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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先生文集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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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先生文集卷之二
 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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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筵讲义
甲戌十月十四日夜初更。 上御崇文堂。大臣重臣史官入侍。 命春坊上下番。同为入侍。臣正源以弼善。直上番。下番则任希教也。趋入俯伏于前。 上问臣曰。尔在家时。有何工夫也。臣对曰。臣才本鲁钝。性又懒惰。无工夫之可言矣。 上曰。是岭人质实矣。吾闻尔多读古人书。东宫正当懋学之日。须勉力劝讲可也。 问下番曰。今日书筵。上番不入云。持何册以入耶。任希教对曰。昨日夙兴夜寐箴。今日政训也。 上问正源曰。夙兴夜寐箴。何如书也。臣对曰。是书有许多时分。似当随其时分而用工矣。 上曰。何谓时分。对曰。自夙寤晨兴。至读书应事。日乾夕惕。兼夙夜。是谓时分。随其时分。各有工夫。而一个敬字。贯彻终始矣。 上曰。时分之说是矣。又曰。是箴为学者用工而作。则于人君。亦有受用处乎。臣起而对曰。帝王之学。虽与韦布不同。若其治心之工则一也。是以。先正臣文纯公李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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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列于圣学十图以进御。臣以为 细毡之上。此心易放。尤不可不服膺是箴。而为下手用工之地也。 上曰。此言诚然。治心工夫。岂有人君学者之异乎。因问下番两日所讲与召对者何说。下番进对数三条。 上曰。书筵久停。其须提省开筵可也。少顷又曰。春坊退出宜矣。臣等即趋出。
十一月二十日二更。 上御崇文堂。备局堂上入侍时。 王世子侍坐。 命春坊入直官持沈阳日记入侍。与下番臣李海重。持日记八册入侍。 上曰。上番为谁。李海重对曰。柳正源也。 上曰。闻此人有经学。今日颇从容。顷者赵明履,徐命膺,徐志修等所争文义。可以质问矣。仍 令正源近前问曰。知觉。为体乎用乎。臣辞谢而对曰。臣于此等义理。全无所见。不足以仰对 圣问。然尝读中庸序小注陈氏说。以虚灵为体。知觉为用矣。 上曰。知觉又分体用之说何如。臣对曰。先儒云性只是理。情是流出运用底心之知觉。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者也。据此则知觉二字。自可兼言于体用。而或者又有以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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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以然为体。觉悟其所当然为用之说。然如以所以然所当然分作体用。则恐有分析太甚之弊也。 上曰。所引中庸序注说。可断顷日之争矣。
上曰。六十四卦。是伏羲之画耶。抑伏羲只画八卦。而文王重之耶。臣对曰。昔有以此问于朱子。朱子答以未详。且云虽只画八卦。六十四卦之理已包在其中。近日筵臣以为伏羲只画八卦者。盖本于此说。然朱子启蒙及易图说中六十四卦方圆图。属之伏羲。后天文王八卦。只有二图。且朱子曰。先天图出于伏羲。非康节所自作。乾卦卦辞下本义言。六画伏羲所作也。篇题亦言。其卦本伏羲所画。其辞则文王周公所系。而不言文王重卦。其他朱子说胡氏说希夷说。皆言伏羲之重卦者甚多。况神农,黄帝,尧舜之取象制作。非重不可。洪范稽疑。贞内卦也。悔外卦也。而周礼亦言三易。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四。连山,归藏。是夏商之易。则重卦果可谓文王始重之乎。 上曰。然。向日筵臣之言。果误矣。
