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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堂先生集卷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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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堂先生集卷之二十
 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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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闻]
北渚金文忠公。吾先大父少时友也。仍缔潘杨之好。晚年语其孙震标曰。汝外翁天假之年。及见 清时。则 朝廷之所以待之者。岂下于一时第一等人耶。汝不及事外翁。故言之。平居仁厚和乐。若无甚可否。而至于待人处事之际。乃见有毅然难夺处。吾犹记与汝外翁同寮槐院。一日坐厅。时有一学官安廷兰者。乃故相贞悯公瑭之孽属。素称负气难待。方入门。高声放言曰。吾若使宋姓执鞭而前驱则一时朝士太半。奔走于吾马前矣。盖辱及云长兄弟。而并及于他人也。听者皆骇而无敢谁何。汝外翁使人诘之曰安同知何时为本院提调耶。廷兰遂吞舌而走。一座皆快之。此事虽小。亦可以类推也云。从弟金震标为余道之如是。
鹤谷洪相公。与吾先大父及金相公。皆壬辰避寇淮阳时同死生之友也。三家情谊。弥久不替。余于丁丑乱后归京。侨寓于校洞鹤相家近处。一日送一老婢。馈以四柑。语其婢曰邻居朴先达。乃吾家避乱淮阳水入县时。所与分菽之友朴进士之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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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其老婢尚记其时所称谓。故言送云。余乃扫门以谢。则从容话昔事曰。曾于万历甲午年间。余自乡赴试入京。伊时乱后草创。无所于归。以尔大父方仕槐院。有婢仆爨具。遂与闵颐吉往依焉。其家乃仓洞郑晦家也。吾与颐吉终日苦吟。搆出科体骈俪之作。尔大父日夕公退。呼灯进饭。吾辈以所制书示。请其评品。则一边使匙。一边随意下笔。等其高下。如是者几朔。而吾与颐吉皆得第。嗟嗟今世岂有情爱无间。车笠不变如吾辈者乎。仍呼爨婢名而问其在否。至举先大父兄弟姊妹夫名字。亦皆问其去处存殁。事在四十年前。而言之了了如昨日事。于此一事。亦可见先辈风流之笃厚。而今日世道之陵夷也。郑则官至佐郎。世所称天随子之升之子。与先大父有姻戚之分。分宅以居。以至捐馆云。颐吉闵有庆字。历官清显。终敦宁府都正。
先大父尝谓子弟曰。吾侪李伯胤居家之行。有人不可及者。闺门失和。盖不得已。而夫妇之礼。终焉不衰。虽于亲朋。亦不以及于言色。此岂易事。余知其有隐德。故及之耳。伯胤。李领相弘胄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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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先大父委禽于郡守李公讳毂之门。李公于成牛溪娅婿也。成先生家在坡州之溪上。大父来往长湍先陇。相距隔一衣带水。出入门下。与先生之子沧浪居士游。沧浪每语人曰。某才甚高。可惜登第做官。不专意文翰。以至大有所就耳。沧浪名文浚。有文行。官永同县监。
吾先府君少时随侍先大父善山府君于任所。时旅轩张先生所居仁同。寔善之傍邑也。先大父命先君就学。受论孟。其后 仁祖朝丙寅年间。旅轩以大司宪承 召入京。先君与李性恒从叔。往候于旅邸。余才成童。亦随而拜焉。得以瞻望其俨然有德之气像。将退令在傍子弟。记李叔及余姓名。
