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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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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诗本义卷二      宋 欧阳修 撰

  鹊巢
论曰据诗但言维鸠居之而序言德如鸤鸠乃可以配
郑氏因谓鸤鸠有均一之德以今物理考之失自序始
而郑氏又增之尔且诗人本义直谓鹊有成巢鸠来居
尔初无配义况鹊鸠异巢𩔖不能作配也鸠之种𩔖最
多此居鹊巢之鸠诗人直谓之鸠以今鸠考之诗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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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但序与笺传误尔且鸤鸠尔雅谓之秸鞠而诸家传
释或以为布榖或以为戴胜今之所谓布榖戴胜者与
鸠绝异惟今人直谓之鸠者拙鸟也不能作巢多在屋
瓦间或于树上架构树枝初不成窠巢便以生子往往
坠𪅏殒雏而死盖诗人取此拙鸟不能自营巢而有居
鹊之成巢者以为兴尔今鹊作巢甚坚既生雏散飞则
弃而去在于物理容有鸠来处彼空巢古之诗人取物
比兴但取其一义以喻意尔此鹊巢之义诗人但取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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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营巢用功多以比周室积行累功以成王业鸠居鹊
之成巢以比夫人起家来居已成之周室尔其所以云
之意以兴夫人来居其位当思周室创业积累之艰难
宜辅佐君子共守而不失也此意诗虽无文但诗既言
鹊成巢之用功多而鸠乃来居之则其意自然可见下
言百两者述其来归之礼甚盛美其得正也
  草虫
论曰草虫阜螽异𩔖而交合诗人取以为戒而毛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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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同𩔖相求取以自比大夫妻实已嫁之妇而毛郑以
为在涂之女其于大义既乖是以终篇而失也盖由毛
郑不以序意求诗义既失其本故枝辞衍说文义散离
而与序意不合也序意止言大夫妻能以礼自防尔而
毛郑乃言在涂之女忧见其夫而不得礼又忧被出而
归宗皆诗文所无非其本义案尔雅阜螽谓之蠜草虫
谓之负蠜负形皆似蝗而异种二者皆名为螽其生于
陵阜者曰阜螽生于草间者曰草虫形色不同种𩔖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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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故以阜草别之凡虫鸟皆于种𩔖同者相匹偶惟此
二物异𩔖而相合合其所不当合故诗人引以比男女
之不当合而合者尔
本义曰召南之大夫出而行役妻留在家当纣之末世
淫风大行彊暴之男侵陵贞女淫泆之女犯礼求男此
大夫之妻能以礼义自防不为淫风所化见彼草虫喓
喓然而鸣呼阜螽趯趯然而从之有如男女非其匹偶
而相呼诱以淫奔者故指以为戒而守礼以自防闲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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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君子之归故未见君子时常忧不能自守既见君子
然后心降也其曰陟彼南山采蕨采薇云者妇人见时
物之变新感其君子久出而思得见之庶几自守能保
其全之意也
  行露
论曰行露据序本为美召伯能听讼而毛氏谓不思物
变而推其𩔖郑氏谓物有似而非者士师所当审乃是
召伯不能听审尔至其下章但云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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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了无听讼之意与序相违且郑又谓露湿道中是二
月嫁娶之时且男女淫奔岂复更须仲春合礼之月又
谓六礼之来彊委之且肆其彊暴以侵陵岂复犹备六
礼何其说之迂也诗人本述纣世礼俗大坏及文王之
化既行而淫风渐止然彊暴难化之男犹思犯礼将加
侵陵而女能守正不可犯自诉其事而召伯又能听决
之尔若如毛郑之说虽有媒妁而言约未许不待期要
而彊行六礼乃是男女争婚之讼尔非诉彊暴侵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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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也且男女争婚世俗常事而中人皆能听之岂足当
诗人之所美乎
本义曰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者正女自诉
辞也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者以兴事有非意而相
干者也女子自言我当多露之时岂不欲早夜而出行
犹以露多将被沾污而不行其自防闲以保其身如此
然不意彊暴之男与我本无室家之道遽欲侵陵于我
迫我兴此狱讼虽然事终𫉬辩者由召伯听讼之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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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𫉬辩者室家不足与下章亦不女从是也所谓非意
相干者谓雀无角不能穿屋矣今乃以咮而穿我屋谓
鼠无牙不能穿墉矣今乃穴垣而居是皆出于不意也
谓彼男子于我本无室家之道今乃直行彊暴欲见侵
陵亦由非意相干也  摽有梅
论曰摽有梅本谓男女及时之诗也如毛郑之说自首
章梅实七兮以喻时衰二章三章喻衰落又甚乃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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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失时之诗也序言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
及时则是纣世男女不得及时独被文王之化者乃得
及时尔且不及时有三说礼仪既丧淫风大行犯礼相
奔者不禁及遭彊暴横见侵陵则男女有未及嫁娶之
年先时而犯礼者矣世变多故兵既丧乱民不安居与
力不足则男女有过嫁娶之年后时而不得如礼者矣
