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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留斋集卷之十二 第 x 页
四留斋集卷之十二
附录[下]
附录[下]
四留斋集卷之十二 第 413H 页
延城大捷碑铭(并序)[李恒福]
昔在万历辛卯。 上谓群臣曰。日本酋秀吉。堑海负隅。嘘喝邻邦。虐始于我。终图射天。夸慢自雄。出不逊语。其严谕祸福。逆折奸猖。毌俾再肆。明年壬辰。戍人走呼。有寇大来。踣釜拉莱。踰岭涉湖。袒裼而蹈腹内。指顾之顷。遂大蹂我四境。时则有若李统制舜臣。以舟师拒闲山。挫锐海上。有若金节度时敏。以孤军婴晋阳。抗难尚州。有若李招讨廷馣。以义旅守延安。奋忠于前。有若权元帅慄。以南军镇幸州。嘬锋于后。会天朝大将军李提督如松。提兵五万。击破平壤。声生势张。互为猗角。以能复我三京。再全八路。 天子嘉之。褒 诏赐金有差。于是。天下游谈者。咸一口言曰。武夫职耳。儒者乃亦尔耶。后十三年乙巳。 上策勋颁赏。又后四年戊申。延安人谋所以载烈垂永者。来问铭。余辞不可。谨按故资宪大夫知中枢府事。 赠效忠仗义协力宣武功臣,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 世子贰师,知 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月川君李公。讳廷馣。字仲薰。故为吏曹参议时。主上西巡。以公弟廷馨。前守开城。寄惠未亡。 命留
昔在万历辛卯。 上谓群臣曰。日本酋秀吉。堑海负隅。嘘喝邻邦。虐始于我。终图射天。夸慢自雄。出不逊语。其严谕祸福。逆折奸猖。毌俾再肆。明年壬辰。戍人走呼。有寇大来。踣釜拉莱。踰岭涉湖。袒裼而蹈腹内。指顾之顷。遂大蹂我四境。时则有若李统制舜臣。以舟师拒闲山。挫锐海上。有若金节度时敏。以孤军婴晋阳。抗难尚州。有若李招讨廷馣。以义旅守延安。奋忠于前。有若权元帅慄。以南军镇幸州。嘬锋于后。会天朝大将军李提督如松。提兵五万。击破平壤。声生势张。互为猗角。以能复我三京。再全八路。 天子嘉之。褒 诏赐金有差。于是。天下游谈者。咸一口言曰。武夫职耳。儒者乃亦尔耶。后十三年乙巳。 上策勋颁赏。又后四年戊申。延安人谋所以载烈垂永者。来问铭。余辞不可。谨按故资宪大夫知中枢府事。 赠效忠仗义协力宣武功臣,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 世子贰师,知 经筵春秋馆成均馆事。月川君李公。讳廷馣。字仲薰。故为吏曹参议时。主上西巡。以公弟廷馨。前守开城。寄惠未亡。 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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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之。廷馨乞与兄同守。及临津师溃。公择形便。为分守计。是年八月二十二日。至延安。府中豪杰。有宋德润,赵光庭等。聚徒百馀。迎曰。公有旧恩在本土。乞留活我。公笑曰。吾今日得死所矣。即入城。募得五百馀人。提衡以勒之曰。畴能为我。管四门钥。畴能坐甲登陴。使贼不敢近壕。畴管我粮饷。畴缮我器械。随才部分讫。聚炮于墩。列釜于傍。老幼趋事。群能著职。二十八日。贼酋长政。劫掠载,信诸郡。攻陷海州。以兵三千馀人。与江阴之贼。悉锐而来。城中色骇。有欲出阵计者。公曰。我既与民兵。约同死生。陷民自济。所不忍也。良怖甚者。任自出城。不汝拘也。一军咸愿死守。日既昃。贼进围三匝。俄有一贼帅。周观城外。摩垒而过。势益张甚。门将张应祺一箭。洞胸而死。贼气死不敢轻出。别于西城。以飞冲下瞰城中。以炮碎之。则乱发火箭。围中多草屋。人皆心内惧汹汹。忽回风大起。烟焰外靡。贼计无奈何。撤庐舍填壕堑。遂鼓士陵城。群而蚁附之。公知不可为。乃坐积刍。戒其子浚曰。城陷可自焚。闻者感泣。一力而齐致死。如是者凡四日。贼亦死伤过半。是夜师熸。贼已聚死尸尽焚之。翌朝乃解围去。我军仅斩一十八级。夺牛马九十馀匹。军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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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三十馀石。 朝廷闻公被围。上下忧危。及捷至。只言贼以某日围城。以某日解去。一无张皇语。议者咸言却贼易。不伐功尤难。 上特加嘉善。为本道都巡察使。文武将官。皆听公节制。仍赏诸将以下有差。公之在兵。 车驾西狩龙湾。隆景持重兵据松京。列营黄凤。连缀江阴。危动浿南。直摇关西。长政猖狂海滨。放兵四劫。南路阻绝。公一战而剪其觜距。贼喘汗自戢。刍牧不敢近公城下。海西十三州。皆复为我有。二南勤王之士。由平山,江华。渡龙冈达 行在。奔问有路。漕挽无碍。公之力也。公。庆州人。与余同自出。相善。年十八。升上庠。二十一。明经及第。少试郡邑。民号召杜。及参铨衡。世期姚,宋。馀事文章。亦多鸣世。不幸遭乱。功光疏勒。弁冕中兴。精神汗竹。秩登勋尊。享有元祀。恩推祖先。事载无止。既全忠孝。两有文武。作人如公。寔维丈夫。
左议政李恒福撰
大司宪郑赐湖书
上护军金尚容篆
谥号(谥状逸于丙子兵火)
忠穆(危身奉上曰忠。布德集义曰穆。)忠景(忠上仝。由义而济曰景。)贞肃(清白
左议政李恒福撰
大司宪郑赐湖书
上护军金尚容篆
谥号(谥状逸于丙子兵火)
忠穆(危身奉上曰忠。布德集义曰穆。)忠景(忠上仝。由义而济曰景。)贞肃(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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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节曰贞。刚德克就曰肃。)以首望落点。
