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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洲集卷之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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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洲集卷之二十一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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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说
丙辰六月八日。赵国珍来。与余共看程子遗书。到刘元承录。或曰。凡物之生。各随气胜处化。曰何以见。曰如木之生。根既长大。根却无处去。根却无处去一句。究说不得而罢。后数日。国珍录示其所解。云根既长大。根去无定处。便是气胜处化。其看得甚精。然终未犁然于愚见。故更自思量。竟未有会。夜梦忽悟。以为木盛而根之小者大。则便是小者化而无处去耳。觉来甚分明。翌朝国珍适来。遂相与说梦。而犹不自信其有契。次日偶阅粹言。得一段论此。曰木之生。新根既大。旧根化。与余梦中所解。几乎沕合。昼之所不得思者。乃发于梦寐。固异矣。然余年来神伤于丧祸。精铄于忧患。因以放纵颓靡。朝昼之间。殆不自觉其身之所在。所以看书。随即渗淡。虽系文义之细。亦看不出。反不如昏夜睡着之时。如是而尚何以收拾桑榆之功耶。深可惧也。遂书其事以自省。且视国珍。要有以警之耳。
书示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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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法门衰败。学问种子几乎殄绝。后生少年。不能知斯道之重。群居谈论。往往有戏侮程朱。似此气候。其为可忧。奚翅伊川被发已也。昔荀卿侮弄孔门子张,子游,子夏为贱儒。一转而为李斯。遂至有焚坑之祸。此乃理之可验者耳。夫生三事一之义。非特可论于并世之师生。虽在古昔圣贤。其继往开来。有与于道统之传者。皆我师也。我既受罔极之恩。则实有所在致死之义。汝辈须祖孔孟而父程朱。铭镂死生以之之意于胸肺而勿贰焉已尔。
五常辨
理一而已。五常者。即五行之理。而一理之分称也。非五常之外。别有所谓五行之理也。盖木之气温厚。而其理则仁也。火之气宣著。而其理则礼也。金之气严肃。而其理则义也。水之气通明。而其理则智也。土之气冲实。而其理则信也。人物之生。既得具是气。则必有是理。不以人而有馀。不以物而有欠。但人则秀而最灵。故却能知觉此理。推扩得去。物则偏塞。故既不能知。又不能推。此人物之所以殊也。然五常之名。由人而立。非为物设。是乃所谓人文。因此推测。亦可以知物耳。然而性之体。本自浑然。无形无眹。从其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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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宜别。而还指其理有是之名。故曰溯其情而逆知之者也。今若一一寻求其爱让宜别于仅通一路之物。则无怪乎人之听莹。于物亦具五常之说也。故余常谓五常不必高看。只可做五行之理看。程子曰。天有五气。故凡生物莫不具有五性。居其一而有其四。朱子曰。金木水火土。虽曰各一其性。然一物又各具五行之理。不可不知。康节细推出来。凡芸芸两间者。无非具五行以生。而阙一便不得成物。此则人与物无以异矣。惟其气偏形梏者。发见如彼之偏也。如以发见之偏。疑其本体之不具。则岂惟物哉。人亦有万不齐。或厚于仁者薄于义。周于智者短于信。至于昏蔽之甚。如齐宣王之兴甲兵危士臣。而不忍于一牛。唐玄宗之不孝不慈。而独友于昆弟。亦可谓只得此一理耶。齐王之爱牛。与文王之视民如伤。均是仁也。唐皇之长枕。与大舜之象喜亦喜。均是友也。且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与曾子之孝。比干之忠。决非异理。