然则先时后时皆为不及时而纣世男女常是先时犯
礼为不及时而被文王之化者变其淫俗男女各得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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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待及嫁娶之年然后成婚姻为及时尔今毛郑以首
章梅实七为当盛不嫁至于始衰以二章迨其今为急
辞以卒章顷筐塈之为时已晚相奔而不禁是终篇无
一人得及时者与诗人之意异矣郑氏又执仲春之月
至夏为过时此又其迂滞者也梅实有七至于落尽不
出一月之间故前世学者多云诗人不以梅实记时早
晚独郑氏以为过春及夏晚皆非诗人本义也古者婚
礼不自为主人求我庶士非男女自相求学者可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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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也本义曰梅之盛时其实落者少而在者七已而落者多
而在者三已而遂尽落矣诗人引此以兴物之盛时不
可久以言召南之人顾其男女方盛之年惧其过时而
至衰落乃其求庶士以相婚姻也所以然者召南之俗
被文王之化变其先时先奔犯礼之淫俗男女各得待
其嫁娶之年而始求婚姻故惜其盛年难久而惧过时
也吉者宜也求其相宜者也今者时也欲及时也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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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语也遣媒妁相语以求之也
  野有死麇
论曰诗序失于二南者多矣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
以服事殷盖言天下服周之盛德者过半尔说者执文
害意遂云九州之内奄有六州故毛郑之说皆云文王
自岐都丰建号称王行化于六州之内此皆欲尊文王
而反累之尔就如其说则纣犹在上文王之化止能自
被其所治然于芣苢序则曰天下和平妇人乐有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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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序则曰关雎化行天下无犯非礼者于驺虞序则
曰天下纯被文王之化既曰如此矣于行露序则反有
彊暴之男侵陵正女而争讼于桃夭摽有梅序则又云
婚姻男女得时又似不应有讼据野有死麇序则又云
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惟被文王之化者犹能
恶其无礼也其前后自相牴牾无所适从然而纣为淫
乱天下成风犹文王所治不宜如此于野有死麇之序
仅可为是而毛郑皆失其义诗三百篇大率作者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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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三四尔有作诗者自述其言以为美刺如关雎相
鼠之𩔖是也有作者录当时人之言以见其事如谷风
录其夫妇之言北风其凉录去卫之人之语之𩔖是也
有作者先自述其事次录其人之言以终之者如溱洧
之𩔖是也有作者述事与录当时人语杂以成篇如出
车之𩔖是也然皆文意相属以成章未有如毛郑解野
有死麇文意散离不相终始者其首章方言正女欲令
人以白茅包麇肉为礼而来以作诗者代正女告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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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其意未终其下句则云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乃是诗
人言昔时吉士以媒道成思春之正女而疾当时不然
上下文义各自为说不相结以成章其次章三句言女
告人欲令以茅包鹿肉而来其下句则云有女如玉乃
是作诗者叹其女德如玉之辞尤不成文理是以失其
义也
本义曰纣时男女淫奔以成风俗惟周人被文王之化
者能知廉耻而恶其无礼故见其男女之相诱而淫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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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恶之曰彼野有死麇之肉汝尚可以食之故爱惜而
包以白茅之洁不使为物所污奈何彼女怀春吉士遂
诱而污以非礼吉士犹然彊暴之男可知矣其次言朴
樕之木犹可用以为薪死鹿犹束以白茅而不污二物
微贱者犹然况有女而如玉乎岂不可惜而以非礼污
之其卒章遂道其淫奔之状曰汝无疾走无动我佩无
惊我狗吠彼奔未必能动我佩盖恶而远却之之辞  驺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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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以下原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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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时发矢射豝下句直叹驺虞不食生物若此乃是刺
文王曾驺虞之不若也故知毛郑为失
本义曰召南风人美其国君有仁德不多杀以伤生能
以时田猎而虞官又能供职故当彼葭草茁然而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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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君顺时畋于驺囿之中蒐索害田之兽其驺囿之虞
官乃翼驱五田豕以待君之射君有仁心惟一发矢而
已不尽杀也故诗之首句言田猎之得时次言君仁而
不尽杀卒叹虞人之得礼
  柏舟
论曰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毛郑皆以茹为度谓鉴之
形不能度真伪我心匪鉴故能度知善恶据下章云我
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毛郑解云石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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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尚可转席虽平尚可卷者其意谓石席可转卷我心
