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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斋先生别集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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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斋先生别集卷之二
 书
  
立斋先生别集卷之二 第 354H 页
答百弗庵崔先生
伏承下书。审衰境精力。较盛年无损。不任仰慰。宗鲁奉慈依昨。今初得改莎先墓。念报本保家。凡所致力处。有不胜其多且急。而诚薄才疏。前既蹉过。来头补塞。又难望其如意。奉累代祭祀与基业者。若一向旷废职事。则亦何贵于读书谈道乎。是庸忧惧。颇以收拾营干为务。然又恐不知不觉主意偏重。去专汩治生者无甚异同。则本来晚学。因遂无望于少进矣。如之何如之何。此实近日情况。故漫以仰白耳。
上百弗庵
比来寒令。燕养体度若何。一阳初生。天心复见。仰惟炳烛之地。必加铭盘之功。区区景慕。每念湖上丧后。此心依仰。益不在他。而山川悠阻。冗故妨夺。种种承诲。有愿莫遂其次。幸赖诸友之不弃。时与切磋。如闻韶金持宪鄙乡黄审几。尤所倚仗。而半年之内。次第凋零。失此强辅。孤僻益甚。伥伥迷涂。不知终作何状人而止耳。近有一二村秀。抱书来从于寂寞之滨。而自无成己之功。故常恐教授之际。误人不小。傍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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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者。间有美质。则又以鹄卵之伏。决非越鸡之所能。而劝就他师。顾不肯焉。世间可愧且笑。更有过于此乎。定夫固意其必有奋发之日。今承下示。不胜喜幸。如此等人。气岸本不局促。一朝慷慨而折节为学。则其迈往成就。视低孱昏惰者。不啻霄壤之悬矣。恐不可遽以懒缓为虑。如何如何。
上樊庵蔡相国(济恭)
宗鲁谨再拜。往年入城。虽得扫门霎拜。而踪迹非便。从颂无路。还山以来。屏伏依旧。鳌扉消息。杳如蓬弱。下情慕郁之私姑不论。区区为国事为世道所以祝老爷磐石之安者。实无穷已。玆者窃伏闻比来。 恩谴辄下。至有佩玦之行。风传互异。虽未详其委折。然以老爷赤忠。受知 明主。圣渥旷绝。有隆无替。曷为而有是耶。固知颠沛造次。安于素位。定力所及。神明亦必扶护。然八耋衰境。触寒撼顿。实非筋力可堪。伏未审即辰。鼎茵果若何。老爷明见绝世。前知如神。语默作止。已有定筹。远方后生固不敢议到。而所恨者未早休致。竟遭此患耳。然而老爷丹衷。 天日已烛。假令遂废不复。可以无憾。万一有 特恩于日后。不止于赐环而已。则以老爷粉骨酬 恩之心。鞠躬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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瘁。固在不辞。而愚意从此乞骸。毕竟为 圣朝际遇有终之名臣。是亦报答之一大事也。如何如何。此个道理。已在老爷盛量中。而僭易献忠。伏罪伏罪。
与李判书季受(益运)
蔡正郎回便谢书。其即登览。秋序已尽。台体际玆若何。宗鲁孤露馀生。只有一弟相依。家祸孔酷。奄至不淑。白首残年。摧割倍常。尚复何喻。前此下状中末端教意。(素谷公伸雪事。)其在台监据实陈达之道。固当如是。而在鄙人私感。不啻于铭肝镂腑。殆将没齿而不敢忘。傥微执事为此遐远无似之踪。曲加轸念。其谁能㬥白年久之事于 天威咫尺之下。使 英庙朝天地仁日月明之处分。得以昭晰呈露于一向掩翳之馀。若是其无遗憾乎。自承此教。感涕纵横。若使九原有知。亦必感泣于冥冥之中。玆因家督观光之行。使之造候门屏。备贡感仆之忱。千万俯谅幸甚。至若书中爱惜人才。若已有之之教。反复庄诵。有以见执事真得古一介臣断断之意。方今之世。夫孰能如是也耶。推是心以往。吾党其庶几大有赖焉。然天下事无如时势何。安知吹嘘奖拔。反不如任其埋没。得全其天之为愈乎。尝窃妄谓如吾辈草野之人。但得国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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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时和岁丰。而又有贤守长常来字牧。则其为乐莫过于是。夫士遇时见用。得展布其能。固其所愿。然既不可得。则安坐读书。歌咏先王之道。以终其身。斯亦幸矣。不曰大有之世。饮水甘于列鼎。缊袍华于佩玉乎。
答郑侯箕八(东教)
宗鲁再拜。山峡居民。望东阁如霄汉。乃蒙辱先下书存问甚至。且惊且感。不知所以为喻。仍伏审履玆霜秋。政体动止万安。无任伏慰。宗鲁犬马之齿。洽满七十。精神筋力。已尽消亡。加以宿苦风眩。种种发作。虽能起动酬酌。便如魂不宅心之人。故近年以来自分为病废物久矣。不谓自棠营误闻其名。乃欲假借接引。至有戒宾之命。窃惟巡相所以设施于今日者。实是旷百年所无之盛举。虽此无似不足以当尊礼之意。而黾勉趋赴。以观缛仪之成。亦其中心真切之愿。惟是病状如右。末由堪承。故已将此意。仰复于棠府。一番盛会之参。亦系命分。岂胜叹恨。下送丑味。既未必作行。则拜受无义。玆敢还呈。伏切悚仄。
与姜警弦斋
日昨俨临。政副瞻向。竟夕承诲。亦云稳矣。奉别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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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缺倍昔。岂惟下生能有寸心。实由执事所以感人。每顾辄加也。伏问夜来。静养体度更若何。宗鲁依遣。只是内无自得之乐。外有切逼之忧。一味淟汩。超脱无路。此其碌碌之状。固执事者所已了也。然平居暇日。或得静坐以思。则感慨不少。欲颇振励。而未知其才性之攸宜。又无明师良友朝夕警其昏惰。夫惟豪杰之士。乃能不待文王而兴。其自中材以下。未有不赖此者。窃自念愚鲁无状。虽不足有为。若出游江左右。得见先生长者贤士大夫。而听其言论。挹其风流。则庶几小博其胸次。而不终于下流。然当今之时。以道学自任。视文章为馀事者。固不可尚已。下此而以质行称则无文彩。以才艺名则离道德。兼焉者盖鲜。而其偏焉者亦未见其至。呜呼。人物之渺然。乃如是耶。执事迹雅而简洁。博学而宏词。晚生末学。固不敢仰测。而见诸行事。发诸篇章者。务在出流俗而追古人。则抑未知执事之志。果何至而为极欤。古之君子。其行各异。以文名家者。亦不胜其多。然若其慨然想见而有不同时之恨。常所笃好而以为轨躅者。必有其人焉。其人之知。斯可以知所极矣。可得闻欤。㫰日执事之临也。不暇他言。乃曰子之书辞甚好。吾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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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之不置。此特假借推奖之辞耳。然其吐露情愿。语语皆真。则似已洞照焉。夫得此于人盖寡。况得之于执事乎。区区之感。于是益切。第未承一言之教。以知其才性之攸宜。宜何所用力也。幸有以终教焉。今将发向江左。必与其伟人相遇。倾盖披挹之间。论考文行。而彼若问江之右。则敢以执事为对。又以执事之所教者质之。执事以为如何。
与赵晚谷(述道)
