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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先生朴文纯公文正集卷第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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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先生朴文纯公文正集卷第八十三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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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祖讱传(丁未十二月二十二日)
柳先生祖讱者。字讱之号泛爱。世为文化人。其先祖曰彦沈。有功高丽时。食邑晋州。遂为晋州人。父曰藕。号西峰。学行甚高。少事金宏弼先生。及没心丧三年。事具墓碣。母韩氏。先生生于嘉靖壬午。容貌俊伟。志节卓荦。其为儿嬉戏。颇无赖。父友有见而谯让者。先生忿之。作一锥掘其屋础曰吾必覆此家。时与同队角力街路上。不胜则辄解过客之冠以为酒。人称狂童。既长西峰公与客共坐。使先生取书以来。先生前已失学。实不知其为何书也。其兄切责之。先生于是慨然发愤。折节为儒。遂学于履素斋李仲虎。先生踔厉勇进。志业兼人。殆忘寝食。时游其门者亡虑数百人。咸畏惮之。先生事亲。必晨昏定省。家贫奉养亡缺。居丧一从文公家礼。其祭祀虽小儿未龀者。悉令就位。平居居外舍。择日而入内。与夫人出入相拜如宾。友于昆第。睦于宗族。信于朋友。盖同姓行乞死者。亲旧疫疠死者。先生皆手为之殓无所避也。怀德有小庄。先生曰吾虽贫时縻官禄。而吾族某饥饿不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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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吾何以此为。辍而与之。与人一识面。死辄素食。性至仁。平生蚤虱不杀。行则蝼蚁不践。夏日使人拥彗前扫粪虫。见涸鱼及遗生鱼蟹者。辄取而放水。然至鸡犬相贼。必代为之杀。其爱而能别如是。尝与郑南峰芝衍,朴退庵应男,崔月潭滉为莫逆交。万历十一年。 朝廷令备边司各荐人材。郑公方为左相。荐先生有忠孝大节。及屡推毂。以为可将三军。先生于是始获仕。出知伊川,牛峰二县。爱民如子。冰檗自持。罢郡至京城延恩门。即谢遣从徒装资。使不至于家也。二十年壬辰。日本入寇。 车驾西迁。先生适家食。闻难徒步追之。道中遇风雨。废食涕泣曰。玉体无乃有伤乎。逮到平壤。 宣庙驻跸才八日矣。俄除世子翊卫司翊卫。 上议幸义州。先生从世子往宁边。久之还会于 大朝。明年升司宰监正。居二年金公应南为冢宰。于 经筵白先生忠节表著。行义可嘉状。仍请授通政阶以旌之。 上从焉。未几拜刑曹参议。先生素雄其才。以为天下事不出于吾人分内。至是感激知遇。自圣学机务切于当时者。知无不言。虽其议论规画。堙灭无闻。然如力争贼未尽平而先还都及请罢炮杀手。专尚弓矢。勿隶私贱为兵。皆见迂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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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不为沮。以自靖其心。先生少时就围。与其兄祖询换写试卷遂及第。先生即上章愿以此归兄。 上从之。至是请依 先朝慎承善权攀例。不拘资阶而赴围。时亦颇讥焉。然可见其为人直情不欺也。至己亥十月十日病谻。女子有留侍者。先生曰礼男子不绝于妇人之手。遂挥之以卒。年七十八。以扈 圣原从功 赠户曹参判。娶张氏生二子。允锡,文锡县监。先生资禀高古。绝出等夷。忠孝笃至。根于天性。慈仁爱物。及于昆虫。温恭诚悫。望之可知为仁人君子。然而好善如狂。疾恶如雠。临事处义。截然不可犯。有壁立千仞之气。其师友徒弟多一时名德。往往诚悦心服。意以为所谓不失赤子之心。