上曰。人于梦中。亦有知觉乎否乎。臣对曰。昔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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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卿问曰。昼则阴伏藏而阳用事。阳主动。故神运魄随而为寤。夜则阳伏藏而阴用事。阴主静。故魄定神蛰而为寐。神之运故虚灵知觉之体浑然呈露。有苗脉之可寻也。如一阳复后。万物之各有春意焉。此心之寂感。所以为有主。神之蛰。故虚灵知觉之体。沈然潜隐。殆无踪迹。如纯坤之月。万物之生。不可窥其眹焉。此心之寂感。不若寤之妙而于寐也。若无主。然其中实未尝泯。而有不可测者存。呼之则应。惊之则觉。是亦未尝无主。而未尝不妙也。朱子答曰。得之。和靖尹氏曰。由知觉。有心之名。盖由其知觉。强名曰心。又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若只寂然不动。与木石等也。只为感而遂通。便是知觉。知觉即心也。至于摇扇得凉。是知觉也。譬如睡中。人唤己名则瞿然而起。呼他人名则不应。是知觉也。由此观之。人之寐也魄定神蛰。虽无感通之呈露。而知觉之体。藏在沈沈冥冥不知不省之中。以为呼应惊觉之本者。不泯而自在也。若谓之全无知觉。则恐不可也。 上曰。然。徐命膺得之。徐志修失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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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曰。关雎章寤寐反侧。琴瑟钟鼓。是谓宫人若是乎。文王若是乎。臣对曰。此以大注思得淑女以配君子及喜乐尊奉等语观之。其为宫人自道似无疑。至于章下注曰。寤寐反侧。琴瑟钟鼓。极其哀乐。而皆不失其则焉。则诗人性情之正。亦可见其全体矣。以此观之。尤可知其为宫人自道。故转辗反侧之吐。亦曰为所罗。亦可见之矣。 上曰。宫中之人。思得后妃而至于转辗反侧乎。臣对曰。太王王季文王相继为治。化行于宫中久矣。作此诗者。决是德性纯正底人。夫得贤妃以御中壸。以小言之。则樛木螽斯之化。被于宫中。有各得其分之乐。以大言之。则刑家御国之化。皆在于此。宫人之寤寐反侧而思之者。所以为贤也。 上曰。徐命膺以为若使文王寤寐反侧。则是有好色之嫌。此言何如。臣对曰。传既以为宫人自道之语。则今不容有他议。然设使文王寤寐反侧。亦以其夫妇人伦之始。百福之原。愿得淑女以承宗庙。以为内助。何至有好色之嫌哉。 上曰。此论甚平正矣。
上曰。今日筵中。或言孔明择丑妇而娶之。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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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必求美。而孔明必求丑。所以为贤。是说何如。臣对曰。黄承彦是沔南名士。而谓其女才堪相配。则孔明非必求丑。而必求贤可知也。今日筵臣以为孔明必求丑者。恐推之有太过。然朱子与刘共甫书曰。孔明择妇。正得丑女。奉身调度。人所不堪。虽其正大之气得于天。而寡欲养心之助与有多焉。朱子此书警刘珙酒色之失。刘珙亦贤者。而犹不免此。此又后人之所当警省处也。而况人主处纷华之中。寡欲养心。尤宜用力。程子上太后书。择宫人德性淳厚者。以补少主一条。其意深矣。 上曰。此说诚是矣。顾谓侍臣曰。此人论文义。大是明快。且诵先儒说。如诵己言。可谓深于经学者矣。侍臣皆曰。果如 圣教。自顾庸贱。偶参 经席。过蒙 天褒。惶陨无地。
上仍令下番。读沈阳日记中院僚谏画工出入达辞及谏修缮达辞讫。反覆饬励 东宫。盖沈阳日记。即 昭显世子在沈阳时宫僚日记也。凡八卷。 世子尝邀画师绘画。又兴工役。修所寓馆舍。宫僚进达辞陈戒。自 上曾为下览。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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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宫官。进讲以警 世子。盖 圣意以示 东宫有失。则宫僚当力谏也。( 上命在座者。搜出画工修缮达辞。左右初不知修缮画工之为某字为某事。且日记胡乱细书。卒难寻出。愕眙不知所为。正源曰。此达辞。似在第几卷第几张矣。搜之果然。在座者颇异之。盖于五六日前。偶抽此帙一阅。略能记忆。事之倖会如此。 上命宫僚进读。下番推正源读之。而烛远且高。不辨细字。正源有难色。 上曰。眼明者读之可也。下番遂进读。)