理恶有精粗彼此也。然则全与善为本体。偏与恶非本体也。今若以人物之偏全。谓禀赋之本然。圣凡之善恶。亦自归于本然。是岂理也哉。故曰天地生物。本乎一原。人与禽兽。莫不具有此理。其一体之中。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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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丝毫欠剩。不其信乎。然齐王唐皇。可以为舜文王。虎狼蜂蚁。卒不可为曾子比干者无他。在于知与不知。推与不推而已矣。
 此辨。乃癸卯年间所作。当时殊不满意。不脱藁而弃之。近日偶得于乱纸堆中。虽其命辞甚龃龉卑弱。犹可见少日研究之苦心。且不无一二可取。不忍毁弃而略加删润。夫谭性说理。决非初学之急务。然众说棼棼。易以瞎眼。故每欲为一文字。略论性气同异。以授儿辈。俾不迷思索路头。顾厌懒而未果。遂姑以此示之。
书示致愚
守令子弟随父兄任所者。持身当如处子㨾。却怕人见。朝夕定省之外。不可辄至莅民听讼之侧。虽深居幽郁。不可频频出门。与官人接也。
知印辈。皆是闾井无识贱流也。出入官府。奸窦早穿。所知所行。不出乎罔上欺人射利售欲之事。若与之狎。实有日与化之虑也。不得已使唤外。须勿昵近。而寻常与处家僮好耳。
声乐荡人心志。况如汝志气未定者。其为害尤深。虽值张乐之时。切勿恣意出观可也。曩余在花山子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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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长者特召。未尝一出而观之。此意不可不知也。
官家百物。无非公物。虽楮纸之微。子弟不可生擅用之意也。
汝虽冲騃。顾其年则即古人志学之年也。以汝年较汝所就。极可寒心。而汝犹不知耻。孟子曰。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其所以警人也至深切矣。然耻亦多术。举业不若人。不足耻也。笔翰不若人。不足耻也。周旋人事不若人。不足耻也。惟志趣不若古人。为可耻已。舜何人也。予何人也。颜子岂欺我哉。顾汝质本良善。尚可谓善人。但志尚不足耳。夫无志之人。质虽美。毕竟下流而已。吾甚悯之。今以知耻二字。为汝发药。汝苟能省悟于此。则其将自有发愤底意思。而便可见进步之效。此余所深望也。
书示致俊
从侄致俊。从余受业。其为人仁厚和顺。克肖从氏。且能自励劬业。吾知从氏食报之在斯也。记昔余与从氏同学于我伯氏宁斋先生。先生痛我仲父云樵府君志事之未卒。每勉以继述。谆谆恳恳。有时见其泣下。又尝为文以诒之。未几伯氏下世。每对从氏。相与说此于邑。又未几从氏继逝。余伥伥焉独留人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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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心死。非复有昔日之志。然收汝而敩之者。匪徒以汝可教。庶几粗效后死之责而归报泉台也。噫。汝七岁而孤。从氏之容声。尚不能详记。况乎仲父志事之蕴而未究。其何以知之耶。余亦未及逮事。而犹有一二承聆于家庭。仲父性度刚方。率履正直。其于为善去恶。实有过人之勇。甚恶柔善之害义。尝曰。柔善之害。甚于刚恶。绎思斯语。可以想像其平日所存矣。覸汝美质。固不易得。但仁善有馀。刚勇不足。若使刚不能守。勇不能往。则美质亦不可恃也。愿汝读书明理。立志帅气。仁不归于徒善。而自夫发于言行。以至应诸事物者。无往而非刚德之用。庶几卓然有所就。而两世局于短造。未克展布之志事。其将于汝乎徵也。勖哉。
书赠甥侄李胤愚
吾于汝。义虽舅甥。情则父子。汝呼余以父。余亦子视也。自汝始生。不离吾门庭。今年十有八矣。尚童騃。未有古人之志趣。徒欲锐意于进取之涂。就使遂其志愿。只成就一个俗下名士而已。奚足贵哉。是余不能善诱。俾汝志行早就。诚可愧耳。然汝之作人也。余之期望也。岂可徒然如斯而止耶。记余年十三四。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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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学。一日偶阅国朝诸先生年谱状志。始知感愤自厉。纵今到老。兀兀无成。其时意思之甚好。尚今记在胸中。盖本朝仁贤。异乎异世先哲。其观感于行事之亲切。有若家先文字也。汝亦于暇日。试取如海东名臣录及他先辈节行记实之文。随意看去。且须激仰鼓发思齐之志也。譬如淹病之人。胃痿阻食。虽罗美馔列珍羞。不之顾也。一朝忽遇一淡味适于口。渐渐扶接口味。遂至胃苏而病却。今余劝汝以曾所经历者。庶几其邂逅省悟。如病者之接口味于淡味而进益于远大也。
