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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二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食货典

 第三十二卷目录

 农桑部总论二
  越绝书〈计倪内经 外传枕中〉
  新书〈瑰玮 忧民 无蓄〉
  淮南子〈主术训〉
  盐铁论〈力耕 通有〉
  白虎通〈耕桑〉
  梁刘协新论〈贵农〉
  大学衍义〈田里戚休之实〉
  农书〈种植 桑 牧牛〉

食货典第三十二卷

农桑部总论二

《越绝书》《计倪内经》

昔者,越王句践既得反国,欲阴图吴。乃召计倪而问焉,曰:吾欲伐吴,恐弗能取。山林幽冥,不知利害所在。西则迫江,东则薄海,水属苍天,下不知所止。交错相过,波涛浚流,沈而复起,因复相还。浩浩之水,朝夕既有时,动作若惊骇,声音若雷霆。波涛援而起,船失不能救,不知命之所维。念楼船之苦,涕泣不可止。非不欲为也,时返不知所在,谋不成而息,恐为天下咎。以敌攻敌,未知谁负。大邦既已备,小邑既已保,五谷既已收。野无积庾,廪粮则不属,无所安取。恐津梁之不通,劳军纡吾粮道。吾闻先生明于时交,察于道理,恐动而无功,故问其道。计倪对曰:是固不可。兴师者必先蓄积食、钱、布、帛。不先蓄积,士卒数饥。饥则易伤,重迟不可战。战则耳目不聪明,耳不能听,视不能见,什部之不能使,退之不能解,进之不能行。饥馑不可以动,神气去而万里。伏弩而乳,郅头而皇皇。彊弩不彀,发不能当。旁军见弱,走之如犬逐羊。靡从部分,伏地而死,前顿后僵。与人同时而战,独受天之殃。未必天之罪也,亦在其将。王兴师以年数,恐一旦而亡。失邦无明,筋骨为野。越王曰:善。请问其方。吾闻先生明于治岁,万物尽长。欲闻其治术,可以为教常。子明以告我,寡人弗敢忘。计倪对曰:人之生无几,必先忧积蓄,以备妖祥。凡人生或老或弱,或彊或怯,不早备生,不能相葬。王其之。必先省赋敛,劝农桑。饥馑在问,或水或塘。因熟积以备四方。师出无时,未知所当。应变而动,随物常羊。卒然有师,彼日以弱,我日以彊。得世之和,擅世之阳,王无忽忘。慎无如会稽之饥,不可再更。王其审之。尝言息货,王不听,臣故退而不言,处于吴、楚、越之间,以渔三邦之利,乃知天下之易反也。臣闻君自耕,夫人自织,此竭于庸力,而不断时与智也。时断则循,智断则备。知此二者,形于体万物之情,短长逆顺,可观而已。臣闻炎帝有天下,以传黄帝。黄帝于是上事天,下治地。故少昊治西方,蚩尤佐之,使主金。元冥治北方,白辩佐之,使主水。太皞治东方,袁何佐之,使主木。祝融治南方,仆程佐之,使主火。后土治中央,后稷佐之,使主土。并有五方,以为纲纪。是以易地而辅,万物之常。王审用臣之议,大则可以王,小则可以霸,于何有哉。越王曰:请问其要。计倪对曰: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岁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故散有时积,籴有时领,则决万物不过三岁而发矣。以智论之,以决断之,以道佐之。断长续短,一岁再倍,其次一倍,其次而反。水则资车,旱则资舟,物之理也。天下六岁一穰,六岁一康,凡十二岁一饥,是以民相离也。故圣人早知天地之反,为之预备。故汤之时,比七年旱而民不饥,禹之时,比九年水而民不流。其主能通习源流,以任贤使能,则转毂乎千里外,货可来也。不习,则百里之内,不可致也。人主所求,其价十倍,其所择者,则无价矣。夫人主利源流,非必身为之也。视民所不足,及其有馀,为之命以利之,而来诸侯。守法度,任贤使能,偿其成事,传其验而已。如此,则邦富兵强而不衰矣。群臣无空恭之礼、淫佚之行,务有于道术。不习源流,又不任贤使能,谏者则诛,则邦贫兵弱。刑繁,则群臣多空恭之礼、淫佚之行矣。夫谀者反有德,忠者反有刑,去刑就德,人之情也,邦贫兵弱致乱,虽有圣臣,亦不谏也,务在谀主而已矣。今夫万民有明父母,亦如邦有明主。父母利源流,明其法术,以任贤子,徼成其事而已,则家富而不衰矣。不能利源流,又不任贤子,贤子有谏者憎之,如此者,不习于道术也。愈信其意而行其言,后虽有败,不自过也。夫父子之为亲也,非得不谏。谏而不听,家贫致乱,虽有圣子,亦不治也,务在于谀之而已。父子不和,兄弟不调,虽欲富也,必贫而日衰。越王曰:善。子何年少,于物之长也。计倪对曰:人固不同。惠种生圣,痴种生狂。桂实生桂,桐实生桐。先生者未必能知,后生者未必不能明。是故圣主置臣不以少长,有道者进,无道者退。愚者日以退,圣者日以长,人主无私,赏者有功。越王曰:善。论事若是,其审也。物有妖祥乎。计倪对曰:有。阴阳万物,各有纪纲。日月、星辰、刑德,变为吉凶,金木水火土更胜,月朔更建,莫主其常。顺之有德,逆之有殃。是故圣人能明其刑而处其乡,从其德而避其衡。凡举百事,必顺天地四时,参以阴阳。用之不,举事有殃。人生不如卧之顷也,欲变天地之常,数发无道,故贫而命不长。是圣人并苞而阴行之,以感愚夫。众人容容,尽欲富贵,莫知其乡。越王曰:善,请问其方。计倪对曰:从寅至未,阳也。太阴在阳,岁德在阴,岁美在是。圣人动而应之,制其收发。当以太阴在阴而发,阴且尽之岁,亟卖六畜货财,以益收五谷,以应阳之至也。阳且尽之岁,亟发籴,以收田宅、牛马、积敛货财,聚棺木,以应阴之至也。此皆十倍者也。其次五倍。天有时而散,是故圣人反其刑,顺其衡,收聚而不散。越王曰:善。今岁比熟,尚有贫乞者,何也。计倪对曰:是故不等,犹同母之人,异父之子,动作不同术,贫富故不等。如此者,积负于人,不能救其前后。志意侵下,作务日给,非有道术,乂无上赐,贫乞故长久。越王曰:善。大夫佚同、若成,尝与孤议于会稽石室,孤非其言也。今大夫言独与孤比,请遂受教焉。计倪曰:籴石二十则伤农,九十则病末。农伤则草木不辟,末病则货不出。故籴高不过八十,下不过三十,农末俱利矣。故古之治邦者本之,货物官市开而至。越王曰:善。计倪乃传其教而图之,曰:审金木水火,别阴阳之明,用此不患无功。越王曰:善。从今以来,传之后世以为教。乃著其法,治牧江南,七年而禽吴也。甲货之户曰粢,为上物,贾七十。乙货之户曰黍,为中物,石六十。丙货之户曰赤豆,为下物,石五十。丁货之户曰稻粟,令为上种,石四十。戊货之户曰麦,为中物,石三十。己货之户曰大豆,为下物,石二十。庚货之户曰穬,比疏食,故无贾。辛货之户曰果,比疏食,无贾。壬癸无货。

