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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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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二十三
            宋 林之奇 撰
牧誓        周书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
牧誓
 武王以戊午之明日己未𤼵于孟津越四日癸亥周
 师陈于商郊明日甲子武王乃至将与受战于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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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既定矣于是杖黄钺秉白旄而誓之以肃其进退
 击刺之节而示之以吊伐弗迓克奔之意盖其所誓
 者又在于泰誓三篇之外不可以无别也史官以其
 誓师于牧野遂以牧誓二字为篇名正与费誓同皆
 是指其所誓之地也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此盖
 周师陈于牧野之全数也史记孟子皆作三千人诸
 儒多以史记孟子之言为信而以此序为误其意盖
 以谓戎车三百两不应但有虎贲三百人也某窃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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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当从此序之所载古者虎贲之士必择其骁勇有
 力之人为之朝夕在王之左右以为宿卫兵也周官
 虎贲氏掌先后王而趋以卒伍其属有虎士八百人
 当周之盛时才有虎士八百人则其伐殷之时而有
 三百人固其理也成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
 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
 则是虎贲之士盖其宿卫之官所以辅从乘舆者也
 牧野之战而至有虎贲三百人已为盛矣则其文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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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戎车三百两相接其实在戎车之外也非戎车所
 载之人也其戎车所载之人其步卒则已在三百两
 之中矣古者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言
 戎车三百两则甲士与其步卒皆可见其数矣而虎
 贲三百人则是王之爪牙勇力之士在王左右以为
 之辅卫其有三百人已为多矣安得尚以其少而以
 为有三千人邪以是知史记孟子之言误矣汉孔氏
 曰一车步卒七十二人凡二万一千人据其数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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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万一千六百人不言六百者盖古者记载之辞惟
 总其数而略其小犹诗有三百六篇但言诗三百也
 据举全数而云二万一千人者此盖出于汉孔氏之
 意从古文而云尔而今文孔氏注于二万一千人之
 下乃加举全数三字此盖出于后世儒者之所笺注
 以𤼵明孔氏之意非其本文也而后世傅写者误以
 相属遂以为先儒之语何不思之甚邪夫孔氏省六
 百字而乃加举全数三字以释其义此必无是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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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孔氏又以谓司马法六十四井为甸计有五百七
 十六夫共出长毂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至
 于临敌对战布阵之间则依六卿之法五人为伍五
 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则
 一车七十二人者自计元科兵之数科兵既至临时
 配割其车虽在其人分散前配车之人临战不得还
 属本车当更以虎贲甲士配车而战故有百人此盖
 欲缘饰先儒异同之文而为之说尔是说未可轻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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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二孔氏其意盖以谓虎贲三百人者即兵车所载
 之长也此盖谓尝深考虎贲氏以为宿卫官徒以三
 百人数而配合之牧野之战诸侯各以其师来会而
 此但言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但举周师之数而
 不及诸侯之师者盖牧野之战以周师为主故也而
 苏氏曰春秋时晋与齐战皆七八百乘武王能以三
 百乘克纣者其德与政皆胜且诸侯之兵助之者众
 也此说是也夫周师为主而才有戎车三百两虎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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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人则是诸侯以兵来会者亦不多也武王能鸠
 合诸侯寡少之师以执纣如林之众岂与之较其区
 区之力哉故作序者举周师之全数而继之曰与受
 战于牧野以见其在德不在力也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钺右
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甲子者戊午后之甲子也先儒以历推之盖是周之
 一月四日此言日而不言时者上本泰誓之文也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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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爽将明而未明之时也武王于甲子之日将明而未
 明之时盖诘朝而至商郊之牧野盖周师所次之地
 汉孔氏曰纣近郊三十里皇甫谧曰在朝歌七十里
 二者不同未知孰是师既陈于牧野牧野乃与纣战
 将战而誓必在于未战时于是左杖黄钺右秉白旄
 以麾盖所以示其将战也汉孔氏曰钺以黄金饰斧
 左手杖钺示无事于诛右手握旄示有事于教据先
 儒解经但存大体未尝故为凿说至于此说不免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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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凿尔盖杖钺秉旄但是所执之物各从其便岂屑屑