戒诸子侄
云樵叔父尝曰。士虽生乎平世。熊鱼取舍之义。不可不致意而熟讲也。昔伯氏诵此以诏之。仍愀然曰。斯盖衰世之感也欤。顾今世道靡靡。罔有止届。吾曹世臣也。既无可以扶倾持危。则惟有阖门父子兄弟相与勉守节义。毋辱先人。亦一事也。然苟不讲明于平居无事之时。何以取办于临难仓卒之顷乎。此又伯氏诵以诏之之意也。切愿尔曹知吾言之有所受。各自铭镂而豫立焉已。噫。辛未八月五日。
书揭孙儿书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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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高梁溪遗书。有曰子弟若识名节之堤防。诗书之滋味。稼穑之艰难。便足为贤子弟矣。此三言。虽似浅近。实有至理。重名节则可以守身。敦诗书则可以进识。知艰难则可以节俭。今日人家子弟。率不知名节诗书之为何物。惟豪侈是崇。举世滔滔。伤财而民困。国步将蹶。岂 明季风俗。与今一辙。而梁溪之言。有以发耶。噫。尔曹苟能持循乎斯言。纵不能有瘳于世界。尚不坠先人绪业也。勖哉。
签论沈天老心气质说
 心一也。而有统性而言。有主气而言。统性而言者。大学所谓明德是已。主气而言者。朱子所谓精英是已。以言乎明德。则心为一身之最贵。而不可以气质混称也。以言乎精英。则心为百体之同禀。而亦可与气质概论也云云。
夫心之为体。聚五行之精英。(五脏百骸皆有神。而揔会于火脏空洞方正之处。故曰聚五行之精英。)至神至妙。自为一身之最贵。故能(能字当着眼。)以之具理应事。而其所以为尧舜参天地者。岂但以性善而已哉。实亦由于此心之虚灵洞澈。无分数无优劣。而不隔于此理之善也。盖毋论统性与主气。心之本来体段。则自如是耳。故朱子所谓精英者。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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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气中拣别出本体。以示其灵足以妙此理而不可与百体等焉。然则名言虽殊。其实一也。若谓与气质概论是天君降同百体。其可乎。苟欲讨看气质。则当论于偏言之心。即圆外窍中之火脏已矣。巍岩心非气质之说。虽似太快。亦不可谓非也。大抵心虽不外于气质。心是精底。气质是粗底。如鬼神虽不离于阴阳二气。然阴阳二气非鬼神。其灵与良能。是鬼神也。渼湖所谓中庸鬼神。是个天地公共底鬼神。心是个人身上鬼神者。政好思议也。
心与气质一气。而特有本末之殊也。或恐其相混。以方寸内外区别为言者。殊不知心虽属形而下者。亦无象无体。不可以方所求也。只要于当体上。分动静本末。看得不离不杂之妙而已矣。然此个精义。要须体认得之。言语文字。尽不干事。
书示书室诸生
不佞雅不喜以师道自居者。非但自顾倥倥。无成物之知也。窃观后世曰师曰弟子者。滔滔然寻流逐影。有其名而无其实。由是师生之义渐就轻亵。久为有识之忧。流俗之笑。寻常惋叹。不欲躬蹈其辙。故前后及门之士。未尝许其贽见。今贤辈以其有一饭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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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来相从。既不能固拒于始。则盖欲处我以师与友之间。脱略外面浮文。实心相与。随分讲劘。而向后利钝。亦不须切切计较也。要以存得此个道理。不坠于地已矣。顾今声利怀襄。举世昏垫。纵不得倡明振作。回狂澜于既倒。尚或可为一线之阳。而兆来复于异日也。贤辈以为如何。