先大父八岁失恃。长于寒素之家。能自知为学。勤力绝人。十八岁时。夏月登楼。读孟子三二百遍。其年秋中生员解额。自是所向克捷。有声场屋。自言其后得进士及及第。而其喜心不如得初初举时云。自初科举之学。专以四书三经及文章轨范为主。故晚年教训子弟以经书也。时或背诵口授。业精可知矣。少时业文。或有所作。则其早朝必精读诗书大文某篇几遍。饭后方操笔搆思。而辄模仿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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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读诗书之篇。欲盘则盘。欲诰则诰。至于风雅颂之体。无不皆然。虽一时才杰号能文词者。皆自以为不及云。才高亦可知矣。二十五岁以前。恒以负笈游学为事。如海州文献堂。松京文忠堂及天圣两山山房。皆读书处也。尝自言一遭上华藏寺半月而归。读文章轨范上下卷五十遍。作省试体赋十五首云。勇往直前。无或豫怠。人自以为不可及矣。为文词。以气力为主。峻拔陵厉。自成一体。所著诗若文二卷藏于家。守康翎时。陈弊一疏。非唯文字得告 君体。忧民体 国。恻怛慈爱之意。令人有感发处。况以子孙而得于謦咳之馀者乎。为诗亦然。守端州时赴镜城兵营。题一绝曰十月阴山雪。关门闭寂寥。元戎能爱客。歌舞永今宵云。同时幕府及州郡文吏传诵。以为有古从军体格云。
先大父处己简澹。居官清白。出于天性。不事外饰。其守端州也。州素号银货脂膏。前后官守。鲜或不免。公至则贡银封馀。悉以归之官厅。以备公用不时之需。时当昏乱。上下皆酣醉于钱癖。而先大父自持不易。闻者莫不叹嗟焉。其后东岳李公安讷亦守是州。改所居堂。名以不易心。揭铭以表之。州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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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清德。与吾大父相上下。而东岳则至不亲封贡银。吾大父但不私用。表里无矫饰。为二公优劣云。品带以白铁造焉。后见借于人。因失去处。
先大父一时交友金,洪两相外。李领相弘胄,金左相尚宪,李二相德泂,李同枢春元,李判书显英,赵参判希逸,赵观察廷虎,李承宣士庆,李判书景稷,宋评事邦祚,慎佥枢三俊,安洪州复善,朴观察东说,朴佥枢东望,沈领相悦,金判府荩国及吾外大父兄弟都正判书两公。或同砚或同年或同官。或邻里或姻家。情谊虽有浅深之差。而无间存殁。皆称先大父有德有文。有行有才。矻矻谈之不已。虽以余之不肖。不及事吾大父。而得见诸公之在世者。闻其行之一二。嗟呼。身后能使友朋思之不能忘。称叹不能已。愈久而犹然。如非行孚于人而得于观感之间者。能至是乎。
赵观察廷虎少时。与梁平山应洛定为莫逆交。世称梁赵。以比古之雷陈。张溪谷于梁公墓碣。记之详矣。吾先大父于梁赵二公。同年友也。亦甚相善。赵公于梁公殁后。经纪其家事。居家居官。皆送月给于梁之夫人。以迄殁齿。吾先祖妣寡居于长湍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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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时赵公为少尹于松都。分俸以救。无虚月。闻者皆叹赵公之无负幽明。而及梁公与吾先大父之亦得石交也。
先大父赴善山时。金清阴别章有曰。崧山颜色犹嫌远。鸟岭音书更耐迟云云。全篇乱时见佚。不能记。大槩前开城经历。移拜善山故云尔。