 然寓意于其间哉孔氏之说既以凿矣王氏之说抑
 又甚焉其说有曰钺所以诛旄所以教黄者信也白
 者义也诛以信故黄钺教以义故白旄无事于诛故
 左杖黄钺有事于教故右秉白旄王氏之说经未尝
 肯从先儒之说至于此说则从非徒从之又从而推
 广之惟其喜凿故也以其喜凿故于君子阳阳之诗
 曰左执簧左执翿以为簧所以为声翿所以为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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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而无所事于声容故在左也信如此说则简兮之
 诗亦是贤者不遇而作而曰左手执籥为其无事于
 声可也至于右手秉翟则为有事于容乎王氏于此
 则无说以其说之不通故也故苏氏于此篇则并与
 先儒而讥之以谓黄钺以金饰也军中指麾白则见
 远王无自用钺之理以为仪耳故左杖黄钺秉麾非
 右手不能故右秉白旄此事理之常本无异说而学
 者妄相附致张为议论皆非其实凡若此者不取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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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此说可谓尽之矣武王既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于
 是誓之曰逖矣西土之人逖远也称其行役之远以
 劳来其来也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
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髣微卢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
立尔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
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荅昏
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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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
于商邑今予𤼵惟恭行天之罚
 友邦冢君谓同志之诸侯御事司徒司马司空则是
 同与治事之三卿当是时周尚为诸侯未有天子六
 卿故其行也但有此三卿而已汉孔氏曰治事三卿
 司徒主民司马主兵司空主土指誓战者唐孔氏曰
 于时已称王而有六师亦应已置六卿今呼治事惟
 三卿者司徒主民治徒庶之政令司马主兵治军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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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誓戒司空主土治垒壁以营军是指誓军者故不
 及太宰太宗司寇也据二孔之意谓泰誓之篇有王
 乃大巡六师之言故有此说某窃以为不然康叔封
 于卫盖诸侯之大国也而酒诰曰圻父薄违农父若
 保宏父定辟圻父司马也农父司徒也宏父司空也
 则是古者诸侯之国降杀于天子六卿之制者则有
 此三卿周既未为天子则其但有三卿复何疑哉王
 乃大巡六师盖指诸侯之师而言之某尝详论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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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誓矣亚次也旅众也周礼曰施法于官府乃建其
 政立其贰设其考陈其殷置其辅亚即所谓立其贰
 也小司徒小司马小司空是也旅即所谓陈其殷殷
 众士也师氏若大诰所谓尹氏而洪范曰卿士惟月
 师尹惟日师尹盖又在卿士之下也千夫长百夫长
 盖主兵者汉孔氏云师帅卒帅也据司马法百人为
 卒以卒师为百夫长诚是也二千五百人为师以师
 帅为千夫长则不可要之千夫长百夫长皆是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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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人但不可以合司马法所载之言也庸蜀羌髳微
 卢彭濮人皆西南夷也唐孔氏曰文王国在于西故
 西南夷先属焉苏氏曰楚饥庸与百濮伐之庸即上
 庸县濮即百濮也又楚伐罗罗与卢戎两军之盖南
 蛮之属楚者羌即先零䍐开之属彭今属武阳县髳
 微阙观苏氏此说则知此数国者盖是西南极边之
 蛮夷也汉孔氏以为在巴蜀未知是否文王国于岐
 而化行于江汉之域故此数国者盖服属于周而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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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伐纣之役也既历举所善之人于是使之称尔戈
 比尔干立尔矛盖王既杖钺秉旄以誓则使听誓者
 称戈比干立矛以听誓而战故其仪如此称举也戈
 戟干楯也矛亦戟之属长二丈唐孔氏曰戈短人执
 以举之故言称楯则并以捍敌故言比矛长立之于
 地故言立此盖随宜相配而为文也武王既使陈于
 牧野之人咸称戈比干立矛以听誓矣于是遂誓之
 以所以伐纣之意而举古人之言曰牝鸡无晨牝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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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晨惟家之索盖此篇数纣之恶惟论其用妇人之
 言以乱天下者故举古人之言以谓牝鸡无鸣晨之
 理使牝鸡而鸣晨则其反常而妖孽家有此不祥则
 将索然而尽亦犹妇人而与于政事是亦不祥而丧
 国之道也今商王受乃不悟牝鸡鸣晨之为不祥而
 其为国则惟妇言是用用妇人之言遂至于为其所
 蛊惑聪明既丧无所不昏于是神弃其所陈之祀而
 弗荅苏氏曰祭所以报本也故谓之荅昏于亲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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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其遗王父母弟不迪苏氏曰王父弟及母弟皆先
 王之遗胤遇之不以其道此二者皆有家之所甚重
 而纣皆昏弃之而不迪鬼神当钦而不钦九族当亲
 而不亲则是于所厚者薄故惟四方多罪逋逃之人
 崇之长之信之使之或为大夫或为卿士使得以在
 高位而暴虐于百姓而奸宄于商邑于所薄者反厚
 焉夫既曰崇又曰信又曰使又曰长盖言其好用小
 人也自古无道之主将肆其残贼则必招纳多罪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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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与之同恶相济楚灵王为章华台纳亡人以实之