请额疏(癸未)[延安幼学宋奎炳等]
伏以臣等。草莽疏贱。跧伏海隅。虽甚矇愚。惟知 天门之不可径入。 宸严之不可渎扰。而所以裹足重茧。必欲一鸣者。岂是一匹夫区区之私哉。惟其事关旌忠。舆情久郁。不得不相率而来。冒死呼吁于 天日之下。伏乞 圣明。少宽僭越之诛。庶 垂澄省焉。在昔壬辰之变。京都失守。 车驾西迁。八路蒙尘。海西尤惨。列郡风靡。无一义士。伊时故月川府院君忠穆公臣李廷馣。以前吏曹参议。随 驾到松京。其弟廷馨。时为留守。请于 驾前。与兄同守。 宣庙甚善其意。特 许留之。及夫临津之师溃。知其松京之难守。乃以单骑驰入延安城中。延即某曾所遗爱之地。邑中士民。望见其来。一时咸集。其中数三豪杰。聚徒而迎曰。公我旧使君。愿留活我。某喜曰。今日吾得死所。遂与赵光庭,宋德润,张应祺等。倡义传檄。纠合远近。同入城中。建大将旗。书奋忠讨贼四字。贼乘未备。悉收诸屯贼来攻。烟焰涨天。人皆劝某避去。某奋曰。经幄老臣。当乘一障以效死。岂可苟活。况既谕民入城。何忍弃之。遂下令曰。不愿留者皆去。戒其子浚。积
请额疏(癸未)[延安幼学宋奎炳等]
伏以臣等。草莽疏贱。跧伏海隅。虽甚矇愚。惟知 天门之不可径入。 宸严之不可渎扰。而所以裹足重茧。必欲一鸣者。岂是一匹夫区区之私哉。惟其事关旌忠。舆情久郁。不得不相率而来。冒死呼吁于 天日之下。伏乞 圣明。少宽僭越之诛。庶 垂澄省焉。在昔壬辰之变。京都失守。 车驾西迁。八路蒙尘。海西尤惨。列郡风靡。无一义士。伊时故月川府院君忠穆公臣李廷馣。以前吏曹参议。随 驾到松京。其弟廷馨。时为留守。请于 驾前。与兄同守。 宣庙甚善其意。特 许留之。及夫临津之师溃。知其松京之难守。乃以单骑驰入延安城中。延即某曾所遗爱之地。邑中士民。望见其来。一时咸集。其中数三豪杰。聚徒而迎曰。公我旧使君。愿留活我。某喜曰。今日吾得死所。遂与赵光庭,宋德润,张应祺等。倡义传檄。纠合远近。同入城中。建大将旗。书奋忠讨贼四字。贼乘未备。悉收诸屯贼来攻。烟焰涨天。人皆劝某避去。某奋曰。经幄老臣。当乘一障以效死。岂可苟活。况既谕民入城。何忍弃之。遂下令曰。不愿留者皆去。戒其子浚。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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刍以坐曰。城陷。汝须火之。城中皆感奋而无异意也。贼又四合。声振天地。某益安闲无怖色。敕诸军及老弱男女。夜半鼓噪。若将出战然。贼甚疑惧。乃作飞楼。俯城中。某以大炮中碎之。贼又积草填堑。四面蚁附。某预作灼铁大炬。一齐投下。忽东风大作。火焰冲发。贼大挫。某简锐突出。斩获甚多。贼又百道攻城。某随机应变。杀伤无数。贼不能支。焚尸夜遁。某遣兵追之。获其所掠。以与士卒。及至奏捷之日。 启闻中只曰。贼某日围城。某日退去而已。略无矜伐之辞。其精忠大节。固出于天。且其奇谋神算。出人意表。而区画方略。挫其凶锋。侦探贼情。落其机牙。仗千馀锄耰之氓。抗数万方张之寇。曾不一衄。终致大栖。弹丸一片之孤城。屹然为江淮之保障。而 行朝命令。得通湖,岭。一方生灵。赖免涂炭。则其丰功伟绩。实存乎国。此非特一邑遗氓之传颂而已。俱在于2国乘及故相臣李恒福所撰碑文中。昭昭可见也。其时 朝家嘉其忠勋。初 除都巡察使。追 赠左议政。封君 赐谥。旌其门闾。且延安之民。遂于其城。乃建一祠宇。享以春秋俎豆。为永世不忘之地。而赵光庭等四人。并配左右。则 朝家酬劳之典。遗民报德之意。似无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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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其祠宇之建。今过百年。而道内人心。尚有所慊然不释者。何也。盖当其时。两南倡义之臣如赵宪,高敬命诸人。随其建宇。旋 赐恩额。而独于某之祠。尚未蒙赐额之故耳。惟其临难死生。虽或不同。较其忠烈。则既无彼此之别。若夫成功。则反出数臣之上。历乎 累朝。尚今阙然者。诚非 朝议短此而长彼也。两南则素多儒贤。士论不泯。登 闻勤请之在早。顾臣等道内。则士林鲜少。人心贸贸。倡疏无人。因仍迁就。循嘿至今。此固道内士民之过。而人心抑郁。曷尝一日已哉。今我 圣明临御以来。于其显忠酬劳之道。靡不 加意。凡诸可旌而可褒者。次第而行。 恩典宠光。焕赫幽明。臣等若不趁今陈请。则窃恐表忠之祠。终归埋没而无光。尚德之心。永怀郁悒而莫伸。玆将一道之情。不嫌晚后。不避猥越。敢此烦陈于黈纩之听。伏愿 殿下。勿以久远而置之。勿以疏贱而忽之。下于廷臣。询其事实。仍 命有司。亟施 赐额之典。俾焕旧祠之荣。则百年忠魂。奚但荣感于重泉。永树风声。亦将激励于后世。斯岂非 圣化之一大助也。臣等无任激切屏营祈恳之至。谨昧死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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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曹回启 [时判书赵相愚]