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非先生莫能当此。其盛矣哉。先生之学。盖得于家庭。又早委己于履素斋。其渊源所渐可见。而淬砺进取。孜孜不已。尤以知礼名。士大夫遇吉凶节文。皆造请质问。视为准式。时人语曰柳祖讱挟家礼而入。杨礼寿持药器怃然而出。知其人殆矣。礼寿者亦为时明医故云。金公应南扈 驾关西。其亲避兵于内浦。会值风波大作。所乘船不知所在。人以告金公仓黄发丧。已被发设位哭如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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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至。执以为不可。金公素父事先生。从其言 而访闻。果无恙。然其论握手用一。首经用单股之类。多泥而不通。人亦莫能屈。当柳渊之狱。众皆谓渊弑兄。先生保其不然曰。吾见渊爰书。以此知其冤。从十二年获渊兄关西。时人始服先生有见也。每于风雨寒热。小人有怨天者。先生必大惊为之禁。在郡值罪人体解以徇。吏请自外辞遣。先生曰国家要令长吏见之者。其意固在。即亲见之。其所是否。敬天守法又如是。其教学勤恳。及门者甚众。间颇成材。可记者李廷馦,洪翼亨及余王父昆弟。
论曰。柳先生在 宣庙时。固为荐绅名儒。其后子姓零替。以讫于今。故所为言行履历。皆不得而详也。余次其所闻轶事著于篇。呜呼。吾道之厄久矣。盖有文辞以为工。议论以为辨。显名于当世者。要之好古笃行。不欺君子。如古所称徐积陈襄之伦。何其鲜觏哉。此余所以乡往阐明乎柳先生者也。孔子曰如用之。吾从先进。后之观者。其亦庶几知余之意欤。
西湖三高士传(戊申元日)
夫士平居。尚慕古人。岂有所限哉。然苟世近而地相接则其高山景行。固自异于人人者。此非为公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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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管晏也。余在龆龀。已闻汉城西湖。有所谓土亭者。或曰亭故滨汉为滀潴。当 明 宣之际。处士李之菡馨仲者戏聚群童。投石累土以成而因家之。余尝登其上。俯仰遗躅。盖如其说云。然馨仲少有至行高识。及多阅历世祸。好为卓诡怪迂之事以自混。已奇矣。然荐绅先生类能道之故不论。其后数十馀年。有所谓三高士者出焉。其迹虽亦不轨中行。而其风节足令后人兴起。又从诸长老稔其所行志趣。颇各不同。然皆合乎自古高士之义。洎出栖玄石。往来三人所居矣。至临崇丘览流水。而想像其贤。蝉蜕浊秽之中。能全素志。未尝不低回留之不能去。继以流涕也。余故论次其轶事。以附孔子追叙逸民之意。其详则三家自有文集叙状。此不复著。
李基卨者。字公造号莲峰。延安府人也。父至男有至性驯行。从学金麟厚,李仲虎先生之门。母尝疾病。至男沐浴顿颡行祷。愿以身代。其夕母梦神人谓曰。汝儿至诚动天。已许自代矣。未几遂卒。以此基卨亦能孝谨。尤习于礼。性清介绝俗。一芥不以取诸人也。兄基稷妇翁郑澈。高其义。求一见而不得。其后邂逅。亟嗟赏焉。以廷臣荐。累仕为清风郡守。时赞画使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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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以公事微罪召至营。决棍数十。基卨出营门立碎其冠帽。自是不复仕。寓居西江村。光海初。拜掌令。力辞竟不起。足迹未尝及城门。丁巳废 母。基卨即移寓金浦以卒。子孙象其贤。能以节行传家。其友申应矩尝从容造焉。里人适遗以朱樱。基卨郤之。应矩问其故。曰小人都不可与作缘。今一受此物。后必有难从之请。吾是以郤之。应矩闻其言。不觉爽然自失也。同时有成辂,权韠亦居湖上。然基卨本以儒学礼法称于世。而辂韠俱用诗酒有名荐绅间。时若不复数数于名教。与其所遭固殊矣。然要之能全素志。以成其高则同。