《外传枕中》

昔者,越王句践问范子曰:古之贤主、圣王之治,何左何右。何去何取。范子对曰:臣闻圣主之治,左道右术,去末取实。越王曰:何谓道。何谓术。何谓末。何谓实。范子对曰:道者,天地先生,不知老;曲成万物,不名巧。故谓之道。道生气,气生阴,阴生阳,阳生天地。天地立,然后有寒暑、燥湿、日月、星辰、四时,而万物备。术者,天意也。盛夏之时,万物遂长。圣人缘天心,助天喜,乐万物之长。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言其乐与天下同也。当是之时,颂声作。所谓末者,名也。故名过实,则百姓不附亲,贤士不为用。而外〈阙〉诸侯,圣主不为也。所谓实者,谷〈阙〉也,得人心,任贤士也。凡此四者,邦之宝也。越王曰:寡人躬行节俭,下士求贤,不使名过实,此寡人所能行也。多贮谷,富百姓,此乃天时水旱,宁在一人耶。何以备之。范子曰:百里之神,千里之君。汤执其中和,举伊尹,收天下雄隽之士,练卒兵,率诸侯兵伐桀,为天下除残去贼,万民皆歌而归之。是所谓执其中和者。越王曰:善哉,中和所致也。寡人虽不及贤主、圣王,欲执其中和而行之。今诸侯之地,或多或少,强弱不相当。兵革暴起,何以应之。范子曰:知保人之身者,可以王天下;不知保人之身,失天下者也。越王曰:何谓保人之身。范子曰:天生万物而教之而生。人得谷即不死,谷能生人,能杀人。故谓人身。越王曰:善哉。今寡人欲保谷,为之奈何。范子曰:欲保谷,必亲于野,睹诸所多少为备。越王曰:所少,可得为因其贵贱,亦有应乎。范子曰:夫八谷贵贱之法,必察天之三表,即决矣。越王曰:请问三表。范子曰:水之势胜金,阴气蓄积大盛,水据金而死,故金中有水。如此者,岁大败,八谷皆贵。金之势胜木,阳气蓄积大盛,金据木而死,故木中有火。如此者,岁大美,八谷皆贱。金、木、水、火更相胜,此天之三表者也,不可不察。能知三表,可为邦宝。不知三表之君,千里之神,万里之君。故天下之君,发号施令,必顺于四时。四时不正,则阴阳不调,寒暑失常。如此,则岁恶,五谷不登。圣主施令,必于四时,此至禁也。越王曰:此寡人所能行也。愿欲知图谷上下贵贱,欲与他货之内以自实,为之奈何。范子曰:夫八谷之贱也,知宿谷之登,其明也。谛审察阴阳消息,观市之反覆,雌雄之相逐,天道乃毕。越王问范子曰:何执而昌。何行而亡。范子曰:执其中则昌,行奢侈则亡。越王曰:寡人欲闻其说。范子曰:臣闻古之贤主、圣君,执中和而原其终始,即位安而万物定矣;不执其中和,不原其终始,即尊位倾,万物散。文武之业,桀纣之迹,可知矣。古者天子及至诸侯,自灭至亡,渐渍乎滋味之费,没溺于声色之类,牵挛于珍怪贵重之器,故其邦空虚。困其士民,以为须臾之乐,百姓皆有悲心,瓦解而倍畔者,桀纣是也。身死邦亡,为天下笑。此谓行奢侈而亡也。汤有七十里地。务执三表,可谓邦宝;不知三表,身死弃道。越王问范子曰:春肃,夏寒,秋荣,冬泄,人治使然乎。将道也。范子曰:天道三千五百岁,一治一乱,终而复始,如环之无端,此天之常道也。四时易次,寒暑失常,治民然也。故天生万物之时,圣人命之曰春。春不生遂者,故天不重为春。春者,夏之父也。故春生之,夏长之,秋成而杀之,冬受而藏之。春肃而不生者,王德不究也;夏寒而不长者,臣下不奉主命也;秋顺而复荣者,百官刑不断也;冬温而泄者,发府库赏无功也。此所谓四时者,邦之禁也。越王曰:寒暑不时,治在于人,可知也。愿闻岁之美恶,谷之贵贱,何以纪之。范子曰:夫阴阳错缪,即为恶岁;人主失治,即为乱世。夫一乱一治,天道自然。八谷亦一贱一贵,极而复反。言乱三千岁,必有圣王也。八谷贵贱更相胜。故死凌生者,逆,大贵;生凌死者,顺,大贱。越王曰:善。越王问于范子曰:寡人闻人失其魂魄者,死;得其魂魄者,生。物皆有之,将人也。范子曰:人有之,万物亦然。天地之间,人最为贵。物之生,谷为贵,以生人,与魂魄无异,可得豫知也。越王曰:其善恶可得闻乎。范子曰:欲知八谷之贵贱、上下、衰极,必察其魂魄,视其动静,观其所舍,万不失一。问曰:何谓魂魄。对曰:魂者,橐也;魄者,生气之源也。故神生者,出入无门,上下无根,见所而功自存,故名之曰神。神主生气之精,魂主死气之舍也。魄者主贱,魂者主贵,故当安静而不动。魂者,方盛夏而行,故万物得以自昌。神者,主气之精,主贵而云行,故方盛夏之时不行,则神气稿而不成物矣。故死凌生者,岁大败;生凌死者,岁大美。故观其魂魄,即知岁之善恶矣。越王问于范子曰:寡人闻阴阳之治,不同力而功成,不同气而物生,可得而知乎。愿闻其说。范子曰:臣闻阴阳气不同处,万物生焉。冬三月之时,草木既死,万物各异藏,故阳气避之下藏,伏壮于内,使阴阳得成功于外。夏三月盛暑之时,万物遂长,阴气避之下藏,伏壮于内,然而万物亲而信之,是所谓也。阳者主生,万物方夏三月之时,大热不至,则万物不能成。阴气主杀,方冬三月之时,地不内藏,则根荄不成,即春无生。故一时失度,即四序为不行。越王曰:善。寡人已闻阴阳之事,谷之贵贱,可得而知乎。范子曰:阳者主贵,阴者主贱。故当寒而不寒者,谷为之暴贵;当温而不温者,谷为之暴贱。譬犹形影、声向相闻,岂得不复哉。故曰秋冬贵阳气施于阴,阳极而复贵;春夏贱阴气施于阳,阳极而不复。越王曰:善哉。以丹书帛,置之枕中,以为国宝。

