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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溪集卷之十
东溪集卷之十 第 x 页
东溪集卷之十(丰壤赵龟命锡汝甫著)
 书
  
东溪集卷之十 第 200H 页
与金济卿(弘泽)(甲午)
济卿足下。曩者抵稚晦书。深责仆以妄誉实讥厚。自谦以文墨庸恶。又推仆言。若以为人又不及文者。仆看来。不胜惊愕。恨仆行己虚伪。不见信于侪友。又怪足下实乃庸恶。有辱仆之托契也。仆请言之。仆平生甚恶人以文字暗昧寓意。阳尊而阴毁之者。盖君子责人。当严正其色。光明其辞。摧折于青天白日之下。如其不可告则绝之而已。其事小而不足论。则亦置之而已。乌可含糊吞吐。藏头匿尾。潜锋害人。如穿窬之盗射影之虫哉。故半山秋壑之句。举世皆诵。而仆惟不喜焉。仆日久不记。前书之言。有以触怒否也。而大意则亦不忘也。仆窃见足下之文。抑扬有步趋。而未能精熟。盖亦少读书。不尽其才者也。故仆平日。每劝足下力学勤攻。未尝以夸辞称誉。而独足下论文字衮衮。时中窾要。故仆深推服以为不易。此固足下之所经历而知者也。盖古之人。亦有善言文而实不称者。如欧阳公苏老泉。恂恂口不及文章字。而下笔滔滔不胜写。山谷。居常文谈。剑锋迭出。而临纸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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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掩其窘涩。足下殆亦此类也。向者辱书。所以评鄙藁者。亦颇斟酌当理。故仆称谢之。谓能示我以文章之妙。非谓足下之文真得文章之妙也。岂足下不深察究。而径疑仆讥足下之文乎。所谓见其文贤于见其面云者。乃圣赖口业也。圣赖每见仆发此语。仆呵之以为浮薄。前书特举之。以为圣赖当之则如此耳。何尝云仆心如此耶。不然。仆岂斥思心不思面之语于前。而反设此语于后哉。此亦足下不善看文之过也。虽然。人必好内而后疑其淫。黩货而后疑其盗。仆能于行身处事。诚实磊落。无一毫狙诈黯黮之迹。则岂来足下之疑。此仆之所以深自刻责不暇者也。且念曾与足下。言人交道。不克有终曰。此多出于不相推恕而径怀疑怒之心。今足下始不细考辞意。中又不为推恕。末乃不肯亲责于仆。而移书他人。盛气怨骂。一何与前言违戾。而量之狭而气之粗也。仆初不知足下真是庸恶。而今始知之。盖德重则无是也。仆前谓足下知仆。不及德重者。或得之矣。仆闻圣人怀之。众人辨之。以相示也。仆尝服膺焉。唯足下爱仆之厚。而足下有过仆托不辨之义。而不献一语以解之。是遂足下之非也。故有所云云。足下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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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稚晦兄书(乙未)
覆书所以责我者深而待我者厚。甚矣子言之似德重也。稚晦虽恨德重之宽假。为龟命今日之祟。德重实尝有书告戒如此。而龟命终不答。夫惟不答者。何也。已亦不以己为是。而答之恐为饰非文过之归也。今详来意。若全不知此心者。默而息乎。是稚晦之忧。无时而可解。故尝试暂布焉。盖刘备盖世之才。而以结髦为乐。嵇康龙章凤质。而以锻铁为嗜。自古英雄豪杰不平之士。固时有是。譬如楚南灵异之气。蜿蟺勃郁。间发为飞泉怪石龙竦虬屈之材。而不专钟于人。此天地造化之张弛处。类非浅狭常情之所可测也。然彼刘,嵇二子者。亦何尝以锻铁结髦之乐。而妨其并吞天下之谋。易其挥斥八极之志乎哉。龟命窃怪稚晦辈眼目小。见文章二字名目重。遂不以归之于结髦锻铁之列。而过疑吾将以轻重乎道德义理之间。是岂知龟命之心者哉。前者造李舅仁老氏。李戏谓座客曰。吾未见多欲如此子者。天下有立德立事立言三不朽。而此子欲专之。此言虽与稚晦异指。而不知则一也。龟命虽矇识。顾岂不知立言之不可与立德抗。而立德则言自立。亦何可分而二之哉。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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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所谓文。非立言之文。而乃翰墨小技之文。聊以自快于一时之间。亦非有待于后世之子云。夫三代以上。文与道为一。而秦汉以后。便成二途。故程,朱诸夫子。德可配于伊,周,孔,孟。而不能为伊,周,孔,孟之文。韩柳反与其嫡传焉。凡今学者动称文与道一者。皆强自壮也。儿童之不可欺。故文自文道自道。不可以相混。而其大小相形。则亦结髦之于并吞天下之谋。锻铁之于挥斥八极之志也。乌可以有所嫌于妨而易焉矣乎。抑龟命之谓其不足以妨而易。而惟道德义理为归宿者。非苟而已也。非如俗儿之借耳佣目。而谓理学为可托迹者也。惟文章不足以言。夫天下有三教。儒,佛,老是也。而龟命盖尝略窥其涯涘矣。天下之事。惟由之而不窒。行之而不穷。求其终而可继者。方可谓正道。而惟儒为然。馀则不能焉。道者。吾不知其何物也。而独疑夫天之所以为天。人之所以为人。吾之所以为吾者。以是物而已。夫吾之所以为吾者。以是而已。天下何物。尚可以易此者乎。是故。必欲由之行之而不得已也。夫道若是其大。文如彼其小。而不足以为吾害则之文也嗜之可也。不嗜之可也。何故限之以三年。而三年之后。必欲已之也。盖亦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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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惟天下之庸人为无嗜。而圣人亦无有焉。何哉。事当为则为之。而无可以系其心也。故龟命每念之瞿然。思有以已之。而宿习诅盟相守。不可卒去。独念人之有嗜者。得之饫足则厌。如或人性喜棋技痒。不可禁。一日着百局。遂至头晕目眩。自后闻有声丁丁然。虽非棋头辄晕。终身不复近棋。物理有如此。龟命今欲立其期限。得以其间。涵泳于庄子,马史,楞严,左氏。以及于世所谓八大家。则吾之头可以晕矣。然后返而沿流于濂洛。溯源于洙泗。则吾之事其有不济乎。稚晦不信吾言。而以四五十精神荒落等语恐我。我姑不与子争辨。期限圆满之日。当有回话也。第稚晦以千驷万钟。非吾所经历。而忧其将为诱夺。何其不相知之愈甚也。夫文章。能之惟吾。不能惟吾。不外求而足矣。所谓千驷万钟。岂亦如是邪。且龟命之轻富贵。非直识义理而然。乃素性如渊鱼野鹿。不乐受人羁畜。稚晦之忧。唯在自为富贵所昏。无以龟命为念。所欲言者无穷。但神迷不能既耳。谨奉疏。
答时晦兄书(丙申)
龟命稽颡再拜。前者伻至。为无紧语可往返者。徒以书疏相烦。不如彼此省事之为愈。故止今承辱书。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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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哀荷之至。见谕静中思索。有得于当世士君子出处之义。不耻下问。令效的礭之说。意甚盛也。顾方所读者浮淫之书。所寻者词华之径。本末乖舛。义理晦塞。岂能有所谓的礭之说。以副所急哉。然人各有见。平日于出处二字。盖尝研究者久矣。又凭来书。反覆审谛。不无可以备刍荛之择者。请略陈之。孔子大圣也。仕于季氏。欲往赵简子,公山弗狃,佛肸之召。朱子儒宗也。在宋登科选。奔走内外之职。夫季氏之类。或僭于君。或叛其国。王法所不容者也。宋之时。冠屦倒寘。万乘之尊。屈膝于犬羊。二夫子不以为耻。俛焉而服从。苟其招以礼矣。苟吾身不缁不磷矣。苟其国可以为治矣。君子固无不仕之义。盖其心以为如有用我。则僭叛之人。可化而为忠驯。倒寘之冠屦。可随手而正之。然孔子自委吏司职。至为司空。未尝言三家事。及为大司寇三年。始议堕城。