成辂者。字重任。自号石田。昌宁人。性狷介高洁。然笃于内行。牛溪先生成浑屡称其节操。少受业郑澈之门。及澈败。遂与世相绝。结茅于杨花渡口。二十馀年优游自守以终。客或携酒过之。辄相对饮尽欢。语及澈事。又辄悲泣泪数行下。以为常。素善权韠。后韠坐诗案以死。辂不得已为一往哭之东门。叹曰汝章浼我矣。辂虽游于酒人乎。士大夫多高仰之。光海时群小忌其名。使人窃瞷所为。既至会值辂着平凉子诣梅花树下。各置酒卮于其前。仍与饮醉。作劝酬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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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宾客然。人以归告。群小疑其清狂。遂不究。辂尝除参奉不起。妻死不再娶。无子。
权韠者。字汝章。世家于玄石村中。自号石洲。其先安东府人也。父擘以诗名。韠天才尤高。论者谓 国朝以来殆无出韠上者。为人疏亢不羁。其视世之娴饰取容者。不啻若犬彘焉。少慕郑澈风谊。及澈以治狱事将谪江界。韠与其友李安讷往谒之。澈大喜谓客曰。此行得见天上二谪仙。吾岂非幸哉。客问其为谁。曰权韠,李安讷。繇此韠名益盛。亡何倭寇至。 上议幸龙湾。韠与具容上书请斩李山海,柳成龙以谢国人。不报。时年二十一。可见其奇节士也。然韠自知肮脏不能苟合当世。尤痛郑澈至死后获罪。遂不复应举。素耽曲蘖。因自放于湖海间以为乐。顾好危言覆论。其诗类多讥刺时政人物得失。竟以此死。嗟哉。韠尝再董童蒙学。一为制述官。迎 诏使朱之蕃,梁有年。然韠性高迈。颇读濂洛诸书。能通大义。意见答其友弘甫书中。间与儒士朴知诫往还讲论。及被刑出城东门。将赴谪。枕傍只赍近思录朱子书节要。盖深悔其以诗酒取祸云。然世鲜有知此者。余故录焉。
处士海狂宋公传(辛酉十一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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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东虽僻处海外。号为小中华。在南西北三方之首。然而学士大夫类能衣缝掖冠章甫。谈说礼义。从容俎豆之间耳。求其瑰玮俶傥之士。生今思古。志切扶世。抱经济之具。终身不遇如所谓鲁仲连,陶元亮者甚鲜。盖有之矣。吾未之见耶。何其寥落而不称哉。处士宋公齐民字士役。其先洪州人也。世有达官闻人。间徙居湖南之潭阳。父庭篁登第为校书正字。有孝友行。河西金先生称之。公生而重瞳子负气义。卓荦不羁。人已知其非常士。九岁值父暴卒于远邑讣至。号恸立赴之。有壮奴鞴马堇能追及于十里外。已而奴马俱病。仍徒步而进。盖不食者五日矣。比葬不离殡厅。终丧未尝见齿。其少已强于诚孝如此。稍长恢廓有大志。慕古圣贤之学。嶷嶷自持喜怒不形于色。间从乡先生长者游。不避寒暑。遍读经传诸史。沈潜讲劘不懈。而尤邃于易。又从土亭李先生学焉。土亭甚奇之。至如异端之书。词章之习。谓其徒乱人志。未尝一接于身。人或劝以博士家业。若无闻也。后因儒生汰讲之举。径入乡试。高中其选。俄而计偕入都。道见友人遘厉。遂留护治不赴焉。自是不复应科。一日土亭谓公曰世有一字万变之理。子其识之。公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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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受教。后游瑞石山寺。始悟其旨。叹曰老师畴昔之教。今乃得之矣。盖指洛书法云。公性不喜家人生产。菲衣恶食。人所不堪。处之裕如也。尝自雄其才。以谓士生斯世。穷经致用。要必王道为心。生民为念。然后天下国家可得而治也。又曰苟存心于爱物。当有一分之惠以及斯民。乃与乡里诸友。议设医局于所居。任其供给救治。且出入海上。懋迁鱼盐以助之。既而叹曰吾志非如古人。吾才岂不及古人。而今乃与世龃龉。吾其止于是矣。务安县有神祠。祠后松材甚古。公欲以为舟。命役夫十辈伐焉。会多立死者。一邑哗然谓神不可犯。公即以文祭之。死者皆苏。遂刳其木。乘之入海。历观诸岛。岛多猛虎。人皆惴慄。公独怡然如不见者。虎亦良久低尾而去。或遇风涛危险。虽舟人习水者又皆慌怯失措。公坐船上神气不变。阳阳犹平日也。尝舟败下岛。无所食。掘山朮以充肠。七日不饥。值有人持船至。悠然而出。亦无喜色。其行已处事高出人意表又如此。久之倭入寇。 车驾西迁。列郡瓦解。公首与锦城人梁山龙,山璹等谋起义兵。