《新书》《瑰玮》

天下有瑰政于此,予民而民愈贫,衣民而民愈寒,使民乐而民愈苦,使民知而民愈不知避县网,甚可瑰也。今有玮术于此,夺民而民益富也,不衣民而民益煖,苦民而民益乐,使民愈愚而民愈知不罹县网。陛下无意少听其数与。夫雕文刻镂,周用之物繁多,纤微苦窳之器,日变而起,民弃完坚,而务雕镂纤巧,以相竞高。作之宜一日,今十日不轻能成;用一岁,今半岁而弊。作之费日挟巧,用之易弊。不耕而多食农人之食,是天下之所以困穷而不足也。故以末予民,民大贫;以本予民,民大富。黼黻文绣纂组害女工,且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方且万里,不轻能具,天下之力,势安得不寒。世之俗侈相耀,人慕其所不如,悚迫于俗愿,其所未至,以相竞高,而上非有制度也。今虽刑馀鬻妾而贱,衣服得过诸侯,拟天子,是使天下公得冒主,而夫人务侈也。冒主务侈,则天下寒而衣服不足矣。故以文绣衣民,而民愈寒,以布帛褫民,民必煖,而有馀布帛之饶矣。夫奇巧末技商贩游食之民,形佚乐而心县愆,志苟得而行淫侈,则用不足而蓄积少矣。即遇凶年,必先困穷迫身,则苦饥甚焉。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则天下各食于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民安性劝业,而无悬愆之心,无苟得之志,行恭俭蓄积,而人乐其所矣,故曰苦民而艮益乐也。世淫侈矣,饰知巧以相诈利者为知士,敢犯法禁昧大奸者为识理,故邪人务而日起,奸诈繁而不可止,罪人积下众多而无时已。君臣相冒,上下无辨,此生于无制度也。今去淫侈之俗,行节俭之术,使车舆有度,衣服器械各有制数。制数已定,故君臣绝尤,而上下分明矣。擅过则让,上位僣者诛,故淫侈不得生,知巧诈谋无为起,奸邪盗贼自为止,则民离罪远矣。知巧计不起,所谓愚,故曰使愚而民愈知不罹县网。此四者使君臣相冒,上下无别,天下困贫,奸诈盗贼并起,罪人蓄积无已者也,故不可不急速救也。

《忧民》

王者之法,民三年耕而馀一年之食,九年而馀三年之食,三十岁而民有十年之蓄。故禹水八年,汤旱七年,甚也,野无青草,而民无饥色,道无乞人,岁复之后,犹禁陈耕。古之为天下,诚有具也。王者之法,国无九年之蓄,谓之不足;无六年之蓄,谓之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今汉兴三十年矣,而天下愈屈,食至寡也,陛下不省邪。未获耳,富人不贷,贫民且饥,天时不收,请卖宅鬻子,既或闻耳。曩顷不雨,令人寒心,一雨尔,虑若更生。天下无蓄,若此甚极也。其在王法谓之何。必须困至乃虑,穷至乃图,不亦晚乎。窃伏念之,愈使人悲。然则所谓国无人者,何谓也。有天下而欲其安者,岂欺陛下者哉。上弗自忧,将以谁偷。五岁小康,十岁一凶,三十岁而一大康,盖曰大数。自人人相食,至于今若干年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天下何以相救,卒然边境有数十万众,聚天下将何以馈之矣。兵旱相承,民填沟壑,剽盗攻击者,兴继而起,中国失救,外敌必骇,一日而及,此之必然。且用事之人,未必此省,为人上弗自省忧,然事困,乃惊而督下,曰:此天也,可奈何。事既无如忧之何及。方今始秋时,可善为。陛下少间,可使臣从丞相御史计之。臣议诏所自用秩二千石上,虽幸使谊计,勿厚疏,殆无伤也,有时矣。

《无蓄》

禹有十年之蓄,故免九年之水;汤有十年之积,故胜七岁之旱。夫蓄积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馀,何向而不济。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柔附远,何招而不至。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民非足也,而可治之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人曰:一夫不耕,或为之饥;一妇不织,或为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无节,则物力必屈。古之为天下者至悉也,故其蓄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从生之害者甚盛,是天下之大贼也;汰流淫佚侈靡之俗日以长,是天下之大祟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泛败,莫之振救。何计者也,事情安所取。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众,天下之势,何以不危。汉之为汉几四十岁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也。故失时不雨,民且狼顾矣。岁恶不入,请卖爵鬻子,既或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若此,而上不惊者。世未之有饥荒,天下之常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何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聚众,国何以馈之矣。兵旱相乘,天下大屈,勇力者聚徒而横击,罢夫羸老,易子孙而咬其骨,故法未毕通也,远方之能者并举而争起矣。为人上者,乃试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以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王制曰:国无九年之蓄,谓之不足;无六年之蓄,谓之急;无三年之蓄,国非其国也。其王制若此之迫,陛下奈何不促使计,所以为此可以流涕者又是也。