上命正源近前。 下教曰。汝何不行玉堂之职也。置之春坊。如是召见。苟且矣。吾年老无寐。欲令儒臣讲说文义而听之。汝其行玉堂也。大臣曰。 圣教如许。渠何敢不行乎。罢退则已罢漏矣。
书筵讲义
甲戌十月二十五日入侍。以 大朝提省开筵之意。口传微禀。 令曰。两筵自再明日举行。臣进曰。臣伏闻昨日 经筵。讲诗秦风权舆章。 大朝教曰。贤者之在人国。言行则身处之。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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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则身不处之。其身之进退。惟视其言之用舍。而今权舆之诗人。楚王之诸客。不以其言之不行为己忧。而惟以四簋之不陈。醴酒之不设。长言之永叹之。似若以是决其身之去就者然。然则贤者固亦哺啜为事。不能忘情于饮食。而且上之待士。亦在酒簋之閒乎。为讲官者。当以此问难于元良也。臣尝见谢枋得之言曰。礼貌衰而不去。至于每食不饱。其君可刺。当时所谓贤者。亦为可耻。斯言也。似与 圣意相近。臣既承 圣教。不敢不仰质。 睿意于此果以为如何耶。窃伏念秦以尚武强之国。能尊礼贤者。而致其后之渐昌。季札所谓能夏是也。又以衰薄贤者。而致其后之㬥乱。先儒所谓为焚坑之渐是也。即此一诗。而秦之所以为秦。可见矣。夫子之以此诗系之篇末。似有微意。而我 圣上之发问于 邸下者。盖出于勉戒。于乎其 旨深哉。臣敢不表扬 圣意。以冀 离明之留心。并乞 俯照焉。 下答曰。 圣教敢不体念。
二十七日巳正二刻。入侍 书筵。讲论语子张篇子夏曰日知其所亡章。讲毕。进曰。今日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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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明日知一件事。日日如是。是为日新。然苟或随得随失。来者虽续。而往者不留。则亦何益哉。夫学问。非专指读书。然以读书言之。读得下章。虽知前所未知。而上章便已忘了。读得第二卷。虽知前所未知。而第一卷便已茫然。则正所谓漏器盛水。水去无痕也。贮水者。必须下无渗漏。已盛之水。一一皆为己有。然后日日所添。便可至充满之域矣。 下答曰。此说是。
讲博学而笃志章。讲毕。进曰。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为四件事。而其中笃志。尤所当先者也。志不笃。则学安于寡闻謏见。而不能务博。博易于汗漫冗杂。而无所根著。问或驰于零琐枯涩。而不知问亲切受用之事。思或骛于高远幽深。而不知思自己当行之事。志笃则无是三者之弊也。笃志亦无别法。在字义立心如一日为恒。恒久不息。乃至诚之道也。 下答曰。此说是。
讲百工居肆章。讲毕。进曰。学者之夺于外诱。甚于百工之迁于异物。人君外诱之夺。又甚于匹庶。盖匹庶生长寒素。外诱犹少。人君处于富贵纷华之中。一心之微。攻之者众。或以淫声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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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以狗马玩好。或以侈服峻宇。或以博弈诗酒。其接耳目而乱心术者。不可胜数。苟不用力学问遏欲存理。则投閒抵隙。一为所诱。傲虐谄慢。无所不至。志何由笃而道何由致哉。今 邸下代理庶政。一念之閒。兴亡系焉。伏惟 邸下惕然深省焉。 下答曰。所达诚切。
讲小人之过也必文章。讲毕。进曰。言动之做错者。其过在外也。其害轻。耻过饰非。乃心术之过。其害重。然非必索性小人。然后如此。苟未至于子路之喜闻过。则凡人之情。例不免讳疾忌医之病。必须就自欺根株。一剑两段。然后可冀于寡过矣。 下答曰。所陈善。