 盖不仁之君其所好尚皆如此然而纳亡人以实之
 犹未至于登而用之而纣则使为大夫卿士而居于
 民上此其所以肆其暴虐奸宄以重失斯民之心也
 纣之罪恶至于此极而推原其本则惟在用妇人之
 言故武王举以誓师以见其牝鸡鸣晨之祸为至惨
 也惟其平日惟妇言是用天怒于上民怨于下则武
 王不可不应天顺人以恭行天之罚于纣而兴此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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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之师也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勖哉不愆
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
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
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此盖肃其进退击刺之节也在易师之初六师出以
 律否臧凶盖虽帝王之师其出也不可以无纪律也
 牧野之战盖决于甲子之日故肃之以纪律使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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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部伍击刺不使之争利以徼一时之幸也故使其
 进战者则不过于六步七步乃止而相齐焉夫子勖
 哉者言此事实汝将士之所当勉也前曰夫子勖哉
 后曰勖哉夫子反覆其文以致其谆谆告戒之意犹
 曰邻哉臣哉臣哉邻哉尔将士之所当勖者宜奋其
 桓桓威武之志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虎貔熊
 罴皆猛兽言其桓桓当如此兽之猛也虽其猛如此
 然纣之众士有能来奔于我者当勿迎击之惟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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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役属我西土而已盖武王之战于牧野志在为民
 除害而不在于杀人以逞其志故其誓众也使之不
 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
 伐乃止齐焉盖不欲其嗜利以轻进也虽使尚桓桓
 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而又戒之弗迓克奔以
 役西土盖不欲其杀降以重伤也惟其告戒之素如
 此故其战也则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
 北盖周师之持重徐进而如林之旅自相攻击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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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攻纣而周师实不血刃也勖哉夫子盖又勉之以
 终其义也尔苟不能勉之如前之所云则汝之身有
 戮矣其曰尔躬有戮非武王嗜于杀人盖临战而誓
 师其言不得不尔也详此篇武王数纣之罪惟妇言
 是用岂非武王意纣之必亡无出于此也思齐之诗
 论文王之所以圣曰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
 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惠于宗公神罔时
 怨神罔时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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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之所以圣则纣之昏弃肆祀弗荅昏弃厥遗王
 父母弟不迪以至于暴虐奸宄遍天下而亡其国者
 岂不起于惟妇言是用乎故妇言是用纣之所以亡
 也案列女传曰纣之好酒淫乐而不离妲己之所喜
 者赏之所憎者诛之长夜之饮妲己好之百姓怨望
 而诸侯有叛者妲己曰罚轻诛薄威不立耳纣乃重
 刑辟为炮烙之刑妲己乃笑夫纣为暴虐之甚矣而
 妲己尚且以为罚轻炮烙之刑使人遭枉刑至痛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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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膏火之中而才足以供其一笑则其为不道又在纣
 之上矣文王虽能官人而大姒犹佐之以求贤审官
 纣为无道而妲己犹劝其为炮烙之法诗人以太姒
 之于文王为天作之合予于妲己亦云
武成        周书
 此篇所载自往伐至于伐商之后𤼵政施仁之事首
 尾俱载非必主于武而言其以武成名篇者盖书之
 名篇各随其史官一时之宜或述其所作之人或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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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所因之事或指其所居之地或掇篇中之字以为
 名其体各有不同要之徒取是字以为简篇之别耳
 本无意义存于其间此篇有越三日柴望大告武成
 之言故史官编序之时掇取武成二字以志其篇亦
 犹梓材以篇中有梓材之语非有取梓材之意也学
 者之于此能行其所无事无以凿求之则闻见博而
 智益明矣此篇如汉孔氏郑氏之说皆不必如此说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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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伐殷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武成
 此篇盖是武王克商之后史官记载其本末于泰誓
 牧誓之外则为此篇以见其一时应天顺人之大槩
 自往伐之初至于归兽之后其所施设政事皆识于
 此识字当作音志盖谓纪其事也此识其政事主于
 史官而言汉孔氏云记识商家政教善事以为法其
 说非也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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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一月者即泰誓所谓一月盖周之正月商之十二
 月也周之正朔未建故不可以云正月其时日为周
 史记不可以追用商之正朔故但云一月盖权时之
 义也壬辰旁死魄者正月之首也汉律历志曰死魄
 朔也生魄望也盖魄者形也是月之轮郭无光之处
 沈内翰曰月本无光犹银丸日耀之乃光月之初生