共推府使金千镒为盟主。仍自署其从事。率师北上。至水原留屯。 朝廷闻之。拜千镒判决事。赐号曰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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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众议我军甚孤。必当收合湖西士马。以成掎角之势。此非宋某莫能任者。公遂入其境。连结士大夫。召募义兵。两旬之间得二千馀人。乃以提督赵宪为左义大将。以御黄永诸贼。察访朴春茂为右义大将。以防锦江诸贼。二公亦皆土亭门人也。会招讨使高敬命兵败死于锦山。公又移檄本道。略曰呜呼。人孰无死。得其死者为难。霁峰为尽其道矣。今七路荡然。又失湖南五郡。我军新挫。士气日沮。幸赖熊时血战。贼锐少挫。全州有备。贼众遂退。庶有驱逐之渐矣。然而湖西义兵环恩镇沃守御有制。大将赵宪,参将李天骏皆以应时人杰。测天观时。量敌制胜。动合古人。贼势不能西走北奔。岭南则金沔,郭再祐两将用兵如神。威慑贼胆。亦将不肯越岭而寇。至于天兵五万与我勤王之师。掀天动地。自北而来。则松溪逋贼忠清馀孽。无所于归。必与锦贼合兵南冲。今将前后善溃之卒。安得必保其支吾。此实湖南父老士庶莫大之忧也。呜呼。同舟而济。胡越一心。其在一道之内者。皆有同舟之势。胥沈臭载之患迫在朝夕。况山川禀气之相近。邻里游学之相安。实有平生兄弟之义。则非但古人所谓泛然同胞者也。凡我道内之人。幸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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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其子兄勉其弟。砺志奋节。更举义旅。以遏凶锋。上以复 君父之雠雪神人之愤。下以孝父母保妻子。永安其家。霁峰高公号也。未几赵公继死于锦山。倡义使追贼至晋州。城陷又死之。湖南一路益无起兵捍蔽之者。时忠勇将金德龄丁忧家居。于公为中表兄弟也。遂与友人金应会。共勉德龄。谓当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丧。推为大将。因入济州。求骏马以授之。军声益振。贼惮不敢犯其境焉。适岁大饥。公又以所载海菜杂谷救济之。所活人甚多。丁酉贼复从水陆至。以为蹂躏湖南计。 天朝总兵杨元方守南原府。公往见之。为陈守御策公素头童。元疑其为间谍。将加害。监察闵纯灵岩人也。以事至天将所。见公拘留。入告元曰东国高士宋某果何罪。元大惊。亲自解缚。延公上座问策焉。公曰蓼川之水甚大。城在其下。决非御贼之地。请速移阵形胜。元以为迂阔不省。已而城陷败走。盖公平日专以仁民济物为心。然既不得遇知当世。以行其所学。则卷怀隐约。若将终身也。及遭大难。辄乃沫血奋义。召集士众。如金倡义赵提督金忠勇诸将。其始莫不因公推毂激厉。以成其义烈。而公又翛然晦遁。无迹可见。人亦未之深知也。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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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 靖二陵被贼污辱。悲愤慷慨。未尝一日而忘其雠。会贼再退。 朝廷方议与倭和亲。而 上又下教求言。公遂上疏。大要以复雠为主。其策则又以越王句践为法。推而至于文王尧舜之道。略曰孔子曰居父母之雠。寝苫枕戈。不与共天下也。盖寝苫者。大雠未复。常以丧礼处之也。枕戈者。诚专于复雠。不可以寤寐而释兵也。不共天下者。雠不复则义不与彼共生一天之下也。今者我朝之与日本。既修邻好。狺然逞凶。无故而屠人之城戮人之亲。甚至 先王陵寝抔土变动。 宗庙社稷一炬成墟。则实 祖宗之深羞。而君臣子孙万世之大雠也。臣之愚意以为复雠之义。人伦之大纲。天理之大经。一日而忘雠则一日之天理泯而人道灭矣。一年而忘雠则一年之天理泯而人道灭矣。天理既泯。人道既灭。虽有人形。而实为禽兽。将无以自立于天地间矣。侧闻 朝廷已议讲和。而 圣天子又许修好云。流闻远播。民情哗然。审如是者。 朝廷之意岂不以以小事大者。固畏天保国之事。而句践之请为臣妾于吴。始虽羞辱之甚。曾未几时。转祸为福。兵入姑苏。