启目粘连 启下是白有亦。观此延安幼学宋奎炳等疏辞。则以为在昔壬辰之变。故月川府院君忠穆公李廷馣。以前参议。随 驾到松京。其弟廷馨。时为留守。请与兄同守。 宣庙善其意。特 许之。及夫临津之师溃。知其松京之难守。以单骑驰入延安城中。延安即某曾所遗爱之地也。邑中士民。望见其来。一时咸集。遂与赵光庭,宋德润,张应祺。倡义纠合。同入城中。建大将旗。书奋忠讨贼四字曰。经幄老臣。当乘一障以效死。岂可苟活。其奇谋神算。出人意表。随机应变。杀伤无数。仗午馀锄耰之氓。抗数万方张之贼。曾不一衄。终致大捷。弹丸一片之孤城。屹为江淮之保障。其丰功伟绩。俱在 国乘。朝廷嘉其忠勋。 赠 职赐谥。旌其门闾。延安之民。且于城中建一祠。享以俎豆。乃以赵光庭等四人并配左右。则 朝廷酬劳之典。遗民报德之意。似无憾矣。然其祠之建。今过百年。而尚未蒙 赐额之典。此所以道内人心。有所慊然。郁悒而莫伸者也。伏愿 殿下。下询廷臣。亟 赐恩额亦为白有卧乎所。概壬辰之乱。有三大捷。一则乃李舜臣露梁之捷也。一则乃权慄幸州之捷也。一
启目粘连 启下是白有亦。观此延安幼学宋奎炳等疏辞。则以为在昔壬辰之变。故月川府院君忠穆公李廷馣。以前参议。随 驾到松京。其弟廷馨。时为留守。请与兄同守。 宣庙善其意。特 许之。及夫临津之师溃。知其松京之难守。以单骑驰入延安城中。延安即某曾所遗爱之地也。邑中士民。望见其来。一时咸集。遂与赵光庭,宋德润,张应祺。倡义纠合。同入城中。建大将旗。书奋忠讨贼四字曰。经幄老臣。当乘一障以效死。岂可苟活。其奇谋神算。出人意表。随机应变。杀伤无数。仗午馀锄耰之氓。抗数万方张之贼。曾不一衄。终致大捷。弹丸一片之孤城。屹为江淮之保障。其丰功伟绩。俱在 国乘。朝廷嘉其忠勋。 赠 职赐谥。旌其门闾。延安之民。且于城中建一祠。享以俎豆。乃以赵光庭等四人并配左右。则 朝廷酬劳之典。遗民报德之意。似无憾矣。然其祠之建。今过百年。而尚未蒙 赐额之典。此所以道内人心。有所慊然。郁悒而莫伸者也。伏愿 殿下。下询廷臣。亟 赐恩额亦为白有卧乎所。概壬辰之乱。有三大捷。一则乃李舜臣露梁之捷也。一则乃权慄幸州之捷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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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李某延安之捷也。是以。故相臣李恒福撰其碑文。极其称述。论以中兴第一功矣。当其时。倡义如赵宪,高敬命诸人。随其建宇。 宣赐恩额。而独于某尚今阙然。此无他。海西士林鲜少。人心贸贸。倡疏无人。迁就至今。惟其临难死生。虽或不同。较其忠烈。彼此何殊。若夫成功则反出数臣之上。而 朝廷酬报之典。视彼有歉。今日多士之呼吁。诚非猥越。似当依疏辞施行是白乎矣。事系 恩典。非臣曹所可擅便。 上裁何如。康熙四十二年十月初七日。 启。特为赐额为良如教。
额号
显忠祠 倡义祠 崇勋祠备三望入 启。以显忠祠落 点。
赐额致祭文(甲申四月初十日)[赵道彬]
国王遣臣礼曹佐郎朴寿仁。谕祭于忠穆公李廷馣,申恪,宋德润,赵光庭,张应祺之灵。昔岁龙蛇。卉服构乱。列郡风靡。万姓鸟窜。忱臣间出。义旅或举。志烈身歼。功隳事去。孰若月川。婴危树绩。念卿生平。天赋英特。雍容选部。密迩经幄。逮当 去邠。扈辂西行。爰及乃季。守彼松京。单骑间道。转抵延城。惟延一州。昔卿
额号
显忠祠 倡义祠 崇勋祠备三望入 启。以显忠祠落 点。
赐额致祭文(甲申四月初十日)[赵道彬]
国王遣臣礼曹佐郎朴寿仁。谕祭于忠穆公李廷馣,申恪,宋德润,赵光庭,张应祺之灵。昔岁龙蛇。卉服构乱。列郡风靡。万姓鸟窜。忱臣间出。义旅或举。志烈身歼。功隳事去。孰若月川。婴危树绩。念卿生平。天赋英特。雍容选部。密迩经幄。逮当 去邠。扈辂西行。爰及乃季。守彼松京。单骑间道。转抵延城。惟延一州。昔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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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宽。阖境欣迎。倚以为安。登坛揭旗。沫血倡义。飞炮碎垒。积刍矢死。三版赵城。民无叛意。一隅睢阳。士皆协志。精忠奋发。胜气日振。凶酋褫魄。焫尸宵遁。一方民物。转戚为庆。 行朝命令。始通湖,岭。中兴大业。实基于此。论其伟烈。可方权,李。奏捷讳功。人服谦挹。至若申公。曾莅玆邑。先几烛乱。未雨绸缪。乃修城堑。乃峙粮糇。及夫寇迫。赖以应卒。延人衽席。紧公之力。惟彼赵子。一乡之英。首募义士。死守孤城。轻身血战。七日七夜。除书赏庸。退然辞谢。亦奥宋张。若古南雷。邻境迎帅。东门歼魁。忠均戮力。勇著扶腮。终始一心。用集丰功。朝家记劳。以表诚忠。或盟带砺。或锡资秩。风声义烈。百载如昨。邦人慕仰。立祠享醊。次第揭虔。一堂芬苾。恩额尚稽。有歉邦典。爰采齐吁。特颁显号。玆遣礼官。荐酌明告。(修撰赵道彬制进)
春秋享祝文
维岁次某年某月某朔某日。某敢昭告于忠穆公神位。惟公。志节纯刚。德业孔彰。民受其赐。昭事不忘。谨以牲币醴齐。粢盛庶品。式陈明荐。以兵使申公,府使金公,佥使宋公,郡守张公,生员赵公配。尚飨。
壬辰日记附[男浚所录]
春秋享祝文
维岁次某年某月某朔某日。某敢昭告于忠穆公神位。惟公。志节纯刚。德业孔彰。民受其赐。昭事不忘。谨以牲币醴齐。粢盛庶品。式陈明荐。以兵使申公,府使金公,佥使宋公,郡守张公,生员赵公配。尚飨。
壬辰日记附[男浚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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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辰之变。大驾去邠。家君追及于松京。时叔父以右承旨。移授松京留守。未几 大驾西幸。叔父 启曰。臣兄某别无职事。臣愿与同守此地。 传曰。甚善。以此家君留在松京。及临津失守。家君谓叔父曰。此处守御之事。已无可为。然君有官守。不可越在他境。我则既无职任。可以窃负老母。以延须臾之命也。遂奉老向海西。历白川,延安。到海州花山村。留十数日。一夕。家君谓子弟曰。当此国难。我忍死度日。唯以老母在焉。今贼祸迫头。唯待坐死。不忠不孝。孰甚于是哉。若纠合乡兵。团聚一处则零贼剽窃之患。可以捍御。而人渐尝倭。共欲讨贼。则其于国事。庶可有为也。即成回文。通谕乡曲。于时大小人民。怯于讹言。无一人应募者。家君无可奈何。将欲避兵于江华。乘夜从间道。转展出来。行至白川金山村。阻雨留一日。其郡人金德諴,朴春荣,赵宗男,赵庭坚等来会。皆欲谋起义兵。请以家君为领帅。家君谓之曰。公等能以义慷慨讨贼。况如我厚受,国恩者。岂可以耄矣为辞哉。遂赁舟。令一家子弟。奉老亲入于江都。独与子浚。留白川图事。初会于大桥村舍。与义士数十人。着名誓约。遂通文于傍近郡邑。使之起兵来会。即七月二十