吾朴氏之先。系出高灵。高灵又世居之地也。鼻祖大将军以下七代。皆以独子承绪。至户曹佐郎府君讳持。始生二子。长曰交河县监府君讳秀林。娶西原韩氏。荫补入仕。移居汉城。内外子孙蕃衍。遂为京人。事具载于闻孙挹翠轩所作行状。墓在阳智金谷村。交河府君有季曰旅。仍居于高灵。子孙虽仅延至今。而其中有或登武科。或编于校籍者。而百馀年间。零替不振云。佐郎府君墓在高灵龙潭村。所居宅后。吾大父守善山。祭告以辞。辞曰清白所遗。世世家传。誓言不坠。无忝于先云云。先府君亦于察访黄山日。用此告辞祭之。不肖孤忝守安阴。乞暇于方伯。将往展墓。而遽以事西笑。因递未果往。迨以为恨云。潭溪之胜。甲于东南。人之过其地者。无不艳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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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府君尝戒不肖孤曰。人而有文无行则徒文而已。非所以为人也。虽得第得官。世以为荣。亦何足观也。孤佩服至训。终身不敢忘。
先府君长姊为顺兴君金庆徵夫人。寔北渚相国之子妇也。幼有至性高识。及嫁而归。其行己处事。求于古之名妇人。亦所绝无而仅有也。与其姑柳夫人。同时殉节于江都之乱。处死之际。亦多可纪。以余无似。特为所爱异于诸侄。其恩讵敢忘哉。追记遗事。不能无意。而非唯拙文难望传后。虽其所以示子孙者。亦不可草草。或觊文词少进。以遂兹愿尔。
先府君天性慈仁爱人。所莅虽不多。而人辄怀之。久而不替。察访黄山。岁满而归。小子亦随侍过冬。屈指如今几三十年所矣。孤露馀生。流落岭海。驿吏之遗老。闻余谪斥。不远三四日程。联翩来谒。馈以白粲黄柑。引而前。与论昔事。不觉悲涕之交颐。呜呼。苟非遗爱之浃人。其能尔耶。遂感怆而记之。
吾外大父都正府君及夫人宋氏。忠烈大节。特著于江都之难。 仁祖大王览及遗疏。即下褒谕。旌表门闾。录用子孙。出于异典。及今 上嗣位。因筵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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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浚吉之言。 命赠吏曹参判。夫人亦 赠贞夫人。 圣朝继述之美。可谓至矣。事在国史。且有墓铭。非假后人一二谈也。然凯风寒泉之思。无论才不才。固亦古今人之所同情。而顾余笔力凡劣。不敢追迹前修。且此逡巡焉耳。然余少也。养于外氏。谛观吾大父兄弟所以事安氏大夫人者。至今思之。不觉泪下。安夫人年尊八耋。外大父亦年过耳顺。而事亲之行。终始如一。口与志之养。两臻其极。难以一二数也。尝记兄弟同寝。适当冱寒。相谓曰老亲所处。得无寒乎。即披衣而起。躬自抱薪。就煖房突。轮日以为常。此岂白首之年所可堪者乎。世之称有行者。亦岂有笃至如此者乎。他事皆类是。以至居忧。易戚两备。古人所称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者。不其信欤。
外大父兄弟尝语子弟曰。吾先人德行之懿。吾子若孙。皆不可及。晚登上第。恬于进取。无论官之大小。一心奉公而已。仕退辄闭户而卧。盖非但气清多病而然也。及乎佐幕湖南而行也。抵全州几里许。从者忽舍官路。迤从小路而入。吾先人问于邮吏曰。路有二岐。何故舍大取小。吏对曰此小路向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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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撰家之路也。南来之士。无不先之其庐。意者官亦必往故然耳。盖贼汝立家在全州地。而方有声望。人多趋附。故吏言云然。吾先人戒邮吏。直入府去。在幕周岁。一不及其门。及己丑狱起。搢绅多连染。奉使往来而过访者。或不免逮系。而吾先人则竟无他。人皆服其简静。而且烛几先云。
外大父虽就荫仕。卑栖郡邑。而忧时虑事。乃心王室。非若应文逃责之为者。而至悃恻怛。亦非为取名也。癸亥 反正。刬革积弊。铨选亦为一新。乃授以铁原府使之官。数月李都宪楘以绣衣廉问入府。与语移日。乃曰吾出入村巷。闻府使初政深得民心。但值此恶岁。催籴太过。颇以为闷。合有变通。民乃活矣。外大父对曰。此非以厉民也。为民长吏。亦岂不念。而吾自幼闻父兄之言。仓储本为军兴。且岁虽歉。秋不尽输。则明春何以赈民。御史虽有命。恐难奉以周旋。李公唯唯而去。及甲子春。贼适称兵犯 阙。完丰府院君李曙提兵把守朔宁,安峡等邑江滩要处。而外大父领府中兵。付于伊川助防将。即归官次。收拾牛马。运致糇粮数十驮于李曙军前。