朱子则屡上封事矣。亦不专言复雪。言不见施矣。亦不以是固退。夫为人国家。欲更张大事。有非立谈之间。痛哭流涕之所可求也。要以诚意。浸渍为之以渐。故交浅言深。昔人所忌。明珠按剑。物理固然。惟我东国当华夏左衽之时。独扶礼义。为天下之硕果。虽有臣仆戎狄之羞。岂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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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宋而过于亲为不善之季氏等乎。沉浸以引之。优游以导之。亦安知吾言之终不用。而臣仆之羞之终不可湔乎。然则。人生斯世。不仕则已。仕则舍我国而何往。异域有志之士。犹可褰裳而趋之。况于吾辈乎。只如尤,春诸老已然之迹。亦可见矣。今不思遵而行之。直曰。 大明之雠未复。臣仆之耻未雪。则虽三聘三顾。吾不仕也。譬如愚人于大冬寒冰之时。怨天之不即为夏。忿然而曰。吾不居此天之下。殊不知自坤至乾。非一朝一夕之所致也。虽然。龟命于此。窃有所疑于心者。请遂因是而质之可乎。今之议者。恒曰为 大明复雠雪耻。而以春秋大齐襄复九世之雠为證。夫作春秋者。孔子也。孔子之先孔父嘉。为华督所杀。而华督不受诛。以今所称者律之。孔子何不寝苫枕戈。与其子孙不反兵而斗。乃反雍容趋翔。聚徒党。閒讲学为。礼有处父之仇。处兄弟之仇。处从父昆弟之仇。至有处师友交游之仇之文。未闻处祖先之仇如何。盖人情固有久远而渐弛者。父母之丧。而有祥禫之除。若使有仇怨而世世复之。则天下之人。几乎皆砺白刃而相向。岂理也哉。且杀吾父吾兄。而亲犯手者固有罪。其子孙何罪而受吾刃。故意春秋之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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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襄。特以当时诸侯无义战。而齐犹能以复雠为名。彼善于此故也。此乃春秋用法之宽。不然不禀天王。而征伐自诸侯出。其战虽是。其罪宁可原乎。向者 仁,孝两庙。亲离丙,丁之难。君臣上下。俱有一死之心。当是时。 大明之泽未斩也。再造之恩。涂人耳目也。环左海数千里。无非 大明故老遗氓也。则此正子报父雠。臣报君雠。不容更有他说。而天不悔祸。大业未成。时移事往。居然七十年于此矣。今也 大明之泽几已斩矣。再造之恩涂人耳目者。或至于寝微矣。 大明之故老遗氓。殒谢尽矣。而彼受吾刃者。乃雠人之孙若曾玄。而又不幸久取羁属。彼乃深亲信。我无他衅。一朝勃然挺剑而起。撞而杀之曰。吾报 大明之雠。无亦迂远而太甚哉。尝试思之。我国之可以伐胡清者有二焉。复雠雪耻之私义也。诛僭讨逆之公法也。夫春秋所谨内夏外夷。尧舜之忧蛮夷猾夏。夷之于夏。阴阳也。臣主也。阴不可以克阳。臣不可以尚主。彼元之代宋。清之代 明。天地之大变也。腥秽唐虞三代世传之土宇。髡剃唐虞三代子视之人民。贪据唐虞三代大居正之宝位。此诚天下之乱臣贼子。人人可得以诛之。其父夷狄也。其子夷狄也。其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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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至千百代。都不免为夷狄。则非如仇雠之其人死。而其遗裔不为仇雠也。虽世世兴兵而伐之。不为太甚也。往时诸公。惟复雠雪耻是急。不暇以是为声。复雠雪耻之私义有时而穷。则诛僭讨逆之公法。遂可以明。为今之义理。固不外乎此。虽然。王者之师。必出于万全。圣人之举。贵为其可继。有汤之德而后。可以行自葛之征。有武王之仁而后。可以致牧野之讨。夫以我国国势之微。兵力之弱。今日固可闭关折符。明日何以善其后耶。故愚以为如使圣人。当今之世。必姑置彼于度外。将积德行仁。修政明法。自身而家。自家而国。至于一日。天下咸归于吾化。然后体天之心。奉天之命。彼以夷乱夏之罪。一戎衣而正之。博访天下贤德之人。奉神器而归之。退守东藩。恪谨侯度。则华史书之。天下诵之。岂不大有辞于后世哉。虽然。今之治国之本。在于变风俗。变风俗。莫先于破朋党。破朋党之术。在于公用舍。公用舍之道。在于格君心。格君心。惟大人能之。所谓大人者。智足以明天下之理而人之信己也如蓍龟。行足以为天下之宗而世之望己也如山斗。如上所云孔子,朱子而后可也。下此则人之信己也浅。世之望己也轻。而君心不可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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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格。则用舍不公。用舍不公。则朋党不破。朋党不破。则国事不可为。国事不可为。则吾方救吾之亡之不暇。奚能声人之罪。谋人之国哉。龟命自度。气质鲁下。百不犹人。未知几年用工。几等变化。方可底于所谓大人之门墙。如是而侥倖于美爵。眷慕于厚禄。轻出脚于世。则恐为漆雕氏之罪人也。若如执事。所谓赖天之灵。幸而行成学就。则自觉觉他。己立立人。吾独何为不乐哉。盖执事之患。在于国之不可为。而龟命之患。不在于国而在于身。执事之忧。在于时之不可出。而龟命之忧。不在于时而在于学。今执事以龟命为若果于忘世然。此非识龟命之蕴者也。故不敢有隐。聊复葛藤有违于非丧不言之礼。愧悚愧悚。荒迷不宣。丙申十月十日。弟孤子龟命。稽颡。
与金生圣守书(戊戌)
昨既枉问病躯。今又惠以香膏。意甚厚也。但彼此共一寒措大。唯宜以文字相与。焉用此世俗馈饷礼为。且龟虽不武。亦有髯耳。闺房膏沐之具。无所施之。古人于无义之遗。盖有再拜而辞者。玆以还纳。计领此意。不宣。龟命白。
与某医书(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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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月日。赵龟命顿首致书某丈执事。龟命闻古之人。有范公仲淹者。宋儒所谓本朝第一人物也。其微时。过古祠而祷也。盖曰。愿为宰相。而不得则愿为良医焉。夫宰相者。人主之所与共天位也。而医乃一杂技流耳。贵贱若是其截。而期愿若是其班者。何也。呜呼。于此有以见范公济物之意重。利人之心长。一腔热血。真至切迫。非苟偷名利。藉口高论者之比也。天生斯民。以主斯世。非不欲长治而无乱。常盛而不衰。而阴阳推敚。运气消长。国不能长治。而有时乎乱。人不能常盛。而有时乎衰。既乱矣。穷厄愁怨之叹。生于下。既衰矣。疲癃札瘥之患。作于身。于是乎宰相之贤者。则政化以呴濡。使向之穷厄愁怨者。变而为欢愉歌舞。而乱可以治矣。医之良者。则砭药以济救。使向之疲癃札瘥者。变而为强健旺壮。而衰可以盛矣。由是观之。其位虽悬。而其功均。其为事虽异。而其利人则同。其操术虽有大小之辨。而其裁成辅相。顺天地生物之心。一也。此所以不为宰相。则宁为医。而范公济物利人之心。真至切迫。非苟偷名利者之比也。虽然。天地之化。犹有所穷。尧舜之病博施济众。今使医者。饰辕策马。方羊于天下。家请户谒。以求夫疲癃札
东溪集卷之十 第 205L 页
瘥者而治之。则心虽无已。而力有所不逮也。故来者不拒。不来者不致。无訑訑之色。而诚吾貌以接之。无藐藐之听。而施其术以药之而已。此待众人之法也。使范公而为医。亦不是过也。然范公而医也。而时有周,程,韩,富,欧,苏者病。其病或将至于死。若废痼焉。则为范公者。虽无半面之雅一日之亲。必将奔走胼胝而救活之。不唯诚其貌施其术而已。必将药而不效而砭之。砭而不效而炙之。百方不验而千方。千方不验而万方。期于疗之而后已也。何也。彼数君子。道足以任继开之责。才足以了一世之事。文足以建千古之业。吾为宰相也。而使彼穷阨而终焉。则是吾蔽天下之贤才也。吾为医也。而使彼疾病而为废人。又不幸至于死。则是吾废杀天下之贤才也。是故。天下之人。皆可任其穷阨。而唯周,程,韩,富,欧,苏不可使穷阨。穷阨则宰相无所逃其罪矣。天下之人。皆可任其疾病。而唯周,程,韩,富,欧,苏不可使疾病。疾病则医无所辞其责矣。故为宰相而举其才。为医而疗其病者。非为彼一人之私。乃为天下万世之公。非为天下万世之公。乃为自身之私也。今有人于此。出于末世衰俗之间。而志高乎千古。生于偏邦穷壤之中。而心包乎