圣贤千言万语。要其归。只欲使人遏人欲存天理也。朱先生尝答门人天理人欲同行异情之问。有曰同行异情。只如饥食渴饮等事。在圣贤无非天理。在小人无非私欲。所谓同行异情者如此。若不曾寻看本领。只说得他名义而已。说得名义尽分晓。毕竟无与我事。须就自家身上。实见得私欲萌动时如何。天理发见时如何。其间正有好用工夫处。盖天理在人。亘万古而不泯。恁甚如何蔽锢。天理常自若。无时不自私意中发出。但人自不觉。正如明珠大贝混杂沙砾中。零零星星。逐时出来。但只于这个道理发见处。当下认取。簇合零星。渐成片段。到得自家好底意思日长月益。则天理自然纯固。向之所谓私欲者。自然退散。不复萌动矣。其指示直就理欲几微之际。密察而致功者。可见吃紧后学之意。而至若所云簇合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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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成片段。尤为要切。可与孟子之集义。异训同揆。学者所宜尽心而服膺也。聊并书以谂之。时癸未维夏下弦之夜。书于聊淹留斋。
德峰乡约告谕文
周官司徒之职。废已久矣。吕氏乡约。实折衷斟酌于三物之遗意。而增损于朱子。申明于栗谷先生。亦粤我 先大王涣发丝纶。颁行条例。诚百世不易之美制也。凡有志于惇俗励世之方者。畴不以乡约为先务哉。吾乡即古所称善乡也。士夫而饬行读书。氓庶而勤俭务农。畿左衣冠之聚。必一二数焉。逮至近日。先辈之风徽日替。末俗之渝薄转甚。此熙常所以夙夜忾然兴叹者也。自数年来。猥被诸贤之推挽。主讲本院。月以为常。始自小学。渐进四书。稍就头绪。思见吾党斐然之盛。而一二士友。又欲取乡约。广之一乡。斯可谓先获我心也。夫圣人设教。知行并进。譬如轮翼之不可偏废。苟使鼓箧逊学之士。入而讲于庠塾。出而行诸州里。观感而兴起。劝惩而开导。则十室忠信。吾将及见。而齐鲁一变。岂不庶几乎哉。是以不佞乐闻而亟许之。若夫节目之详。已有吕氏书。可按而知也。其不可不损益者。则当别为条列。而先玆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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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声之地。计应犁然也。昔程夫子有言曰洒扫应对。便可上达天德。今此乡约。虽若卑近。理无异致。倘行之悠久。自一乡而推之一邑。自一邑而推之一国。三代之治。亦将权舆于是矣。凡我同乡诸君子。盍相与勉诸。岁昭阳协洽南至日。
书赠洪宪文
学者须养教气宇开阔弘毅。
学之不进。只是不勇。
今语学者。正如煮物相似。须爇猛火先煎。方用微火慢煎。若一向只用微火。何由得熟。
常使截断严整之时多。胶胶扰扰之时少。方好。
刊落枝叶。栽培根本。
心包万理。万理具于一心。不能存得心。不能穷得理。不能穷得理。不能尽得心。
以圣贤之意。观圣贤之书。以天下之理。观天下之事。人多以私见自去穷理。只是你自家所见。去圣贤之心。尚远在。
看道理。须是见得实。方是有功效。若于上面添些玄妙奇特。便是见他实理未透。(右朱先生语)
 洪君宪文。年才踰冠。有志古人之学。性又和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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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读书有湛思。将来真可望也。曩以其大人命。负笈从余于湖上。顾余衰病废业。一身自理不得。奈何有及人之仁哉。况宪文合下门庭。自有好炉韛。又奚须乎他求。而试看世界。风漓俗薄。师友道丧。人不识有此个道理。苟或因此而存得一脉。亦一事。故竟未之拒也。然此事若一毫涉于浮慕。则不但反为流俗之所嗤点。抑将自欺欺人。天且厌之。用是瞿瞿。每思有以矫偏救失。以求真切磨。而未得其言。近看朱子语类。有会心处。遂取数段语可以广宪文之志者以贻之。倘能诵味乎斯。反覆体认。庶几知所当勉而裒多益寡也。岁旃蒙作噩涂月之下弦。老洲病夫书。
论鹿庐杂识一则示赵中植