拜违清范。忽已十载。中间虽有数次往复书尺。而每缘自家无求益之诚。兼亦下愚之资。至为空迹。把笔临纸。实未有可喻底说话。故区区寒暄之外。不曾以一言仰叩绪馀。就使仰叩而未必其言之果为中理。则虽以高明之眷眷爱我。而亦安从倾倒尽告哉。近于离索中。较切怀仰之情。试出前后下翰而读之。则其于警勉之语。已不为不至。至其末端常若有无限馀怀。欲说不说者。此其接引之意。可谓溢于言表。而不知何故都无一点省悟。藐藐听过至此甚也。自讼之馀。益有以叹服盛德。意其造诣之深。有非浅陋所能窥测。而政恨承诲之未易。料外此从来访叩。伏闻迩来棣履动止万重。伏不任仰慰之至。宗鲁侍状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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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惟是畏痘之踪。一向牢蛰。既无振励自强之志。又无师友警责之益。坐是昏惰之性益以颓放。至今四十之年。无一善状。日用之间。虽不敢全废书册。随分偷閒。略得寓目。而随即遗忘。与不看无异。如此而尚望其能有少进乎。盖自少日以来。全不读书。而常所涉猎。只是没紧要閒汩董而已。及此晚暮之境。殆若人穷而反本者。乍有感慨之意。发于颓废之馀。而其不可有为已如此。良可痛也。敢问老兄年来所造。果至何境。而梦觉一关。已得透彻。所谓洒然融释。如大寐之醒者。其果实知其光景。而坐在里许耶。迷昧之见。妄谓为学而到此地位。然后方可谓有得而圣贤可期也。未知如何。
与黄审几堂(启熙)
日前哲卿之还。伏闻棣履动止。连护神卫。曷胜仰喜。就中庸或问。切欲借誊久矣。而以执事方读其册。不敢强请。未知近来或已毕读否耶。宗鲁于中庸。终未下十分工夫。只章句之义。亦患融彻无期。揆以读书之法。似不宜遽及于或问。而区区之见。或有万分一开悟于此。且不但自为计而已。实欲以惠后人于无穷。而觉得眼力渐衰。失今不誊。则因为无及。故未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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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汲如是。幸伏望俯谅此意。如已卒业。借送于今便。如何如何。仍想执事所得于此书者必多。傥不鄙夷而辱与之倾倒尽教。使此蒙吝。得有所感发兴起。则自今分寸之进。秋毫皆执事赐。而所居稍阔。承拜未易。所望于种种垂诲者。惟书尺耳。
与黄审几堂
顷者下覆。承慰至今。即玆新秋。棣床动止。伏未审如何。旱馀一雨。颇有成霖之意。区区仰慕。此时尤切。宗鲁侍状依昨。而月初家弟。弄瓦旋瘗。惨恻可喻。先祖门人录。前承有辑成之意。且以同事为教。不知其间或已试之耶。此有若干采录之流传者。云是石南申公所为。而其外则列书诸公姓讳于纸面者。合为百馀员。除其表表者外。似未有端的文字可备收入。此则当仿太史公记孔门弟子例。只存名氏亦无妨耶。偶思及此。故如是仰叩耳。
与南宗伯(汉朝)
天地罔极之痛。率普攸同。而 嗣圣之冲年恤宅。又早于周成王二岁。节节伏念。即欲吁天而不可得。况如罪人者。生逢尧舜。猥被不世之 恩遇。而粪土微臣。未效涓埃。加以草土不灭。又遭今日。茫茫宇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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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依泊。北望号哭。但有血泪泉迸而已。比来消息久阻。不审道履起居如何。似闻阖境皆会邑中。以参朝夕哭班。未知执事亦奔赴耶。至如此物。不惟衰麻之身不得厕于平人。城中痘气犹未快净。故只于私次出溪上。朝夕哭临。惟是服制一款。名忝侍从者。似与凡员不同。早晚仪注颁下。必有所知委。而为先考之于先辈集中。则他不见有论及处。惟寒冈答礼曹问目。以为三品以下至生徒等。皆白衣巾以终三年云。而此但言平人而已。不言在丧者。当如何而可。然窃意 君服至重。虽在丧者。亦不容不服。故姑且以白衣巾成服。向后每朔望。辄服而行望哭礼计。未知盛见以为如何。若趁见仪注则当依行之。而寒老之说既如此。故先以仰质。商量指教。俾归至当幸甚。
与黄幼安(泰熙)
即日霜秋。伏惟静履起居万重。仰慰且溯。弟颠倒一行。只为谢 恩之计。而巧值 国有大事。不敢呈由。入直 陵所。拟以出番后托觐而归。才及半月。自 上缘何闻其如此。即 下勿下乡入侍之令。乃今初七日事。而同日大臣又谬荐无似。至以经学文章为山南第一等语。奏达于备局诸堂上共会之时。超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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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遂有金吾之 除。此岂万万梦寐所曾到。而以玆空空。又岂有一分承当之望乎。惊惶窘迫。措躬无地。而既出之后。末由回避。遂即入城。卧病旅舍。十六早朝。始为登对。则 天颜温粹。玉音醇醇。家阀世德。次第 下询。先祖遗集及年谱附录等书。并 命持来。草野微臣。昵近 耿光。承此荣宠。诚是旷绝之数。感祝 圣明。曷胜挥泣。而惟是所得题品。万不近似。自量处身之道。只为檀公上策。故当日肃谢之后。即发逃遁之行。再昨始还幽栖。在我私分则虽似粗安。而 特旨稠叠之下。其为陨越。又何可尽喻耶。官以先荫则进而仕。爵以人才则退而藏。今番出处。自谓庶几无大阙失。而未知物议果如何。 永佑园迁移改卜。以十月初七。出 玄室以初二。园地定于水原邑后。而 园号则显隆。服制仪仗。皆用王礼云。此可以仰窥 圣上孝思之深远也。
与黄子翼(敬熙)
腊念惠覆书。春初承见。不惟文词字画。赡典可观。辞气之间。从容整暇。平日涵养气像。已自可见。且以无似。为有一日之长。而不鄙夷之。礼恭而言逊。警切而望深。此尤贤者谦光之美。待人之厚。甚盛甚盛。顾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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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足以当之。然厚意不可虚辱。聊为贤者诵其平生。从髫龄薄有才气。先父老令业公车。使其刻意用力。犹当齿数于举子之列。不至如今无状。而不肖甚性且极懒。竟谢去之。及年二十馀时。丧乱甫定。万念蹈冥。又自觉此身终不可以需世取荣。但愿读古书以终其年。斯意亦善矣。使其笃志励精。纵未能大有成就。犹列于挟书之林。不至如今无识。而亦惟一懒字作祟。又以来日犹多。一任浪过。今三十倏焉已满矣。人生鲜得年寿。若活五六十。已过半生。些少聪明。亦岂能复如往时乎。所谓浮生浪老。殆我之谓也。然自知晓书来。即知文词之外。真有用工处。尝试学焉者屡矣。始缘迷方。及稍下手则又易之。中乃觉其难而怠心生。乍作乍辍而仍废焉。独心不能忘。时得古人格言则惕然自省而感慨系之。方斯时也。实有朝闻夕死之愿。而行之或旬月之久。则由而入道。亦庶几矣。而卒又失之。以故吾知此学者。天下莫难焉。虽使从事而实得。盖棺以前。未可轻言。吾已能也。至于文章。虽曰小技馀事。而其难亦无以异于学道。且学道则人人性善故皆可。文章必天才绝伦而多读博记者乃能。以此而言尤难也。如从驽才。无读无记。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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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妄意于斯哉。徒缘略晓雕篆。时出一二。则颇见称许于人。此如贫窭之家。巧于调味。东贷西乞以为馔。则客之食之者。遂疑其富有而然也。若使易牙尝之而责其卒办。则讵望其不唾。而又安能掩其拙哉。