东溪集卷之十 第 206H 页
四海。使其卒有成就也。则出而用于时。虽未必其陶铸三代之雍熙。而韩富以下事业。不屑为也。处而明其道。虽未必其溯濂洛接洙泗。为命世之真儒。而若近世借耳佣目之学所深耻也。虽皆不得乎是。犹将铿锵金石。挑荡宇宙。洗东文腐烂之臭。改明人险诡之辙。追欧,苏而上下矣。而不幸夙罹奇疾。支离尪羸。呻喟夺乎咏诵。药裹多于方册。二十七年以来。日月太半从床玆上过。而向时崩山决泽之志气。刬削消缩尽矣。尝读道,佛之书。颇安于死生苦乐之变。今日之苦。后日之死。固非所恤。而惟是天之付与其才志者如此。而一任其癃废汨没而无所成。则实有害于天下之公也。是以。所遇医者十百。所试药者亦十百。而不知止焉。仄闻执事。明天地阴阳之理。察五行生胜之妙。融会贯通于心目之间。而无所验其实也。于是。发之以黄歧所讲之术。盖其所好者道。而进乎技耳。而非如世医之欲为药则诵药方。欲为针则习针法。夫然故乍诊症而断生死之分。一投剂而起积年之废。经验载于众口。声华播于八路。人之望之。如大医王之出世。乃者再从兄显命病祟。亦颇不浅矣。而只服执事一贴之药。胸膈碍滞之物。若岩摧而石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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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遂无所苦。是又目前不可诬之奇效也。肆龟命滋欲一见执事。而委之以不赀之躯。夫以执事之贤訑訑之色藐藐之听。固知其无是。而犹惧夫不相悉其所存。而以众人视之也。故奉咫尺之书。为其先。容若其念天下之公。恤自身之私。以免废杀贤才之责。而期于疗之而后已者。执事事也。龟也何强焉。抑尝闻之。古语云。上医医国。今天下国家之病甚矣。执事必有医之之道。龟也乘间。当跪坐而请之。不宣。龟命白。
与宋春囿(尧和)
比续得彼消息。每拥衾向壁。食不甘。眠不稳。问其病。则无所病。无所病而亦无所不病。夫不病而病。是心为之病也。平日谓春囿自有心病。春囿不见信。今果何如。此心如藤萝蔓。未能无所依而生。藤萝。不依于树。则依于石。心不依于正。则依于邪。春囿向前。不将此心。依于圣经贤传平实日用底道路。只管从莽荡荡地燕北越南底。走来走去。忽然失脚。撞入害病坑里。于是乎千思万想。脱不得这一圈子。而一百四种病。纷纷焉无不现其兆矣。昔卢行者对印宗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今龟亦曰。不是病动。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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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既从此心动。当从此心静。既用此心起。当用此心灭。其灭之之法。则唯把回莽荡荡地燕北越南底。归依圣经贤传平实日用底道路而已。书到之日。即须取一卷册子。从头至尾。读过数十遍。一卷既了。二卷。二卷既了。三卷。无过究索。无过放松。无甚刻苦。无甚间断。只如此挨到一两旬。这不病之病。便见老鼠入牛角。即时倒断也。然后冁然一笑。知少弟片言之药。乃不丸不散的金丹。如不效大妄语成。甘心舌头生疮。
答李弟君叙(彝宪)(庚子)
汨没哭泣场中。忘了天地间复有闲世界承云。闭户兀坐。无外事累。看马史。不无新得。譬如建元天子。闻蓬瀛消息。毋论歆羡与否。正疑信相半也。史纂送去。所及发蒙妙谛。乾川子本无是也。唯有王伯安一偈。可旁照。哑子吃苦瓜。与尔说不得。尔要知我苦。还须尔自吃。乾川子复下注脚云。不唯哑子说不得。仪秦亦说不得。纵然说得。天花乱坠倒。不如尔舌头一尝。真个自知耳。此是读书第一义谛。无戏论法。梨坡子想当一笑领悟。
答李生益干书(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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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命白。自与林生游也。得足下之令闻颇详。林生雅饬人也。又能用力于文术。问其所自。知薰陶于足下。有素则又嘉。足下推其所馀。以及人者如此。不面而先之以书。乃古人相与之事。而今足下施之于仆。足下则诚古人矣。而如仆之非所当施何哉。况足下之齿长于仆且数十岁。而屈辈行而谦下之。已甚者乎。奉书循顾。莫省所以也。仆幼少时。狂舂无度量。而髣髴有见于性善之理。夺造化之论。妄以为圣贤可立地成。而文章可强力占。谓二道并行而不相悖。而古人之智不及此也。常以周,孔,班,马。对跱于胸中。纷纭驰骤。想像揣摩。譬如宋子京之得半臂。多则多矣。而并穿势。有不能单着嫌于取舍。实则无益于一煖之功。如是者凡六七年矣。而卒之于学则门墙难寻。于文则路径稍熟。骎骎然遂至乎浮华之习胜。而真实之意衰。厌日间之常食。而悦海外之奇味。阳浮慕于周,孔。而阴自私于班,马。猖狂淫泆而不自返者。又六七年矣。然而分寸之得窘于盈尺。跛𨀘之步废于一舍。科业既因而妨其工。疾病又从而夺其志。秪今成尪残一举子。而时与岁驰。悲叹穷庐。忽忽不知其安身立命之所。岂足下闻其名而遗其实。乐其初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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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终。而称誉之至斯欤。抑所以称誉者。将欲愧余心而勉进之欤。伏惟足下年已衰。而业益勤学益博。此曹孟德,孔文举之所自誇难者也。而家徒四壁。而好施不倦。人取一节。而爱惜如命。风流弘长。后进咸附。仆诚闻风而悦。愿与之同归焉。相望千里。末由会合。只增耿耿而已。交年起居冲胜。至慰至慰。仆家祸未艾。又哭季母,从妹之丧。摧苦惨裂。怀不能定。适苦胸痛。凭枕仅谢。唯冀以时自重。不宣。
与元华伯(景夏)(壬寅)
右空纸一幅。谨献华伯足下。再明行期。无退转否。片帆一挂。浩然难遏。为之怅惘不已。凡足下之必求仆语以为赆者。为仆粗识理而解缀文也。夫以仆之文。说仆之理。不如以班,马之文。说孔,颜之理。今使仆言之。而不如孔,颜,班,马。以为足下羞。不如不言而含孔颜班马于内。为昭文无成亏之琴也。且仆之所欲言于足下者无穷。虽满纸。皆口即笔。是舌难抒其万分之一。惟此一幅空纸所欲言者。乃无所不包。幸足下以此纸。附之诸赆章之后。署之曰。此孔,颜之理。班,马之文。而赵友龟命。持以赠我者也。昔有人遇仙翁而求道。仙翁置之石窟中而去曰。窟中四壁。有天书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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诀。其人注目熟视者三年。而满壁皆成丹篆。足下倘复作此观。则孔,颜之理。班,马之文。凡仆所欲跪坐而进。鼓歌而舞者。粲然呈露于目前矣。不宣。龟命顿首。
答敬大书(癸卯)