夫差瞑帽。则何有于一时之屈乎。臣愚窃以为大不然也。夫句践不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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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以我国之所为。而欲效句践之所为。是必尽陷人类于禽兽而贻笑天下。得罪万世然后止耳。何者。句践之所以得志者有七焉。曰骄敌也用间也养民也教士也任相也任将也志一也。此七者。句践之所以得志。而去其一。亦不足以成功矣。其当志复吴雠也。使人呼曰汝忘会稽之耻耶。此其志固一乎复雠矣。而犹恐其惰慢之气或乘其间。故出入常呼。提撕警觉。以防其志之或不一。然则志一者。岂非复雠之主宰。而任相任将以上六者。又岂非主宰中流出者乎。今若有为于当世。而必将求吾所大欲。则舍志一何以哉。第未知 殿下之能有是乎。臣窃伏草莽之中。无由而测识其万一。然君心者万邦之表。万事之干也。表动于中而影变于外。志诚于内而效著于事。不可诬也。夫朝廷者。 殿下之所须以为一体。而心腹耳目。以至股肱手足爪牙之任。莫不有官。然必使之才职相称。各当其可。然后庶绩咸熙。元气流通。以至昆虫草木。咸囿于吾仁矣。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又曰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所谓极者。君心一德至极无加之称也。今者东西南北之说。议者莫不忧之。以为难于去河北之贼。臣独以为朝廷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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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有东西南北。而 殿下之心有东西南北也。何者。才见 圣心之所向。而举朝趋之。 圣心之所背而举朝攻之。此无非 圣心之所以或二或三之故也。未有 圣志能一于道。而朝廷之分崩离折有如是者。则 殿下之所以一其志者。恐不及于句践矣。以此而论之。其他所谓任相任将养民教士用间骄敌者。举必不及于句践可知也。夫句践之所以复其雠者。 殿下今既反之。而屈身事雠。欲效其所为。臣窃惑焉。夫犬豕不可交也。百世之雠不可事也。一修和好则岂但悖于理伤于义。终无可以为国家乎。豺狼无厌。所以要我索我者。安知其必不如金宋之为乎。况我国人情。素无远虑。偷安暇逸。苟且图存。以为和戎之策今已定矣。抽思前日太平舆马宫室之侈。衣服饮食之美。子孙妻妾之奉。无不穷其力之所及以图之。则孑遗残民。必尽骎骎然自入于忘君亲事敌雠。无复人理。而浑为禽兽之归矣。不修讲和则上下人情。更无可恃以为姑息。必不肯少懈于心。夙夜孜孜。戒惧忧患。犹足自固而备不虞矣。假使不幸君臣上下同死 社稷。吾心快足而无所悔。万世称诵而有馀荣。其与不忠不义不孝不慈。甘为犬豕之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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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国不可必保。身不可必生。徒取天下后世之讥笑者。相去奚啻万万哉。此臣所以为与其等亡也。不亦善于守正而亡者也。无已则有一焉。 殿下盍亦反其本矣。孟子曰如耻之。莫若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 殿下苟能反求诸身。而思所以兴复之道。则 殿下之为文王。特在一念转移之机。而将见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之不服矣。彼只足与共患难之句践。有不足言也。其于复日本之雠。又何有哉。呜呼。言尧之言。服尧之服。行尧之行。是亦尧而已矣。自古有天下国家者孰不欲法尧舜之道。以治天下。而常不能者。一则形气之私胜。而道心之微终不足以为一身之主。二则姑息之意胜。而至正之理弃之而不复求。三则近利速效之是急。而忘远大之至计。致使仁义之说为迂阔之谈。先王之道为己陈之刍狗。岂不痛哉夫。尧舜之心。纯乎天理之公。尧舜之道。该乎万化之源。