 日在其旁故光倒而所见才如钩月渐远则斜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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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满其形如银丸者所谓魄也日月合为朔之后始
 受日光故明生而魄渐死至望后则明死而魄渐生
 故历象以明魄之生死而定朔望弦晦然后日之甲
 乙始可得而推也旁近也一日为始死魄则二日为
 近死魄此所记载在于癸巳之日至王朝步自周于
 征伐商不直言癸巳之日于征伐商而先言惟一月
 壬辰旁死魄者为历起也盖历家之推步尤难于日
 月合朔日月合朔既定则千载之日可坐而致也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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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但言日而不言朔以取正于月之明晦则历象不
 可得而推非记载之体也故古者将记日之甲乙必
 先以日月之晦朔为定春秋书日食者三十六而其
 定晦朔必以日食为准故杜氏长历以日食推行则
 其月之在晦在闰皆可考也此法虽详于春秋其实
 书之源流也既载旁死魄之日壬辰以见周之克殷
 其月辛卯日月交会于星纪之次以起周之历矣于
 是系之以征伐商之日以纪事也故继之曰越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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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癸巳则武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盖于是月始兴师
 而自周癸巳日兴师而戊午日渡孟津则是二十五
 日也甲子克殷杀受则是三十一日也以至于下文
 丁未庚戌皆可以即此而推也后世如汉唐律历志
 以其历法推考无所不合由其事系日日系月故其
 有数存焉可得以历而考也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
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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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先后说者极多惟唐孔氏依汉孔氏先后为说
 而其先后失次者与夫简编之疑有脱逸则论其端
 而使学者以意逆志而自得焉此为得体但惜其论
 之有所未至也某今于此篇不敢轻有去取刘元甫
 王介甫程伊川孙元忠数家之说始依唐孔氏之意
 案唐孔氏所次岁月日以谓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
 伐商正月三日也其月二十八日戊午渡孟津二月
 辛酉朔甲子杀纣其年闰二月庚寅朔三月庚申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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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己丑厥四月哉生明谓四月三日辛卯也丁未
 祀于周庙盖四月十九日也越三日庚戌柴望二十
 二日也庚戌日柴望矣而下文乃曰既生魄庶邦冢
 君暨百工受命于周岂有二十二日后乃复有生魄
 之文乎唐孔氏曰丁未祀于周庙已是此月十九日
 矣此受命于周继生魄言之则受命在祀庙之前故
 祀庙之时诸侯已奔走执事岂未受周命而已助周
 祭乎明其受命在祀庙前则是唐孔氏于此先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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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序已觉其非矣然而又曰史官失其时日先言告武
 成既讫然后却说受命故文在下耳此则虽觉其非
 而亦未知其为失先后之序也以某所见当是武王
 既归于丰偃武脩文归马放牛示天下弗服矣则既
 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王若曰呜呼群后
 以下皆系于此既告群后以后稷公刘太王王季文
 王之德而后率之以祀于周庙以至于柴望大告武
 成于理为称然此篇见存者止于如此其间文势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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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脱逸不全者亦未可知虽疑其先后之次如此亦
 未敢以为必然之论也厥四月者既克商之年四月
 也哉始也始生明亦是初三日也前载正月三日则
 云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此载四月三日
 云哉生明盖魄死明生其实一也特史官变其文耳
 武王既克商矣于是四月三日始自商还至于丰则
 吊民伐罪其事毕矣于是偃武修文乐记云武王克
 殷渡河而西车甲衅而藏之府库倒载干戈包以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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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散军而郊射左射狸
 首右射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此则偃武修文之事
 也既偃武修文示天下不复用兵则负重致远之牛
 马无所复用矣故于是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
 林之野示天下以无复服乘此等物以从事于干戈
 之事也华山之阳桃林之野皆近丰之地盖牛马既
 不用矣则不复羁绁穿络而纵之无人之境以适其
 性耳二孔之说大不然圣人之治天下使万物各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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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性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此有夏
 先后所以懋厥德而罔有天灾也今以示天下弗服
 之故而纵牛马于乏水草非所长养之地非圣人所
 以仁万物之意也苏氏又云华山之阳有川焉其地
 至险绝可入而不可出桃林之野在华山东亦险绝
 归牛马于此示天下弗服也此亦过论矣夫苟纵而
 不留则足以见其所无用武之心矣岂必择其可入
 不可出之地乎苟其入而可以出则天下遂将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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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乎此殆求之过也
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
柴望大告武成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王