别来音墨顿阻。第劳思服。不意华伯见枉。仍领手字。且不发封。先与华伯。叙阔移时。待其去而始览焉。何也。恐览之则其味易竟也。凡人得亲故书札。必称忙手开缄。夫忙手开缄者一法。而且不发封者。亦一法。此法自乾川子始。情深者。当喻其妙也。书辞富博。意思亦好。比来功夫之勤笃可验。但中间博换到山水无味处。精神昧而不章。节拍遽而不婉。此固安排未熟之致。而亦坐于见识之不能了然也。尝爱东坡语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而了然于口与手。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文不可胜用矣。夫能了然于心。而不能了然于口与手。无是理也。故读其文而黯晦蒙冒。错乱而不整者。必其中无实见。强张于外也。识莫如真。理莫如穷。或谓三代以下文章之士。岂皆理之穷而识之真哉。夫自道学律之。彼盖理有所不穷。而识有所不真矣。自其人言之。则各有其理。而未尝不穷。各有其识。而未尝不真。汉之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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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杨,刘。唐,宋之韩,欧,曾,王。门路正大。蕴积深厚。固以学识自命矣。若如太史,柳州,苏氏父子。其学诚无所主。而太史之识。真于怨。柳州之识。真于穷。苏氏之识。真于权变放达。故其发于文字者。类能刺骨洞髓。玲珑透彻。譬如馋人评味。浪子说情。理虽非正。而境则实真。自足以动人心肠也。是之谓自得。自得之深。毋论正偏高下。而文皆好。平生为文。无它长。顾独有契乎此意。凡临题目。非所尝讲究之理与所尝抱负之识。则不敢发。虽视左右逢原。迎刃而解者。有愧矣。而其出而书之也。亦不至为无意捃拾之文。呜呼。发深眇之理于造次之间。藏灵悟之解于寻常之中。意愈奇而体愈正。论愈险而文愈易。此吾所梦想于坡公者。而未寻其蹊径也。疾病缠绵。自度于斯事不能复努力。惟为吾敬大愿之耳。华伯谓文章线脉不宜分明。间架不宜齐整。盖不分明齐整。古人容或有之。要其神化自然处。而夫惟分明。故能为不分明而无疵。齐整故能为不齐整而无迹。今若强而学之。是殆未立而先趋。未乳而先饭。如此诳语。切不可信。为虑安定习俗之移人。申及焉。不具。
答金远卿(玄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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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璋之庆。天理固应尔。推己及人。尤见仁心之长。但仆于此事。早已断置久矣。间尝著说曰。犬豕虫豸。亦皆生产。假令生子。不过为犬豕虫豸之所能尔。当之者。冷汰若是。而旁观者。为之无日不叹。不已过乎。仆胸痛比加。殆无间月健。跨冬之工。仅史记纂一遍而已。网目廿编。视此为太多矣。泮宫一出。负平生心事。故人相疑。至以出而供仕为问。岂不使田光先生代刎于千古也。中间牵率。未免肃 命。虽恃大德之不踰闲。而尚恐致不知者惑耳。带职名前后八九十日。众噪群聒。几乎穿破耳根。晦兄固自功名人。德重亦复羽翼之。仆笑谓德重辈。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夫吓鹓雏者。固不足论。招鹓雏与之同食者。亦未为知鹓雏也。德重乃曰。吾固知子不出矣。盖谓仆雅有执滞好异性也。此言岂真知仆哉。每详来旨。凡所以处仆之道视仆。自处尤严谨。辄叹刘尹知我胜我自知也。北讣后骚屑。都下亦然。此殊儿童之见耳。岂谓有万年天子而今始汹汹哉。第安坐毋动。辱书辞句平顺。不比异日艰难。岂欲变玄之白耶。千万远书难既深。惟嘿领。
答申进甫(思晋)(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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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室南来。居处便稳。岭峤殊方。便为吾乡。不复觉京城千里之远也。唯二三情朋。时劳梦思。虽欲忘之而有不能。足下乃其一耳。顾病劣简懒。未申数字之问。第自讼而已。意外伏承辱书先施。开缄倾倒。累日反覆。且喜尺牍之微而辞语无俚俗之疵。首尾具结撰之法。相别才数朔。已使人刮目如此。虽足下谦不自足。有聋梦之叹。而三馀用力之不荒以精。可知也。嗣是而进。即古人所谓文章不朽之业。足下所尝太息。而如不及者几何。而不为其有哉。仆窃悲如足下辈譬。则金之未镕。木之未斲。其质尚未定。而成就难量也。至于仆则深之不钩而路径苟以习矣。大之不骋而规模粗以完矣。虽欲一跃自脱。以跂古人之阶级。其道无由。今唯以纯灰三斛。洗涤肠胃。谢绝人事。闭门读书。如老泉之七八年。或可以夺胎换骨。少偿宿志。而斯文之得丧。天也。顾未可以人力强。尚奈之何。来此以后。自尔烦冗。视在京时尤漫浪。所读不过诗经十遍。所著学士楼赋,赠泰仁宰序二篇而已。学士楼者。孤云遗迹。而傍衙舍而构者。虽无异观。稍远喧嚣。其后翠竹千竿。萧然有幽趣。每临之。辄思与进甫辈读书谈怀于此也。方与家兄谋趁杜鹃花时。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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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遍踏伽倻。山水之游。其自此始矣。未知造物者不又以疾病相戏否。岁色已改。会合未涯。千万自爱。以究远业。临札信笔。文不成理。谅之。不宣。甲辰正月初二日。龟命顿首。
答时晦兄书
顿首。去月十二日二十日。出手疏。长弟拜领。谨审潦炎。侍奠气力支胜。慰泻曷量。尹妇之丧。去益惨悼。葬期想已涓定矣。中庸已下手否。顷书献疑。果何如。未获趁承明诲。为郁也。状文诸疵。更蒙镌示。甚荷。真实。既改以严密。今不必争辩。而盖严密。功夫也。真实。境界也。如所教。才言操存。便皆真实。是众人操存。与圣人无殊。岂其然乎。且存固无着力处。操乃人为。有不操。操则便是实云者。尤恐未妥也。远嫌之过。比之太中。使人失节。大小之不并昭然。而彼无关系。此所以少伸一世公议。而重此兄。兄主言固好。弟亦不为无见耳。文中子事。凡论古今人物。要各就其地位言之。文中子有罪。此兄无罪。以文中子为孔孟之罪人。以此兄为今世之标准。不亦可乎。弟诚见近来以儒自名。而急于著书。自见气象迫促。果然夭忽者。故借此为说耳。太史公。虽倡优家。义理得当。斯可取。孟子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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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注引之。亦此意。且程朱作人文字。又于何处。觅程朱援證耶。附录所改无可议。当誊写。讨便传致忠原之计。变而为海村。暮境相从。固可幸矣。但未知能如静观斋朴尚书。作得山定否。科事云云。读之捧腹。程朱之严正。不让兄主矣。盖尝曰。文章学问。文章节义矣。何尝以治产科业。对学问节义耶。兄主盛张文中子。亦且并称曰。行谊文章。弟之文章虽劣。亦不甚羡兄主之文中子也。海印之游。大雨中颠沛归来。但寓目耳。殊失幽讨。红流泉石。直平平。乃因人而名吹篴峰,叠石台,泚笔岩,光风,吟风二濑。红流洞诸题刻。皆后人笔。考之舆地胜览。多姜赞成希孟所创之名。谓为文昌笔者。真可笑也。文昌遗迹。有狂奔叠石一绝。刻留崖石。而剥蚀之馀。只有狂奔二字。以石在彼岸。泉流暴涨。不能渡为恨。寺刹特壮伟精丽。辅之以经阁。此可擅胜耳。寺后有文昌手植松。为千年故物。树皮片片龙鳞可异。而惜乎。今岁为风摧。生枝但馀古干数十尺。寺僧咨嗟以为学士今真死也。寺藏古迹。如李提督騣笠。给寺僧公文及诸唐人诗帖。俱可想像起嘅。又有志公钵。是萧梁时物。见之不觉古今之远也。刱寺二释。俱留真文昌亲笔题赞。世人不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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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本。而喜称石刻之赝。可怪。武陵桥以无殊观。雨且甚。径还也。红流洞。有二兄题名。寺壁上。有六兄题名。可开异乡青眸。而门楼刻板。揭祖考为宗伯时完文。花押笔势。如平日。拂拭流涕者久之。佔𠌫,梅溪。皆载咸邑先生案。邑西有书院。享文昌,佔𠌫。弟曾寻院。不拜佔𠌫。此义理如何。其傍高岸临水。号吏隐堂。佔𠌫所尝盘桓者。堂今墟矣。此间老人。比多不健。弟又心痛复发。今旬馀。始食煎饭。闷切闷切。季父移麾金山。傍近相依。幸甚。多少凭枕潦草。不宣疏。甲辰七月三日。弟龟命顿首。