四留斋集卷之十二 第 418H 页
四日也。再会于甑山点兵。众至四百馀人。乃以闵仁老,赵应瑞,边濂等三人。分领白川之众又以赵庭坚,金德諴,赵光庭,张凤瑞等。分遣列邑。召募军兵。是日。王世子有教。自伊川来到。授以招讨使之任。延安人张应祺,宋德润等。亦起兵来应。自此兵声稍振。家君谓诸将士曰。今者兵众虽多。居无营垒。行无器械。设若遇贼。徒自溃散。何用义兵为哉。延安一城。经贼之后。雉堞稍完。乘此空虚。入据而守之。则倭贼必然来攻。战而得捷。则可以保障海西。以啚恢复。战而不幸。则得其死所。死亦无憾。余当入延城。以决死生也。众皆危之。莫敢然诺。独子浚从傍力劝。时延安府使金大鼎。避贼远去。即令招还。又以前郡守田见龙。为延安参谋官。使之一边收兵缮城。一边备畜粮储。遂入居城中。以为战守之计。即八月二十二日也。于时。延安之民。逃避山谷者。闻家君入城。扶老携幼。络绎而来。入城五六日。男女老弱。几至二千。兵卒之数。足以列立于城堞之间。而战具扫如。操弓带箭者。不满二百。唯备石块木枝。积于城上。且于女墙之间。多设釜鼎。爇柴沸水。以为灌汤御贼之具。众皆笑其迂。八月二十七日。贼自海州,江阴。分道来犯。四境之内。烟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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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天。盖贼先以兵威。恐㤼驱出之也。是日。幕下将士。论议不一。从事官禹俊民,掌书记郑汝忠,李臣甲等皆言。今此海州之贼。举众来攻。如以千匀压鸟卵。必无幸矣。幕府职是招讨使。相机进退。以啚事功可也。岂可徒死于延城哉。莫如急急出城。以避凶锋也。家君曰。诸公所言。亦似有理。但愚下之民。闻余守城。奔走来归。一朝危急。弃而去之。是不信也。吾宁以义同死于此也。忍令赤子。罹于鱼肉之祸。而独免其身乎。仍问左右曰。吾意若何。从事官刘汉良,李继禄等。皆以为不可去。子浚亦曰。宁以义死。不可幸生。禹俊民复谓浚曰。此城之陷。指掌可知。而君何置父于必死之地而莫之救乎。浚曰。父有苟活之心。则为子者。固当窃负而逃也。今吾父能以义忘身徇国。子当随父之为。与同死生可也。岂敢以不义之言。闻于父乎。家君谓禹曰。君有老亲。可以往见也。禹即出城而走。然幕下异议者。犹自嚣嚣。有一士固执以为不可守。刘汉良厉声曰。如此人辈。徒乱人意。曳足投之城下可也。家君亦曰。欲去者吾不禁也。勿复䀨吾耳。遂下令曰。敢有复言出城者斩。士卒皆呼曰。大将不惜死。吾辈敢不效命。人怀死战之心也。寇及近郊。尚未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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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赵宗男,闵仁老。自白川领数骑驰来入援。人皆壮之。延安人沈庆祐。亦自外入援。二十八日早朝。倭贼万馀骑。自西面来。结阵于外南山及西门外五里之内。部伍严精。少无乱杂。刀枪照日。灿如霜雪。红旌紫旗。金光银色。望之炫乱。令人褫魄也。家君乘肩舆。临城周览。顾谓左右曰。倭贼不足畏也。人皆口应。以为镇定之言也。实未知家君中情。已有易与之心也。倭贼数十骑。自阵中突出。骑白马负白旗一贼将。当先而行。周视城郭。行到北山。背上之旗。忽然中折。家君指曰。此贼战败之兆也。军中颇怪。俄而贼系书于矢。射入城中。其书。乃我国吏胥辈所撰也。杂以吏读。拙涩无比。大略以为朝鲜八道。皆已溃散。莫敢交锋。有何愚妄者。敢为守成之计乎。若有杀将来降者。贱人则免贱。两班则授职云云。即烧之。贼又以书射送。乃谚书也。其意以为倭虏兵力。万无不胜之理。千金之躯。顾不惜哉。今夜自东边遁去。则可以免祸矣。末端有云。我国被掳人通事金善庆谨状云云。又烧之。善庆者大呼问之曰。何以不答乎。家君以为不可答。幕下士相议曰。可以大言恐喝之。即裁答送之。其略曰。 天兵十万。已攻平壤。南军五万。直向京城。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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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自江华浮海向海州。此城中。亦有精兵数万。远近相约。灭贼有期。汝等被掳之辈。乘夜逃来。则可以生活矣。善庆者又送答书曰。天将祖承训。大败而还。全罗监司到龙仁溃走。高敬命,赵宪皆败死。此奇想未及闻也。幸商量处身云云。已闻此言。不可示弱。又答曰。 天兵虽败。南军虽溃。此城不可陷。勿复多言。金善庆者见书大呼曰。不听吾言。当有后悔。慎之慎之。是夕。贼进迫西城。以火箭射城内草屋。城中救火喧扰。家君传令曰。敢有奔走喧哗者斩。遣牙兵鸣铎巡城。城中肃静不哗。而贼之火箭。只及于近处。久自消灭。贼见我军不怯稍退。然而窥俟放炮者。终日不止。城上防牌。少有罅隙。辄中不虚。皆穿杨妙手也。我军亦以片箭。射中十馀人。日暮后。贼军寂然无声。意谓夕饭讫。暂且安歇矣。家君下令曰。贼心欲乘我不意。以为急攻之计也。诸军其无放心。各以炬火照临城下。敢有进迫者。