匪石席故不可转卷也然则鉴可以茹我心匪鉴故不
可茹文理易明而毛郑反其义以为鉴不可茹而我心
可茹者其失在于以茹为度也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
茹茹纳也传曰火日外景金水内景盖鉴之于物纳景
在内凡物不择妍媸皆纳其景时诗人谓卫之仁人其
心匪鉴不能善恶皆纳善者纳之恶者不纳以其不能
兼容是以见嫉于在侧之群小而独不遇也忧心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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愠于群小者本谓仁人为群小所怒故常惧祸而忧心
焉如郑氏云德备而不遇所以愠者则是仁人愠群小
尔以文理考之当是群小愠仁人也居诸语助也日月
诗传云日乎月乎者是也胡迭更互之辞也日居月诸
胡迭而微者谓仁人伤卫日往月来而渐微尔犹言日
朘月削也安有大臣专恣日如月然之义哉
  击鼓
论曰击鼓五章自爰居而下三章王肃以为卫人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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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与其室家诀别之辞而毛氏无说郑氏以为军中士
伍相约誓之言今以义考之当时王肃之说为是则郑
于此诗一篇之失大半矣州吁以鲁隐四年二月弑桓
公而自立至九月如陈见杀中间惟从陈蔡伐郑是其
用兵之事而谓其阻兵安忍众叛亲离者盖卫人以其
有弑君之大恶不务以德和民而以用兵自结于诸侯
言其势必有祸败之事尔其曰众叛亲离者第言人心
不附尔而郑氏执其文遂以为伐郑之兵军士离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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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传言伐郑之师围其东门五日而还兵出既不
久又未尝败衄不得有卒伍离散之事也且卫人暂出
从军已有怨刺之言其卒伍岂宜相约偕老于军中此
又非人情也由是言之王氏之说为得其义
本义曰州吁以弑君之恶自立内兴工役外兴兵而伐
郑国数月之间兵出者再国人不堪所以怨刺故于其
诗载其士卒将行与其室家诀别之语以见其情云我
之是行未有归期亦未知于何所居处于何所丧其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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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求与我马当于林下求之盖为必败之计也因念与
子死生勤苦无所不同本期偕老而今阔别不能为生
吁嗟我心所苦如此可信而在上者不我信也洵亦信
  匏有苦叶
论曰诗刺卫宣公与夫人并为淫乱而郑氏谓夫人者
夷姜也夷姜宣公之父妾也宣姜者宣公子伋之妇也
此二人皆称夫人皆与宣公为淫乱者考诗之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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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不知郑氏何从如为独刺夷姜也案史记夷姜生
子曰伋其后宣公为伋娶齐女夺之是为宣姜学者因
附郑说谓作诗时未为伋娶故当是刺夷姜且诗作早
晚不可知今直以诗之编次偶在前尔然则郑说胡可
为据也据诗墙有茨刺公子顽云中冓之言不可道也
所可道也言之丑也盖甚恶之之辞也宣公烝父妾淫
子妇皆是鸟兽之行悖人伦之理诗人刺之宜为甚恶
之辞也今郑氏以匏叶苦济水深为八月纳采问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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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又以深厉浅揭喻男女才性贤不肖长幼宜相当乃
是刺婚姻不时男女不相当之诗尔且烝父妾夺子妇
岂有婚姻之礼安问男女贤愚长幼相当与否盖毛郑
二家不得诗人之意故其说失之迂远也昔鲁叔孙穆
子赋匏有苦叶晋叔向曰苦匏不才供济于人而已盖
谓要舟以渡水也春秋国语所载诸侯大夫赋诗多不
用诗本义第略取一章或二句假借其言以苟通其意
如鹊巢黍苗之𩔖故皆不可引以为诗之證至于鸟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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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诸物常用于人者则不应缪妄苦匏为物当毛郑
未说诗之前其说如此若穆子去诗时近不应缪妄也
今依其说以解诗则本义得矣毛郑又谓飞曰雌雄走
曰牝牡然周书曰牝鸡无晨岂为走兽乎古语通用无
常也
本义曰诗人以腰匏叶以涉济者不问水深浅惟意所
往期于必济如宣公烝淫夷宣二姜不问可否惟意所
欲期于必得不惧灭亡之罪如涉济者不思及溺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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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济盈不濡轨者济盈无不濡之理而涉者贪于必进
自谓不濡又兴宣公贪于淫欲身蹈罪恶而不自知也
雉鸣求其牡者又兴夫人不顾礼义而从宣公如禽鸟
之相求惟知雌雄为匹而无亲疏父子之别雍雍鸣雁
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言士之娶妻犹有礼别
宣公曾庶士之不若也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
卬须我友者谓行路之人众皆涉矣有招之而独不涉
者以待同行不忘其友也以刺夫人忘已所当从而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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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所诱曾行路之人不如也凡涉水者浅则徒行深则
舟渡而腰匏以涉者水深而无舟盖急遽而蹈险者也
故诗人引以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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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本义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