以故闻人称许。未尝不内愧而自叹。然则左右所谓一种人物将第一等让与别人者。正指此汉。而其曰意重在文章则亦不察乎其实也。然近尝思之。不惟文未工而得文名为可愧。正使工到十分。亦无用之赘言。于自己分上。有何毫分利益。且天下之书。不可胜读。而亦不必尽读。惟圣经贤传。真是用力之地。而又其次莫如史记。盖经书义理府库。史记治乱龟鉴。明此二者。而切实体验。则错诸万事。无往不可。特患人不能吃紧用力耳。向来一番课读。已近二十年。中间虽或披阅。亦皆草率看过。其旧者尽付乌有之乡。而其新者全是生面。如是而尚何望于进步乎。切欲自今日更做小儿入学样。受之于师而讲之于友。体之于心而验之于身。则庶几此生。或有为人之日。而蔽痼已甚。亦岂易乎。此其平生始终。羞为贤者道。而感期待之厚。缕缕至此。幸吾子翼。毋以为陋。以所闻于师者及自得于心者。因风垂惠。发此蒙蔀。使得警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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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拔。千万之望。子翼亦宜勉勉循循。以卒大业。不负师友之望。至善至善。
答申审甫(必权)
顷闻座下游京师久不还。念其旅食之困。寄寓之苦。令人憧憧而不已。既悲其志气之不伸。又叹夫一第之难得。枉了人至此。然犹冀积功之馀。毕竟得意而归。则虽未足大慰所望。而亦可为闾里之光宠也。岁前从兄出山。获拜而还。道其所见。气貌容色。殊不如平日。只是近日所为散文。颇有古作者意态。似胜前时。岂所谓因穷而益工者耶。亟欲致一书唁其憔悴。因求其波澜而观之。以自慰其倾倒驰向之私。而懒于笔砚。迄未之果。第切恨恨而已。玆者伏奉手翰。槩审新正。彩履起居珍福。又其满纸缕缕。无非情素肝膈之语。三复喜耸。无异接清仪而亲聆之。幸甚幸甚。然窃详座下之所自道。则虽曲折多端。而大要不过治文章图科第二者。又言所以必图科第者。只为文章虽成。人必以出于韦布而不之贵。故黾勉于进取。幸其赖此而有益于鸣世传后。迨乎科第卒不可以必得。则又欲杜门肆力。益求所谓文章者。而为自见之计。此其意可谓切至。而志业之不草草。可谓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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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远甚矣。如弟荒弃之物。早谢公车。既不足齿数于举子。晚益颓放。全废书册。又未能多读博览。以图驰骋于文词之间。到今年光垂暮。已见白发萧萧生数茎。古所谓虫蚁活草木腐者。真如我之谓矣。其于座下之此等志业。固自仰望不及。不啻斥鴳之于大鹏。又安敢议其是非。以取妄率之诛哉。顾于近年以来。虽无所用工。而区区见解之得于千虑之馀者。实与畴㫰异焉。无论自己与他人。苟有病痛。虽未知其疗治之方。而至于论症则有馀。今请先论座下之病症。而次及于己。以求其相与问药于当世之名医。幸望曲采而虚受之。盖座下之病无他。只是名利二字为其主症。何者。科第是一时之利。文章又不过为身后之名。斯二者揆诸内外轻重之分。本非极力从事之物。而至欲藉科第之利。以求助文章之名。则其见又大谬矣。古来作者之名于后世者。顾其文章如何耳。岂待科第而后显乎。惟其笔力已至。故鲜不破的于功令之文。而用韦布流声名者。亦不为少。诚使吾文果成章。而无愧于古人。则虽或以禄位之无。而见轻于一时。千载之下。自当有知我之子云。而不患其不之贵矣。如其不然。而徒以禄位之故。取重于当世。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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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无源之水。朝满而夕除。虽欲其不朽而不可得也。不知何所赖于此乎。然此即座下之言。而论其名之传不传。一随于其实云耳。至于迷昧之见。则以为虽使实为文章而得其名于后世。亦非真正可愿之名。而名之一字。本非君子之所汲汲也。是以程子有言曰有意近名。大本已失。更学甚事。为名与为利。清浊虽殊。其利心则一也。此戒学者之为名。然大凡好名之人。究其心术。则未尝不归于为利。故其流之弊。不但有害于其身。而亦将贻祸于斯人。今且以座下所称迁雄二子观之。迁鄙文彩。不表于后。雄欲求文章成名于世。皆竭一生之精力。然迁之学。先儒讥其浅陋疏略。而雄之病败尤多。盖其指摘而无馀。则是其区区自见之文。适所以彰瑕颣于万世。而二子当日之见诸行事者又如彼。虽其有差等之可论。而均之为未闻大道。如使后之人偏好其辞而效其所为。则悖理之论。失节之行。将何所不至哉。是则好名之弊为然。而若其所以好名者。又无他焉。彼见古圣人贤人之立言垂后。若是其俊伟光明也。其心欣然有慕焉。以为士君子第一件事业。无过是者。而不知其所以立言垂后者。自有其本。徒事于文辞之末。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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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主。而自谓能事毕矣。则何怪其学术之颇僻。而终至于自误误人之归也。今以座下之才分功程。其于文章。固不患其不能。然若以吾儒家正大之志业律之。则此特馀事耳小技耳。何乃汲汲于此。而求其名之必扬若是乎。君子之道。有本有末。德行本也。文艺末也。古圣人贤人之所以立言垂后者。虽不敢妄议。然窃以管中之窥。斯乃博文约礼之至。义精仁熟之馀。或发于咨嗟咏叹。或由于悦豫舞蹈。自不觉其形诸文字。而亦见夫圣学之蕴奥。不得不开示。后人之昏蒙。不得不诏牖。以至日用事物之间。随遇应酬之际。皆有所不得已者存焉。是以笔之于书。其言粹然一出于正。不期立而立。不期垂而垂。初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求以誇耀于人哉。惟其道理充积于内。而英华自发于外。本之德行。既如是俊伟光明。故末之文艺亦如之耳。今也不求其道。而徒学其文。无得于心而只务于言。假使文极工而言极当。饰外悦人之习。依样画葫之态。已不胜其可厌。况其下此而直求之所谓文章家而学之者。则不惟其去道愈远。害心愈大。而全无根据之辞。全没理趣之言。尤何足见取于人乎。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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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有德者之言也。真知实得而后发。故虽无文彩之可观。而自有无穷之味存于其中。令人咀嚼而不厌。无德者之言也。不过为誇多斗靡之所为。故虽藻绘夺目。而其实无味莫甚。世或取之。而君子不取。愚未知流俗取之则可传。而君子取之则不可传耶。又未知流俗取而传之则为荣。而君子取而传之则不为荣耶。二者之间。得失之归。正吾人之所当审择而取舍者也。至于科举之文。固异于此。一以见取于主司为主。则其于应举之道。不能不随时效嚬。然此亦有命存焉。但当尽吾之才。以听于天。切不可变己之操。以求其必得。而座下顷者之游。似不能无改于素履。以愚度之。则座下之心。不但为显文章计。必以家贫亲老。门户且衰。而科举之蹭蹬如此。实有日暮途远之忧。故出于枉尺直寻之计。侥倖其万一而为此不得已之游焉。然士君子出处大节。科第其一。仕宦其次也。苟于科第而萌患得之心。惟得是图而不由其道。则他日仕宦。亦犹是耳。纵使有经济之才。抱负得许大。立身一差。万事随之。非徒枉己。未能直人。而且将见直于人之不暇。则在当时必不免群议而众毁。到后代亦将不容于君子之论。其人既如此。