讲君子有三变章。讲毕。进曰。貌色言外也。德。内也。德盛于中。而符彩发于外。非可勉而学为如是之变也。此圣人之全德也。若言学者用工处。则当从曾子所训动容貌斯远㬥慢。正颜色斯近信。出辞气斯远鄙倍者为始。而先儒以动正出三字。为用力之方。此所以制于外以养其中也。 下答曰。所达善。
讲君子信而后劳其民章。讲毕。进曰。周公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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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归来。零雨沾湿。其劳极矣。而其从役之士曰。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东征。四国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将。是信而后。劳其民故也。高宗之命傅说也。曰启乃心。沃朕心。予惟克迈乃训。故傅说谏黩祀不钦。而高宗曰。旨哉说。乃言攸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此信而后谏故也。盘庚。贤君也。而其信未孚于民。故欲迁于殷。而民曰。曷震动万民以迁。是所谓以为厉己也。魏徵。贤臣也。而其信于君未至也。故切谏太宗。而太宗曰。魏徵廷辱我。是所谓以为谤己也。然上之欲施信于民者。非可家道而户谕。下之欲自结于君者。何可枉道而求合。易曰。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又曰。有孚盈缶。终来有他吉。各尽其在我者而已。 下答曰。此说是。
讲大德不踰闲章。讲毕。进曰。武王大德何如。而受獒特一微事耳。召公犹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申申为戒。若以小德出入无害自恕。则是岂尔惟不德罔大之意乎。伏愿 邸下。深以为戒焉。 下答曰。所达是且切矣。可不体念。
申正二刻。 召对。讲宋鉴第十卷。讲毕。进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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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元太宗。能信任邪律楚材。故南征西伐。举无过事。观楚材谏诛杀与尽屠中国人。庶几知不嗜杀人之义矣。况以马上得天下。不可以马上治之说。陈于其主。其主纳之。戎狄弓马之人。乃能见到于此。可不谓豪杰乎。其后混一天下。不废山林讲道之人。学问之士。多彬彬可观。未必非楚材此言为权舆也。 下答曰。此说然。
二十八日午正一刻入侍。讲子夏之门人小子章。讲毕。进曰。程子五条说。未易晓解。伏愿 邸下。先为思量辨释。然后臣等进说愚见焉。 下答曰。当从容思索矣。
讲仕而优则学章。讲毕。进曰。当先言学而优则仕。次言仕而优则学。而此倒言者。或问中以为疑当时有仕优而不学者。故有所指而发此。似然矣。朱子所言仕而学。则所以资其学者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云者。实为切至之论。非但仕者为然。人君万几之暇。尤不可不典于学。培养浇灌。真积力久。则其所以发于政令施措之閒者。亦不可诬也。 下答曰。是说然矣。若或无暇则柰何。臣对曰。先儒曰仕宦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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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仕者。惟惧夺志。若志不之夺。则虽奔走夙夜。王事鞅掌。亦岂无馀力学问之时乎。光武躬擐甲冑。东征西伐。而投戈讲艺。息马论道。明帝庶政万几。无不总揽。而垂情古典。留意经艺。其在人君。亦患志不笃耳。志苟笃矣。无暇而不能为学。臣未之信也。 下答曰。然。
讲丧致乎哀而止章。讲毕。进曰。凡事无本不立。无文不行。文质不可偏废。而子游所言而止二字诚有弊。但末俗文弊之时。反本敦实之意。则不可不留念也。 下答曰。是。