《淮南子》《主术训》

夫民之为生也,一人蹠耒而耕,不过十亩,中田之获,卒岁之收,不过亩四石,妻子老弱,仰而食之,时有涔旱灾害之患,无以给上之徵贼车马兵革之费。由此观之,则人之生,悯矣。夫天地之大,计三年耕而馀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积,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储,虽涔旱灾害之殃,民莫困穷流亡也。故国无九年之畜,谓之不足;无六年之积,谓之悯急;无三年之畜,谓之穷乏。故有仁君明主,其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则得承受于天地,而不离饥寒之患矣。若贪主暴君,挠于其下,侵渔其民,以适无穷之欲,则百姓无以被天和而履地德矣。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植,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植桑麻,肥硗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险不生五谷者,以树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蓏,秋畜疏食,冬伐薪蒸,以为民资。是故生无乏用,死无转尸。故先王之法,畋不掩群,不取麛夭。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豺未祭兽,罝罦不得布于野;獭未祭鱼,网罟不得入于水;鹰集未挚,罗网不得张于溪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昆虫未蛰,不得以火烧田。孕育不得杀,鷇卵不得探,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是故草木之发若蒸气,禽兽之归若流泉,飞鸟之归若烟云,有所以致之也。故先王之政,四海之云至,而修封疆;虾蟆鸣燕降,而达路除道;阴降百泉,则修桥梁;昏张中,则务种谷;大火中,则种黍菽;虚中,则种宿麦;昴中,则收敛畜积,伐薪木。上告于天,下布之民。先王之所以应时修备,富国利民,实旷来远者,其道备矣。

《盐铁论》《力耕》

大夫曰:王者塞天财,禁关市,执准守时,以轻重御民。丰年岁登,则储积以备乏绝;凶年恶岁,则行币
物;流有馀而调不足也。昔禹水汤旱,百姓匮乏,或相假以接衣食。禹以历山之金,汤以严山之铜,铸币以赠其民,而天下称仁。往者财用不足,战士或不得禄,而山东被灾,齐、赵大饥,赖均输之蓄,仓廪之积,战士以奉,饥民以赈。故均输之物,府库之财,非所以贾万民而专奉兵师之用,亦所以赈困乏而备水旱之灾也。

文学曰:古者,什一而税,泽梁以时入而无禁,黎民咸被南亩而不失其务。故三年耕而馀一年之蓄,九年耕有三年之蓄。此禹、汤所以备水旱而安百姓也。草莱不辟,田畴不治,虽擅山海之财,通百味之利,犹不能澹也。是以古者尚力务本而种树繁,躬耕趣时而衣食足,虽累凶年而人不病也。故衣食者民之本,稼穑者民之务也。二者修,则国富而民安也。诗云:百室盈止,妇子宁止也。
大夫曰:贤圣治家非一室,富国非一道。昔管仲以权谲伯,而范氏以强大亡。使治家养生必于农,则舜不甄陶而伊尹不为庖。故善为国者,天下之下我高,天下之轻我重。以末易其本,以虚荡其实。今山泽之财,均输之藏,所以御轻重而役诸侯也。汝、汉之金,纤微之贡,所以诱外国而钓、羌人之宝也。夫中国一端之缦,得匈奴累金之物,而损敌国之用。是以骡驴馲驼,衔尾入塞,驒騱騵马,尽为我畜,鼲貂狐貉,采旃文罽,充于内府,而璧玉珊瑚琉璃,咸为国之宝。是则外国之物内流,而利不外泄也。异物内流则国用饶,利不外泄则民用给矣。诗曰:百室盈止,妇子宁止。

文学曰:古者,商通物而不豫,工致牢而不伪。故君子耕稼佃渔,其实一也。商则长诈,工则致骂,内怀窥𨵦而心不怍,是以薄夫欺而敦夫薄。昔桀女乐充宫室,文绣衣裳,故伊尹高逝游亳,而女乐终废其国。今骡驴之用,不中牛马之功,鼲貂旃罽,不益锦绨之实。美玉珊瑚出于昆山,珠玑犀象出于桂林,此距汉万有馀里。计耕桑之功,资财之费,是一物而售百倍其价一也,一挹而中万钟之粟也。夫上好珍怪,则淫服下流,贵远方之物,则货财外充。是以王者不珍无用以节其民,不爱奇货以富其国。故理民之道,在于节用尚本,分土井田而已。
大夫曰:自京师东西南北,历山川,经郡国,诸殷富大都,无非街衢五通,商贾之所臻,万物之所殖者。故圣人因天时,知者因地财,上士取诸人,中士劳其形。长沮、桀溺,无百金之积,蹠蹻之徒,无倚顿之富,宛、周、齐、鲁,商遍天下。故乃贾之富,或累万金,追利乘羡之所致也。富国何必用本农,足民何必井田也。

文学曰:洪水滔天,而有禹之绩,河水泛溢,而有宣房之功。商纣暴虐,而有孟津之谋,天下烦扰,而有乘羡之富。夫上古至治,民朴而贵本、安愉而寡求。当此之时,道路罕行,市朝生草。故耕不强者无以充虚,织不强者无以掩形。虽以凑会之要,陶、室之术,无所施其巧。自古及今,不施而得报,不劳而有功者,未之有也。

《通有》

大夫曰:燕之涿、蓟,赵之邯郸,魏之温轵,韩之荥阳,齐之临淄,楚之宛、丘,郑之阳翟,二周之三川,富冠海内,皆为天下名都,非有助之耕其野而田其地者也,居五诸侯之衢,跨街冲之路也。故物丰者民衍,宅近市者家富。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居,不在力耕也。

文学曰:荆、扬南有桂林之饶,内有江、湖之利,左陵阳之金,右蜀、汉之材,伐木而树谷,燔莱而播粟,火耕而水耨,地广而饶材;然后呰窳偷生,好衣甘食,虽白屋草庐,歌讴鼓琴,日给月单,朝歌暮戚。赵、中山带大河,纂四通神衢,当天下之蹊,商贾错于路,诸侯交于道;然民淫好末,侈靡而不务本,田畴不修,男女矜饰,家无斗筲,鸣琴在室。是以楚、赵之民,均贫而寡富。宋、卫、韩、梁,好本稼穑,编户齐民,无不家衍人给。故利在自惜,不在势居街衢;富在俭力趣时,不在岁司羽鸠也。
大夫曰:五行:东方木,而丹、章有金铜之山;南方火,而交趾有大海之川;西方金,而蜀、陇有名材之林;北方水,而幽都有积沙之地。此天地所以均有无而通万物也。今吴、越之竹,隋、唐之材,不可胜用,而曹、卫、梁、宋,采棺转尸;江、湖之鱼,莱、黄之鲐,不可胜食,而邹、鲁、周、韩,藜藿蔬食。天下之利无不澹,而山海之货无不富也;然百姓匮乏,财用不足,多寡不调,而天下财不散也。