击碎之。慎勿喧哗妄动也。分遣幕下士。遍谕城上。俄而贼果叫噪而进。鸟铳数千。一时齐发。声振天地。丸下如雨。是夜。秋天明朗。星河皎洁。而毒烟蔽塞。咫尺之间。不能分辨。罔知所为。唯幸城上守卒。预备而待。故不为惊溃。盖贼唯以兵威。恐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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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出之也。实未进薄于城下也。三更后。贼气渐衰。喊声稍减。家君谓幕僚曰。乘贼少怠。可以惊动之。遂下令曰。闻城上角声。城中老少男女。一齐呐喊。诸军击疾鼓以应之。遂使善吹角者。登城上最高处。吹角一通。诸军击鼓呐喊。若将出战者然。声殷山岳。贼夺气。知我有备。遂稍却。是夜。白川人奉尧臣,赵瑞龙。潜至城下。持纳弓矢。此人等。唯以结义之分。乃能相顾于急难之中。何其义哉。贼人又于外南山上。为营造之状。夜黑不能审见。只闻刀锯之声。待明视之。乃飞楼也。盖贼在城下。虽放鸟铳。丸皆向上而去。坠下之末势。不能伤人。故乃作飞楼。下瞰城中。欲以铁丸先破一隅之计也。然而飞楼之铁丸。只以斜中于城上之游军。而不能直冲于女墙之守卒。守成之军。即皆进立于女墙之下以避之。贼为必破之计。又于城堞周回处起飞楼。以铁丸斜放。以及于女墙之下。人多中死。势难保存。家君即令诸军泥土负石。乃筑短墙于飞楼相对之地。众力咸举。顷刻而成。又以玄字铳筒。用神机箭仰射飞楼。楼随箭碎飞落。山下贼胆。亦为之破。此乃胜捷之兆也。贼又撤闾阎屋材。自陈前至城下。连设木栅。以障矢石。遂以谷草填于壕堑。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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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告曰。奈何。家君曰。待其平满。以火投之。自然烧尽也。守将又告曰。贼又以青草积其上。火不能烧。奈何。家君曰。虽无壕堑。贼岂能飞入城上乎。唯坚守城堞。以死拒战。敢有附上者。投之以火。则贼岂敢登城乎。守将又告曰。壕堑既填。贼逼城下。而势难俯射。无计击却。奈何。家君即令诸军。撤人家舍。乃作隔台于女墙之外。壮士数人入其中。传城之贼。左右射之。无不应弦而倒。有一贼将骑白马衣金甲。头鍪面具。督战甚急。我军射之。矢下如雨。甲坚不能穿。贼犹自举臂指挥。少不移避。炮手金汉杰者。以小铳中其额。贼翻身堕地。此前日负旗中折者也。其下逆曳而走。贼攻城益急。人皆苦战。不见少却。或为逃走之计。黄昏后结党于东门之内。幕下士李垍。适以监门往。按剑当门而立。厉声言曰。暮夜不能知某人来也。无贵无贱。悉斩之。众遂散去。有人来告曰。太守金大鼎。已为逃走。家君即令子浚往见之。大鼎弃弓解剑。蹲坐于南城上。见浚来。握手痛哭曰。自岭南至关西。无一处守城。而使相独出迂计。至令大鼎辈勒为忠臣。果何益哉。浚慰谕曰。是何恇㤼之甚耶。今夜力战。终成大功。勉之勉之。大鼎闷默而退。盖大鼎初欲逃去。而为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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垍所阻。驰还战所也。家君不欲的发。置而不问。以此城中汹汹。人无固志。村家妇女。多有痛哭者。家君乃坐于积薪之上。令家僮数人。持火炬列立左右。约曰。贼若陷城。即焚之。免我于凶锋也。军中皆感泣。奋然大呼曰。大将迫于死。吾辈何用生为。人皆力战。城堞守卒。有或战死者。则他人争先代立。犹恐不及。无不一当百。别将张应祺,军官闵海寿。最为力战。以强弓俯射之。贼虽被重铠者。箭皆没羽。幕下士睦孝范。先为火攻之计。束草作炬。分给诸处。用之不竭。终夜巡城。督战不懈。七十老人。强健如此也。北城之贼。夜深不退。战方酣。忽于西门上喊声大起。驰往见之。贼已登城矣。盖贼接战于北城。乘西门无备。作长梯。令勇军数人。豫载于梯上。用引索。自壕堑之外。横竖于城上。守卒仓卒遇贼。不能抵当。各自溃散。而唯幸贼不审地势。挂梯于曲城之上。故贼虽登城。前路回曲。不能突入。守将李大春。即抱火塞断于出来之路。大声呼诸军。溃卒复集。或投火把。或投藁草。贼阻火不能踰入。众皆出死力。争以木石击之。两军相搏。声振山岳。然梯上之贼。蚁附而上。前者虽死。后者继进。势难杀退。忽然东风大作。吹起烟焰。火飞如走。烧断长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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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踊跃而进。登城之贼。碎为肉酱。遂列立于雉堞之间。唯以炬火无数投下。火烈风猛。延爇于百步之外。前日所设木栅。是夜烧尽焉。又以大石放下。或以沸汤灌之。贼皆糜烂。平明视之。尸积城下。不可胜数。西门接战之时。贼又攻南城急。武士李梦说,赵俭等。力战却之。已而贼鸣螺遂退。屯于旧阵。城中妇女。争持壶浆。酌进于家君曰。令监愿一尝。莫不挥泪以谢。是日。贼又作冲车。百道俱进。我军乘胜力战。击却之。日晚。贼又设木栅。进迫城下。昨夜战死之尸。皆收拾而去。积于一处而焚之。贼又作长梯数十。将欲再战。我军作火炬。照耀于城堞之间。鼓噪之声。终夜不歇。贼惊惧不敢进。其后贼中逃还人言。贼谓延安之人。煮煖城石。势难攀上云。围城五日。贼遂遁去。将士犹欲追击。家君曰。士气则未衰。而马饥已久。不可野战。孤城得全。实是天幸。万一蹉跌。脐可噬乎。只令诸军挥旗击鼓。若将追击。贼乍行乍住。狼狈而走。将士立于城上。以片箭射之。亦多中者。所得贼物。刀枪百馀柄。旗帜百馀竿。