任鹿门鹿庐杂识。有曰虚圆盛大底物事。又曰全体昭融。都是生意。外此更端衮衮。辟阖驰骋。莫测其涯涘。徐究其指归。则欲合理气为一物。而此数句乃其宗旨也。从古圣贤。于此理极其赞叹。不过曰无声无臭。则将指何者为虚圆盛大。何者为昭融生意耶。盖理之无形。由气而形焉。此只是认取气之流行发用者为理耳。夫气之流行盛大。与其发生万物。乃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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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之功用。人皆易知。而顾其所以当然之故。即天理之实体。人所难见。因其易知者而推其难见者。真认得即气非气而为其宰之妙。方可语体用一源。显微无问也。若鹿门混体用显徽而偏占用与显。以气掩理。硬立己见。欲一扫前言。虽以罗整庵之索性主气。亦未尝至此耳。盖鹿门惩世儒之分析理气太甚。遂成二物之病。欲高着眼目而过之。有契于整庵之见。而生疑于洛闽之说。浸渍胶痼。纵不敢显然歧贰。每于主理说气处。虽不易之定论。辄有姑舍底意。而依违前却。毕竟立说。过于整庵。则是整庵一转而为鹿门。若又自鹿门而再转。则其流弊之滔滔。将有不可胜言者。诚可忧也。偶与赵时仲共阅是集。遂占此以示之。
谕示德峰院儒
来禀敬悉。窃念吾乡古多贤德。彬彬可述。挽近以来。教弛俗渝。家无弦诵之习。士乏修谨之行。贸贸焉莫之知耻。仆常慨然于斯。思有以矫之。非惟德薄不足以指引。亦未得其可为之便。不意佥贤不谓仆无似。猥以讲事见属。其所乐闻。不啻如痒之得搔。若渴之赴泉。玆忘僭猥。纂修学规讲仪若干则。缮写以呈。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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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循循于此。离经辨志。有兴起作成之效。则此实吾乡丕变之一大机会。区区不能不深有望于诸君子也。然古语云罔不在厥初。仆愿有一言之复于作事之始。程子曰。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有意近名。是伪也。佥贤今日之举。倘或出于先名而后实。则是徒有讲学之名而无讲学之实也。苟无其实。大本已失矣。反不如不为之为省事而寡过也。惟佥君子念哉念哉。
警世
尊中国攘夷狄。乃天地之常经。贯古今而有不容一日泯灭者。不幸值戎虏猾夏之时。则当以天下之至变处之。不可论以常理也。试以我国言之。虽国小力弱。不能明大义于天下。以皮币玉帛事之。外若存君臣之分。其实则不过是小役大弱役强一种道理。如太王文王之于昆夷獯鬻。(太王文王。未尝臣事昆夷獯鬻。则与今日事比拟。虽似不伦。然其事之以迹不以心。为一时之权。则亦未始不同也。)故国中纵行彼虏正朔。公私文献。亦多尚记 崇祯年号者。似涉无实。实有精义于其间。岂徒为不忘 皇朝再造之恩而然乎哉。要其归则神州陆沉。无地可讲尊攘矣。窃取圣人十月号阳月之义。欲寓一线于空言。用俟河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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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斯义也在胜国。郑圃隐先生。见得彻底。故丽朝于胡元。朝觐婚媾。无异内服。而及 明太祖定鼎。先生首倡绝元归 明之论而不疑。用夏变夷。秉彝攸同。故人心翕然趍之。其可谓质麟经而无悖。历来世而有辞矣。然则后之当如斯之会者。以圃隐为归焉可也。而近有一种议论。谓彼虽夷狄。我既服事则君臣之分素定。其亡也尽节而不可背之。噫噫此何言也。苟如是。圃隐之义。不足为法欤。忍辱图存。视以真正君臣。始焉臣仆。亡又效节。则是率一国而化为夷狄乃已。宁有是理哉。世衰道微。风习又一变。窃恐此说之行。终为螮蝀于大义也。于是乎言。
宗约通谕文
窃惟我忠贞公先祖。以纯忠姱节。既蒙 圣朝不祧之典。则当为百世不毁之庙矣。顾其敬宗收族之谊。亦当百世以讲。故𨓏在丁卯春。以此建议。凡为忠贞公后裔者。相与设禊立约。仿宗子法。合敬同爱。勖以敦睦。兼寓范氏义庄之意。以为万子孙无替之图焉。其时鸠聚禊财。渐可就绪。巧值甲乙大无之岁。人亡财散。竟致罢休。岂胜惋叹。厥后谋所以更举者屡。而力诎未果。近日先祖后孙之相继为州县者。至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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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多。倘失斯会。