若曰呜呼群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
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
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惟九年
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丁未祀于周庙至大告武成此文当属于予小子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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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厥志之下盖武王既归马放牛示天下不服乘则
 其王业于是乎成矣既生魄则十五日以后也武王
 既克殷有天下于是庶邦冢君及内之百执事咸来
 受新命于周犹舜之居摄则四方群牧来觐既诸侯
 群臣来受新命于周于是武王为之述其先王积德
 累功之艰难故已得以成此王业盖将帅之以祀于
 周庙则先为言祖考之所以致此者故惟历叙后稷
 至于文考积累之次序而已承其志盖为将祀周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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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言也王于是嗟叹以告诸侯曰惟先王建邦启土
 言周之王业自后稷在唐虞之际始封于邰启此周
 邦之土也先王指后稷也国语有云昔我先王后稷
 后稷非王而称先王者尊之之辞也契在商亦称玄
 王皆尊称也公刘后稷曾孙笃厚也后稷之烈至公
 刘而加厚焉大王后稷十二世孙能增修后稷公刘
 之业而周之王业始基于此王季且又能勤劳以成
 王家而文王承之功业于是大成惟其积累之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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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流深长如此故大为天之所眷命而膺受其命以
 抚安四方诸夏于是时也大邦诸侯则畏其力而不
 敢陵小小邦于是怀其德而得以自立彊者畏之而
 不敢侵小小者怀之而有以自立则是天下所赖以
 生存也天下所赖以生存则宜克纣伐殷以君天下
 而大统犹未集于其身故于武王不可不承其志以
 致伐也惟九年大统未集先儒因此说附会以断虞
 苪之讼受命称王之说谓文王于断讼之年更称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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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至九年而崩武王终丧而观兵于殷上承文王之
 年为十一年又二年而伐殷为十三年其为附会之
 说似若可信然而改元立号近起秦汉三代之世无
 有也惟后世之君于即位之年则称元年耳岂有文
 王既即位四十馀年而更称元年之理此说殆是汉
 儒因九年大统未集之文而生此辞其实非也然则
 九年大统未集何也盖当文王未崩九年之前纣之
 恶贯盈而不可赦也文王知其势必不得不伐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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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也已有伐纣之志矣然而犹有所不忍迟迟于九
 年之久文王既崩而纣之恶日甚则武王不可不承
 其志也所谓九年者徒谓周之王业当兴于此时矣
 何改元称王之有哉武王既告庶邦冢君以自后稷
 至于文王积德累仁成此王业而已承其志以伐纣
 救民而有天下矣于是以丁未之日祀于周庙诸侯
 之受命于周者咸奔祭于庙大奔走执豆笾以供祭
 祀既告祭于庙又三日庚戌于是燔柴祭天望祀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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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川以告武成亦犹舜既居摄以正月上日受终于
 文祖然后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也武王既克商有天下诸侯百工受命于周而其告
 戒之际惟叙述其先世积累之艰难而已承其志故
 唐孔氏与刘元甫皆疑此下更有脱简盖以汤诰考
 之则诚有详略之不同故谓武王既定天下当慇勤
 告戒不应但祖述其先世之勤劳而止也予尝反覆
 绎寻武王所以告诸侯之意此盖既得天下将欲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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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侯祀于周庙追王其先世故其说如此案中庸曰
 武王未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
 先公以天子之礼盖是武王既受命于是始追王其
 先世祀以天子之礼自惟先王建邦启土以下盖为
 追王张本而言之也丁未祀于周庙则于是行其追
 王之礼矣惟其追王而言故惟序述其先世积行累
 功之事唐孔氏疑其下有脱简未必然也
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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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周王𤼵将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无道
 自底商之罪以下至于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其
 文当在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之下厥四月哉生明
 王来自商至于丰之上盖其所序述皆是武王未归
 周以前事简编差舛乃以属于予小子其承厥志之
 后而武王所以祷于天地山川之言遂与上文之称
 述后稷以来积德累功者相联则类夫武王诵其所
 祷之辞以告庶邦冢君者故唐孔氏以谓自曰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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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曾孙周王𤼵至无作神羞王自陈告之辞也且谓
 无作神羞以下惟告神其辞不结文又不成非述作
 之体且冢君百工初受周命王当有以戒之如汤诰
 之类宜应说其除害与民更始惩以为恶之祸劝以
 行道之福不得大聚百官惟诵祷辞而已欲征则慇
 勤誓众既克则空诵祷辞圣人有作理必不尔窃谓
 神羞之下更合有言简编脱落经失其本所以辞不