李公与中军金浚相视涕泣。称叹再三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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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安有如此人耶。微此输粟。吾将士其殆矣。盖贼势日迫。卒无见粮。而不意得此故也。贼退后李公公言于庙堂。人谓当有赏典。外大父闻之。急贻书于季氏判书公曰。此不过职分内事。若缘此谬蒙 恩赏。则吾何颜面立于世乎。烦为我力言于相臣如完平李公。俾无此事。事遂以中寝。闻者尤以为难。诸贼就戮。春事方起。散其馀谷。分赈饥民。民赖以活。农功乃成。余十三岁时。随侍在傍。耳目所睹记。故记之。以为长民楷范。此于外大父言行。特其小小者耳。
外大父居官谨饬。至典六七邑。一不被长上谴诃。晚守淮阳。申得渊为监司。以微事置之下考。前此宰歙谷日。得渊之父湜为监司。甚相得。得渊因与之相善。且外大父阶通政。虽中亦罢。而必辱之以下者。盖其意欲归公于己而示威于一道也。寔辛未岁末也。外大父闻即赴觐大夫人于季氏安边任所。余独奉内行。触冒风雪。间关出峡。天之冱寒。亦岂章惇所为。而一行不无懊恨意。其后得渊借宅于余之邻近。屡过余致意。余不欲报谢。禀问于外大父则曰。事在既往。岂可芥滞于胸中耶。彼既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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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则一谢何妨。余遂从命。嗟乎。此事虽微。而宅心和易。不修旧怨。多类此也。余之欲勉于平心待物之学者。非天性然也。亦教之使然也。
外大父兄弟尝言去万历癸丑年间。鳌城李相待罪芦原。吾兄弟一日联辔就谒。相公方头戴箬笠。躬自巡圃摘瓜。携筐而出。迓于柴门。吾兄弟且惊且趋。相公笑而引入。呼儿语之曰取此瓜子去。具饭待吾客。且笑曰君辈近日颇轻忽人。非平昔所望于君辈也。再三言之。莫究其故。吾默思之。盖前此数日。吾新递咸兴通判。奉板舆入京。吾季及他亲属。出迎于东郊。路逢一骑驴客掠而过。颇异之而不知谁某。及闻相公之言。知其客乃是相公也。相与绝倒而罢。嗟嗟相公善谑风流。至今宛在人目。何可忘也。使此老追蹑占人西湖之游。其时国事。亦可想矣。尔等不可不闻此言云。
又言吾先人于鳌老。有十年之长。而交谊甚密。吾兄弟少时受业于鳌老。先人墓文之所以托于此老耳。一日鳌老来访吾先人。谈间笑而问父兄之于儿子。能爱而不至于狎。用何术而致之欤。先人答曰儿才学语。便不膝置则几矣。鳌老嘿然良久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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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则吾终不可学矣。盖此老有爱儿癖故云。
外祖母宋夫人。与金沙溪姨兄弟也。夫人尝戒子弟曰。吾少时闻金某甫。于其严君之出按西京也。自京趋庭。一入衙门。绝不出入外。人不知有子弟。归时乃出门上途。盖西京素称繁华。而江山花柳。一不以经心接目。此岂年少者所可能耶。其操持可谓敦笃矣。尔辈可师法云。又曰吾母氏在时。常言金某若来见则语声不高。如我老者不得听闻。盖其以小学持身。故如此云。
崇祯乙亥年间。牛,栗两贤从祀之议起于泮中。论议角立。大致闹扰。丙子冬初。泮疏又作。申请不已。余亦当往参。先禀于外大父兄弟则曰。两贤道学高下。从祀当否。固非如吾辈昧昧者所可知也。年少儒生。等是不知。宁参于尊贤之列可矣。此两贤道学则唯圣能知圣。而大槩皆贤大夫也。至于攻斥不可。尔宜戒之云。此岂非和平中正底言议乎。