更待那时耶。今去丁卯。已赢二十星霜。老成凋谢。担夯无人。尤不可虚徐也。玆以通谕于诸宗。凡子孙之冠者以上。名下各出钱几两。作宰者随邑力加出。而此事实系绳先裕后之道。其各尽心而致力焉。若其设禊之规模节目。当于宗会之日。相议修述。立为一部禊宪。而仍窃念我家世以诗礼相传。孝友于家。忠信于国。毋论在朝在野。举皆谦约恬慎。思未尝踰分。达不为泰。穷不至滥。故平陂往复。变故万端。而无一点疵瑕。则历选 国朝胄阀。殆鲜其伦。此非一家之私言。实舆人之所共诵也。凡我后承。念释在玆。交勉胥训。兢兢焉无坠典刑。则其将永有光于先祖。曷不休哉。且吾闻之。昔人有言曰国亡恒由于巨室亡。巨室亡由于典刑亡。然则是禊之设。岂徒为宜家保族。庶几有助于国家之祈永。虽谓之一举而忠与孝具焉可也。敬以是谂于始事之初。丁亥腊日。
家乘逸事
六世祖典簿公。天性至孝。五十居忧不胜丧。载在家乘。而吾宗诸族之散处京乡者。皆出于公。子孙之众多。殆罕伦焉。古谚所谓孝子多子孙。信不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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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公既以孝遗后。故子孙举皆以孝友持家。问多有绝人之孝。被绰楔之典。落落相望。醴芝有自。亦可验也。凡我后承。不可以不知此也。
天坡公兄弟四人。同居湛乐于赤城天德山下。以行义文学。朝夕相勖励。有群居要法条列三纲九目。载在文集。要之先文行而后进就。皆可以为子孙法程也。
天坡公于 仁庙反正后。首入台省。举劾奸党数十人。继论外戚参勋者之恃恩纵恣。又启争 慈殿亲接臣僚。风裁凛然。朝廷耸听。及仁城君狱起。公力主全恩之论。忤时论而见枳。以是仁城子孙于吾家。至今感之。丙午文靖公坐事削职。仁城子孙适有在台职者。希时贵旨。欲发启加律。人多非之。其人惭谢。
著庵俞丈汉隽尝谓余曰。天坡以文章名一代。大为溪,泽诸名公所推重。但短年未克大有成就。其诗之见于集中者无多。然高处甚高。要非后来作者所易及。诸公之称诩有以也。世之具眼者当辨之。苟欲选 国朝诗。当为名家。而南壶谷之箕雅。只录短律一首。可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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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贞公少时于盘石坊第。夏日上楼读书。竟晷不下。裈裆每汗沾腐败。既老。与金息庵锡胄对直禁庐。夜诵经书。无差错。息庵叹曰。如我年少临文。犹不能不错句读。公乃暮境。贯熟如此。自觉愧赧也。
忠贞公以掌宪。过庆熙宫。时宫非时 御所。而有巫女赛神于宫中。盖因 内旨也。公令隶捕来。巫女设卫肆恶拒不从。公遂诣府中令曰。今日若不能捉此巫来者。当置若等于重罪。府隶于是出计缚致。公数其罪而严刑。黜之远地。
伯曾祖进士公天资超异。早有志为己之学。艺业夙就。十九成进士应榜时。国俗率倡优以为娱乐。少年生进。鲜有免者。公独以为不正之物。不可以狎玩也。竟斥之。遂为我家家法。厥后后承大小科庆。一未尝随俗率倡。
张氏入宫之初。已有蛊媚僭汰之习。宫中忧之盖久矣。一日文孝公将赴候班。路见其母乘金轿入阙。乃于班中叹曰。贵人之母乘金轿。其可曰国有法乎。李判书益寿时以台官在班。闻之奋然诣台。命府隶取其金轿来。尽撞碎之。张氏由是益怨西人。而己巳祸变之惨。人或谓祟于此。文孝公以此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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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痛于中焉。
文孝公爱好儒术。笃于彝伦。净扫一室。于堂后手书洛闽群贤格言。遍揭壁上。端居其中。不废佔毕。壁上笔迹。不肖亦犹及见之。然以仪宾 王室。深自挹损。未尝与人交识。故世无知者。惟农岩深知之。亟称于士友。
文孝公藏书。无一种稗官杂记。严禁子弟使不得接于目曰。坏人心术。甚于淫声乱色。遂为家法。至今谨守而无替。
农岩于三洲。营寝处之室。欲扁以清退。请额于文孝公。公贻书曰。退之一字。自是执事盛节。以此自揭。无或未安。农岩竟不揭是号。此语载于鱼赞善有凤所记农岩语录。可见先辈交际。随事不忘规切之义也。
观复庵墓表。农岩求文孝公笔书之。其后农岩墓表。亦用公笔。