 次耳孔氏虽能疑其简编断绝经辞不次而遂信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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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祷神之辞为武王对庶邦冢君百工诵之殊不知追
 王之辞盖尽于予小子其承厥志而底商之罪以下
 自是史家记述武王既往伐商祷于上下神祇之辞
 简编失次误载于其承厥志之下耳故王氏刘氏程
 氏诸家以属于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之下盖得之
 矣但王氏以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以下属于
 归周之后则失其次夫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
 闾散财𤼵粟此盖既克商之事岂至周而后有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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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邪故刘氏自㡳商之罪至万姓悦服悉以加于厥
 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之前此则胜于王氏
 所次远甚程氏亦以释囚封墓以下依刘氏所次而
 移乃反商政政由旧于列爵惟五之上谓自此以下
 方是政由旧亦各就其所见如此然武成既非今书
 亦未可以其见存之文为必然不易之论也武王既
 兴义兵为天下除残去贼其所以伐纣为此举者盖
 所以奉天地神祗之意而非所以徇一人之私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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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其兵之既动则致商纣之所以获罪于天地神祇
 之意以告皇天后土与夫师之所过名山大川名山
 华岳大川河也自丰镐而往朝歌则必过华岳涉河
 华与河在五岳四渎之数故知其为名山大川也告
 于皇天后土则泰誓所谓类于上帝宜于冢土也告
 于天地山川其礼不必同时而祷祠同故并而载之
 曰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明其祷
 祠皆云尔非是以天地山川并为祭也泰誓曰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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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冢土以尔有众底天之
 罚武王之所以伐商而告于天地神祇者盖受命于
 文考而非已之所敢专也故其祷辞必称有道曾孙
 本其父祖言已乃有道之人曾孙也唐孔氏以武王
 自称有道且谓圣人至公为民除害以纣为无道言
 有道以告神求助不得饰以谦辞此说不然鬼神害
 盈而福谦谓告神求助不得饰以谦辞岂有是理哉
 武王之誓师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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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此盖武王之心也
 岂有自称已之有道以求神之福其曰有道曾孙云
 者亦犹曰惟朕文考无罪也惟有道曾孙周王𤼵将
 有大正于商言已凭我文祖之有道将往大征商纣
 以大正其罪也当是时始兴兵往代商未知克与不
 克而纣犹在上为天子遽称周王𤼵此殆是史官增
 加润色之辞非必其祷神之言本如此也孟子因咸
 丘蒙问舜南面而立尧率诸侯北面而朝之之说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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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孔子之言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舜既为天子矣
 又率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天下之
 不可以有二王也苟以武王称周王𤼵而继之以今
 商王无道则是二王矣孟子于武成取二三策则其
 所不取者必此类也武王所以本其文祖之有道以
 有大正于商者以商王受无道故也孟子曰桀纣之
 失天下者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
 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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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
 归仁也如冰之就下兽之走圹也故为渊驱鱼者獭
 也为丛驱雀者鹯也为汤武驱民者桀纣也纣既无
 道而周有道则是纣驱其民而使其归周矣虽欲不
 亡不可得也泰誓数纣之罪其文谆复反覆陈其不
 善之迹盖将以晓众庶未谕之情不得不然此祷于
 天地鬼神不必历数其罪故其文简而尽此所以不
 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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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
获仁人敢祇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
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
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
济兆民无作神羞
 泰誓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
 元后元后作民父母盖天之生万物惟人最灵人者
 万物之主也于人中择其聪明者而为之君君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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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主也主而暴其民则物亦不得其所矣纣以不仁
 暴虐之资居于民上而播其恶于众暴殄天物而使
 天下万物鸟兽草木皆失其性而其害虐于民尤甚
 言暴于天物则民亦在其中以人尤重于万物故别
 言之与泰誓之意同也暴殄天物害虐烝民则不仁
 甚矣故小人之为不仁者皆与之同恶相济以肆其
 毒于四海所谓天下之恶皆归焉者也是以为天下
 逋逃主萃渊薮盖谓纣为众恶之所归重复言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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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之辞犹曰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