讲吾友张也堂堂乎张也两章。讲毕。进曰。曾子所谓堂堂。即子游所谓难能。曾子所谓难与并为仁。即子游所谓未仁。然其言语气像。自有不同。子游自不免于𥳑忽。故直以未仁斥之。曾子纯诚笃实。故犹有望于辅而为仁。辅人之为仁也。且朱子所云务外自高。不可辅而为仁。尤当警省。此非特朋友为然。人君必亲切著己。顺逊好问。然后可以受人之辅导资益。若无沈潜缜密之工。有自广自圣之心。则虽有嘉谟嘉猷。何由以入哉。故书曰。惟学逊志。易曰。虚受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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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曰。诚是。
申正二刻 召对。讲宋鉴。讲毕。进曰。理宗之择立皇后也。以贾女殊色。欲立之。不求窈窕幽閒。而惟色是悦。非重配匹之道也。 下答曰。是则然矣。以吾所见。杨太后以谢深甫有援己功。必择谢氏女。夫为嗣皇求配。而不求淑女。必以援己之功。傥谢女性恶。则岂不误大事耶。况其劝帝也。不曰有德。而曰端重有福。亦误矣。臣拜稽曰。 睿教及此。诚至当矣。(此条。载 正宗乙巳所撰侍讲院志。)
臣进曰。李全之跋扈反覆如是。而既不能制。又授之节钺而不受。乃罢之职。则刑政之日紊。可见矣。若使赵葵赵范。早为委任。则全不难图。而史弥远从中沮之。其后成功。特因弥远侄婿奏请不滞之致。则小人之居中用事。可不惧哉。 下答曰。然。
二十九日入侍。讲必也亲丧章。讲毕。进曰。爱亲之心。天理人情之不能自已者。是所谓良心。良心者。即天之与我之明德也。但其气禀拘之于先。人欲蔽之于后。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初未尝息者。故孩提之童。无不有爱亲敬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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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其丧也。哀痛惨怛。自不能已焉。是心也岂营为计度而发哉。孟子所谓亲丧自尽者。指示人自识其良心。非专为丧礼发也。苟能充之。如火之燃。如泉之达。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而天地万物。皆吾一体矣。 下答曰。然。
讲孟庄子之孝章。讲毕。进曰。父有贤德而子能用其臣。守其政。似无难也。而或为私意所蔽。人欲所动。往往不能用而守焉。小注所引高宗武子之事。为可戒也。 下答曰。然。
讲阳肤为士师章。讲毕。进曰。凡人于讼狱。患不得其情。苟得其情则必喜。喜则易至于放而失其中。于得其情也。当自思曰是岂人之罪哉。吾使之无道。使不得仰事俯育。以致不得已而犯罪。我教之不素。使无尊君亲上之心。以致不知而犯罪。则自然无敢于折狱之意矣。 下答曰。然。
讲君子之过章。讲毕。进曰。过者。人欲之私也。如颜子亚圣。犹不能无违于三月之后。况其下者乎。是以圣人之贵改过如此。而论语一书。盖累致意焉。要使人迁善改过。开示其自新之路耳。
三山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90L 页
谢氏谓德性。天也。过不足以牿亡之。过而能改。则亦何伤于全德。而朱子以为如此。则使学者。轻慢放肆。而不复有谨其初之意。尹氏所谓过失㬥著不可掩者。最得文义。而说者以为君子之过。显白易见。无文饰掩蔽之私。故人皆见之。亦不必如此说。盖诸儒之解此。每以小人文过。孟子又从而为辞者。参涉以观之。故其说如此。然君子之心。纯乎天理之公。而无人欲之私。虽或一念之差。一事之失。而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无一毫掩护蒙覆之患。知之之若是明也。故改之之若是速也。昭乎如青天白日。滢澈无瑕。人皆仰之者。亦复其光而已。若有吝改之意。则是过而益过。而终为文过之小人。可不惧哉。 下答曰。是。