则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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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使如韩退之,柳宗元。世必以为已试不验之书而不之读矣。况其书之未必有可试者乎。是则不惟不见取于君子。而亦不得见取于流俗。座下乃以文章之显。在于由科第以取仕宦。而直欲枉道而求之。枉不啻寻而直未能尺。此愚所谓其见之大谬者。至是而益较然矣。藉令其意只出于目前之计。而荣父母持门户之道。亦不在此。吾知汝以善养。不知汝以禄养者。又岂独尹和靖母为然乎。今幸座下倦游之馀。大困而归。其于趋营悼前猛。敛退喜新懦。必大有所感发者矣。是乃天所以相吾人。而使其玉成于方来也。正当因此机关。打发得大斡旋。摆落从前许多胡想。回身转脑。就自家性分上汲汲用工。随分占取本地风光。是乃天下大欢喜事。不知何故依旧为名利一念所系缚。更欲使桑榆可惜馀光。全向纂组雕琢中过了。抵死年不得见洒落快活底境界耶。良由本来立志已不在此。即以此二者。为一大事业。作一安身立命之所。故由来眼目之所看觑。意匠之所经营。笔舌之所模仿。终始不出于此。舍古文则时文。舍时文则古文。而为名与为利之心。反复相因。笃好深喻。遂不觉其为一生沉痼之疾。则是知座下一身。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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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里。无一不受病之处。盖已入于膏肓而沦于骨髓。若非有俞扁华佗之医试之以神丹妙剂。使之湔肠涤胃。拔去二竖子窟穴之所在。无复馀祟。则固难望其起死回生。以复其真元。然人未有不爱其身者。诚使知其病之如此。则亦安有安危利灾。不思所以改涂易辙。以自灭其性命者乎。今以做古文及时文之害。譬之杀人之病。固若甚言之者。然要皆于吾人分上无毫发之益。而有丘山之损。苟不先立其本领。卓然不为所扰夺。而一向溺志于此。则其不至于辱亲而灾己者。盖绝无而仅有。以此言之。虽谓杀人之病。亦未为甚言也。而今座下于时文则既知其不可必得而有罢休之意焉。此一病似稍减歇矣。只是古文之病。愈往愈苦。殆将与一身相终始。此愚所以反复为言。而望其服药于犹可及救之时也。抑座下之才分固高。工程固深。其于文章。固若可以优为矣。而弟之私忧过计。切以为有甚难者存焉。今夫科举之文。其程式蹊径。自有一定而可据者。少加旬月之工。则莫不透得其妙理。而鸣场屋取莲桂者相望也。今座下从事于此几年矣。而每每点额而退。迄未得一中焉。是虽时命之使然。亦必有终伸之日矣。然姑即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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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而论之。必是不得其妙理之致。夫以科文之易为而犹尚如此。则座下之才分。未敢保其果高也。况于文章家机轴轨范。神出鬼没。瞻前忽后。只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者。非有天生成一个腔子。而欲以歇后之笔力。铺寻常之见解。以求步趣于作者门庭。则此与学步于邯郸者。又何以异乎。今日座下之所成就。固非浅见所能窥测。然其至于谐韶頀沮金石。丰不馀一言。而约不失一辞者。则恐相辽远也。只是华丽富赡。为不可及。夫所谓文章。果能以此而为则自古聪明该博之士。其于为此。皆绰然有裕。而未闻其皆与于作者之数何也。用是知华丽富赡。不过为涉猎故实。雕琢句字者之所能。此固文章家不可废者。而至其超然独得于心。投之所向而无不如意。则盖有所谓神助而天授者。存于其间。而诚不可以易而学也。且愚闻之。人之于事。必其专一悠久者为成。二三间断者为败。故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又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历观古人之能为文章者。不惟其天才之绝伦。而其所以刻意用力。万倍恒人。只如太白之十年匡山。老苏之七八年兀然端坐。此是甚么筋骨而甚么淬砺也耶。窃观座下之用工则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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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凡其所读皆绰略而过之。而未尝为笃专于一书。故无论经史百家。虽尝翻阅披剔。而类多草草理会于忙迫之中。既无研穷烂熟底文字为之根本田地。又无神奇要妙底活法为之主张运用。而徒恃其俱收并蓄之物。随意点缀。幸其成章之以此也。是则座下之工程。亦未见其果深也。夫以如此之才分。如此之工程。又当颓晚之境。聪明渐衰。精力渐惫。而犹意文章之可成。此愚所以决知其甚难。而窃意座下之心。亦必有不能快乐于此者矣。何也。以其寓诸目而言之则彼其瑰奇炜烨之文。如淫声美色。非不跃然鼓舞于耽玩之际。而内无足以感发吾心。外无足以检束吾身。则是其所得之味。已不足据以为存省正修之资。虽其有足以感发检束者。而吾之主意专在于取其文词。初不能虚心玩绎。深得其至味。故诵说虽多。闻见虽博。而不但无益于身心。其所以为害。有不可胜言。座下试自察焉。吾之心以此而正者几许。而不正者又几许。吾之身以此而修者几许。而不修者又几许耶。此则座下之所独知。而非他人之所能与。然若以朱子所谓识愈多而心愈窒者推之。则区区为害之虑。恐未为太过。而至其本领既失。物累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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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则戚戚之念。尚存于胸中。营营之私。不绝于心头。非以不得于天为怨。则必以不合于人为尤。而日用之间。大抵多忧愁之时。其为不快乐。莫过于此。而向之所谓跃然鼓舞者。虽欲少藉其力。以为排遣。殆若杯水之于舆薪之火。不惟其不胜。究其本则实此跃然鼓舞者。致得如此。昌黎所谓玩而忘之。以文辞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虫飞之声者。乃谓君子之于非其自取之患难为然矣。岂谓以玩文辞而自致之忧愁。乃反以玩文辞而忘之乎。且所谓文辞者。诚是合玩底文辞。而所以玩之诚得其道。则其于外累。何待文辞而忘之而今忘之。勿说而只以增之。以其做诸手而言之。则彼其瑰奇炜烨之文。虽于理趣有不足。而出言用意。故自大异于恒情。有不可率尔而学者。今座下徒得其皮肤。而不得其骨髓。乃欲以蓄积之富。方驾而并骛。真所谓知嚬之美。而不知其所以为美者。是以凡所著作。虽极华赡。而徐观其命意归趣。则类多迂阔而不切。散缓而不紧。非但见之者谓然。窃料座下之心。亦未能释然于此。方其操笔而书之纸也。恐其立论之不正当则一忧患。恐其措辞之不精致则一忧患。恐其不合于古作者之轨度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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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患。恐其不入于时人之眼目则一忧患。而及其书成之后。沿首溯尾则所忧患者自在。誉者少而毁者多。何以则可使尽誉而无毁。今难鸣而后难传。