忽之也。
或问。朝鲜山川甚多。井不可画。先生曰。中国无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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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平原则画井。山川多处。不可画井。亦当量田计户。充每井九百亩数。分授八家则是亦井耳。或虑人稠而地不足。先生曰。百亩而不足则减定九十亩。九十亩不足则减定八十亩。又不足七十亩。又不足六十亩。又不足五十亩。要当均之而已。均则无贫而民心悦。曰。田地减至六十五十亩。则所出不足以供衣食。先生曰。夏后氏五十而贡。然三年耕则馀一年之食。九年耕则馀三年之食。二十七年耕。馀九年之食。未闻其不足也。曰。敢问其故。曰。浮费不除。奢侈不革。则一夫累千亩而不足。省冗费崇节俭。则一夫五十亩而有馀。(癸卯录。下同。)
或问。朱子谓武王德不及舜。既到圣人地位。何以复有差等。先生曰。譬如两炉。一炉是爇炭成火底。一炉是爇草成火底。若销融一块物则两炉火均焉。但炭火毕竟销得速。草火毕竟销得缓。曰。然则大舜地位。终非学而可至耶。曰。草火虽迟。毕竟销那物则是亦炭火之功用也。大抵学知利行。困知勉行而至。与生知安行之大圣。争些优劣。则其所就何如也。此非人皆可为尧舜之大验耶。
气之准则是理。理之形迹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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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看榕村集曰。李光地知尊程朱。然有时做背驰不逊说话。可异也。又曰。李以知理一分殊为格致。若只如此则物格知至。却是天地间最容易底事。又笑曰。李善谀了剃头天子。平默问。使程朱生今中原则如之何。曰。只是嚣嚣𤱶亩。
论语记曾子曰。唯。太史公记孟子道既通而豁然贯通等语。是程朱茶饭说话。盖其积习既多。有这时节。非为大言也。伯钦曰。程朱盖亲自经历底说。不然不敢如此道。曰。然。
雪村徐公(冕辅)曰。近世诸贤多事矣。君子之言简而明。如明德之训。但曰仁义礼智信五常之德则足矣。何乃纷纭支离为争辨之资乎。先生闻之曰。醇哉是言。诸君志之。
潜湖柳公荣五。以云石赵相(寅永)之意问于先生曰。大僚欲 筵白授子县邑。而第未知吾子之意。不识试可出乎。先生曰。官人之道。如刑人焉。罪当宫则宫。罪当劓则劓。何尝问罪人之愿不愿耶。柳公曰。第言子之出处可否。先生曰。某固无所寸长。设有适用之才。百里十室。暂握印符。济得甚事。曰。区区亦为吾子地。曰。此不系爵禄。布衣之颜子何有损。齐卿之孟子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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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加。柳公瞿然称善。
徐嘐嘐斋忠辅。主理有善恶之说。至曰若理有善而无恶云尔。则是说得性之半截。先生曰。以本源言之。有善而无恶。以事势言之。则天下为善者恒少。为恶者恒多。不翅相半而已。故论本源而不论事势则不备。论事势而认作本源则不明。今老兄之所主者事势也。非理之本然也。嘐翁曰。事势之所以如此者。非理而何。有物必有理。奚独事势而为无理底物事乎。先生曰。曷尝无理。但气机用事。理为所掩。如强臣专制。弱主束手。遂至于为恶。是岂理之罪耶。今夫天一也而有以理言者。有以气言者。以理言则洋洋乎发育万物。各遂其性。然以气言则寒暑灾祥有不得其正。今见其然。乃谓天道本兼善恶则可乎。
嘐翁主人心道心皆天理之说。至曰人心道心。只是一个物事。先生曰。孟子历举道心之属而曰命也。然而又继之曰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历举人心之属而曰性也。然而又继之曰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朱子之论人心道心也。固尝曰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然而又继之曰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栗谷先生之论人心道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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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曰发道心者气也。而其下又必曰非性命则道心不发。虽曰原人心者理也。而其下又必曰非形气则人心不生。曷尝把二者滚为一物乎。无论人心道心。固皆天理。然人之生也。得是理者。为仁义礼智之性。得是气者。为耳目鼻口之形。故心之知觉未发之前。固湛然寂然而已。及其感于物而发用也。则这个知觉为义理而发时。不可谓气发。为形气而发时。不可谓理发。安得合而一之也。故人心道心。不患其不合。患其不分。分之又分。析之又析。知其理发者则扩而充之。知其气发者则使之听命于道心。然后所谓去己私复天理者。可得而言矣。今于肚里。横却人心道心一个天理等语。不分道器宾主理欲消长。则人情之所便。莫切于口之食目之色四支之安佚。只成就一个耳目口鼻之欲。亦不害为道心上成就。何苦别就父子之仁君臣之义夫妇长幼师友之道。明目张胆。反制其常情之所便者乎。