十一月初二日。毕讲论语。进达辞曰。臣俄者。伏见 下令。以两筵停止。自内熟读论语。若有疑晦处。当不拘时召见。或以文字下问为教。此实出于沈潜反覆优游厌饫之意。而手舞足蹈真实体认之工。由此可致。臣诚不胜欣幸之至。第伏念 讲筵既停。罕接宫僚。则程夫子所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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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宫妾之时多。接贤士大夫之时少云者。又岂不近之哉。欲求温绎之工。而反为德性之害。以此较彼。所得不补所损。此又臣之所窃虑者也。且温习之工。莫如讲讨。讲讨之工。又莫如 召见讲官。发难论辨焉。文字 下问。不时 召见。固为好事。而臣犹恐其太无程规。今若限午时以前。自内温绎。午时以后。 召见臣等。使之分读温绎之文。而以 邸下所疑晦处。从容 下问。以及于治心之法。修身之方。治平之道。则温绎之工。讲讨之益。庶可以两得其宜。伏乞 留心采纳焉。 答曰。所陈是矣。自内温绎。欲通看一部。上下本末。反覆讨究。非二三日了当。然亲宦多。接贤少者。固知讲官之深意。可不著念存省。自内潜心看书。则宦官斯远矣。一日之内。苟有疑晦。虽三四次召见矣。臣又口达曰。论语一帙。今已了毕。当进讲他书。然臣窃尝闻先正臣文纯公李滉门人李德弘。二年读论语。李滉曰。二年读论语。不无久于一书之病。然久非大病。惟久而无得则为病耳。 邸下讲论语已踰年。臣亦不以为病。但 睿学有得与否。臣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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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窥焉。程子谓读论语后。有全无事者。有一两句喜者。有好之者。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随其用工之浅深而有此四者之殊级。 邸下诚反复自思于此四级中当处何级。则亦可以卜其用工之浅深矣。 令曰。其中何语为要切用工处乎。臣对曰。如论君人为国之道。则莫要于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三个句语。尧舜之治。亦不过此。而一个敬字。又其要切也。然昔有问论语中何语要切。杨时以为皆要切。盖二十篇之言。大小远近精粗本末。无不备具。无非吃紧为人亲切受用处。既不可厌烦而就𥳑。又不可舍卑而骛高。逐句逐字。筑底究解。真实用力。读得一寸。行得一寸。读得一尺。行得一尺。书与身打成一片。方可谓真读论语也。然先儒以为有疑。然后有进。盖是书本自平易明白。集注及诸儒之说。又皆毫分缕析。无复馀蕴。非有艰深隐晦之辞也。泛看泛读者。初不知有疑。惟其体之于心。行之于身。然后方有晦昧不别白。窒碍不通透处。思而不得故疑。疑而审思故有进。窃瞯我 邸下于讲读之际。过于渊默。
三山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392H 页
罕发问辨。臣之所进瞽说。必多厖杂违背。而 例赐颔可之教。臣诚愧死。或恐 邸下于体认之工。尚有未至。故无以起疑而发难也。伏愿 深加体念。勿以已讲而置之。万几之暇。清燕之中。静坐温绎。周而复始。思索玩味。恳切推究。非徒口诵。而必求心得。非徒能知。而必底力行。其閒必有大疑晦大愤悱。 令臣等或使口陈。或使劄录以进。或使自相辨难于前。而折衷去就焉。则 睿学可进于日新罔觉之域矣。臣昨日 筵席。既以篇末尹氏不知一言可用之戒。仰勉而犹有耿耿之忱。敢此烦复仰达。 答曰。时自思量后读。与体验难易。诚迥别矣。臣起拜曰。昔刘元城。见司马公。问尽心行己之要。公曰。其诚乎。又问。行之何先。公曰。自不妄语始。刘初甚易之。及退而自檃括日之所行。与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后成。惟其实用力。然后方知其难。 下教至此。臣不胜幸甚。(此条亦载侍讲院志。)
初三日入侍。讲宋鉴。讲毕。进曰。真德秀三劄痛切。而首条敬德諴民为纲。然敬德。又为諴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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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理宗有酒色之失。故戒以仪狄南威。魏了翁亦以声音酒色为言。时新灭金国。上下动色相贺。殊不知元兵益强。及虞之祸。识者所忧。乃曰。天下太平及时为乐也。其沈于宴安之鸩毒。不啻如孔斌燕雀之叹而已。此了翁所以极言也。帝虽言嘉纳。而未见翕受敷施之事。其终也。已可知矣。 下答曰。是说令人警省。西山了翁去就。因可论耶。臣对曰。理宗亲政之后。谓之励精求治。引进贤者。然非真知真,魏之贤也。德秀三劄若是痛切。而无一施行。况廷臣多忌了翁。出督召还之请。莫非愚弄。而帝终不觉。则了翁之固辞求去。不亦宜哉。帝以不得与朱子并世为恨。然观乎两贤之事。则可知虽有朱子。决不能用矣。百君子不能当一小人。君子行己以正。难进易退。小人患得患失。心险谋深。若知君子之害己。则百计挤排。故君子与小人争。君子必退矣。此人主之所当审察也。