何也则可使鸣今而照后。如是思量。如是计较。忧患无已时。而不知其以此为忧患者。乃是大忧患也。苟于座下之心。无所快乐如此。则曷不思所以翻然掷去。而得夫快乐之道乎。嗟夫人生。自有至乐。而不自知。常以外物为乐。故乐未真而忧未歇。盖科第也文章也。皆外物不足贵也。然则孰为内而可贵乎。将非所谓自家之性分乎。孰为真而可乐乎。将非所谓本地之风光乎。圣贤之所以为圣贤者无他。得此而已矣。众人之所以为众人者无他。失此而已矣。此其说具在方册。座下已自厌观而饫闻矣。只为名利之念横在肚里。硬作主宰。牢不可变。故虽知其可贵可乐莫加于此。而终不能舍旧从新。克己复礼。以为必得之计。然此则又不但座下之过。实亦习俗之渐染有以致之。盖吾东方今日所尚。十八九是科第文章。而举世滔滔。如水益下故耳。若愚者其无状尤无伦比。请得以详言之。使其积痼之症。一一无隐可乎。愚于幼时。学于仲父沧洲先生。而先生之教人也。不专以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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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之。寻常提耳而面命者。无非警发昏蒙之义方。而其爱不肖不啻倍蓰于他子侄。随事诲谕。随处指引。而至其所以期望于他日者。则又若以家学之绪恳恳焉。此其以中才而养夫不中不才者。可谓至深切无憾矣。顾此至愚极昏。当是时尤无知觉。诲之谆谆而听之藐藐者。殆成童而犹然。暨乎十七八时。自顾其衷。乍若有感悟者。常欲侍侧而不欲离。此则先生之盛德至行。自然有以悦服人之心志。愈薰愈炙而愈无斁故也。向使天假之寿。至今在世。则弟虽庸下之甚。必得为人。而不至若此之无形也。先生不幸早世。号恸莫逮。重以丧祸荐酷。弱龄承家。震剥馀生。又当无限之世故。则其所以丧其良心而失其德性者。当如何哉。自是之后。一任㬥弃。本来懒怠于文字者。因遂疏绝而不之读。醉梦度日。醒悟无期。至二十三四岁时。颇能更亲书册。或乘閒暇而有所寓目。然亦只为消遣涔寂耳。非有自立之志。欲以治身心做词章计也。述才素无。尝做古风时。长者题品每在他人之下。以若钝根。设令从事于铅椠。尤何雕琢之可论。而只是座下及诸见爱先进。猥加奖许。欲以齿牙馀论。立其声名。而布扬于江左右。故闻者或疑其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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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辞。无实得此。还不觉其愧。直是可笑之甚者耳。然而当是时犹不知为文之难如此。不无动心于虚誉。思欲实之。而试下手以观则才分工程。大相辽阔。决知其非己之任。故遂复逡巡而却。自悟其前见之妄。而世故尘冗。一向侵寻。荏苒之间。许多好光阴。忽焉已过矣。及今晚暮之境。设有些好意思。譬如失时之种。何望其有秋。而犹幸衰颓之甚。从来客气之飞扬者。乍若消歇。许多浮念。亦随而稍定。自顾胸中有一分安静象。于是试取旧书而温理之。则虽其凋残之精力。无极深研几之势。而随分读浅近易会底文字。觉得义理较的当。意味较亲切。只是片言只字而有使人乐而忘忧者。不知何故。将此好简编。弃掷案边几十年。熟视无睹。必待其摧颓已甚不可有为而后。始乃回头及此也。以为习俗累之则贤父兄之自幼教导非不切至。以为名利夺之则自家之决意谢绝已至半生。居于深山之中。又无宾客之扰。虽云俗务之多侵。而太抵多閒坐时节。不至无读书之暇也。座下试察之。吾病果安在耶。此其故无他。只是向所谓客气浮念为祟而然。而原其本则专是初无志及志不立之致也。夫以人之做百事者。专在乎志。志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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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而所做事亦随而大小。故方其事之未做则患在无其志。及其有志则患在不能立。苟不能立则小事尚不可做。况如此事之不啻其大者乎。愚诚无志于始而不立于终。以致好书之不能读如此。式至今日。追悟莫及。愿座下以我为戒。而趁此时卓立大志。痛扫名利外慕。专心一意于圣贤书中。如语孟庸学等文字。虽已熟读烂诵。切勿以为无可更知。逐日温理其一二段或三四段。待其融释脱落而后。循序小进。一依李延平朱晦庵节度而为之。则严课精研之馀。自当有恍然大悟处。而回视向来所谓记诵词华之工。真是无用。虽督之使为而亦不肯矣。诚如是则座下之大本立矣。其于操存涵养体认扩充之功。必将有日新又新而欲罢不能。以座下天质之美。当日见识又不为不远。则只令少加之意。而便自优入于此。其一变至道之易。不啻万万于人矣。岂不休哉。岂不幸哉。盖天下之至贵至乐。在我而不在人。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故曰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又曰当仁不让于师。诚能一朝奋然用力于此。则志之所至。气必至焉。而向所谓至贵至乐者。固即吾方寸而得之矣。其视外物之求。有道而不可枉得。有命而不可必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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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易虚实。何啻天渊之相绝乎。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也。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夫苟闻道而见其大则其将安往而不自得。而浩然天地。无以尚之。不惟夕死之可。而富贵贫贱。处之如一。即不幸而遇患难。便须杀身而成仁。舍生而取义。虽斩斫万段。犹不顾也。而况其外乎。而况于区区之科第乎。古之人行一不义而得天下。犹且不为。今以科第之故。而不惮于行一不义者。此实未闻道而不见大之致也。然而道不可以无所事而自闻。大亦不可无所得而自见。必也居敬穷理。交致其功。使吾之心。一纯乎天理。而纤毫之欲。不得以间之。使吾之知。洞贯乎万理。而纤毫之物。不得以疑之。然后方可谓真闻与真见。而其机又专在于我。幸座下无以吾言为过高。而深加察纳。其于座下之病痛则因愚之所已言而益究其所未言者。使纤芥之症。无所隐蔽。而悉思所以剪除之。其于少弟之病痛则因其所自言而益推见其所未言者。使纤芥之症。莫得秘讳。而悉思所以同剪除之。如其有术。可以自能而及我则已。如其无术。而不能不待人则吾二人之病。已深且痼。可谓死亡无日。此非迟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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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恬嬉玩愒之时。请相率往问于俞扁之门。以求所谓湔肠涤胃之药。而其调服补泻先后缓急之宜。一依其所示之方所教之法而为之。则久久吃服之馀。自当沉痾顿去。真元来复。始有复起为人之日矣。而今之俞扁又不在远。大江之东花山之际。闻有其人。方为时司命。人苟至诚而求之。则袖里寿民之丹幻骨之剂下顶之针。未尝不出以示之。其一意信服者。往往不但去己之病。而或将传其术以去人之病。夫以无名之指屈而不伸。而尚不远秦楚之路。以求其伸。况于大体之受病如此。良药之有效如此。而可以百里为远。而不思所以疗治于其手乎。呜乎。使座下诚得去其名利之病。而脱然复为平人。则其于科举。时可焉而从事焉可也。时不可焉而不从事焉亦可也。