外大父兄弟尝语子弟曰。吾内舅安都正滉夫人。乃德兴大院君之女。而 宣祖大王之姊也。吾舅少能文。连捷汉城解额。而屈于会试。 宣祖非唯友爱出天。且爱其谨洁。欲官之。吾舅辞以专意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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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得官。盖以权辞辞官。而意实在于退让也。竟不第。超拜主簿正兼内乘。壬辰之乱。感泣辞亲执羁。从靮而西。每 驾次郡邑。随众问 安讫。藉藁席坐于阶下。待 上入就寝室。然后退。翌日未明。必先入候 行殿。以至日夕亦如之。终始无倦。而进止有常处。 宣朝诇知而叹异之云。吾舅笃行如此。官终通政敦宁府都正。殁后参录扈 圣功。赠封广阳君。夫人年过八耋而终。 累朝遇之加厚。子孙蕃衍。至今簪组不绝。积善之庆。盖未艾云。
沈判书大父尝曰吾仲氏都正公心貌颇类吾舅氏云。
外家坟墓在于衿川。距露梁津未十里。四时祭。只备饼面炙汤。果则树木之实数器。或油蜜果一器而单献。地迩而物不缺。礼简而情有馀。此外曾祖 赠判书公攸行。而子孙至今遵行者也。吾家长湍墓祀。自先世备仪式具膳羞以行。今则奴仆单寡。樽酌不精。非徒此也。正朝端午寒暑之极则粢盛臭色皆变。其于奉先之礼。殊觉未安。余欲依本朝先正之言。于寒食秋夕两节备礼。正朝端午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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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脯醢酒果行之者久矣。顾此实先祖攸行。以一人一时之见而难于遽变。故未免从俗因循耳。
家礼祭仪。尊者坐。卑幼皆立。故吾家亦依此行之。偶阅退溪集答人问目云。我东人家子弟。常时无立侍之规。恐不当如是云。此言似合于人情。而不悖于事亡如事存之训也。
沈判书大父。尝与余言万历辛丑年间。余通判水原。将迓 诏使赴碧蹄。整理馆宇。适逢郑翼之自安州收税官拜正言。趋 召而来。时三司攻成牛溪甚急。余问于翼之曰。子今入朝。何以处此。翼之答曰吾此来。历见完平李公于西京。问以此事。则深以时议为不可。夫岂不义而此老言之乎。吾意决矣。因与暂叙而别。是日谢 恩后。即独启立异。时议哗然非之。旋授端川采银官以逐之。翼之真可谓言议挺然。不随时俯仰者也。及乎昏朝废 母之议。终树大节。与鳌老诸人同时窜斥云。翼之郑弘翼字也。 反正后官至嘉善副提学云。
外大父生子男辄不育。初议继嗣。从侄兄弟中其季年少。家人或劝取而养之。外大父默然不肯。及癸亥 反正。其兄弟攀附鳞翼。门户隆赫。或人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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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外大父曰。初若听人之劝则非徒无子而有子。到今当享荣养矣。外大父微哂。但言吾犹不悔矣。及外大父捐世之后。其兄弟富贵亢极。搆谋凶逆。竟有灭身亡宗之祸。然后一家之人皆服外大父高识远虑。殆不可及也。
外曾祖 赠判书公讳友正。年三十八魁万历癸未别试。殿策兵食一篇。至今传诵。其文字专用纲目。盖多用力于纲目而有得云。官至骊州牧使。得年五十四。详具李白沙集中碑铭。万历甲午为江华府使。时值兵荒。煦抚得宜。岛民大悦。有一贼人夜持兵焚掠其从兄家。而见捕告官。讯问具服。公乃缚致其从兄而语之曰。从兄亦一同气也。家有馀粟而不相救死。以至于此。使汝弟行盗贼之事。皆汝之所致也。施刑过于治贼。即引贼而前曰。汝听吾言乎。贼徒咸上手而应曰。虽死唯命。即纵贼率其妻子而来。置之衙轩下。喂养官马。立唐兵摆拨。得米以自给。或谓公曰彼贼徒也。何以亲近至此。公曰盗贼亦良民。吾何疑焉。赈救讫事。送归南亩。其人再三拜谢而去。其仁厚之政。多类此也。公殁后所过江华广州之民。闻之痛惜。争出米以赙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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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颂其遗爱。至今如一日云。