令曰。一隅江南。可谓安乎。臣对曰。是时宋失天下三分之二。敌国外患。孰大于此。而南渡累世。无恢复之志。有偷安之意。此宋之所以不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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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创业之主。亲历艰难。故不至于宴佚。而守成之君。生长安乐。易至于逸。厥逸此尤。不可不惕念也。以舜之大圣。益曰。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皋陶曰。无教逸欲有邦。禹则直谓之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从。夫舜之为傲虐慢游。以常情言之。宁有是事。而惟圣罔念作狂。一毫不捡。则已是作狂之几。此所当兢业处也。了翁所言儒生与宦戚。不两立。而用儒受言。与声音酒色亦异道。此重则彼轻云者。诚至论也。然用儒受言常难。声音酒色常易。此盖人主心中。理与欲交战不两立。此重则彼轻。而以理胜欲难。欲胜理易故也。可不戒哉。 下答曰。至当。
令曰。崔与之所言忠实有才者上也。才不高而忠实有守者次也。此言是矣。臣对曰。司马温公之论。亦有此意。才德兼全谓之君子。才不足而德有馀者为次。无德而有才者小人也。然有才之人。通悟敏慧。言语政事。其能易见。而有德之人。朴茂迟钝。见之者易以为迂远而阔于事情。此有才之易亲于上。而有德之难遇于世也。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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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而人主之用舍权度。有所差失于长短轻重之分。则岂不误了大事耶。
令曰。宋之浸弱。自神宗始。然神宗虽有更张之失。而与颓阘者。亦有閒矣。臣对曰。变而通之。使民宜之。帝王之大道也。易曰。革言三就。又曰。众允悔亡。其审慎如此。况语曰。更法利不十倍。则不如不为。宋之是时。虽云当变革之几而行之。不从公议。一从王安石之偏见。卒致靖康之祸。反不如颓阘者循涂守辙架漏牵补之为也。
令曰。安石何如人。臣对曰。安石少时博学通经。有重名。初至于朝也。天下想望。其时硕德之臣。不为不多。而皆以为贤者。惟吕诲,苏洵。知其大奸慝而已。彼其执拗特甚。血战天下之公议。异己者斥之。同己者进之。遂为宋朝基祸之人。此不但为士君子之戒。为人君者。亦当鉴戒于斯矣。
二十一日入侍。讲孟子见梁襄王章。讲毕。进曰。 大朝自省编。已垂戒矣。臣不敢更有所陈。而盖容貌辞气。乃德之符。德积于中。然后符彩著见。威仪自然可畏。言语自然有章。苟无是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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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㬥厉。使人畏之。徒欲修饰以为言语。则其于襄王。又岂相远也哉。 下答曰。然。