朱子所谓不是科举累人。自是人累科举者。诚是至当之训。如其不足以为累。虽十百应举。亦何所妨乎。苟以其道得之。而由是以仕宦则是其立脚已在正当路头。而前面地步。亦将坦坦然平易。发轫所向。无非天下之大道矣。于是焉随吾抱负之大小。遭遇之浅深。而做得经纶事业者。其光辉之明白。又当如何也耶。设令时命不齐。终不能得中。而吾之所性。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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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穷居而不损者。箪食瓢饮。亦何能害吾之乐。而生顺死安。无复馀恨。靖节所谓乘化归尽。乐天命而奚疑者。真先获心语也。其于文词。亦当理明辞达。自然成章。不过摅发吾胸中之所蕴。而片言只字。无不的确。横说竖说。无不曲当。韩子所谓仁义之人。其言蔼然。周子所谓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美者。殆谓此也。夫然后其文方为可贵而必传无疑。盖文章家所谓章句字法。照应关锁。间架布置。操纵伸缩。开阖变化。许多妙处。亦莫非自然之理也。是故主于明理则是数者不待屑屑用意。而意到笔随。节次自成。其文或虽淡泊。而实为天下之真文章。主于为文则是数者虽切切用工。每患龃龉。终不可以成章。纵使竭死力以能之。亦不过为没理趣无根据之文矣。此实的然而明甚者也。其实科文亦一理也。苟吾所明之理。洞然无毫发之疑。则亦当恢恢乎游刃有馀。而随遇破的必矣。又安知于科第不反为速化之术乎。是则文章与科第。将一举而并得之。然此特言其效之有如此者而已。非谓座下必为是而为学也。使少弟诚得去其昏惰之症。而洒然真为无病之人。则庶几其于读书寡过之方。或加实工。而性分之所固有。得以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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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分之一。职分之所当为。得以行其万分之一。不至虚为此世之人。而粗以赎夫三十年㬥弃迷溺之罪。则虽枯槁而死。亦无恨矣。此其良药之有效于吾两人者为如何。而可不汲汲而求之乎。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悦乎。绎之为贵。向愚之用心亦左。当其颇留意词藻之时。微黄兄景初之贻书切戒。则几无以自觉。而至于今因为误入。亦不可知。是则朋友一言之赐。实不浅浅。然方得书日。亦未知其言之果十分是也。但常存记而不忘于心。时时细绎其意义之所在。则渐觉其言甚有味。而真为药石于己。今愚之言。不自知其法言欤巽言欤。抑于二者俱无当。而不过为伤易伤烦之言欤。是在明者之所看破。而一泻千言之中。或不无一言之几乎道者欤。望无以支诞视之。为之悦而绎从而改。而辱与之交修共进。则区区切磋之益。并当有力。而毕竟同升于大道矣。未知座下以为如何也。
答权相后(稷)别纸
俯询令族家禫事。方在妻丧未葬中。疑若不可行矣。而既有承重孙主其祀。又为各居。则恐难以支子别宫丧废之。且所谓丧中不禫者。本谓齐斩之重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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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身。有不可服吉故也。而以妻丧之轻。既有主丧之人。又有过行之地。而不为之禫。虽以常情度之。恐无是理。设令承重者未能各居。又有季氏家可以设行者耶。重违勤教。敢陈迷见。望令博询而处之如何。
答黄孟耕(莘老)别纸
左右所论发字之义。真可谓直穷到底。故前书固为之赞叹不已。而今云如此。则孔子于颜子。进见之时。其知之已审矣。又何必曰退而省其私云尔耶。毕竟于退而省之意。犹似有说未尽处。又孔子之使㓒雕开仕者。只为其才之可以仕。而开之对则谓于此理。有不能无毫发之疑。而未足以仕焉。此虽其自知之明。而其志甚笃。圣人亦以是悦之。然孔子之所取。在于才。开之所辞。在于学。其使也其对也。殊未相应。而注谓开自知之明者。似为圣人有不及焉则其说亦过。以圣人之聪明睿智。于开之学之如此。岂有不知之理哉。窃尝意夫开之退也。孔子之省其私。亦与颜子同耳。而并其不足以自信者。久已入于圣鉴之中矣。来谕于此。又似有说未尽处。望须更下数语。便得圆满如何。
子贡所喻赐之墙室及夫子之墙与宗庙之美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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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富。分明是有灼见到处。故其设譬如此。此岂常情之所能窥测而形容者耶。但就其近似而欲强为之说。则赐之宫墙姑勿论。夫子之宫。即圣人神明之舍。道德之所在。而是宫也以真实无妄为基。以缉熙敬止为工。以幽深玄远为寝。以光明正大为堂。以神妙不测为牖。以平白坦夷为庭。其楹则八条目。其梁则三纲领。其为材极粹而其为体极备。远而望之。不知其几千万间。近而视之。不知其几千万户。然由其墙之四围而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故在其外者。无从而见焉。乃若墙之所以如此。则又非圣人故为是高坚。使人不得以踰也。道之大无外。故其范围不期广而自广。德之积无穷。故其敦厚不期崇而自崇。含辉而不露则过于蕴玉之山。敛彩而不发则迈于藏珠之渊。盖与袭锦之絅略同。其闇然而日章之实。卒未可易见者。虽名都大邑之有千雉百雉以卫护其宫府。亦不足以喻其周密也。至其宗庙之美。圣人与鬼神合其吉凶。盖其斋戒以飨之者久矣。而其所谓美者。又岂特制度之极其崇饰。貌像之极其尊严。以奉其祖考之道而已哉。夫子祖三皇而宗五帝。监二代而从先进。则凡其妥侑于是庙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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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是也。象设于是庙者。夏敦殷彝周鼎鲁礼皆是也。此而其理皆灿然于神明舍之内。百官之富。其名亦有可得而言者。天官冢宰当曰健。地官司徒当曰顺。春官宗伯当曰仁。夏官司马当曰礼。秋官司寇当曰义。冬官司空当曰智。三公则当曰生知曰安行曰无息。三少则当曰学知曰利行曰自强。三少之下又有其贰。曰好学曰力行曰知耻。而此外凡可以官称者。指不胜屈。然是皆圣人继天而立极。设官而分职。以尽其财成辅相之道。弥纶参赞之功者也。夫以夫子之宫如此其深。其墙如此其高。宗庙百官之美且富又如此。而是有门焉。苟不得以入焉。则其亦终莫之得见矣。请复就其门而略数之可乎。盖有曰入德门者。大学之知行也。有曰入道门者。论语之博约也。有曰梦觉关者。以格致之尽未尽而名之也。有曰人鬼关者。以诚意之能不能而名之也。必透得此二关。然后方可以入于道德。则此二关者。实所以入于道德门之外门也。是故欲知圣人之宫及宗庙百官之盛者。必由此外门而入焉。既透一重。又透一重。而后始入于道德之门。而有真个见得者矣。当是时而能如是者。非子贡而谁耶。惟其有见得如是。故所以能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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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是。而以有形之物。状无形之物。使其义跃如于默会之中。学者诚不患其墙之高。而患其门之不得入。俛焉孜孜。得入而后已。则用工之极。彼其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虽据而有之以为己物可也。如何。