答申进甫书
岂不欲续致音墨。以博嘉诲。而长其说。则辄患役钜难始。短其说。则但各知安否足矣。而不必书也。以此因循。第增想叹。即于递中。拜承惠牍。满纸雅论。意至笃也。来此以后。非一家而得长牍者二。皆足下赐也。自度儱侗㥘弱。百无一能。何所取于当世之士君子。而荷其惓惓若是。抑足下枣歜之嗜。异乎人耳。文章者。天地至精之宝也。今欲窃为己有。则忧患事故。多方以沮戏之。亦造物之理也。譬如释家坐禅。功愈深而魔愈强。要在不挠不挫。坚吾迈往之志而已。尝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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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主百战百败之馀。羁旅荆州。无寸土一民可据而奋。而乃其志不衰。慨然有髀里肉消之叹。自古成天下之事。必在英雄。而英雄之志气。盖如此也。但愿足下常自激昂。如金之坚质难铄。木之生气滋息。则所谓泥沙适足发其光怪。而风雨适足助其凝固。然后向之巧冶良匠。将揎袖攘臂。争思以炉炭绳尺先之矣。第性分中。自有乐地。而吾辈相期。辄以此事恐不免为自误误人之归。奈何。书末见嘲。诚有之。不敢隐也。若欲演绎。便成一部传奇。自迹平生。差不愧闲情录中人。而又以此入于传奇。处身于半淡半浓半清半浊之间。而使后世尚论者。不能摸捉。不亦为异人哉。然见某人之日。不得不低头耳。科事先有定算。岂可中变。病不堪鞍马之劳。坐想京洛。如在天上。但拱手让诸君进取也。病新脱体。倦于思索。此书亦临纸牵连写去。殊未发千里辱问之盛意。惟谅之。旱炎。学履毖胜。慰泻之至。千万不尽叙。甲辰七月既望。龟命。顿首。
答宋时偕(益钦)
仆于足下。岂尝一日忘之。以郭生为足下所亲。而犹加意惓惓。况足下乎。寻常废书问。抑素性疏懒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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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足下责之以过而不顾。是殆以金注者殙也。人患无志耳。果有志健顺五常之德。天命本然之体。具于吾心。初无欠缺。而六经四子洛闽群贤之言。启发精蕴。剖释毫毛。载在方册。粲如日星。察而由之。遵而式之。顾何难之有。此如求视于目。索听于耳。而取财用于府藏。所谓归而求之。有馀师者矣。足下姿质清明。期愿高迈。前程万里。所至不可限。正宜乘此方锐之气。策驾猛进。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非战之说。而学之喻耳。亦验于吾身而益知之。仆于少时。虽无古人之才。而颇希古人之业。徒自激昂。不肯实践。已而志与事违。气逐年衰。遂将四十而无闻。每一念至。辄自伤悼。今欲收拾晚暮。以卒免于大过。而亦不能自必焉。伏惟吾先生门户之望。纶绪之托。专萃于足下。足下之身。非足下之所私。可不慎欤。近有一种高才之士。往往博而不知约。斐而不知裁。以天下之事。谓无可为。穷高极广。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者。有甚于异端。以足下之贤。非所虑此。而区区之愚。亦不敢不献耳。郭生遭戚。殊为惊愕。属自头流游赏回。惫不能书慰。烦致此意。不宣。龟命。顿首。
答赵盛叔(尔昌)(乙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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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命。顿首华谷子。不佞少而鲁于事。无所通晓。惟无所晓也。其所晓者。好之专。专于文辞之好。今且二十年矣。惟鲁也。故久而不能得。虽不得。而亦未有它物以易吾好也。间有论著。秪用自娱。譬如村歌野讴之自为节拍。以写其怀。亦未知其声之合于律与否。华谷子一见异之。吹之嘘之。隮之于古人之列。政使伯乐之顾。有私于一朝之费。其马之不至为下乘也。则审矣。华谷子诗歌薄盛唐。于文偶不为尔。非为而不能者。今所辱书。其气苍然以健。其体诡然以奇。其议论横逸。直欲屈吾东上下数百千载。而上接乎周,秦,汉,唐之统。读之惶惑。口为呿而舌为吐。信乎不蜚则已。蜚将冲天。不鸣则已。鸣将惊人也。华谷子以六经譬诸海。以程朱夫子为发。其蛟龙鲲鲵。夜光明月。至秘吊隐之藏。使其真精泄露。元气索然。后之文章。坐是而不古。此华谷子知其一。未知其二。高出于宇宙之表。而细遗于秋毫之末者也。昔者三代以上。文与道一。而三代以下。文与道二。一故伊,周,孔,孟之文。辞理备。二故迁,固,韩,柳之文。得其辞而失其理。彼程朱夫子。得其理者也。其意盖曰。文者。所以明理。理之不明。无文可也。伊,周,孔,孟之时。人之喻于理也易。故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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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必繁。而言之不必露。不繁故简。不露故奥。今之时。人之喻于理也难。故告之不得不繁。言之不得不露。非简奥之恶。而势有不能也。故就其简者。析而繁之。就其奥者。畅而露之。于是乎理益以明。而辞益以衰。彼固不自任于文章之盛衰也。不佞尝谓人之有志。犹蜂之食蜜。蠹之齧纸。今夫点蜜于叶。涴墨于纸。而放蜂蠹也。则同是叶也。而惟蜜之。既而未尝犯乎空叶。同是纸也。而惟纸之。既而未尝侵乎墨痕。同是六经之文也。而迁,固,韩,柳。志于辞。而既其辞矣。无关乎理。程朱夫子。志于理。而既其理矣。无关乎辞。今以文章之盛衰。为程朱之罪。是犹责之越之人。以不北其辕也。抑文章之盛衰。系于时代。秦,汉之雄健。而尚逊于训诰之灏噩。唐之拨乱反正之功。而视秦,汉不啻隔尘矣。此岂程朱注疏之罪乎。如明之沧溟,弇州。平时骂程朱不遗力耳。岂肯囿于注疏之轨辙。而其所自以为秦,汉者。其果秦,汉耶。又不得归罪于程朱也。若不佞之意。其盛衰之系乎时代者。顾无如之何。惟当骋吾见之所极。快吾心之所乐。虽本之六经。而不死于六经之章句。旁采先秦,汉,唐。而不为先秦汉唐所缚。推移上下。以应时义。盖玄酒之尚。而醴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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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鸾刀之贵。而割刀之用。圣人之为礼也。亦未始强反乎古耳。虽然。天之赋我以五常之性。而名我以万物之灵者。将使好其辞而已乎。抑使求其理而行其道乎。竭一生之力。以弊弊于不急之地者。亦自觉其误也。感华谷子不鄙而辱问。聊以一言复之。不宣。龟命白。
复答赵盛叔书