文孝公虽不以词章自命。而深见知于农岩。每有碑志述作。时或相示。其见于往复尺牍者有矣。
清风府院君家隧道事后。清议喧然攻之。金氏与一队士类。转成乖激。久而不已。两宋先正。亦未免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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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孝公阴主调护之论于金氏诸人而有力焉。未尝以此见于人。故世莫之知也。盖公身处 禁脔。不欲以言议自居也。宋黄州时渊丈。金氏外孙。故闻诸外家而知之。尝为余道之。
文孝公以善居丧闻。黄夫人下世后。就墓侧林木间树庐。朝夕侍墓。村人至今传谓驸马侍墓基。曩年省墓时。老奴指其处。其时欲以文字纪其迹。遗示稚昧而未果矣。
正郎公居农岩甥馆。虽未尝以学问自命。好善惇礼。为同门诸贤所推重。吾家慎终追远之仪文。多公所讲定也。
文穆公好读书。既贵为承宣铨官之时。轮流读六经。逐日记籍于历书。皆有课程。未尝一日遽废。盖用农岩日课之法也。
文穆公乐善爱士。出于真诚。既贵而不懈。以是士友多倾向。 英庙癸未。栎泉宋公明钦。赴 召入都。先人往拜之。宋公曰。吾猥膺 恩命。而环顾朝绅。无一人可与输心告语。如先丈在者。吾岂踽踽若是耶。怆然久之。
文穆公喜与士友参寻。而不挟其年位。每意到。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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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迩少长。真率往访。一日大雪漫空。迸驺徒乘驽马。径造纛岛一士友家。狭路逢靺韦呵辟。马不能进。让路而不问。时公带三铨也。以是一代知名士莫不闻风慕悦。及公下世。雷渊贻书所亲士友曰。月谷名位已显。而乐善下士。其殁也。宜以此受报于士。愿诸公往临其穴。勿以风雪为辞。以彰其平日爱士之风也。
南雷渊祭文穆公文。有曰公尝告余以三言。终不知三言之为何语。近得见其家藏雷渊漫笔。曰余登第初。伯玉以三事为交勉之语。一。克私心以存公义。虽吾二人之间。如有不协于名论者。露章而攻之可也。二。去进取心以全素操。朝著之不靖。风俗之日败。率由于士大夫之躁竞。如欲正之。必也先正吾身。三。未老致仕。当时设杯酒发此言。有若盟约之为。仍复悽然曰。上二言。君与吾或庶几焉。其三君辈可办。而吾则义存休戚。恐未易言也。未几伯玉卒。吾独伥伥世路。旅进旅退。立朝本末。无一可称。每念良友之言。未尝不有愧于九原矣。始知三言即指此。而可想当日交际矣。
雷渊漫笔。又曰余少无宦情。性且疏懦。自信甚笃。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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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际。尤恶其拍肩附耳之态。吴伯玉晚契而气味相得。始终如一。文酒浃洽之中。常带古朋友切磋之意也。
雷渊漫笔。又曰月谷,晋庵。俱无能书名。然月谷疏澹。如月下梧桐影。晋庵萧散。如风前竹叶。人皆笑其太无体制。而余独喜其脱去尘冗也。
雷渊漫笔。又曰余于朋友之子。冠而字之者八人。吴伯玉子(载纯)(文卿)。伯玉则非但戒宾而已。常以易子以教之意。交勉于我。(载纯)其时年虽稚弱。已能知文字之趣。(伯玉)既卒。在宜叔甥馆学诗。语多清警。年既长。为古文颇有名。门路之醇正。典刑之雅洁。在少年文士中。殆难其偶也。
伯氏尝拜雷渊南公。南公曰。谥法有中心见貌曰穆。尊王考易名以是字。则可谓称情也。其后果以文穆议公之谥。
文穆公下世后。祖妣崔夫人持门户。甚有法度。尤谨于男女之别。子孙男女之稚幼者。年才六七岁。便使坐必各席。食必异床。见其与共游居。则必戒禁之。晚年尝教不肖曰。小学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饮食。必后长者。盖古人教别。先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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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其意实深。此义儿辈不可不早知也。