固不暇论于言语文字之间。然道之散在万事者。莫不谷有当然之则。又皆随时而异其宜焉。故唐虞之禅。三代之继。与夫夏忠商质周文。所事虽异。而其义则一。义之所一。道之所同也。于今去圣王数千馀年。治乱相承。沿革万变。而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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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益。自有变通不穷之妙焉。然则尧舜之道亦不待他求。在乎应事处变。至公至正。各当其可。而适然洽好者皆是也。臣尝自壬辰以来。耳目所接。心思所及。偶有一得可符于时宜者。辄缀而录之。名曰卧薪记思。其于帝王之道。虽不可谓有得。而善用之者若能因其粗而更究乎其精。据其表而复尽乎其里。则未必无小补于拯民固国膺狄惩荆之事。而所谓尧舜之道亦在乎祖述而推广之而已。 殿下苟有是心。而必欲求尽刍荛之说。则乞令本道监司赐之纸笔。缮写封进。以资乙夜之 览而有所察焉。又安知螳螂之奋脚。亦足以起楚王之警感而动三军之义勇乎。诚愿 殿下亟发大有为之志。振厉作兴。先立大本。以先王之道为可必行。 祖宗赤子为可必保。万世之雠为可必复。委任贤相。立纲陈纪。以正朝廷和万邦。使宫中府中上下内外合为一体。无有邪气隔碍其间。使王泽下流而不滞。民情上达而不郁。则一邦之通泰。可驯致矣。又推心良将。专寄阃外。军中之事。一以委之。以责其效。则调兵鍊卒。爱养拊循之道。次第毕举。而所谓生聚教训者。已在于其中。以有教之兵而又得其死心。夫谁敢侮余哉。当此之时。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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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臣往探敌情。则当以所得洛书一字万变之术。又教一人留置京都。而身往彼国。备审山川道路风俗人物。以及其凶谋秘计。一以其术相报。不但使本国俘民源源续报。亦可传附于其使而无疑。则彼国虚实动静。可昭然于万里之外矣。自古两国相当。耳目专在乎间。行师用兵者。莫不以是为要。故伊挚之在夏。吕牙之在殷。孙武皆指为以圣智为间。夫伊,吕圣人之徒。何尝有心于间。而孙武引而證之。以见间道之至要。今臣已年老。武不足以威敌。文不足以华国。只有此事庶几可及。与其徒死而无益。曷若死于国乎。但 殿下苟无是心。则亦无所用间为也。纵使尽探贼情。洞若观人。抑何补于乱亡哉。然则宁纵扁舟遨游山海之间。以送馀年。而时事益乖。有不可说。则踵鲁连东海之蹈而已。疏既上。主方面者以为语多忌讳。遂黜之。于是公喟然知道之不行也。乃更访求海山之可栖者。优游其中。一以耕田凿井。教诲子孙后生为事。始公之命名曰济民。字曰以仁。盖始以有为于世。以及斯民矣。至是遂改以今名。自号海狂。居二岁而病。以书托后事于表弟崔尚重。扶起整衣冠。北向长跪而卒。乃万历壬寅二月二十七日也。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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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善人之类。莫不伤之。崔公以诗哭之曰。湖外知名几许人。如兄卓轨更无伦。胸襟恢阔涵沧海。志行高奇脱俗尘。长往岂能忘此世。薄游曾不为吾身。推诚共济平生念。欲唤巫咸质鬼神。闻者以为惇史。公虽忧时伤世。志不在小。然家行甚备。丧母夫人。庐于墓侧。啜粥终三年。平居晨谒于先祠。当祭必夫妇亲自供具。极其齐敬。治家御众。一依礼法。其出入也。与夫人相拜。延送于中门之内。内外婢仆。亦不得相混。男仆非粪除不敢入内庭。又为长廊。以板隔截。每食时女仆具饭往食之。教诸子严。虽女子至十岁。必皆通小学孝经列女传。君子以是知其道能行于家焉。尤有鉴识。尝以长女。妻安东权韠。一日嘿坐忽长吁。家人问其故。公曰吾甥权君居乱邦。好尽言。吾知其必不免也。其后果然。有三子。长曰柁。死于丁酉之乱。次曰樯。被虏入倭国逃还。并见名行记。季曰楫。