牛马百馀头。米豆数百石。鸟铳铁甲亦多收拾。战用之具。自此稍备云。○贼退之日。城中解严。余亦困卧幄中。委弃四肢。若将不能起。北山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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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忽然驰来告曰。贼又自西边入来。想贼巡回山后。若往而复者也。俄而贼军来到。屯住于旧阵处。城中复为戒严。余亦惊起驰往城上。疲困顿醒。不自知其为劳也。遥望贼阵。旌麾器械。箫然无色。意谓贼战败之后。未及措备而然也。将士皆曰。贼数不如前日之多。相顾疑讶之际。贼忽自退走。盖贼战败之后。海州留贼。悉令招集。而未到之前。恐我军乘胜袭击。遽向白川。海州之贼。今始来到。见其大军已为败走。惊骇而走。若于此时。出兵追击。则可以歼尽一军。而不能诇知贼情。失此机会。深可惜也。翌日。海州别将李英。来献贼馘数颗及兵器数十件曰。昨日登山遥望。则贼军狼狈而走。行到新川。陷于泥泞。自相践踏。俟其过去。收拾道路遗弃之物以献云。○胜捷之后。酾酒椎牛。大飨将士于南山上。适九月九日也。遥望延,白之境。倭贼大肆焚荡。烟焰涨天。乃遣兵迎击。遂于山上。击鼓吹螺。歌舞杂陈。欢呼抃跃之声。终日不歇。贼望见夺气。大败而走。幕僚有献诗章者。家君遂和其韵。有九死期全节。孤城对落晖之句。幕僚相视抆泪。莫不感叹。道内义兵皆来会。军声益壮。分遣精兵。把截来路。贼之出郊焚荡者。辄即追击捕斩。自壬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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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癸巳正月上旬。逐日出兵。与贼交锋。大小六十馀战。斩馘二百馀级。贼虽欲报雠。每为野战所败。终不得再犯延城。而自延以北沿海十馀邑。人民流散者。得还其家。守宰逃难者。各归其邑。两湖命脉。自此始通。南边消息。 行朝使命。往来络绎。一片孤城。保障江淮者。盖如此云。○壬辰之变。自 上屡下亲征之教。以示必守之意。而宫中多贸绳鞋。司仆之内。鞍马已具。人皆知都城之不守。争为避乱之计。出归乡曲。日以千数。家君时任吏曹参议。长在政房。不知闾阎之事。唯信 上教。促令家属入居城中。祖母谓子第曰。二子 王臣。义当从 君。其馀三子。皆从老身往丰德避乱可也。遂赁舟下乡。余从容请于家君曰。自内行装已具。都下之人。莫不知之。许多家属。莫如预为出避也。家君曰。自 上下教丁宁。以示必守之意。为臣子者。固当效死勿去。奈何先为逃走乎。余再请曰。母亲不必入城同守也。家君曰。汝不知命官命妇之义乎。倘或不幸。都城不守。则夫妇同死。节义双成可也。吾今年过半百。何惜一死。偷生于草莽间乎。余念家君不可回意。而避乱之计。亦不可不措也。遂与伯仲谋曰。家中马匹小而妇女多。若一朝仓卒。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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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僵死道路。兄须先往乡庄。接置妻子后。收拾人马。以为后计。可也。伯仲皆然其计。遂下乡。余之妻母。亦已出寓于陶山。荆布独随我在京。余以仓卒搬运为忧。乃率妻往陶山。寄置于妻母之家。翌日驰还京洛。忽遇避乱之人。弥满道路。皆言 大驾今晓已为出去。城中一空云。四月晦日也。余闻此言。不觉爽魂。驰到泥岘大家。则奴仆数人。痛哭谓余曰。今晓 大驾出去。令监未及扈 驾。出寓门外本宅。遂与夫人自尽云。俄而一婢驰来告曰。令监及夫人皆已苏云。盖父母欲为自尽之计。而恐为家属所沮。乃往门外本家。乘家属未及出来之前。遂自缢。家小适得来到。泥岘大母。亦为继至。得以救活。天幸天幸。余得的奇。心神稍定。驰马出来。道逢太仓盗米者。充塞街巷。不能透行。加以风雨大作。负米者委弃道中。松岘之路。米积没胫。回望三阙。已为焚燬。 王子诸宫。米面各司。尽烧焉。人心如此。可胜痛哉。归拜父母。相对痛哭而已。避乱之策。罔知所为。余请于家君曰。许多家属。势难一时搬运。父亲当先往扈 驾。而家属处置之事。子等留此随便为之可也。家君曰。老身不能独行。汝亦从之可也。泥岘大母曰。吾等无用女子。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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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丈夫千金之躯。顾不重欤。令公及尹侄暨二孙。今须先为出去。吾等随后处置可也。言色甚厉。不敢违忤。且不可媕娿度日。翌朝。家君与尹舅暨浚,湋二子。各骑一马。出向西路。行到碧蹄。家君谓余曰。贼不久当到京城。忍令家属。坐而待死乎。今日尚早。汝可驰还京家。率家属来寓于西山之麓。使之出没林薮。庶延须臾之命也。余即率人马驰还京家。家君与尹舅湋弟皆留于西山。盖西山。碧蹄至近之地也。翌日。余用小轿奉大母。载于卜驮之上。母亲及舅妻弟妻。各骑一马。二妹同骑一匹。婢仆数人。各持粮斗。余乃带剑徒行。间关跋涉。到于西山。即刻陪家君驰向松京。留舅与弟。看护家属。是日。投宿于坡州仲氏之庄。翌日。到松京。 大驾方为留住。有人来传。倭贼已入都城。京山避乱之人。多被兵燹之祸云。及闻此奇。郁闷如焚。意谓西山恐难免也。翌日。家奴忽自丰德来告曰。西山行次。昨日已到丰德云。盖伯兄闻 大驾西幸。收拾人马。驰向京城。中道闻贼已入城。不能直进虑或一家出寓西山。直往见之。则果然来到。故即为陪来。