申承旨应矩字子方。高灵人。知枢橃之子。左议政文景公用溉之曾孙也。少游于牛栗两先生之门。而卒事牛溪。甚见称许。以荐入仕。光海朝以勋封君。盖有甘盘之旧而参录云。晚筑室于龙湖以居。其居乃吾外家邻比也。年壬戌。外大父命余就受小学。公谓外大父曰。吾少受业于两贤。非唯小学。其于四书。讲论甚精。而今老矣。常恨不得可教者而教之。幸得此人。当毕小学。长第教之。外大父亦喜得师矣。其教小学。亦逐日书课读诵。字句少错则公性严。虽略示声色。而余未尝不汗沾背也。小学未及卒业。而 仁祖大王反正。寔癸亥春也。例罢废朝时勋盟。而 朝廷以公儒行可用。进之代言。仍长讼局。因循间阔。计莫之遂。其年秋。余随外氏赴铁原。公又出守春川。未久病卒于官云。余犹记公性方峻寡言。平居斋阁寂若无人。而每见其终日默坐。若有所思。时余年幼。未知所思者何事。而到今思之。恨不请问其所思也。且恨所受小学。急于口诵。幸于免责。故既长翻阅。茫然如未读。辜负教育之意。未尝不念至而有愧于心也。公之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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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无。问之于其宅相李御史庆亿。则有书牍几篇藏于家云。有子曰湸。今为郡守。李修撰庆徽。亦公外孙。而庆亿之兄也。
吾妇翁尝语余曰。万历癸丑年间。有一名宰。于申公同门友也。一日携朋泛舟于蚕头下。达曙酣乐。朝而罢归。过申公于龙湖。仍与叙款。且要讨食从容。申公问客朝日自何来。答曰云云。申公即厉色而言曰。近来吾辈之以文酒自娱者。固不足论。如令公则士友之所以期望者何如。而乃滚同一场。自为得计乎。吾甚不取也。客乃怃然。忍饥逡巡而去。先辈之责励朋友如此。此可师法云。
妇翁尝语余曰。吾少时随侍先君于定州。时值 诏使。清阴,鹤谷两相以远接从事。迓 皇华于湾上。归到定州。会于衙轩设酒席。鹤谷忽谓清阴曰君何简严至是。清阴答曰何事。鹤谷曰吾与叔度友也。此行同处。见寝席敝。不堪近体。言于家兄。欲以持赠。而往返义州。以抵于此。不敢发口。吾兄即若兄。而犹且如此。此非简严而何。盍少弛其弦耶。清阴笑曰既言及而不受则宜辉世之有此言。初不言于我而遽称简严。则余何以解人意耶。于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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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以赠。而清阴乃受之。前辈之辞受不易。其介如此。此可为法云。时鹤相之兄方为甑山县令。叔度清阴字。辉世鹤谷字。
金观察致字士精。乃吾先大父为马游击接伴时。同苦南州。与有酬唱者也。弱冠登第。累官至天曹郎。以事贬官。通判济州。归装不持南物。历扬清华几十年。时昏朝政乱。晚乃悔悟。筑室于龙湖。杜门却扫。绝迹朝市。同时朝贵。间或出访。而迄不一谢。如是者七年。及癸亥 反正。首膺庙堂荐。即拜东莱府使。其清不减于济判时。乙丑拜岭南观察使。盖其政事才。将以大用。而未几巡到安东。不意病逝。其子曰得臣。余年十一二岁。以乡里少儿。受唐诗于金公。因与子游。金公殁后。吾友语余曰先君在时。常曰汝与朴某为友可矣。余时年幼。不知金公何如人。而每想其容貌魁伟人也。晚年一着。岂人人所可及者耶。金公才性过人。傍通技术。尤精于谈命。其言多验。按节岭南时。私谓所亲曰贱命止于监司。今行当与亲友诀别矣云。
徐判书渻。乃外大父娅婿也。余儿时适就谒。判书嗣子右相公时为户曹参议。年且近耳顺。而执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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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礼。无异少年。方侍坐户外。值曹吏抱文书以进。则躬取笔砚。不任婢使。此亦近世士大夫家所希觏也。