龟命白。复辱书教。驰骋凌厉累千言而不已。大略以文与道为一。而诋仆之二之也。且谓迁固韩柳。冒伊周孔孟之头角。袭,伊,周,孔,孟之笑貌。如优孟之效孙叔敖。仆未知孟之效敖。能夺其心性耶。抑但为其衣冠谈笑耶。心性譬则道也。衣冠谈笑譬则文也。孟固不能夺敖之心性。而迁,固,韩,柳。亦不能觉孔,孟之道也。且如老聃,庄周,列御寇之徒。何尝冒伊,周,孔,孟之头角。袭,伊,周,孔,孟之笑貌。而其文博大瑰奇。与六经并耀。佛氏出西方夷狄之地。未尝通中国圣人之教。其理尤舛。其说尤怪。而圆觉之简妙。楞严之奇辩。维摩之雄肆。直欲超秦,汉之乘。玆非所谓外是理而能之者耶。故曰。辞无关乎理。执事又以为程朱志。专于缕析。若其追风蹑日之才。不屑亦不遑也。夫其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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蹑日者。果理之不可以已者耶。不可以已而已。是背于理者也。可以已而已。是合于理者也。谓程朱合理可乎。背理可乎。既曰理至。则文自工矣。而程朱之理至而文独未工者。抑又何也。故曰。理无关乎辞。盖文章之妙。如泉之温。火之寒。石之结绿。金之指南。要其有独禀之气。而又必济之以自得之见。非必伊周孔孟公共之理也。今夫麋鹿食荐。蝍且甘带。鸱鸦嗜鼠。是固失天下之正味。而其于饫肠而肥身则同矣。程朱夫子。惟不自任于文章。而不幸当辞繁之世。其所得者又天下之常理。常而繁。故不见其奇。布帛菽粟。固不见奇于人也。夫跃入于众理包络之中。挥霍摆弄。磔裂吞吐。徐以其自得者。傍质于诸家之说。则进乎道矣。奚文之足云。其亦归于程朱之常而已。何也。不常则理不至也。华谷之守。愈于墨子。仆之善攻。不及输般。而往覆相争。秪增葛藤。以是为愧耳。不宣。
答载遇书(丙午)
所惠长笺。自期者远而望我者深。且喜且愧。无以为报。文章本小艺。自大方视之。殆不满剑首之一吷。然欲攻之者。亦须至诚血愿。济以强力。可获少分成就。如吕洞宾六十四年求仙。始遇钟离道人。经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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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而后。始上升。向使一萌懈怠。前功尽弃矣。诚苟至矣。眼前境界。头头神诀。色色妙诠。又何必钟离道人也。天下事无大无小。要皆一诚字做得。靠锡汝做不得。靠子元做不得。除是自家自靠自做。始得做得来。开眼处左右前后。皆逢锡汝子元。谁为远去。谁为在千里外。谁为教谁为不教。呵呵。适倦笔砚。戏作禅语以谢。恕之。
答朴泰仁(光秀)
下须亭记。今再承命矣。岂敢违逋。顾方帖席涔涔。无计把笔。仍念昨年。为大谏从兄。作陶湖别业记。叹世之学陶者。常不得其精而泥其粗矣。果得其精。则彼固曰。问君何为尔。心远地自偏。此间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夫投绂归田。享江湖之乐。而北窗清风。忘言而坐。方可全羲皇上气像。若区区自辨之不足。而又求辨于人。则不啻落在第二层矣。读至此。想发一噱。
与李季和(廷燮)(己酉)
苦霖乍收。伏惟起居冲适。昨奉稍获从容不屑之教。一得之愚。庶几相罄而无馀矣。依依尚在心。贵稿熟读数过。亦有短评。各附题下。古人以评文章。譬之点龙睛。顾陋劣强非其任。乃所谓污佛顶耳。骨劲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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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深法简。以之步趋韩柳。将绰然有裕。虽风神色泽。少有所逊。职此而不为后世纚纚靡曼语。亦未见其失。此仆所以乐拜于下风者也。但未知率是以进。果能超拔凡俗。高视百代。备天地一物之数。而终免于赘疣架叠之归耶。仆之不肖。何敢有所短长。乃其志。亦不止于是耳。天之生斯人也。各具耳目。而千万人之耳目。无一同焉。各有意态。而千万人之意态。无一同焉。是使千万人者。各身其身。而不与人摸拟。各意其意。而不为人管摄者也。故同视一物。而吾未尝借人之视。同听一声。而吾未尝借人之听。则独于见识解悟。屈首为古人之奴仆。抑何为哉。区区妄意。窃欲搏千古之学术。列之于前。而不拘其名目。栉千古之文章。揽之于手。而不计其等级。但以吾之见识解悟。探索乎其中。合者取之。不合者舍之。要使千古学术文章。为吾之裁。而不能裁吾。为吾之役。而不能役吾。其皆不合于吾。则宁学吾学文吾文。别建旗鼓。横驰旁骛。使天下后世。知有不儒不释不韩不柳。嵬嵬独立之乾川子尔。狮王自为行卧。而不牵于众兽。鞠花别具荣悴。而不统于四时。英雄豪杰之士。立心当如此矣。气弱才卑。不能极力以求所欲。则姑且随逐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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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尊其所尊。为其所为而已。彼文章一技。岂敢囿吾而缚束之欤。所谓法度者何物。而绳墨者何状欤。孰为正宗而孰为闰位欤。吾自言吾之言。而人将奈何吾欤。荷见与之厚。披露至此。惟足下之谅焉。不宣。
答士心书
苫块残喘。忽忽无人世意。士心。乃以文字事提勉。千里枉长牍。辞淳理正。启发甚多。读之奕然。殆若嘘寒灰之焰矣。夫文之好异。非吾始刱之也。从古圣贤文章。盖皆默识潜用。千载一律。特未作为标指。命之曰好异而已。若使圣贤。语常而不语奇。则易何不平易其说。而托之雷风山泽龙马牛豕鬼怪之物。以象之也。诗何不直叙常情。而取诸鸟兽草木比兴之义。清浊高下声音之节。以讽之也。书何以援天援鬼神。而春秋何以寄褒讳挹损隐。约之微辞也。狮吼不同于犬吠。锦绣之采。不同于布褐。而圣贤之文章。亦异乎流俗人之辞也。彼皆有穷高极深之识。悟人之所不能悟。睹人之所不能睹。其发之言也。渊奥神妙。莫窥端倪。吾以为白而人视之为玄。吾以为常而人骇之为异也。六经以下文。莫高于左氏庄子太史公。骚赋莫尚于屈原司马相如。今取而读之。何尝有一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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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陈腐。为众人之所共道者哉。士心平日所推尊而尸祝者。退之耳。不亦曰家中百物。皆赖而用。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盖其树立。亦在乎不寻常不因循也。是故。柳州目之以捕龙蛇搏虎豹。老苏评之以万怪惶惑。士心所谓无僻异之辞诡奇之论者。恐考之不细也。窃以为东文之弊。肤率平泛。外若纯正。而内实借佣。每览中国文字。即街谈巷说。切中骨理。有精微之解。譬如长短妍媸不齐。而有血气知觉者乃人也。若土塑木偶。虽雄之以九亩之身。宽之以十围之腰。眉目鼻口。极雕琢涂饰之巧。不可使之从人之事。故曰东文一变而至于华。华一变而至于古。幼少时所自期者。惟欲力矫东文之弊而已。学浅力弱。未能深造。未知今所为之果异东文否耳。艰难涩苦之病。固时有之。务去陈言。戛戛乎难。退之之初。未免如此。吾亦待手熟气盛。浩乎沛然之时矣。然同为圣人也。而孔子之辞达。而周公之辞艰。易象诸诰是矣。同为贤人也。而荀卿之文畅。而杨雄之文涩。太玄法言是矣。文章各有体。士心之讥。毋近于师阴而无阳乎。精神荒迷。惮于结撰。信笔书此。殊觉草草。谅其意而略其文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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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林侄彦春(象元)(庚戌)