天幸何极。数日之内。再蒙天幸。岂非吾亲积善之所致耶。○仲嫂。骊兴闵氏也。年十六。移天于仲。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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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妇道。当乱之初。与仲往寓于坡州村庄。家君西归之日。过宿于其家。勉之曰。时事至此。难免一死。毋污我家门。闵氏改容谢之。临别谓余曰。此后更难逢。好去好去。遂痛哭不能已。到松京未几。仲家奴来告曰。倭贼猝至。搜括山中。禽狝草薙。仲与嫂一时遇贼。嫂则知不免。乃自刭而死。贼怒分断其身首。遂及于仲。乱斫而去。然仲则适伏于岩石林薮之间。贼之凶刃。不得直下。故虽无一处完肤。而命脉则不绝。今得负曳渡江云。余即备担具驰往见之。疮处虽多。而精神不昏。若得善调。则庶可不死矣。遂率往丰德寓所。昼夜救活。疮处始为向差。及乌头失守之后。一家自钱浦。渡江到白川地。将向海州。此时代步些少。妇女皆为徒行。病兄则势难输去。乃作虚冢。自傍穿穴若隧道然。使病人卧于床上。推纳于冢中。令奴婢二人守之。约曰。贼来汝可塞穴而走。贼去之后。即来开之。仍与粮数石曰。此粮未尽之前。疮处想差矣。勉之勉之。一家之人。皆绕坟痛哭而去。此日罔极之情。何啻于死别也哉。不忍言不忍言。及到海州。道梗不闻消息。父母日以煎虑。遂使家僮百端劝诱。从山谷乘夜间行。直抵其处。窥见冢中。则仲乃不死而生。卧于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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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仆惊喜问答。仍谓曰。疮处未尽合口。不得行步。玆未与汝偕往也。汝可归报消息。数日后再来。率我而归也。家僮驰还以告。一家闻之。悲慰不自胜。时倭贼始入海州。一家又为移避。入于平州牧丹山。得空寺寓焉。即遣人召仲。当还之日。举家跂望。晡时仲骑马从山路。宛然来到。如见死人。又如梦中。悲喜交极。心神恍惚。不能定也。仲有二子。当初遇贼之日。婢仆窃负而逃。其后不知存殁。未几。一家移入江都。遣人寻觅。则其幼病死。长则率来。即庆胤侄也。贼退之后。仲收拾闵氏骸骨。具棺椁葬于先陇。而闵氏贞烈之行。方伯 启闻朝廷云。○当乱之初。一家多聚于丰德。家君以为当此朝夕待死之时。一家咸萃一处。设若遇贼。无遗类矣。遂遣湋,洚二弟。各率妻孥。往牛峰避乱。盖洚之妇翁。在牛峰。湋之妇翁。倅江西。欲令湋转达于其处矣。未几。贼陷平壤。西路不通。而一路留屯之贼。日以剽掠杀戮为事。二弟在牛峰。长在山上。窜伏于林薮之间。一日贼猝至山中。湋弟遇贼被害。痛哉痛哉。人皆言兵乱之时。横罹锋刃者。不可胜数。岂皆天命乎。此言似是。而余以仲之生弟之死观之。莫非命也。仲初遇贼时。满身乱斫而不死。乱斫之后。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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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食。露卧雨中而不死。至于入冢之后。万无复生之理。而终至不死。是则命之不死之时也。仲之遇贼之时。弟固无⊙。唯以仲病为忧。岂知数月之内。仲则生。而渠则死乎。满山隐伏之人。皆得免祸。而弟独遇害。益知其命之不幸也。加胜痛哉。仲则当死而生。弟则当生而死。非命。能如是乎。○乌头失守之后。自钱浦渡牛浦。仍留数日。适有一船来泊浦口。或曰。乘舟中流。则避乱最妙云。伯氏率家僮往问之。欲为赁舟同骑。而其舡人乃与其族人相约而来到者也。他人则少无相救之意。俄而其族十馀人来到。遂即登舟。而同来牛只。舡小不能载。弃于江边。呼家僮言曰。此牛可惜。尔须牵去用之。家僮携得三头而来。其一。童牛也。遂谋于余曰。彼童牛不堪驮载。真无用物也。以备一馔如何。余念此牛固非盗窃之物。而老亲久未醒口。食饮顿减。可以一供于甘旨也。即令烹饪。手自割切。献于家君。家君初不知之。问故即色变曰。君子虽渴。不饮盗泉之水。吾虽饥甚。岂可食盗牛之肉乎。遂却之。余即请曰。家君之教。不已过乎。子早服家庭之训。不义之事。不欲为也。而今有盗牛之说。不胜惶悚也。窃人之物谓之盗也。此牛则其主与之。而家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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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之。众所知也。岂可谓之盗乎。受来之后。捐一无用之物。以救十口之饥馁。何伤于义乎。不伤于义者。尤不可谓之盗也。子窃惑焉。家君曰。人各有所见。汝则食之。无以劝我也。余争之良久。而终不下筋。家君耿介之行。虽在流离困顿之时。凛如秋霜皎日。不可尚已。而余之盗字之辨。未知君子之论。以为如何也。书而俟之。
壬辰遗事(载延安志)
李忠穆公。曾为延倅时。牧民御众之才。为人所心服。故诸壮士往告以守成之意。公义而许之。与之偕来。建大将旗鼓。申明约束。整顿部伍。士气益锐。自倍于前矣。一日候者来言贼自海州而来。兵势之盛。有若建瓴然。张应祺驰往观之。贼果已渡枫川桥。白应禧驻马岸下。使有馀力。俟贼阵迫近。然后大呼天鹅声而突入贼中。贼大乱相失。左次于路傍。应禧乃从间道回来。则腥尘已涨西门外矣。贼欲择留屯处。令持旗者环视城基。至北门外。旗竿无风而自折。瞥然能续。至东城。旗又折。贼乃止壁于城西。使使者呼而语之曰。自南至西。所向无前。今乃以一隅弹丸。敢抗大军。比如槛虎鼎鱼。言之可哀。速出西门而降。否者。我