三言得失。谓之三得失也得。谓之一得失也得。何者。盖以文王诗而言得失。是以得众失众言。引康诰而言得失。是以得命失命言。君子云云而言得失。是以得大道失大道而言也。如此分看则谓之三得失可矣。然其实忠信以得大道者。即所谓善。而善则得命者。即所谓得众以得国也。骄泰以失大道者。即所谓不善。而不善则失命者。即所谓失众以失国也。如此通看则虽谓之一得失亦可矣。但初言得失。只言其得众朱众。而不言其所以得所以失者是如何。故再言得失。以明其所以得者。惟在于善。而所以失者。惟在于不善。斯已切矣。然又不知所谓善所谓不善者是如何。故又为之三言得失。以明其所谓善者。惟在于忠信以得大道。而所谓不善者。惟在于骄泰以失大道。盖至此则天理存亡之几决矣。是其语岂不益加其切矣乎。
答黄次野叔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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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月惠书。承慰至今。而顷于令族叔便。忙未修谢。方以为恨。匪意手滋。宛带颜范。且审春和。侍馀棣履珍福。何等贺慰之至耶。宗鲁苟延依昨。而近觉神精日益昏亡。枵然作一虚壳。衰朽至此。尚复何为。只自怜叹而已。今番庆科。既异于他。左右又有屠龙手段。随众观光。自是不可已者。然是亦有命焉。但当尽吾之才。而不可取必于天。苟能于个里自有超然处。亦复何累之有哉。孔子进德之序。来说亦可谓见得实际。而愚意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譬如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天地自是无为而化。非有所积累而成。然自夫太极之动而阳静而阴。凡经万馀年而天始开。又经万馀年而地始辟。所谓两仪。至此而方立。又经万馀年而物始生。所谓五行者。至此而方施造化之功。当是时也。上焉则日月星辰非不明矣。下焉则江河山岳非不形矣。而所谓造化之功。又岂能毕逞其技乎。自是而又经几万年。方为三皇之世。又经几许年。方为五帝之世。必也至此然后日月星辰益为之光华而灿烂。江河山岳益为之精秀而佳丽。造化所以发育万物者。益为之神妙而灵异。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于是乎始极其至焉。以此言之。圣人之生知安行。固
立斋先生别集卷之二 第 371L 页
不待于勉强。而其所以渐次进益。卒至于耳顺不踰矩之境者。又安知不与天地一般矣乎。惟是天地无心而圣人有心。故能于其所以每化至每进益处。逐节知裁。因其近似而立言。以勉人者此也。却恐愚言太为廓落。未必人之见信。幸望试入思量而可否之如何也。
答黄次野叔璜别纸
圣人进德之序。愚以天地之所以自化者。亦有所渐次加益譬之。而但其思得既卒然。说得又卒然。故意其必不免于误见而乱道。所以有后书之云云也。及承示谕。果以为不然。此固是矣。第于近日试更䌷绎。则鄙言终觉有理。未可便非斥之也。何者。圣人之进德。实与天地所以自化一般。且不独天地之为然。凡物之生。莫不皆然。体虽具于其始。盛必在于其终。至如竹之为物。其围其长与其节。已定于其初一年之间。自其外视之。则阅累年而固无所增。殊不知其肉之厚于内及其气之刚于内者。自有每年而辄加。直至于充得既尽而后已。斯岂非决然不可易之理。自然不可遏之势乎。圣人之德。本来全具。而已定于有生之初。自其外观之。则其于一生之间。固若无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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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其旧。然彼其极清明之气。极纯粹之质。独全夫太极之体而为赤骨立底。天理者至诚无息。健而又健。以至于极一生之久。则是必清明者益清明于其内。纯粹者益纯粹于其内。而较诸初年与往年。其磅礴敦厚。自觉其渐有增加者。斯亦理势之所必有也。盖虽圣人。方其年之尚少也。则其所知与所行。犹不免乎照之有未遍。履之有未尽。譬如火之始燃也。以其明则非不可以烛乎天地。而时未及乎此焉。水之始达也。以其流则非不可以放乎四海。而亦时未及乎此焉。迨乎其年之渐长焉。则其知渐无所不照。其行渐无所不履。譬如火渐盛而方烛乎天地。水渐盛而方放乎四海。虽其同一火同一水。而于斯时也。其炎炎之光。混混之势。比之向来。果如何哉。且愚以天地之化。譬之圣人之德者。非谓天地之化育万物。如圣人之化成万民也。乃就天地所以自化处言之。以明圣人所以自化者。亦与之一般矣。而辞不达意。致左右未能领会于言下。请得以申之。夫天固万馀年而始开。地亦万馀年而始辟。然开辟以前不须说。开辟以后屡万年之间。所以天旋于上。地转于下。以成其昆仑广博之势者。计必岁有所增而月有所加。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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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五帝之世。日月星辰。如彼其光华而灿烂。江河山岳。如彼其清秀而佳丽。造化之发育万物。如彼其神妙而灵异。则是虽天地之自化。亦须渐次进益。以至于此。而圣人之所以自化者。从可知焉。其自十五而志于学。至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者。夫岂全无其实而徒为是言乎。其亦渐次进益。以至于此而已矣。但天地无心。故虽有所化而不能自知。圣人有心。故随其所化而无不自觉。便为之逐节立言。以教学者。勉斋所谓圣人每十年而方自信者。亦可谓见得此意。而左右所谓使天而有心。亦必至一元之终而方自信者。固亦善形容之名言。然终于其渐次进益处。似未能洞然无疑。是可叹也。夫子之圣。固是生而知安而行者。然方其为儿嬉戏之时。以其能陈俎豆设礼容。而便将耳顺不踰矩等。责之以必能可乎。未论此二者。虽立与不惑。亦决有所不能矣。以此观之。其必十五而志于学可知。十五而志于学既分明矣。则随其年之有加而渐次进益。至于七十而不踰矩。又可知焉。故愚尝谓夫子固是生知。而生知之中亦不无学而知者存焉。固是安行。而安行之中亦不无勉而行者存焉。今以夫子之所自言观之。则有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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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而求之者也。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寐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又曰发愤忘食。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又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又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凡若此类不可胜记。是固圣人谦己诲人之事。然若其生而可知者。义理而已。至于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知。