龟命顿首。林侄彦春足下。惠书及示立志赋诮影文二篇。精而婉。雅而宕。字琢句鍊。章致篇圆。体虽不齐。而其斐然成章则同。此岂今世之所易得也。窃怪敬大会之辈。喜为文词。平日评骘它人无虚口。乃群从间有足下。而不知又不称也。书中论文。大抵中窾其揭。真知为学古之要。尤与鄙见合。但所谓真知。亦有本末轻重焉。何也。作文之诀有三。曰意曰气曰法。意以实之。气以行之。法以饰之。意者。文之帅也。驾乎气而成乎法。是故。意为之本而重。法为之末而轻。今足下所欲真知者法耳。无乃舍其本而趋其末。挈其轻而忘其重乎。夫见识悟解。谓之意。绳墨规矱。谓之法。古人之文。所以垂不朽耀无穷者。以其独见常人所未见之奥。独发常人所未发之妙。吾言之未出也。天下之人为聋为瞽。而未始知有此理。吾言之既出也。天下之人聋者听瞽者视。若此理由吾言而有。而怪向之同有耳而不能听人之听。同有眼而不能视人之视也。六经四书。毋论己彼。周,秦以下。诸子百家之不废。而至于今者。虽有醇有疵有全有偏。而其各执悟解。发挥其意也则一。不然。彼法者空壳而已矣。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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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用彼空壳为哉。譬诸调车策马。循其涂辙。以之燕而之越者。有人而为之乘也。苟无人也。车马虽饬。涂辙虽明。将何所载而致之哉。诸葛武侯八阵图。世称其奇。今其法具在。按而行之无难矣。顾其风云变化神出鬼没之术。莫得以传也。今用千军万马。依图法而阵之。以亲与敌人角。犹难保其必胜。况排方垒石。设之于空浦。而能使吴兵一入迷乱而不知出哉。故武侯之奇。不在法而在术。文之术则意而已。 皇明大家如弇州,沧溟。其法非不秦,汉也。彼固未始自以为知之不真也。骤临之。如彝器古锦。幽然可宝。而徐以绎之。如嚼蜡。淡乎不知其有味。夫文有活有死。是之谓死文。故尝论数子以为其心先其人而朽。又奚论其文之不朽与否也。且古人之文之法。读古人之文而可学矣。古人之文之意。非读古人之文所可学也。特学其所以生发其意者而已。然则何道而可也。探透物理于未形之初。涵养识解于无文之先。使目之所揽。心之所藏。穷其妙而极其玄。则其发之也。口灵手慧。纸神墨化。而其文自佳。不惟合乎古人之法。古人之法。乃不能违乎吾。彼古人之文。亦何尝凿凿于法。乃后世见其佳而强名之法耳。不然。古人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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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禀其法哉。今夫日月星辰山川风云鸟兽草木。天之文也。天何尝故为之法。理以命之。气以形之。而万象分焉。人见其日月之明。星辰之丽。山川之高深。风云之吹嘘。鸟兽草木之动植。以为造化之有法。而天固苍苍而不自知也。古人之文之法。如天之不自知。今人之文之法。欲以刻画华彩。追造化之神。其去远矣。虽然。文之有法。犹绳墨规矱也。而今之才。非古之才。则岂可废是而不省哉。但审其本末轻重之序而已。相期之笃。毕贡鄙见。惟足下之择焉。不宣。龟命白。
又答林彦春书
龟命白。所辱长笺。法度井如。神采粲如。视前书尤佳。文如是足矣。仆之砭虽欲不寡。而奖虽欲不盛。得乎。仆方将归权衡于彦春。而求为其低昂。顾何能低昂彦春哉。见奖于仆。而愕而疑而茫然而叹者。凡皆所谓以金注者殙也。抑彦春之评鄙稿。近之而稍失仆之本意。玆又罄竭以补向之未尽究者。仆之为文。非能俭淡也。非能去雕反朴也。亦非欲为俭淡。欲去雕反朴。而不能纯也。仆季世人也。已安于广厦匡床之居。不能复就茅屋越席也。已饫于甘毳曲蘖之味。不能复食大羹玄酒也。非惟仆如此。三代圣人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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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则。邃古之初。惟欲便体而为宫室。惟欲适口而为饮食。则彼非故为舍华而取俭。恶甘而喜淡。自巢居而茅屋越席。体已便矣。自木实食而大羹玄酒。口已适矣。降而至于三代。智虑日广。制度日备。于是乎废茅屋越席。代之以广厦匡床而宫室之。则立废大羹玄酒。代之以甘毳曲蘖而饮食之。分定惟其时而已。彼文章之道亦然。以记事则左氏不为书之灏噩。而史迁不为左氏之简奥。以纂言则易象已密于彖。而十翼又鬯于象。此盖风气之渐变。而时措之体不得不尔。惟自得乎悟解而明其意也。则左犹书。史犹左。象亦彖。翼亦象。自得而宜大则大。自得而宜小则小。自得而宜长则长。自得而宜短则短。自得而宜俭淡则俭淡。自得而宜浓华则浓华。自得而宜朴而古则朴而古。自得而宜雕而今。则雕而今。譬如具心灵神识则人也。大亦为人。小亦为人。长亦为人。短亦为人。以至古亦人。今亦人。不然。木偶土偶而已。今中土学校。皆奉先圣先贤之像。然而天下学者。宁从末学李霈霖而讲书。不于先圣贤之像者。为其心灵神识之所在也。仆亦欲具心灵神识而已。为雕为朴为俭淡为浓华。惟其时之宜耳。彦春将力追古文乎。追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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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追其名。学其意。毋学其声音笑貌。务求其自得之真。毋务求其模儗之赝。自得则小犹可贵。况为其大乎。卑犹可敬。况为其高乎。玉固珍于石。而毋为赝玉。赝玉不如真石之不欺。骥固骏于驽。而毋为画骥。画骥不如生驽之可策。夫世之病王,李之班,马。非病其班马。病其以句字为班,马。盖韩,欧,苏。则虽不为班,马。而其意之自得也。亦班,马也。此其所以接武于班,马。今以韩,欧,苏。治王,李。而吾之为韩,欧,苏也。又其句字而已。则是驱韩,欧,苏之奴隶。以攻班,马之衙官。夫韩,欧,苏之力。固宜健乎班马之衙官。而韩,欧,苏之奴隶之力。其不适于班马之衙官也。审矣。诸侯之卿。仅当天子之士也。滑稽之累。仆诚有之。尝喜佛书。记观世音现三十二应身以说法度世。现屠贩身。现娼女身。至现鬼刹身禽兽身。其神通无方。妙活自在。惟归于转其法轮。吾亦惟发吾自得之意而已。顾其自得者浅。为吾忧耳。滑稽而可发。则斯现滑稽身矣。若必是庄语。而非滑稽。则君子善谑。而小人色庄。亦将进小人乎。病失细捡。蔓辞不杀。谅之。不宣。
代伯氏与李叔(德寿)别纸(辛亥)
南洪之树立卓然。世固无异辞。而于李忠悯。尚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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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乐成美之论。刱祠议发。乡士大夫多显肆嚣嚣者。古与今真一丘之貉尔。訾公者。盖有二端。未能先事而为之备也。仓卒捐身而无奇迹殊验。以表其节义也。夫我国绎骚之患。无岁无之。已成习俗。人情之狃。故固无怪也。三月十四日以前。虽以朝廷石画之密。而务在镇定。恬嬉一如平日。奚独责之藩阃之臣乎。向使其时。举手动足。集一卒缮一兵。以为备御之计。则人心之波荡。又将如何。而执法之议。其能舍三尺而不加乎。此其事势之可恕者也。逆贼之缔结和应。世家大族。鲜或免焉。苟非素所蓄积有招麾不动之节。以信服匈党之心。其首欲剪除者。岂若是其急。而潜伺之锋。视以为的者。岂若是其憯。谓可以胁。故其死迟。而可以奋击。可以骂贼如狗。而其迹著矣。谓不可以胁。故其死亟。而人无得以徵其事也。且使公少示挠屈之色于梃刃之下。贼又何苦而不缓其晷刻之命乎。无得以徵其事者。抑所以徵其事也。嗟乎。当乱之始。汉水以南。殆无立草。其善自为计者。不过奉头鼠窜。以苟活而已。事定之后。乃欲明目张胆。高谈义理。以浮沉死事人之大节。岂不痛心。此等处。尤宜反覆扬扢。以晓后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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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崔君实(守诚)(癸丑)