余年十七八时。趋庭于梁山驿馆。先君有客曰白受绘。乃梁山人也。闻其人丁酉见掳于倭入日本。以死自誓。以宁为李氏鬼。不作犬羊臣十字。涅于臂。终不屈。其后刷归得全。 仁祖初年。荐授礼宾寺参奉。未几弃归于乡。见其容貌。忠实无外饰。略知文字。真是质美之人也。噫。绝域而有此人。夫子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者。讵不信欤。其后郑愚伏经世秉铨。复拜自如道察访云。
成别坐汝学号鹤泉。诗人也。年五十馀。始得司马。晚益坎壈。官终别坐。芝峰李尚书与为诗友。盖亦一时之郊岛也。居于杨州绿村。草衣茅屋。家至屡空。泊如也。余少时随外大父赴铁原。邀成而馆之。使授余杜诗乡本大全十六卷而归。有寄银溪许督邮之句曰。文章惊世凌丁卯。节序催人逼丙寅。又曰岂料玉堂挥翰手。却为银馆苦吟身云。而使余缀其首尾。又有诗云岁暮云阴连北陆。雪中梅影又南枝。又云绿水连澄渡。青山近洛阳。见者颇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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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有唐人词致云。记其全篇则临别赠余短律。葭管灰初动。杨州客未归。那堪终岁疾。都负百篇诗。松老犹知节。梅寒不愿肥。迟迟故濡滞。祗为与君离云。
郑参判蕴字辉远号桐溪。安阴人也。观其癸丑一疏。三百年纲常赖以不坠。虽谓撑拄宇宙。昭洗日月。可无少愧矣。晚自山城移疾。南归安阴旧居。筑室于家后山谷中。杜门谢绝世故。六年而终。年至七十六。去癸未。余出守安阴。郑公殁已逾岁矣。有子三人曰昌诗县监。曰昌训曰昌谟。两人名编校籍。各有文行。能世其家。余与之游。扫除民主之仪。长则以长者待之。其仲与季则皆待以友朋。甚相善焉。因或人闻郑公之父进士惟明有至行。乡人称善士。为立祠于社。其母夫人某氏性通达。闻郑公癸丑言事被系。略不动色曰。吾知吾儿之心。其尽忠所事。不以生死祸福贰其心者。寔吾儿之所畜积也。仍命孙儿速治丧具上京。而其夜鼾睡如常。及闻出狱谪济州。州实海中绝岛。而亦不以相离为念。每送孙儿往省也。只言彼此相保则相见岂无其日。须好将息。以此言于尔父云云而已。癸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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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郑公首被迁擢。即拜司谏。在济十年。渡海赴 召。而母夫人闻之。亦不色喜。其后郑公为养乞郡。得南原府使。且拜岭南监司。备极荣养。享年八十馀岁而终。余闻而亟叹异之。问诸其子昆季则曰其言信矣。余曰噫噫。此其父母之所以生郑公也。其后余递安阴归京。而不十年。其子相继沦殁。今只有庶子若嫡孙几人。不绝如线云。呜呼。以郑公之节义大名。而遗胤不得受报于天。傥所谓天道。是耶非耶者信耶。
去丙戌。余以问事郎在鞫厅。时逆点以首相当朝。凌驾诸僚。诟辱郎吏。而左右参鞫之官。出入言语。殽杂无伦。一日清阴新拜左相。自杨州入谢参坐。四座肃然。虽以点之气焰。屏息致敬。每事必相顾咨而后行。尝谓唐杨绾之相也。犁干即减其驺导。何以使人畏之至此。以今观之。非虚言也。
丙戌鞫厅。北渚金相公以原任。连日进参。一日闲隙。言及吾辈问事奔走之劳。漫谓之曰。余昔闻鳌相之言曰吾于己丑之狱。为问事郎。入侍 亲鞫。其时年方壮盛。谳狱之际。耳聆目视。手写足行口语。一时并举于造次之顷。盖不如是。难于举职。盖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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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于 宣庙以此也。余问曰其后亦得见郎吏之能如此者乎。鳌相答曰盖有之矣。我未之见耶。其寓戏自许如此云。渚相此言。亦为勉进后辈而发也欤。
余一日往谒北渚相公。则问近日无恙外。且曰近读何书。且能日课否。余对曰未也。公私冗扰。看书亦难矣。相公曰恶。是何言也。书岂但看底物耶。吾昔拜尹月汀。问答如此如此。书岂为人看设云者。此月老之所以教我也。至今数十年间。森然若前日耳闻。而犹愧其教诲期许之意。岂意吾又举此言以勉君辈耶。噫。时相公身都将相几三十年矣。年垂八耋。禄位已极。而犹且终日端坐读易。吾伊之声。彻于户外。非有朝请则少无倦色。而且劝诱后进如此。此意何可忘耶。