壬辰遗事(载延安志)
李忠穆公。曾为延倅时。牧民御众之才。为人所心服。故诸壮士往告以守成之意。公义而许之。与之偕来。建大将旗鼓。申明约束。整顿部伍。士气益锐。自倍于前矣。一日候者来言贼自海州而来。兵势之盛。有若建瓴然。张应祺驰往观之。贼果已渡枫川桥。白应禧驻马岸下。使有馀力。俟贼阵迫近。然后大呼天鹅声而突入贼中。贼大乱相失。左次于路傍。应禧乃从间道回来。则腥尘已涨西门外矣。贼欲择留屯处。令持旗者环视城基。至北门外。旗竿无风而自折。瞥然能续。至东城。旗又折。贼乃止壁于城西。使使者呼而语之曰。自南至西。所向无前。今乃以一隅弹丸。敢抗大军。比如槛虎鼎鱼。言之可哀。速出西门而降。否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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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剑尽之矣。俄而又呼曰。尔有何样兵器。而为此拒辙之计也。愿一见之。白受采挺身而出曰。汝以其兵。我以其义。汝斗以力。我斗以智。兵器貌样。不须问也。虽然我之兵器无他。有一焉。必欲见之。示之何难。即以六两矢。弯大角弓而射之。月镞星流。直过南山之巅。贼聚首见之。目动而神骇也。又有一贼背向城中。俯而叩臀。以示侮辱之意。李黜射之。一矢即毙焉。是日。始闭城门。各守信地。部伍虽精。军额甚寡。仅守城西北。而未遍于东南矣。合战数日。军器已尽。而蛇豕之群日滋。蜂虿之毒益肆。民士空拳无以为御。或以木石击之。或以汤水灌之。势迫朝暮。决难久守。而士卒犹能有死之心。无生之气。莫不奋臂挥泣。俄有一女子。夜至北门外。呼守者曰。我有所献。急受之。守者意其贼人之诈。听而不应。其女呼之不已。守者睨而视之。女抱一围长箭而立。容貌端雅。语声琅然。于是。知非贼人之为也。倚身城角。俯而问之。女曰。妾即海州妓也。城中矢石想已俱尽。敢将长箭十六个。以助守御之备。愿勿疑也。守者曰。汝之献箭。意甚可嘉。汝欲入城。则吾当垂索也。女不许。即还去。至四五步许。回身低声而语曰。未数日。贼当潮退。公等幸坚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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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待之。语毕而不见。自是城中恃而稍安矣。其夜又有鬼火。聚于东门外。其丽不亿。相继入城。贼见之大惊曰。邻救大至。不可犯也。翌日。贼斫玄山长松。造云梯横驾西城。又取罗津棺板。去下隅而冒之。缘城而上者。有若鱼贯然。李大春以铁箭射之。棺板退落。在下者皆压死。倭将谓其军曰。破此三里之城。易如拉朽。而旷日持久。尚未拔焉。是汝诸军不为力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战。论其刑赏矣。使人树望旗于北山之阳。以之低昂督战。而树之未久。旗自仆地。贼更竖其旗。督战益急。孤城欲摧。危如累卵。城中之人。无不惊惧而失措。时有一人。从东门而亡去。张应祺追捕其人。拔剑责之曰。君以食禄之人。见危亡去。是不忠也。后有效此者。当行司马法矣。城中闻之悚慄。莫敢有逃散之心。公曰。事已至此。无可奈何。贼若陷城。我当焚死。积刍于前。赍火药而待之。诸壮士。亦撤城中庐舍。积于城上。一时燃火。于时大风从东起。烟焰涨天。咫尺晦暝。贼为风烟所触。少止其锋。围城凡四日。我军之死亡者少。城下之贼尸如山。贼进不得入。退无所掠。乃解围而去。城中男女老弱。皆鼓噪而追之。贼退阵于天拜山下。所掠牛马。放之前野。李大春等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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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追之。超大浦抵阵前。夺其牛畜而来。贼举众逐之。大春等一边射杀贼。一边屠牛畜。或斫其脚。或刳其肠取啖。越浦而归。贼壮而畏之。贼临去时。送一木匮于公曰。亲自开见也。左右皆欲开之。公曰。贼谋难测。慎勿开。乃凿而视之。果有一小倭。挟短剑卧其中。公即令引钜断之。公之深谋寄略。虽古名将。莫之过也。○忠穆公为参下官时。持公事取禀于尚相震家。尚相与之坐。馈之酒。且曰。吾近得女婿。气宇风味。与君似相吻合。君其见否。使小奚招新郎以出。新郎即清江李济臣也。两人通姓名接话后。尚相因为入去。其意盖欲使之从容谈话故也。是日也。二人一见如旧。结为死生之交。自是厥后。一往一来。殆无旬月之相阻。时值壬辰。李清江死已久矣。公在围城中。七昼夜蚌鹬之际。不胜困惫。坐睡将坛。清江打背大呼曰。仲薰仲薰。贼登南城。急起御之。觉之则梦也。公亲率将士。攻敌下之。及夫退居于丰德退忧堂。有病沉痼。委顿枕席。一夕语其子弟曰。通津倅李寿俊来到门外。斯速引入。子弟出视无有。如是者再三。子弟以为病重谵语而止。俄顷僮仆来言。通津官来到云。公即令入来。寿俊拜讫。泪下沾襟。公曰何为其泣耶。寿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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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坐衙。忽然神昏。依案交睫。亡亲来格。怒且笞曰。吾友仲薰。病势危重。何不速往问候耶。觉来且惊且感。即撤簿书。促船来到矣。公曰。吾梦亦如是。是以先知君来访耳。司谓神交矣。叔季势利之交。亦有是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