文学曰:古者,采椽不斲,茅屋不剪,衣布褐,饭土硎,铸金为锄,埏埴为器,工不造奇巧,世不宝不可衣食之物,各安其居,乐其俗,甘其食,便其器。是以远方之物不交,而昆山之玉不至。今世俗坏而竞于淫靡,女极纤微,工极技巧,雕素朴而尚珍怪,钻山石而求金银,没深渊而求珠玑,设机陷而求犀象,张网罗而求翡翠,求蛮、貊之物以眩中国,徙邛、笮之货,致之东海,交万里之财,旷日费功,无益于用。是以褐衣匹妇,劳罢力屈,而衣食不足也。故王者禁溢利,节漏费。溢利禁则反本,漏费节则民用给。是以生无乏资,死无转尸也。
大夫曰:古者,宫室有度,舆服以庸;采椽茅茨,非先王之制也。君子节奢刺俭,俭则固。昔季文子相鲁,妻不衣帛,马不秣粟。孔子曰:不可,太俭极下。此蟋蟀所为作也。管子曰:不饰公室,则材木不可胜用,不充庖厨,则禽兽不损其寿。无味利,则本业所出,无黼黻,则女红不施。故工商梓匠,邦国之用,器械之备也。自古有之,非独于此。弦高饭牛于周,五羖赁车入秦,公输子以规矩,欧冶以镕铸。语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农商交易,以利本末。山居泽处,蓬蒿硗埆,财物流通,有以均之。是以多者不独衍,少者不独馑。若各居其处,食其食,则是橘柚不鬻,胊卤之盐不出,旃罽不市,而吴、唐之材不用也。

文学曰:孟子云: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蚕麻以时,布帛不可胜衣也。斧斤以时,入林木不可胜用。佃渔以时,鱼肉不可胜食。若则饰宫室,增台榭,梓匠斲巨为小,以圆为方,上成云气,下成山林,则材木不足用也。男子去本为末,虽雕文刻镂,以象禽兽,穷物究变,则谷不足食也。妇女饰微治细,以成文章,极技尽巧,则丝布不足衣也。庖宰烹杀胎卵,煎炙齐和,穷极五味,则鱼肉不足食也。当今世,非患禽兽不损,材木不胜,患僣侈之无穷也;非患无旃罽橘柚,患无狭庐糟糠也。

《白虎通》《耕桑》

王者所以亲耕,后亲桑,何以率天下农蚕也。天子亲耕以供郊庙之祭,后之亲桑以供祭服。祭仪曰: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大夫、士七推耕于东郊,何东方少阳,农事始起;桑于西郊,西方少阴,女功所成。故曾子问曰:天子耕东田而三反之。周官曰:后亲桑,率外内妇,蚕于北郊。礼祭仪曰: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外水为之筑,周棘墙而外闭之者也。

《梁·刘协·新论》《贵农》

衣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民恃衣食,犹鱼之须水。国之恃民,如人之倚足。鱼无水则不可以生;人失足必不可以步;国失民亦不可以治。先王知其如此而给民衣食,故农祥旦正,晨集娵訾,阳气愤盈,土木脉发。天子亲耕于东郊,后妃躬桑于北郊。国非无良农也,而王者亲耕,世非无蚕妾也,而后妃躬桑。上可以供宗庙,下可以劝兆民,神农之法曰:丈夫丁壮而不耕,天下有受其饥者;妇人当年而不织,天下有受其寒者。故天子亲耕,后妃亲织,以为天下先。是以其耕不强者,无以养其生;其织不力者,无以盖其形。衣食饶足,奸邪不生,安乐无事,天下和平,智者无所施其策,勇者无以行其威,故衣食为民之本,而工巧为其末也。是以雕文刻镂伤于农事,锦缋纂组害于女工。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工害,则寒之源也。饥寒并至,而欲禁,人为盗,是扬火而欲无炎,挠水而望其静,不可得也。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节,故建国者,必务田蚕之实,弃美丽之华,以谷帛为珍宝,比珠玉于粪土,何者。珠玉止于虚玩,而谷帛有实用也。假使天下瓦砾悉化为和璞,砂石皆变为隋珠,如值水旱之岁,琼粒之年则璧不可以禦寒,珠未可以充饥也。虽有夺日之鉴,代月之光,归于无用也。何异画为西施美而不可悦,刻作桃李似而不可食也。衣之与食,唯生人之所由,其最急者,食为本也。霜雪岩岩,苫盖不可以代裘,室如悬磬,草木不可以当粮。故先王制国有九年之储可以备,非常救灾厄也。尧汤之时,有十年之蓄,及遭九年洪水,七载大旱,不闻饥馑相望,捐弃沟壑者,蓄积多故也。谷之所以不积者,在于游食者多,而农人少,故也。夫螟螣秋生而秋死,一时为灾而数年乏食,今一人耕而百人食之,其为螟螣亦以甚矣。是以先王敬授民时,劝课农桑,省游食之,人减徭役之费,则仓廪充实,颂声作矣。虽有戎马之兴,水旱之沴,国未尝有忧民,终为无害也。