 也王氏曰归之之谓主萃之之谓聚藏之之谓渊养
 之之谓薮其说是也纣既为众小人之所归不独赦
 其逋逃之罪又以为大夫卿士则是立其朝者无非
 小人也立朝皆小人则君子无容足之地故其仁人
 皆相率而归周此称仁人盖指商之仁人其人则莫
 知其为谁也亦未知其几何人也孔氏以为太公周
 召之徒太公归周在于文王之世非武王之所获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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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武王之懿亲不可谓之获获者自外来之辞也王
 氏以为微子之徒武王以微子之来归而知纣之可
 伐则是微子之亡其国略无不忍之意乌得以为仁
 哉予故曰仁人必是自商而来而人则莫知其为谁
 也仁人既已归周则是空国无君子立其朝者皆小
 人也小人得志君子相携而去则民之弃殷可以卜
 之于此矣故谓予小子既获仁人于是敢祇承上帝
 之命以遏绝商纣为乱之略也仁人自商来者非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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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预伐纣之谋盖武王以其获仁人而又卜知商家
 之必亡而为上帝之所断弃也武王既祇承上帝以
 代商而当时之民内而华夏外而蛮貊无不相率以
 为己使亦皆恭敬天之永命以助国家也蛮貊若庸
 蜀羌髳微卢彭濮人之类惟夷夏之人皆知敬天承
 命故予之兴师自丰镐西来以东征盖所以慰安此
 士女之心也予既东征以安此士女之心于是士女
 喜悦我周师之兴咸实玄黄之币于筐篚之中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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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师显我国家之当王天下也玄黄但谓其时所执
 之币有此色尔非有他义又薛氏之说亦随句取义
 非书之本意也士女之所以筐篚玄黄以昭我周王者
 岂人力之所能致哉盖天之休美有以震动此华夏
 蛮貊之众而使之归附我大邑周也民既附我大邑
 周故尔天地山川神祇庶几能相助予伐纣克商以
 拯斯民于昏垫之中无使败衄为神之辱也武王祷
 神之辞盖尽于此以左氏春秋传荀偃祷河蒯聩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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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祖无作神羞之下皆更有语遂亦谓此下更有未
 尽之辞此盖不通变之论未可以为然也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
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
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
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𤼵钜桥
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武王既底商之罪以祷于天地山川神祇矣于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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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午日渡河而北汉孔氏曰自河至朝歌出四百里
 五日而至赴敌宜速此说甚不然夫汤武仁义之师
 盖为应天顺人而起岂为诈谋奇计速于赴敌以出
 敌人之不意哉然自河至朝歌五日而至经实有明
 文意其所载时日必有误也俟天休命者非是待天
 之有祯祥而后进兵盖武王之将进而与纣战以决
 生民之命于商周之胜负不敢以胜负自必也必待
 天之佑我国家而能胜之此谓俟天休命而已先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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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谓夜雨止毕陈盖过论也武王既以癸亥之日陈
 于商郊纣遂以明日甲子之诘朝帅其多罪逋逃之
 人其多若林木之盛会于牧野是时周师未动而纣
 多罪逋逃之众其徒之居于前者自相攻击以走故
 反倒其戈以攻其在后者以致血流漂杵言杀人之
 多也虽杀人之多皆纣之师旅自相屠戮自周师而
 言之实未尝血刃也周师未尝血刃也而纣之众自
 相屠戮灭亡岂武王实使之然哉盖由其多罪逋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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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人同恶相济其罪恶贯盈天道之所不容故使之
 至于此极也而孟子则以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
 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以至仁伐至不仁何其血之
 流杵也审如孟子之说则是血流漂杵之言盖深疑
 之也予尝深原孟子之意盖恐学者傅之失真以谓
 武王牧野之战其杀人诚如是之多故其后世嗜杀
 人之主必将指武王以为口实故为此拔本塞源之
 论此孟子所以有功于武王也然而血流漂杵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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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是纣之众自相攻击其血流之多盖有此理后世
 未可以孟子之说疑之而遂谓无其事也武王之伐
 商纣之众自相攻击以至于此则其得天下可谓易
 矣故继之以一戎衣而天下大定盖言一著戎衣而
 天下遂定以见其取之之易也既克商而有天下于
 是与天下更始反商之虐政由汤之旧政盖商家贤
 圣之君六七作其所傅之政莫非创业垂统为万世
 可继之道者惟纣不能率由旧章遂至于亡武王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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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纣之虐政则其施于有政者岂可以他求惟取商
 家之旧政而用之则其政将不可胜用矣反商政政
 由旧即如下文所载是也箕子比干商容皆商之贤
 者纣惟不能用故遂亡其国武王既反纣之旧政则
 其所不用之贤者必致其礼待之意其为纣所囚于
 囹圄之中者则释之其见杀而既葬者则于是封其
 墓其存而去于闾阎之中者则过而式其闾非特此
 也纣之聚财于鹿台积粟于钜桥必为己私者则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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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而𤼵之以大赉于四海之困穷而无告者而万姓