论曰。世称土亭公志在济世。尝愿为都篙师而不得云。至石潭李先生以奇花异草拟之。则又自谓我岂不得为橡栗耶。其言愈谦而意愈切。今观公自处以敌间。其所得于土亭者深矣。当壬辰 二陵之变。 国家既不能自强报雪。而且被掣于 天朝。竟至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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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通和。是时公卿大臣无一人上书极谏。而独公以草莽远士能之。又阏而不得上。惜哉。要其所树立。虽目以天下之士。无甚过者。况其书中论述。原于天理人伦。止乎文王尧舜之道。有非归于后世功利权变之术者。是尤可敬重也。然观公平生专心儒学。孝义笃至。礼法行于家庭。及其知命安时。晦处山海之间。耕凿教诲。以终天年。则又非鲁陶诸贤所能掩。是必有朝暮遇者矣。噫。
高丽太师壮节申公别传(丙寅二月十八日)
公姓申氏。名崇谦。初名能山。(出高丽史本传)其先全罗道谷城人。(出舆地胜览○按本传云公光海州人。盖胜览春川府沿革云新罗景德王改光海州。又寓居下有公名。因叙行迹。似是史误以寓居为本贯也。)公为人长大。天与武勇。神资机智。射艺尤绝。真大将才也。(出行状)时新罗政衰。群盗分割。甄萱据全州称后百济。弓裔据铁原称泰封。(出太祖世家)及后裔多行非法。夫人康氏力谏遂杀之。及其两子。又多急怒。以至僚佐将吏无辜受戮者甚众。民不堪毒焉。(出遗事)会唐乾符四年。高丽太祖生于松岳郡。幼而聪明睿智。龙颜日角。气度雄深。有济世之量。(出太祖世家)乾宁三年。弓裔以太祖为勃御堑城主。一时水陆征讨悉委之。所向皆克。以功累迁侍中。位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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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僚。将士洽然归心矣。(出行状)后梁贞明四年。先是唐商王昌瑾得一古镜。有细字可读。其文曰上帝降子于辰马。先操鸡后搏鸭。又曰于巳年中二龙见。一则藏身青木中。一则现形黑金东。昌瑾谓非常物。献于裔。裔令文人宋含弘等解之。含弘等相谓曰。辰马者辰韩马韩也。青木松也。其王公之谓欤。黑金铁也。今都铁圆。殆灭于此乎。操鸡搏鸭者。王公先得鸡林。后收鸭绿之意也。但王猜忌嗜杀。若告以实。吾曹俱不免矣。诡辞告之。(出太祖世家)至是公与洪儒,裴玄庆,卜智谦为骑将。四人密谋。夜诣太祖第。言曰自三韩分裂。盗贼竞起。今王奋臂大呼。遂夷灭草寇。三分辽左。据有其半。立国定都。已过二纪矣。乃不克终。凶虐滋甚。淫刑以逞。杀妻戮子。诛及臣僚。民坠涂炭。疾之如仇雠。桀纣之恶无以加此。废昏立明。天下之大义。愿公行殷周之事也。太祖正色拒之曰。吾以忠义自许。王虽暴乱。敢有二心。以臣代君。斯谓革命。予实不德。敢效汤武之举乎。古人云一日为君。终身为主。况延陵季子曰有国非吾节也。乃去而耕焉。吾岂过季子之节乎。公等曰时难遇而易失。天与不取。仄受其咎。国中民庶共被毒痡。日夜思欲复之。且居重位者尽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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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杀。今之德望未有出公右者。众情所以望公也。公若不从。吾等死无日矣。况王昌瑾镜文如彼。岂可违天。死于独夫之手乎。(出洪儒传)夫人柳氏从帐中谓太祖曰。举义代虐。自古而然。今闻诸将之言。妾犹奋发。况大丈夫乎。手提金甲领而被之。(出神惠王后柳氏传)于是诸将扶拥而出。黎明坐太祖于积谷上。行君臣之礼。令人驰且呼曰王公已举义旗矣。(出洪儒传)裔闻之惊骇曰。王公得之。吾事已矣。微服自北门亡去。(出太祖世家)隐于岩谷。寻为斧壤民所害。六月丙辰。太祖即位于布政殿。国号高丽。改元天授。(出遗事)诏策推戴功。以公及儒,玄庆,智谦俱为一等。赐金银器锦绣绮被褥绫罗布帛。(出洪儒传)太祖以青州人玄律为徇军郎中。公与玄庆駮曰。往者林春吉为徇军吏。图不轨事泄伏辜。此乃典兵权而恃本州故也。今又以玄律为徇军郎中。臣等窃惑焉。太祖善之。改授兵部郎中。(出裴玄庆传)公尝从太祖猎。至平州三滩昼膳。适有三雁盘回其上。太祖曰谁能射此。公曰臣试射之。太祖赐弓矢鞍马。