《大学衍义》《田里戚休之实》

《诗》:七月,陈王业也。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也。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元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穫,十月陨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穫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臣按:周家以农事开国,成王幼冲嗣位。周公惧其未知稼穑之艰难也,故作此诗,使瞽矇歌之,宫中庶几,成王知小民之依不敢荒宁,盖与无逸之作同一意也。夫农者,衣食之本。一日无农,则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几乎熄矣。惟其关生人之人命,是以服天下之至,劳今以此诗考之,日月星辰之运行,昆虫草木之变化,凡感乎耳目者,皆有以触其兴作之思。是其心无一念不在乎农也。自于耜而举趾,自播谷而涤场,所治非一器,所业非一端,私事方毕,而公宫之役毋敢稽,岁功方成,而嗣岁之图不敢后,是一岁之间,无一日不专乎农也。维夫与妇,维妇与子,各共乃事,各任乃役,是一家之内,无一人不力乎农也。织薄于秋,求桑于春,躬蚕绩之劳,以为衣服之讣者,无所不至。犹恐其未足也。于貉为裘,又有以相之食郁及薁,烹葵及菽备、果蔬之美,以充耆老之养者,无所不至。犹恐其未足也。穫稻为酒,又有以介之当,是时农之所耕者,自有之田也。而上之人,又从而崇奖劝厉之故,斯人亦以为生之乐,而勤敏和悦之气浃于上下,不见其有劳苦愁叹之状。朋酒羔羊,升堂称寿,君民相与献酬,忘其为尊卑贵贱之殊。后世之农则异乎此矣。己无田可耕,而所耕者他人之田,为有司者得无,殃害之足矣。岂复有崇奖劝厉之意。故数米而炊并日而食者,乃其常也。田事既起,丁夫之粮饷,与牛之刍槁,无所从,给豫指收敛之入,以为称贷之资。粝饭藜羹,犹不克饱,敢望有盐酪之味乎。晓霜未释,忍饥扶犁,冻皴不可忍,则燎草火以自温,此始耕之苦也。燠气将炎,晨兴以出,伛偻如啄,至夕乃休,泥涂被体,热烁湿蒸,百亩告青,而形容变化不可复识矣。此立苗之苦也。暑日流金,田水若沸,耘耔是力,稂莠是除,爬沙而指为之戾,伛偻而腰为之折,此耘苗之苦也。迨垂颖而坚栗,惧人畜之伤残缚,草田中以为守舍,数尺容膝仅足蔽雨,寒夜无眠,风霜砭骨,此守禾之苦也。刈穫而归,妇子咸喜,舂揄簸蹂,竞敏其事,若可乐矣。而一饱之欢,曾无旬月,谷入主家之廪,利归质贷之人,则室又垂罄矣。自此之外,惟采薪于茅,贩鬻易粟,以苟活而已。若夫桑麻种艺,蚕绩织纴,劳苦称是而敝衣,故絮曾不得以卒岁,岂不重可哀怜也哉。夫农夫红女之艰勤,富室知之者寡矣。况士大夫乎。士大夫知之者寡矣,况贵戚近属乎。贵戚近属知之者寡矣,况六宫嫔御乎。近世张栻入侍,经筵因讲葛覃之诗,言于孝祖,以为周公之告成王。见于《诗》有若《七月》,见于《书》有若《无逸》。欲其知稼穑之难,与小人之依。帝王所传心,法之要端在于此。夫治常生于敬畏,而乱常起于骄肆,使为国者每念乎农亩之劳,则心不存焉。者寡矣。何者其必严恭朝夕而不敢怠也。其必怀保小民,而不敢康也。其必思天下之饥寒若己饥寒之也。是心常存,则骄肆何自而生。岂非治之所由兴也。与栻之论,最为恳至,臣愚不佞,愿诏儒臣,以今农夫、红女、耕蚕、劳勚之状作为歌诗,退朝之暇,使人日诵于前,且绘画成图,揭之宫掖,布之戚里庶几,圣心惕然,不忘小民之依。而六宫嫔御,外家近属亦知衣食所自来。勉为勤俭之趋,而不狃汰侈之习,戒谕守宰勤行劝相,毋妄兴徭役以夺其时,毋横加赋敛以困其力,老农之不能自养者,籍之有司,大夏隆冬,赋常平义廪之粟,稍赈赡之岁,凶赈恤先良农而后游手,以示圣朝重本之意。则民将争趋南亩,衣食足而孝悌兴矣。惟仁圣垂意焉。

汉文帝十二年三月,诏曰:道民之路,在于务本。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从事焉尚寡,而吏不加务也。吾诏书数下,岁劝民种殖,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将何以劝焉。其赐农民今年租税之半。
臣按:三代而后知农民之苦,未有汉文若者。诏令之下,勤勤恳恳,然使无实惠以将之,则诏令为空文矣。惟其方春而豫,赐今年之租宽细,民之力此
其所以为诚于悯农也。

后唐明宗问宰相冯道:今岁虽丰,百姓赡足否。道曰:农家岁凶,则死于流殍;岁丰,则伤于谷贱。丰凶皆病者,惟农家为然。臣记进士聂夷中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语虽鄙俚,曲尽田家之情状。农于四民之中,最为勤苦,人主不可以不知也。上悦,命左右录其诗,常讽诵焉。
臣按:聂夷中之诗,即臣前所谓,豫指收敛之入,以为称贷之资是也。新丝之出,以五月而贷。以二月新谷之登,以八月而贷。以五月此犹当时之俗也。若今则往往贷于半岁之前矣。千钱之物,仅得数百,或不及其半焉。富家钜室,乘时射利,田夫蚕妇,低首仰给,否则亡以为耕。桑之本迨,茧浴于汤,禾登于场,而责逋者,狎至解丝量谷,亟以授之。回顾其家,索无所有矣。偿或未足,则又转息为本,因本生息,昔之千钱,俄而兼倍。昔之数百,俄而千钱,于是一岁所贷,至累载不能偿。己之所贷,子孙不能偿,牒讼一投,追吏奄至,伐桑撤屋,卖妻鬻子,有不容惜者矣。且人情所望者,一稔而岁稔,则督逋尤峻,竭其庐之入不容,锱铢龠合留,故昔人,谓丰年不如凶年。其言似于过激,然实农家之真利病也。呜呼。民生之艰,一至于此,上之人奈何视为当然,而弗之恤哉。唐明宗五季之君,而俭约爱民,所谓彼善于此者,因冯道之对诵夷中之诗,恻然若有所感,然未闻当时有所施行,则亦徒言而已。尔故《孟子》曰:虽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政也。仁圣之君,可不念哉。

周世宗留意农事,常刻木为农夫蚕妇,寘于殿庭。
臣按:世宗于五季为贤君,故能念耕蚕之苦,刻木为人,朝夕睹之,以毋忘细民之艰。其视沉溺,于富贵之欲一念,未尝及田里者,相去远矣。臣是以有取焉。