臣进曰。不嗜杀人之说。集注已尽之。臣昨夜入侍时。伏闻 大朝以不嗜杀人一款。谆谆勉戒。至为深切。伏愿 邸下体念焉。 下答曰。当加体念矣。臣又进曰。小注云嗜杀者。人欲之残虐。不嗜者。天理之恻隐。此亦孟子遏欲存理之意。而遏人欲则天理自存。不能遏欲而能存天理。臣未之闻也。然嗜杀与不嗜杀。自是理欲之大界限也。人犹得易见。而天下万事。大抵非理则欲。其于迹之相似。而端之甚微。则存之遏之者。不亦难哉。臣于昨夜入侍 大朝。伏闻 圣教语及遏欲。谓儒道释俱同。仙若有欲。则当率妻为仙。释若有欲。则当娶妻为僧云云。臣窃有愚见。而坐远且猥越不敢奏。愿以复于 邸下。盖仙释之孤槁守寂。果似无欲。然求其实则皆欲也。寿夭长短。得于天赋。同驱于大化而已。彼仙者。有贪生之欲。故炼气保精。欲延密室之炉火。终不免为天地閒一贼。释氏虽大言宏阔。终归怖死。故有轮回因果天堂地狱之说。诳诱愚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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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观之。仙释恶得为无欲哉。又况释氏之禁酒色。与吾儒之戒酒色有异。释氏。恶其淫乱之害而灭绝人伦。恶其降威之祸而并与其降命者而绝之。此所以为异道也。吾儒则曰远美色。曰德将无醉而已。盖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豪氂之差。天壤相隔。必须精之一之。道心常为主宰。而人心每听命焉。则不必如仙释之绝伦断酒而自无酒色之失矣。然人欲易肆而天理难明。此孟子所以多就遏欲上说也。 下答曰。是。
二十二日入侍。讲齐王见牛章。讲毕。进曰。孟子之推究一牛。而以至于安百姓保四海者。非雄辩善喻。强为此宏阔胜大之言也。盖人物并生于天地之閒。得天地生生之理而为之心。得天地生生之气而为之形。则其所以生生之妙。焉有人物之异哉。此西铭所谓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而中庸章句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人为最灵于其中。故此理之真此气之精。全体无欠。以为一身生生之主。蕴于中而浑厖含蓄。为生生之德。触于外而恻怛慈祥。为生生之用。是则所谓仁也。而为四端之首。为万善之长。方寸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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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腔子有限。而语其量则通天地而贯万物。普四海而弥六合。脉息流通。无顷刻休歇之时。血气灌注。无丝毫閒隔之处。四海之内。如有一民之不获。则是乃吾仁之未至也。万物之中。如有一物之未遂。则是乃吾仁之未达也。此子思所以谓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者。而尧舜三代之世。麒麟游其薮。凤凰鸣其冈者。皆是仁道之所溢也。齐王之仁。不能发之于民。而乃发之于牛。不于政事之上。而见于衅钟之閒。其端尤微。其事尤细。而仁心之全体。亦此可见。则推此之心。岂不能与天地上下同流哉。且君子施仁之方。自有差等。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则齐王之心。于其最贱而最远者。犹且如是。于其贵而近者。尤岂有难也哉。由此观之。人主不患无其心。患在于不能推。不患不能推。患在于不知务。事亲从兄。以立其本。若瘝如伤。以博其用。不胎不夭。以尽其施。则仁政之大。始可以言矣。然闾巷韦布之人。耳目无所夺。知虑无所分。所读者。圣贤之书也。所业者。义理之谈也。而其良心善端。犹有朝昼牿亡之患。况乎人主长于纷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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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禁严之地。内而酒色钟鼓之乐。外而宫室般游之好。无非伐性丧心之具。或有一阳之动于重阴之中。而安知夫闭关息旅。以思其保养之道也。惟愿 邸下孜孜一念。日思自省。此心之发。如其良善之端。则扩之充之。庶政万几。无不以是心而加之。如其非僻之端。则惩之遏之。庶政万几。无或以是心而干之。不以眇绵而忽之。不以勤劳而倦焉。则孟子之为齐王惓惓者。方信其不我欺。而齐王之未能受用者。臣将拭目于 邸下也。 下答曰。所言明白亲切。从当佩服自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