故试举其一二。如问礼于老子。问官于郯子。学琴于师襄。及欲观夏殷礼而之杞宋之类。皆是也。子贡所谓夫子焉不学。亦何尝师之有者。政谓是耳。而至其读易则又至于韦编三绝。铁挝三折。如使圣人其于天下之理。动皆不思而得。则彼其文王之卦辞。周公之爻辞。本自无多。便可一览而了然。何故读之之久。至于如彼乎。惟其思之而有未得也。故期于得而读之。得之而有未尽也。故期于尽而读之。及其尽也则又悦之深而乐之极。读之不忍舍。而自不觉其如彼耳。是其学而知也既如是。则勉而行也亦岂不如是乎。盖所谓不如某之好学者。自是实语。而后世惟张横渠子朱子有见于此。故以为孔子煞吃辛苦来。以为夫子于日用之间。必有独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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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进而人不及知者。夫既曰煞吃辛苦则处处而得快活后已者在其中矣。既曰独觉其进则节节而顿有胜于前者在其中矣。是岂贯终始只一样。而特以岁月之久于其间。便自信其如此而已乎。人每以圣者是造其极之名。而既在这地位。则必无以复加。故疑其步趣之便止于是。然所以为圣人者。以其性之独得乎天。初无气禀物欲之有些子障蔽。故其明可以无所不知。其健可以无所不能。譬如明镜之挂于此。而有洞照万象之体。利剑之悬于此。而有快截万物之用。故以为是自天生之。而非人力所及。然其实明镜亦须面面而照之。然后方能洞照于万象。而昔所未照者。今始得必照。利剑亦须段段而截之。然后方能遍截夫万物。而昔所未截者。今始得毕截。而其遇象之最幽微隐奥者。则虽明镜其明必有益倍者。然后方得洞照焉。遇物之最坚硬刚韧者。则虽利剑其利必有益倍者。然后方能快截焉。安有不照而收万象。不截而裁万物之理。又安有其明不倍而最幽微隐奥者自能毕露。其利不倍而最坚硬刚韧者自能毕断之理乎。以此言之。孔子之志学。是其初始。而明镜而去照象。利剑而去截物者也。三十而立。是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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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截之之得其力者也。四十而不惑。是面面必照而无馀象者也。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是于最幽微隐奥者。方始洞照。而毫发之有过于前。便见其如何者也。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是利剑之段段毕截。而截得来愈轻。随意挥霍。动皆中宜。而无复费却一毫之力者也。今左右之论。只取镜剑上言其明与利之终始一样。而不知其益有倍焉及照之截之之处。其收效见功。先后之不同。故于圣人之实有所渐次进益处。终未洞然见得。若如足下之说。则韩子所谓圣益圣者。果何谓耶。如使一为圣人之后。更无益圣之理。则孔子之平日许多自勉及问礼问官与夫考夏殷之礼。读周文之易。皆为无用之赘工。而文王之识百。亦不待教一而后能之。其于道亦不当退然望而如未之见也。是安有此理乎。孟子曰圣人之于天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由此观之。圣人之于天道。亦容有未极其至者。如汤武之反之。大禹之未优。岂不是命。然由其有性焉。学之尽其力。则终有以极其至焉。故君子不谓之命。而益致其造诣之工。此则似未可以言于孔子。然大抵既圣矣。而有愈益圣之理。则自是较然而明甚者也。且以圣人而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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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天与圣人。固若一般。然终有天与人之分。天之所为。圣人尽有不能及者。故周子又有圣希天之语希者欲其有所几及之谓也。夫既欲有所几及。则亦岂可徒恃吾聪明睿智。而无所事于日用。便以为吾已几及于天乎。盖自大舜之圣。而已有惟精惟一之学。其以之告于禹者。实把自家所尝得力者。而丁宁之如彼焉。则方其得力之际。又安知不有独觉其进。而人不及知者存于其间乎。观其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为善。如好问好察而执两端用中。无非所以精之一之之学也。然则精之而至于无所不精。一之而至于无所不一者。其间尽有渐次以进益。决不于其垂髫之时。已到此地位。便自为无以复加之圣人亦明矣。抑愚之以为圣人亦不无学而知勉而行者。骤而闻之。疑若可骇。然只此所谓学而知勉而行者。在圣人分上。亦是自能如此。而非有所劝。盖化而又化。纯亦不已之事也。岂与夫凡人之学而知勉而行者。合为一例而言哉。且其十五所志之学。固是大学之道。而自大舜以下。至禹汤文武周公而为之者也。然而十五以前则或未知有是。虽知有是。而或未及有志。及是然后方见大舜以下禹汤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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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为之如彼。己亦从而为之。期必如彼而后已焉。向若初不知大舜以下群圣人之如彼。则夫子亦何从而志于学乎。既志于学而期必如彼。以得夫精之之术与一之之方。而确乎其不可易也。则过此以往。其所以穷神知化而至于命者。天机自动。欲罢不能。必有今年胜似前年。前年胜似去年。而己卯之仲尼非复甲子之仲尼。己未己酉之仲尼。非复己亥己丑之仲尼矣。呜呼。是岂常情之所能窥测而议论也哉。虽在当时之人。若非夫子自言如此。则徒知其昔日之仲尼。而不知其为今日之仲尼者。滔滔皆是。况今千载之下。举世皆以造极目圣。而不复知造极之后又有愈造其极之妙。虽以夫子自言丁宁如是。张朱二子之言。又分明如是。而亦不之信也。其于余言。尤安足取之。特浅见既然。故不敢有隐。未知明者竟以为如何。
与黄孟耕,次野,叔璜。
顷与次野得旬望团栾。此是前所未有者。慰满有不可胜。但叔璜已成阔别。孟耕则不见几数年矣。念之怅然。比来仲季二君书。长第入手。审知棣床学履珍重。欣慰无已。居然岁律已穷。悄坐空斋。感怀自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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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崦嵫之景。无复可言。如佥贤盛年。亦不再来。曷不及此时征迈。以求进益。悠泛度日。致有虚疏之端耶。近日语及此事者亦寥寥。必是在我昏耗。不足以来之而然。然其在为己之地。亦不可以是而萌懈意也。如何如何。漫书至此。俯谅幸甚。
答姜清之
石顽之肠。忍割半身。纳之木中。顾视天地。若无所依。政此掩泣而坐。珍重一札。俯垂慰问。摸写幽明。不啻如画。奉读以还。字字堪涕。微兄之爱我深。谁能若是。因审体韵近渐复常。且有从近枉顾之教。且感且慰。不知所以为谢也。宗鲁焦煎悲遑之馀。能免疾恙之作。惟是白首残年。奄遭至戚。前是二从羡我有兄弟。今则此物羡兄有兄弟。人事之不可知乃如是耶。审以季氏之趋 召北上。不无乍逢旋别之恨。然比诸吾琴亡之痛。遂成千古永诀。则不啻大有间矣。异时棣萼联翩。访我于寂寞之滨。则如宗者当尤何以为怀也耶。黄次野之丧。系是吾党运气。衰老在世。次第哭后辈可惜人。恸矣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