《农书》《种植》

凡垦辟荒地,春曰燎荒,夏曰䅖青,秋曰芟夷崔实四民。《月令》曰:正月地气上腾,土长冒撅。说者云陈根可拔,急菑强土,黑垆之田。二月阴冻,毕释可菑美田缓土,及河渚小处。三月杏花盛,可菑沙白,轻土之田。五月六月可菑麦田也。如泊下芦苇地,内必用郦刀,引之犁镵,随耕起拨特易。牛乃省力。沾山或老荒地,内科木多者,必须用钁斸去馀。有不尽根,科当使熟,铁锻成镵,尖纵遇根株不至,擘缺妨误,工力或地段广阔,不可遍斸,则就斫枝。茎覆于本根上,候乾焚之,其根即死,而易朽又有经,暑雨后用牛曳碌碡,或辊子之所斫根,查上和泥,碾之乾,则挣死。一二岁后皆可耕种,其林木大者,则杀之,叶死不扇,便任种莳。三岁后根株茎朽,以火烧之,则通为熟田矣。周礼薙氏掌杀草。春始生而萌之,夏日至而夷之,秋绳而芟之,冬日至而耜之。又柞氏掌攻草木及林麓,夏日至令刊阳木而火之,冬日至剥阴木而水之。《注》云:刊剥谓斫去,次地之皮,即此谓除木也。《诗》曰:载芟载柞,其耕泽泽。盖谓芟除木而后可耕也。大凡开荒,必趁雨后,又要调停,犁道浅深粗细,浅则务尽草根,深则不至塞垡,粗则贪生费力,细则贪熟少功,唯得中则可耕。荒毕以铁齿𨫒𨨯,过漫种黍、稷或脂、麻、绿豆。耙劳再遍,明年乃中为谷田。今汉沔淮颍,上率多创开荒地。当年多种脂麻等。种有痛收至盈溢,仓箱速富者,如旧稻塍内开耕毕,便撒稻种直至成熟,不须薅拔。缘新开地内,草根既死,无荒可生,若诸色种子,年年拣净,别无稗莠。数年之间,可无荒岁。所收常倍于熟田,盖旷闲既久地力有馀。苗稼鬯茂子粒蕃息也。谚云:坐贾行商不如开荒。言其获利多也。上古圣人,制耒耜以教耕耨,三代以上,皆耦耕。谓两人合二耜而耕之。《诗》曰:亦服尔耕,十千维耦者此也。春秋之时,后稷之裔孙,叔均始作牛耕,至汉赵过,增其制度,三犁一牛,则力省而功倍。今之耕者,大率祖此,今易耒耜而为犁,不问地之坚强轻弱,莫不任使欲浅、欲深,求之犁箭,箭一而已。欲廉欲猛取之犁,稍稍一而已。然则犁之为器,岂不简易而利用哉。耕地之法,未耕曰生,已耕曰熟,初耕曰塌,再耕曰转,生者欲深而猛熟者,欲浅而廉此其略也。天地有阴阳、寒燠之异,地势有高下、燥湿之别。顺天之时,因地之宜,存乎其人。《齐民要术》云:凡耕高下田,不问春秋,必须燥湿得所为佳。若水旱不调,宁燥无湿。秋耕欲深,夏耕欲浅。秋耕䅖青为上。初耕欲深,转耕欲浅。菅茅之地,宜纵牛羊践之。七月耕之则死。《汜胜之》曰:凡耕之本,在于趋时,春冻解,地气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气始暑,阴气始盛,土复解。夏至后九十日,昼夜分,天地气和。以此时耕,一而当五,名曰膏泽,皆得时功。《韩氏直说》云:凡地除种麦外,并宜秋耕。秋耕之地,荒草自少。极省锄工,如牛力不及,不能尽秋耕者,除种粟地外,其馀黍豆等地,春耕亦可。大抵秋耕宜早,春耕宜迟,此所谓顺天之时也。《齐民要术》云: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辄平磨其块以生草,草生复耜,天有小雨复耕和之,勿令有块以待时。所谓强土而弱之也。杏始华荣,辄轻土弱土。望杏花落,复耕。耕辄蔺之。草生,有雨泽,耕重蔺之。土甚轻者,以牛羊践之。如此则土强。所谓弱土而强之也。此所以因地而利之也。《农书》云:早田穫刈,才毕随即耕,治晒暴加,粪壅培而种豆麦蔬茹,因而熟土壤,而肥沃之,以省来岁功役,其所收又足以助岁计。晚田宜待春乃耕,为其槁秸坚韧,必待其朽腐易为牛力也。北方农俗所传,春宜早晚耕,夏宜兼夜耕,秋宜日高耕,中原地皆平旷,旱田陆地,一犁必用两牛、三牛或四牛,以一人执之,量牛强弱。耕地多少,其耕皆有定法。南方水田,泥耕其田,高下阔狭不等,以一犁用一牛挽之,作止回旋,惟人所便,此南北地势之异宜也。凡人家营田,皆当量力,宁可少好,不可多恶。《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言力不及,而贪多务得,未免苟简之弊。故《庄子》曰: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此言苟简之害也。《农书》云:古者分田之制,一夫一妇受田百亩,以其地有肥硗。故有不易,一易再易之别,不易之地,家百亩,谓可以岁耕之也。一易之地家二百亩,谓岁耕其半也。再易之地,家三百亩,谓岁耕百亩。三岁而一周也。先王之制,如此非独以为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遂也。抑欲其财力有馀,深耕易耨,而岁可常稔。今农夫既不如古,往往租人之田,而耕之苟能量其财力之相称,而无卤莽灭裂之患,则丰穰可以力致,而仰事俯育之乐可必矣。今备述经传所载农事之法,兼高原下田地势之宜,自北自南习俗不通,曰垦,曰耕,作事亦异,通变谓道无泥,一方则田功修,而稼穑之务可以次第而举矣。