先生谓平默曰。若以人心道心滚为一物。则后稷之养民也。其民煖饱逸居。可谓充其人心矣。人心既充。则道心固已自在所充之中矣。圣人之所忧者何事。而司徒人伦之教。又何其赘欤。徐丈泥于人心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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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之说。而辗转迷误。可胜惜哉。
恶恶臭人心。而如恶恶臭乃道心也。好好色人心。而如好好色乃道心也。此果一物乎。且如忠臣孝子烈女。道心成就者也。轻裘肥胾煖饱安乐者。人心成就者也。今有人以忠孝烈请㫌闾文状。则嘐翁必敛衽而诺之矣。有以轻肥饱煖之人欲呈状请㫌。则嘐翁必骇然而却之矣。诺之何故。道心成就可法也。却之何故。人心成就不足道也。此则嘐翁之晓然明知者。而于平说人心道心则苦口而一之。不可晓也。或曰。嘐老尝言众人人心道心为二。圣人人心道心为一。此言约而尽矣。先生曰。虽圣人分上。人心自人心。道心自道心。舜之饭糗被袗。孔子之脍细食精。谓不悖于道心则可。直与罪四凶举元凯绍尧重华。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之盛德大业。合而一之。不分其大小轻重之等则可乎。或曰。朱子亦有圣人分上。人心便是道心之训。栗谷亦有人心亦为道心之语。今曰云云。然则彼皆非耶。先生曰。朱李两先生之训。盖谓人心统于道心云尔。非如嘐丈之说也。细玩可见。平默曰。朱李所云。恐是如今俗臣不违君命。则曰臣便是君。奴不逆主命。则曰奴便是主。岂可以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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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谓臣为君。唤奴作主乎。先生曰得之。
门人为药饵。捕蟾取其酥。先生再三谓之曰。慎旃勿令其死也。
才迭游时。便不乐道人之善。
西洋其乱天下乎。今其兆眹多矣。姑以东方言之。声乐必悦洋琴。布木必取洋织。珍玩必取洋产。上下相帅。邪说滔天。货色之诱。诓其夫妇之愚。不妄之诀。眩其儒士之目。岂特伊川被发之比哉。昭昭之祸。迫于目前而不悟也。悲夫。
程朱以后诸儒文庙从祀。惟栗谷,尤庵可以升班十哲。伯钦曰。如程朱栗尤。与兖郕沂邹一例尊享。何所不可。曰。百世在后。安知其不然。
明辨须以博学为先。考据孤单而欲破异说。如以单骑卒抵敌十万大兵。虽贤于投降。何能济事立功。
凡说性理。皆从有形处说起。然又须知理先而气后。明德是心之德。欲仔细说则当曰心性情之德。如此说则盛水不漏矣。仍说明德做气看之非曰。后学于这般处。虽见得分明。又必得圣贤许多可据说话尤好。明德之义。倘无朱夫子苦口发明。则纷纭之说。何以应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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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俗虽腥膻。享国长久。亦有规模故也。我国上自朝廷。下至闾里。只是无规模。所以不可为国。然犹能恁么支撑者。譬如二三口民家。瓢饮箪食。日或三四次。或食五六次。无长幼先后之序。都无些子规模。只为食口甚少。所以东佣西丐。恁地支过。若过八九口以上则死亡无日矣。
学者最忌涉猎。
或问。忌日并祭考妣。若有前后妣而同姓同贯。则于祝文太无分别奈何。平默曰。忌日并祭考妣。每有碍处。若从程朱说。只祭一位则无此难处之端矣。或以问于先生。先生曰。此甚难处。吾家自前只祭一位耳。贤者事事物物。必寻个是。不肖者事事物物。寻个不是。非惟寻个不是。又自以是为能事。哀哉。贤者寻个是处。或有一处不是。其本领纯是。故不害其为贤人。不肖者寻个不是处。或有一处是。其本领不是。故不免为不肖。是以君子之学无他。只是寻个十分是。朱子以凡事求是。为格致之要。
客有问。 国丧仪注。只言公除后行大中小祀。而更不说臣民之当祭与否。今鄙家大祥当如之何。先生曰。祥日略设。而 国葬卒哭后卜日行祭可也。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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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食可否曰。祥既退行。则几筵不辍。上食如之何其废之。平默曰。龟峰云忌日略设奠告不得行祥之由。此仪并行。似尤完备。先生曰。然。
以天地言之。盈于覆载者。皆是生物之心。以人言之。盈于腔子者。皆是恻隐之心。所谓理纯善而无恶者也。凡天下之恶。其材料则善而已矣。如不爱其亲而爱他人。不敬其亲而敬他人。恶莫大焉。然其爱与敬。非善而何。惟其施之不当故为恶耳。又如烂刀斫人。岂非元恶。然以是刀斫平秀吉。则是恶恶之情。不失其理之本然者。不亦善乎。惟其斫所不当斫故为恶耳。凡天下万恶。皆理之差处。非理之本然也。
一太极也。而自其天所降言之则衷。自其物所受言之则性。自其得于心言之则曰德。
凡传闻之说。太半虚语也。此耳可以闻诸人。口不可以传诸人也。人若问我。我以未闻答之可也。此虽若欺人。然其所传之言讹而不实。则与未闻无异。答以未闻非欺也。大抵闻讹辄播。甚害于诚意工夫。