余尝听李泽堂论文。其记性过人。谈间能诵古今文数行。略无滞碍。此人所不及处也。其言南海明珠大贝磊落堆市。而一以贯之。钱是也。文亦如是。有意与法之说。余闻之以为奇谈。及见东坡志林。其源盖出于此。又其言曰病狂之人。千言万语。横竖迭出。而终不适用者。无伦次故也。傀儡多言。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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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于狂人。而犹或有可以悦人者。有谱而已。婴儿戏笔。随意挥洒。淋漓纸面。而终难状物者。无心故也。安坚水墨。几何与儿笔有间。而世称名画。亦犹傀儡之有谱焉耳。有见乎是则为文之妙。可知矣。此言未知有见于何书而发也。
尹海昌昉。于废朝戊午废 大妣庭请也。方以京兆尹。乞暇展墓于长湍。家人急送书请止其归曰。此乃祸福所系。既出愿毋入。海昌见书叹曰。我以乔木世臣。当与国存亡。岂可苟生避就之心。便道趋 阙下。谓录事曰。吾病矣。送人持轿来。复命讫。傍睨庭僚。扶曳而出。乘轿归第。遂被台谏论窜。不允者累月。癸亥 反正后。首膺韦平之拜。甲子扈 驾南下。贼败承 朝命先入京。抚绥都民。有一人自贼中来呈都人附贼簿记一册。海昌不开见。即付诸火。盖安反侧之意也。此二事可谓得宰相体云。
申观察翊亮。乃余仲姑夫也。余方成童。受马史几篇于公。仍语余曰。当今之世。慎交游为第一义。不如闭户端坐读古书。倦则与儿辈作戏也。盖伊时年少一二辈。各自淬磨。以名论相尚。一时人士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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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附。故公谈及之如是。公亦象村之侄也。相门清议。非归公而谁耶。公则杜门绝迹。读书习举业而已。当时虽领得此言。不若其后二十馀年。阅历许多事变。如合左契。然后思之。尤觉有味也。
申观察少时志意伟然。已能自树立。年二十三得司马。见光海将乱。便挈家往寓于原州江上。饭麦读书。不赴举者十年。癸亥 反正。即拜金吾郎不仕。旋授 世子翊卫司侍直。序升卫率。出监居昌县。县大治。其后又除泰仁县监。年四十六。登乙亥第。以清阴金相荐超拜晋州牧使。丁丑乱定。擢授岭南湖西两道观察。皆病不赴而递。自是身病时危。仕意益薄。自山阴寓居忠州山溪。连拜清州牧使,刑礼曹参议,承旨,义州府尹,骊州牧使,南原府使,全州府尹。不就。只承旨来仕数月。清全两州强赴。不久或递或弃而已。归自全州。寓于沃川之荆江。又移于安城村舍。晚赴德原。未几弃归。寓于春川三内村。余适赴春州。公甚喜。以余为主人。时己丑冬也。盖公于人少许可。以余之无似而久辱知顾。及此颇得依归为幸。越明年庚寅五月十一日。公遽病逝。年仅周甲云。前属纩数日。余偶就叩。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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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常时。而使其妾及儿少尽出见余。盖其后思之。公死期已迫。若有相托之意云。
申观察尝吟曹南溟绝句曰。万古天王峰。天鸣犹不鸣。而弹指一下。且叹曰此怎么气象怎么力量。盖以此激昂其志气也。又尝语余曰易云天地闭贤人隐。此岂君子出而仕之时耶。盖其志之决。亦可见矣。
沈判书尝谓余曰吾中年与芝峰李润卿谈及一时交际。则润卿曰士生一世。当友一世第一人。余问为谁。润卿又曰申敬叔其人也。吾曰若非一世士。申岂与我为友乎。如是答之而已。芝峰润卿。乃李判书晬光字若号。敬叔申领相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