文穆公释褐之初。 英庙以近戚。欲私觌于便殿。公力辞不膺 命。文靖公入内阁。 正庙每以家人礼。无承史而 召接阁臣。公辄逡巡。 正庙亦察其有执而不之强焉。
文靖公自少已见重于士林长老。曾见近斋朴公胤源所记渼湖金文敬公语录。云吴某其资质文识与志趣皆不凡。其学问之年来造诣未可知。而其人固可爱也。吴君之子允常年方少。而经学亦非常矣。
文靖公府君风范绝异。每俨立朝端。人莫不属目焉。正庙尝于诊筵。见公以药院提举入 侍。动容谓曰。盛际人物。自有盛际气像。顾近日人物。不及 先朝远甚矣。若于廷中。得如卿状貌者数辈。予何忧哉。
正庙尝 命内阁写进公真像。一日又召画工。 命画阁臣家居图。书下画题云吴提学趺坐习静。金提学对客挥麈。金直学凭几醉睡。使之就其家写小像。以至堂牖几砚之位置。亦皆模写以进。金提学。金相钟秀。金直学。金相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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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庙每称文靖公有古人之风。癸丑夏。先人以骊州牧使辞朝。引见 教曰。故提学在世之日。犹有未及深知。而今追思。益觉其难得。侑祭文今世古人云者。予以为写得善也。其年冬。 特命不待状议谥曰。令馆臣奉考侑祭之文。誊来揭楣之扁。就为考證。及宣谥日。先人以骊牧奉 命致祭。庚申。渊常唱第。待教李存秀奉 命致祭。前后 恩酹凡三举。而文皆 亲缀也。
甲寅五月十八日。阁臣入侍时。 上下教曰。近日斋居中。披阅故阁臣吴醇庵私藁。大体诸作调格。深沉重厚。少时诗文。往往有绝等处。如少年阁臣辈。自以为依仿作家者。虽日挞而效其气味意匠。必当望洋而却走矣。我国典文衡。益知其无于中而不可躐得矣。大抵吴醇庵善韬晦。文章浅深。知之者鲜。不可不速付剞劂。以行于世矣。是日入侍阁臣。以筵本录示不肖。己未九月。季弟渊常。释褐入侍。 上教曰。先卿文集。予久欲删定印给矣。尚此未果。今汝通籍。可以成就此事。可幸也。
余于癸丑秋。自稷山墓庐。为省觐往骊州衙中。时文靖公府君遗事才脱草。中洲李丈侨居邑中。遂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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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质。及其还也。以手书贻之曰。先大监夔夔然秖栗之意。溢于容色言动之间。望之亦可知其有持敬之工。二十年前。一再承拜。窃覸其如此。至今钦服。不敢忘也。第二条。形容气貌。而此意若少发挥。或可以此措辞添入耶。
余之娶妇也。一家少年。欲为俗所谓东床之戏而讨酒食。伯氏以为鄙亵而禁之。其后家内子女之婚娶。余遵伯氏之训。一切禁之。仍为吾家家法。
伯氏蚤负重望于士友。以至声闻上彻。 正庙每询问于筵臣。及卒。文靖公以知申入 侍。召至前。深致悼惜之意焉。
伯氏于戊戌春。有清风之行。径由骊江。拜止庵金文简公。公深加敬重。后谓中洲李公曰。人虽有美质。明睿之人极难得。向见吴某。真可当睿字矣。伯氏捐世后。李公为余道之。仍曰。吾于祭文。称以和睿笃慎。自谓写得真。而睿字则实有受于师门而书之矣。
癸卯。伯氏下世。余方收拾遗文。霁轩沈公。送所尝往复书牍四纸。仍贻书于余曰。风气既衰之后。表里洞透底气像。不可复见矣。此所以彷徨于邑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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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已者也。然亦何益哉。顾此欲为不善。每念前日德仪而有不敢焉者。此可与知者道耳。沈公又尝谓余曰。伯氏学有实得。故每对之。令人感发其善心也。
  伯氏尝取祖先碑志状谱挽诔祭文。其他文字之可以考德者。会粹汇分。为家乘十有二编。又收拾家庭记闻与散出于诸家文集及野乘者为一编。名曰家乘逸事。盖吾家文献。于是秩然可徵矣。今去伯氏编是书之时。已四十有馀年。而其文字之后出。未及纪载者尚多矣。余乃续编。而又录逸事若干条。以附于其后云尔。辛巳九月下旬。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