龟命白。人生斯世。不但为饱食暖衣而已。要当有事以不虚度此生。释氏所谓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是也。道德尚矣。文章亦一大快事。今足下嘅然太息。欲以眇眇一身。担荷两不朽业。何其志之大而气之盛也。人之恒言曰。易于言者。未必实践。其进锐者。其退速。仆独以为不然。言之不能。亦何望乎践。进之不锐。亦何望其不退。失在于不践。而不在于易其言。在于退速。而不在于锐进。但当执其易言。而责其实践。与其锐进。而戒其毋速退而已。科业之累人。古人亦以为患。而以学问言之。则天下事有物必有则。谓科业非物则已。科业亦物也。则亦惟求其所以为则者而已。是乃学也。以文章言之。自古文章之士。未有不由科举而进者。独明季陈眉公。高丽林大年。为千百之一。如仆者。以命之穷才之不逮而止耳。非谓其累人而为解脱也。荫涂之出。固有以致人之疑。而前之高卧。直是懒耳。事势之变。有不得一向懒者。则又未免牵率。而猿狙之衣冠。岂能久乎。终亦决裂去之而后已耳。承以一饭之先。欲相从问字。此在仆至荣也。仆本空疏无所有。而二三子猥以文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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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与。前于足下之邻比。得林彦春,成子擎。近者足下族子弘简。来寓一洞。日以讲论为乐。李子敬又有书。致惓惓如足下。此皆当世之奇才。而仆一朝有之。二三子无赖于仆。而仆实有赖于二三子。尝窃自笑。以譬于云云之山。夫封禅之君七十二家。管仲所记者十二。而其九禅于云云。疑若为天下之名山也。然而后世游览之人。未有登云云而记其胜者。其实之不足称。可知也。而无非山也。而独曰禅于云云。则又不可以为妄也。要之山川之显于世。亦自有数存焉。而未易诘其所以然。今足下果将有意于仆。惟视之以云云之例。而毋甚责其实焉。幸甚。不宣。
答罗人伯(蔘)
龟命白。顷奉草草。彼此未究所蕴。久而耿然。忽拜长笺。辞意勤挚。许其所已善而责其所未善。其许之固过其实。而责之愈非鄙陋所敢闻。为仆计者。惟有自引退避而已。而足下又预设一覆。以遏其归师之涂。仆于是乎穷矣。抑有一说。足下所示五篇文字。质致深厚。取法古雅。其于所举以见勉者。几乎近矣。而以矫末世放肆飘散之习。无不可矣。与其强仆之所未善。不若表足下之所已善。与其求诸人之难。不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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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己之易。更愿益加努力。以至于古人之堂奥。则仆当号于国中曰。吾之友。有罗人伯者。其文非今人之文而古人之文也。为文而不是之师。无以为古人之文矣。麇一世之文人。而听命于会。不特使晋楚之从交相见而已。而仆且收拾黄屋左纛。走入南越中。聊以自娱。无与于中国之事。庶可免为误天下苍生矣。足下勿虑焉。文字评去。试览之。不宣。
答金生镇大书
龟命白。前在贞洞。与生处数日。见生之志甚高。以古文章为必可为。其诚甚坚。不知才之有分。而身之有衣食之忧。其望我甚切。若将引而跻之于作者之林。今又惠书千百言。旨意益勤。且叹且愧。无以为对。欧阳子命世之文章。以子瞻之逸才。犹且服之。为天人若不可跂及。仆何人。敢据其位。当今文艺之士。虽甚衰鲜。如仆比者。指不胜屈。生一见仆。而欧阳之得。无类于古人。所谓胸中扰扰。多周孔者哉。梅圣俞尝笑欧阳子欲自比于退之。而遂以己为孟郊。今生正欲自追苏氏。而强责欧阳子之任于仆耶。毋论尔苏我欧。且须相与勉力。以从事于此。则亦仆之所不辞也。承欲得鄙文为准。此误矣。设令以仆为准。犹当求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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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为仆者。盖古人准诗书而为秦汉。准秦汉而为唐宋。若徒以仆为准。则又当为仆之下。乌在曰欧曰苏之本意乎。相去稍左。非书尺所可悉。千万不宣。
答罗人伯书(甲寅)
龟命白。人伯足下惠书。盛推仆文章。且以为本于葱岭。譬之黄河之发源于星宿海。谓得于汝刚之言。非惟汝刚言如此。凡世之号知仆者。言多如此。知我罪我。惟我在。呼之为牛。我当牛。呼之为马。我当马耳。仆非能有道也。若文之本则有之。足下既叩之勤。其终讳乎。仆少年时。求为文辞而已。文辞之未成。而反覆转辗。忽焉有遭。而不知其所由致。其法则大抵静观而已。始于观己之情状。中于观物之情状。终于观造物之情状。观之既久。虽未能悉其精微。亦不可谓无所得矣。然后其胸中浩然。以之应乎物也。见喜而不知其喜也。见怒而不知其怒也。见贵而不知其贵也。见贱而不知其贱也。譬如优工设棚而舞偎儡。观者拍手绝倒。而棚内之人。恬然不怪者。以其机括操纵。尽在其目中故也。故曰。迷则神奇臭腐。悟则臭腐神奇。又曰。迷则臭腐神奇。悟则神奇臭腐。臭腐神奇。神奇臭腐。则天下之事。无可喜。无可怒。无可贵。无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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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容手。无可开喙矣。虽然。未尝喜也。而随人而喜焉。未尝怒也。而随人而怒焉。未尝贵贱也。而随人而贵贱焉。非直喜焉。又从而为歌讴舞蹈。非直怒焉。又从而为鞭笞声色。其贵之也。擎跽曲拳。以为其贵之饰焉。其贱之也。箕踞鲜腆。以为其贱之形焉。何则。是喜怒贵贱者。人之所赖以节其分。定其心。安其生。而天之所设以维持宇宙。弥缝世界者也。而不可一日废也。人见其观心而有省悟。则疑为禅也。而我则非禅也。见其辨于物之几。而游于有物之始。则疑为老庄也。而我则非老庄也。盖我与我周旋久矣。故其发以为文而承之以笔也。深者。不使疏而浅也。浅者不使掘而深也。小者。不使引而大也。大者。不使削而小也。纳之乎绳趋尺步之中而非局也。放之乎横飞侧出诡怪之辞而非恣也。乃其触机而转。以寄其游戏焉尔。仆何尝为文哉。未知若是者。果可为黄河。果可为星宿海乎。抑本无黄河。本无星宿海。秪是幻界幻名而已乎。不宣。
答金容甫(镇大)(丙辰)
丙辰十二月十四日。龟命顿首容甫金君足下。辱惠书。知足下之爱仆深也。惟其爱之也深。故责之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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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顾仆之匪其人也。虽然。窃尝闻之矣。古之圣贤负命世之才而任世道之责者。其视救俗。犹治病然。虚则补之。实则泻之。寒则投之以温。热则济之以凉。随其所不足而救之。甚至有乌喙砒礵。不可近之毒药。而惟其症之对。昔者韩愈氏之世。儒术中衰。不绝如缕。聪明才智之士。不之老则之佛。当是时也。而欲救其弊也。则惟修礼乐之文。以正其趣向。尊孔孟之号。以明其准的而已。今也不然。天下之人。皆曰予为儒也。借流俗之口耳。诵古人之成说。滔滔焉囿于一辙。而求其真知自得之实。竟亦无有乎尔。孟子曰。五谷之不熟。不如稊稗。况其不谷不稗。而黄茅白苇之弥望者乎。当是时也。而欲救其弊也。则惟揭真知自得以警之而已。苟真知也。异端犹可褒。况儒乎。苟自得也。为佛老犹可敬。况为孔孟乎。今足下责仆以不能尊孔孟而攘异端。以继韩愈。仆未知今之人。有不尊孔孟而攘异端者乎。若为此而许其为韩愈。则今之人。皆将韩愈已乎。故以为汤武之征伐。乃所以学尧舜之揖让。今之不为韩愈。乃所以学韩愈也。仆驽弱。非能学韩愈者。而诚使之学焉。亦将由是而已也。不宣。龟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