 悦服盖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则君子贤其
 贤而亲其亲散鹿台之财𤼵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
 则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于此时若出于涂炭而登
 春台之乐熙熙然安能不悦哉自释箕子囚至于万
 姓悦服皆是反商政未归国之初也有此善政及民
 自此之后当继之以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乃偃
 武修文盖于是始归国櫜弓矢散马牛与天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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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孔氏本文以属于归周之后夫箕子之囚比干之
 墓商容之闾必在殷之国都而鹿台钜桥亦在近郊
 之地皆是既克之后岂得为既归周已后之事乎既
 归于周偃武修文与天下更始而又率庶邦冢君暨
 百工祀于周庙以追王其先世遂柴望大告武成矣
 则其所以施设者莫先于疆理天下以封建勋戚故
 继之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案乐记曰武王既克商
 未下车而先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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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舜之后于陈既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封殷
 之后于宋盖先封帝王之后然后及于功臣子弟以
 与会于牧野之诸侯犬牙相错为王室之藩屏列爵
 惟五者谓封建诸侯列为五等之爵即公侯伯子男
 是也分土惟三者谓爵各有等而所分之地则有三
 等盖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是也周
 家封建之法盖尽于此二言矣故王制孟子云封建
 诸侯其说皆本于此及周礼大司徒所载则与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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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其说曰诸公之地封疆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
 里子二百里男一百里信如周礼之所载则是列爵
 惟五等而分土亦有五等与此篇所载异矣故唐孔
 氏以为周室既衰诸侯相并自以国土宽大并皆违
 礼乃除去本经妄为说尔此说甚好至郑康成之徒
 必欲以此二书所载附会而为此说所以为武王时
 大国百里周公攘戎狄斥大封域增而广之故大国
 实五百里或又谓公之地百里而已五百里者并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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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庸言之此言迂陋不通之论二苏兄弟皆详辨其
 失而李直讲以为大司徒所载诸公封疆五百里其
 食者半诸侯封疆方四百里诸伯之地三百里其食
 者三之一诸子之地二百里诸男之地一百里其食
 者四之一其曰五百里四百里以至百里者所谓列
 爵惟五也而其所谓其食者半其食者三之一其食
 者四之一即所谓分土惟三也此说虽善然尚有可
 疑者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则是所食者百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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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有奇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则是所食者百里二
 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则是所食者五十里百里者其
 食者四之一则是所食者二十五里是亦分土为五
 等不谓之三等也此亦难于折衷姑用之
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
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此则为王朝公卿大夫也盖居是官者莫不欲得贤
 人而任之然贤者之于事有能有不能因贤者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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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能则使之任是事治教礼刑政事莫不随其才而
 因任之而其人则皆天下之贤人也既外而封建诸
 侯得其尊卑小大之制而使贤能又皆得夫俊杰之
 才则民治于是乎举矣故继之以重民五教惟食丧
 祭盖五典之教与食丧祭之三者民之最重者也曰
 惟食丧祭者如禹贡言羽毛齿革惟金三品齿革羽
 毛惟木皆因上之辞也惇信明义盖谓大明信义揭
 示天下所以美教化移风俗也崇德报功者犹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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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盖有德者则宜崇之以高爵厚
 禄使之在高位以致君泽民至于有功者则但报之
 以厚赏而不居之于位各适其当而已孟子曰人皆
 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
 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于掌上武王兴义兵称
 干戈率天下诸侯以伐纣而天下之人从之而不少
 有疑于其间者盖其恻隐之心充实于其中不忍天
 下之民陷于涂炭而不能以自出故应天顺人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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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于万死之馀既克商而有天下则其所施设者无
 非不忍人之政自释箕子之囚崇德报功莫非不忍
 人之政也惟其不忍人之心根本于未得天下之初
 其不忍人之政著见于已得天下之后则其治天下
 可运于掌上此所以垂衣拱手而天下治也周之社
 稷所以能绵绵延延至于卜世三十卜年七百者其
 源流盖如此
 尚书全解卷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