公拜且启曰射第几雁乎。太祖笑曰射第三雁左翼。公应命而射。果中其雁。太祖嘉叹。仍命赐平州为公乡。并赐环雁傍田三百结。世食其租。因名其地曰弓位。(出舆地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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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后唐天成二年九月。甄萱猝入新罗国都。时景哀王与妃嫔宗戚出游鲍石亭。忽闻兵至。仓卒不知所为。皆被陷没。萱遂弑王。立其表弟金溥。太祖闻之。遣使吊祭。亲率精兵五千。邀萱于大丘公山之桐薮。(行状云即今之桐华寺也)大战不利。萱兵围太祖甚急。(出太祖世家)时公为大将。而容貌酷似太祖。知其势穷。期以身代死。乃请太祖隐于碍薮。(按胜览恐是今之美里寺也)遂乘御车出。与元甫金乐力战死之。萱兵以公为太祖。断头贯戟而归。围兵稍解。太祖堇以身免。及还阵。求公尸。无其头莫辨。太将庾黔弼等曰崇谦左足下有黑子文如七星。以此为验足矣。果得尸。命木工刻造头面。备服赐坐。太祖躬行祭酹甚哀之。命有司赐葬地。乃于光海州昭阳江悲方洞。备礼葬焉。(出行状)谥状节。以公弟能吉子甫藏并为元尹。创智妙寺以资冥福。(出本传)太祖尝设八关会。与群臣交欢。慨念战死功臣独不在列。命有司结草为公与金乐像。随坐班上。命赐酒食。酒辄焦乾。假像仍起舞如生人焉。自此排置乐庭以为常。(出行状)太祖后大封功臣。中书门下奏公功。可壁上虎骑卫太师开国公三重大匡毅景翊戴匡卫怡辅砥节底定功臣。教加匡翊效节献襄之号。成宗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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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公及太师忠烈公洪儒,武烈公裴玄庆,武恭公卜智谦,忠烈公庾黔弼,熙恺公崔凝配享太祖庙庭。世称六太师。(出忠烈碑)睿宗庚子秋。省西都设八关会。有二假像戴簪服紫。执笏纡金。骑马踊跃。周巡于庭。睿宗奇而问之。左右曰此神圣大王统合三韩时。代死功臣大将军申崇谦,金乐也。仍奏本末。睿宗悄然感慨。问二臣之后。有司奏曰此都唯有金乐之孙。即赐职赏。暨还都。徵公玄孙劲。引入宝文阁。宣以酒食绫罗。仍赐御题三章以奖之。(出行状)逮我 朝文宗大王。特举公及洪,裴,卜,庾四太师。配享于麻田崇义殿太祖庙。迄今俎豆不绝。(出祠宇重脩记)
赞曰。公之翊戴之功。代死之忠。国史家乘固已揭之曰星矣。盖前时东土分为三韩。政教厖杂。同归于夷俗。至新罗中世。始克统合诸国。而犹未尽正。以至丽祖而大定。式有今日休。礼乐文物。号为小中华。其盛矣哉。然推其根柢肯綮。则未有可先公而称之者。实如祠记之言。宜其有功大东。俎豆万世。不独以忠烈著如是也。惟其行状所录神像两节。于史无徵。今虽互见于大东韵玉中。世多以死生鬼神之正理疑之特甚。固非颛蒙之所及也。第窃闻之。伊川程夫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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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深斥神怪。及论伯有事。以为别是一理。至朱夫子从而證明之。及言刘元城死时事甚详。夫伯有自非公比伦矣。然以用物宏取精多。族大而强死。其气能不随死而散。况于公之大忠大烈。生禀正气。死抱幽愤。郁结蓄积。有时而著者。其可独深疑之耶。世称汉寿亭侯关公当 皇明太祖征伪汉时。实有神助。及后累 朝用兵东南之际。多著灵迹。载于程唐诸公之书晢矣。凡若此者。谓是古今圣贤存顺没宁。无迹可议之常理则未也。苟欲不归以其变。而为忠烈或然之事者。殆亦不免于窒也。然若必以氓俗相传而张大之如舆地胜览。岂或陆务观忠佑庙之遗意耶。要之又与程子所论掣肘。后之知慕公义者。盍相与取衷焉。
 伯有刘元城事见性理大全鬼神门。程唐指篁墩荆川文集所记关侯事。存顺没宁以下议论见栗谷续集鬼神祈祷策中。忠佑庙即纪信庙。陆务观所记。见事文类聚神庙门。程子所论。即以城隍为非者。见五先生礼说本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