平默说及郑忠节公诚谨为 成庙独行三年丧而被祸之事。先生曰。燕山事每每如此。岂不失位。仍曰。今列邑蓄娼。乃运平乐工馀规也。士夫作宰者。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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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色荒之可秽。而不知自家却在里许而可丑也。不亦寒心哉。
问。人生而静天之性。是未发之大本否。先生曰是。
言言皆是者晦翁也。事事皆当者晦翁也。尤翁的见其如此。所以为尤翁也。夫以尤翁力量。于朱子不敢有贰。况吾辈有毫分甚么意思于朱子乎。是妄也僭也。当爱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苟心有所疑。乃是吾所见不到。亦当姑信讲明不置。必至于无疑而后已。
平默曰。禅家顿悟。抑或有此理否。先生曰。收敛身心。心地澹寂。有近似处。然于天下道理。触处是黑窣窣地。可谓之悟乎。
读书。若有新得。当更细考。朱子必见其己之所得。与前训不差然后发之文字。与人共之。乃善学也。今人只坐躁妄。故依俙有见。便自主张。轻事立论。以自误而误人。甚不可也。
痴苍(李公正观)祭金台山(迈淳)文。认理为欲。无欲故善。皆是倒说。不识自家以欲为七情之欲耶。则是欲也。亦天理之所宜有也。何病乎认理为欲也。以为人欲之私耶。则当曰认欲为理。不当倒说认理为欲。又谓平默曰。无欲故善。何以知其有病也。对曰。本然之性。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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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容有恶。何待于无欲而后善乎。如是则有欲之时。或可唤做不善也。奚可哉。欲者性之感于物而动者也。欲有善不善。不善之欲。固不在善底里面。若不问欲之善否。必待无欲而后善。则须如枯木死灰乃可。不几于禅家意味乎。先生曰。然。
平默作文字颇峻。先生亟命抹之曰。辞顺理明而已。何必起争端。仍举壬寅问目论赴举事曰。君说犹有未严。而吾却以太迫病之者。孟子曰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抑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是故自处患其未严。待人贵乎宽容。
有人受多士。至上帝引逸有夏不迪逸。先生曰。凡读书。须将古人废兴殃庆处。皆作自己目前所当事。乃为有益。如有夏不迪逸等语。只做夏桀事看。不以是内自省。则只是已然之陈迹。何益于我哉。
尤翁说经。于细处或失照勘。所以不及晦翁。然其大处。皆置水不漏。
先生谓平默曰。列国之风。多春秋时诗也。而集传序谓降自昭穆。至于东迁而遂废不讲何也。对曰。不敢知也。岂废而不讲者。先王劝惩黜陟之政也。若夫太史(史恐作师)之陈。则犹有朔羊之存者欤。先生曰。似然矣。昔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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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金丈(骥钟)问我。我答之大意如此。然浅见安保其必然也。
君子之出门也。当以平天下之具随之。以孝事亲则事君之具也。以敬事兄则事公卿之具也。以慈怀少则保民之具也。以信与友。内协同僚。外交邻国之具也。推此而日用云为。莫非治平之具也。夫然后为君子。
或曰。管幼安之不顾金。非中道也。平默曰。何以言之。曰途有遗物。本固有主。不可拾也。无主之物。埋在吾田。是吾家物也。不取无义。平默以告。先生曰。流俗之论。每每类是。大抵拾取是金者。常人之例事也。故律之以刑法则固不可。然非其有而取之。则与穿窬御人均焉。君子行事。岂可以近刑然后不敢犯。而不近刑者。犯而无忌耶。孟子曰。御人者其馈以义。不可受。齐之万钟。奚翅有名。而孟子不受。况人非与我。而我乃无端取之乎。焉有君子而横财是取哉。幼安视金如瓦砾。是何等大丈夫气象。此所谓无所为而为之。合于圣人之道者。何可谓非中哉。
君子循理而已。使气者所执虽善。亦终归于不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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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之具。莫如奢侈。
人皆以欲为不好底。以不欲为好底。此似矣而亦未然也。欲与不欲。皆是人欲。非天理。岂得为好。谓平默曰。君知其所以然乎。对曰。圣人言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其斯之谓欤。曰然。凡事千变万化。要不失当然之则而已。岂可拣取二者。把捉于胸中耶。
问。汰哉巫使鬼之说信否。先生曰。只当问其当否。不须问其有无。
平默问。辟邪说距诐行放淫辞。承三圣之一治。则朱子宋子固异世而一辙也。然读二夫子之书而味其言。则朱子类成汤数桀之辞。宋子类武王数纣之辞。先生曰。然。
君子千方百计。陪奉他性命。小人千方百计。陪奉他形气。欲知君子小人之分无他。形气性命之间也。
法不可徒行。待其人而行。故为政。以任贤使能立贤无方为先务。其培养人才之道。在于罢词赋之选。复宾兴之旧。若言其大根本。则又在陈善闭邪。以正人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