凡治田之法,犁耕既毕,则有耙劳。耙有渠疏之义,劳有盖磨之功。今人呼耙曰渠疏,劳曰盖磨,皆因其用以名之所以散拨去芟平土壤也。桓宽《盐铁论》曰:茂木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耙劳之功不至,而望禾稼之秀,茂实栗难矣。《韩氏直说》云:古农法:犁一耙六,今人只知犁深为功,不知耙熟为全,功耙功不到,土粗不实,下种后虽见苗,生根在粗,土根土不相著,不耐旱,有悬死虫咬,乾死诸病,耙功到则,土细而立根在细实土中,又碾过根土相著,自然耐旱不生诸病。又云:凡地除种麦外,并宜秋耕,先以铁齿耙纵横,然后插犁细耕。随耕随劳,至地大白,背时更耙,两遍至来,春地气透,时待日高,复耙四五遍,其地爽润,上有油土,四指许春,虽然无雨至,便可下种。《齐民要术》云:耕荒毕,以铁齿𨨯再遍耙之,盖铁齿𨫒𨨯已为之先,再用耙𨫒𨨯而后劳之也。今人但耕地毕,破其块垡,而后用劳平磨,乃为得也。《齐民要术》云:耕地深细,不得趁多。看乾湿,随时盖磨。待一段总转了,横盖一遍。每耕一遍,盖两遍,最后盖三遍。还纵横盖之。种麦地,以五月耕三遍。种麻地,耕五、六遍,倍盖之。但依此法,除虫灾外,小小旱乾,不至全损。缘盖磨数多故也。又云:春耕随手劳,秋耕待白背劳。又曰:耕欲廉劳欲。再凡已耕耙欲受种之地,非劳不可。谚曰:耕而不劳,不如作暴。切见世人耕了,仰著土块,并待孟春盖,若冬之冰雪,连夏亢阳,徒道秋耕不堪下种也。然耙劳之功非但施于纳种之前,亦有用于种苗之后者。《齐民要术》曰:谷田既出垄,每一遇雨,白背时,盖以铁齿𨫒𨨯纵横耙而劳之。耙法:令人坐上,数以手断其草;草塞齿,则伤苗。如此令地熟软,易锄省力。此用于种苗之后也。南方水田转毕,则耙耙毕即抄。故不用劳,其耕种陆地者,犁而耙之。欲其土细,再犁再耙,后用劳乃无遗功也。北方又有所谓挞者,与劳相类。《齐民要术》云:春种欲深,宜曳重挞。夏种欲浅,直置自生。春气冷,生迟,不曳挞则根虚,虽生辄死。夏气热,而生速,曳挞遇雨必致坚垎。春泽多者,或亦不须挞;必欲挞者,须待白背,湿挞令地坚硬也。又用曳打场圃,极为平实。今人凡下种,耧种后惟用,砘车碾之,然执耧种者,亦须腰系轻挞曳之。使垄土覆种稍深也,或耕过田亩,土性虚浮者,亦宜挞之。打令土实也。今当耕种用之,故附于耙劳之,末然南人未尝识,此盖南北习俗不同。故不知用挞之功。至于北方远近之间亦有不同,有用耙而不知用劳,有用劳而不知用耙,亦有不知用挞者。今并载之使,南北通知随宜而用无使沦废,然后治田法可得,论其全功也。
《周礼》:司稼掌巡邦野之稼,而辨其穜稑之种,周知其名,与其所宜地以为法,而县于邑闾。按《农书》:九谷之种,黍、稷、秫、稻、麻、大麦、小麦、大豆、小豆,凡种浥郁,则不生,生亦寻死,种杂者禾生早晚不均。舂复减而难熟。特宜存意拣选常岁别收,好穗纯色者,劁刈悬之,又有粒而或箪,或窖者,将种前二十许日,取出晒之,令燥种之。泛胜之曰:牵马令就谷堆,食数口以马践,过为种无虸蚄等虫也。种或伤湿浥郁,则生虫也。或取马骨剉一石,以水三石煮之,三沸漉去滓,以汁渍附子五枚,三四日去附子,以汁和蚕,矢羊矢各等分搅,令洞洞如稠粥,先种二十日以溲种,如麦饭状,当天旱燥,时溲之立乾,薄布数搅,令乾。明日复溲,阴雨则勿溲,六七溲,曝乾谨藏,勿令复湿,至可种时,以馀汁溲而种之,则禾稼不生虫也。无马骨亦可,用雪汁,雪汁者,五谷之精。使种之耐旱也。麦种宜与剉碎苍耳,或艾暑日曝乾热,收藏以瓦器,顺时种之,无不生茂。凡欲知岁所宜,谷以布囊盛粟等。诸物种平量之,以冬至日,埋于阴地。冬至后五十日,发取量之息,最多者岁所宜也。又师旷占术曰:五木者,五谷之先也。欲知五谷,但视五木。择其木盛者,来年多种之,万不失一。故《杂阴阳书》曰:禾生于枣,或杨大麦;生于杏,小麦生于桃,稻生于柳,或杨黍生于榆,大豆生于槐,小豆生于李,麻生于杨。或《荆农书》云:种莳之事,各有攸叙,能知时,宜不违,先后之序,则相继以生成,相资以利用。种无虚日,收无虚月,何匮乏之。足患,冻馁之足忧哉。正月种麻枲,二月种粟脂。麻有早晚二种,三月种早麻,四月种豆,五月中旬种晚麻。七夕以后种莱、菔、菘、芥,八月社前即可种麦。经两社即倍收,而坚好如此,则种之有次第,所谓顺天之时也。凡五谷上旬种者全收,中旬中收,下旬下收。又地势有良薄,山泽有异宜。故良田宜种晚,薄田宜种早,良田非独宜,晚早亦无害。薄田种晚,必不成实。山田宜种强苗,以避风霜。泽田种弱苗,以求华实。《孝经·援神契》曰:黄白土宜禾,黑坟宜麦,与赤土宜菽,污泉宜稻,所谓因地之宜也。南方水稻其名不一,大概为类有三,早熟而紧细者曰籼;晚熟而香润者曰粳;早晚适中,米白而黏者曰糯。三者布种同时,每岁收种,取其熟,好坚栗、无秕不杂谷子,晒乾蔀藏,置高爽处。至清明节取出,以盆盎别贮,浸之三日。漉出。纳草圌中,晴则暴暖,浥以水,日三数遇阴,寒则浥以温汤。候芽白齐透,然后下种。须先择美田耕治,令熟泥沃而水清,以既芽之谷漫撒,稀稠得所,秧生既长。小满芒种之间,分而莳之。旬日高下皆遍。北土高原本无陂泽,遂一曲而田者,纳种如前法。既生七八寸,拔而栽之。凡下种之法,有漫种、耧种、瓠种、区种之别。漫种者,用斗谷盛种,挟左腋间,右手料取而撒之,随撒随行。三步许即再料,取务要布种均匀,则苗生稀稠得所。秦晋之间皆用此法。南方惟种大麦,则点种其馀粟、豆、麻、小麦之类,亦用漫种。北方多用耧种,其法甚备。《齐民要术》云:凡种,欲牛迟缓行,种人令促步以足蹑陇底。欲土实种易生也。今人制造砘车,随耧种子后循陇碾过使根土相著,功力甚速。而当瓠种者,窍瓠贮种,随行随种,务使均匀,犁随掩过,覆土既深,虽暴雨不至拍挞。暑夏最为耐旱,且便于撮锄。今燕赵间,多用之区种之法。凡山陵、近邑、高危、倾阪及丘城上,皆可为区田粪种,水浇备旱灾也。
《说文》云:锄言助也。以助苗也。故字从金从助。凡谷须锄,乃可滋茂。谚云:锄头自有三寸泽也。按《齐民要术》云:苗生如马耳则镞锄。稀豁之处,锄而补之。凡五谷,惟小锄之为良。苗出垄则深锄。不厌数,周而复始,勿以无草而暂停。春锄起地,夏为锄草,故春锄不用触湿。六月已后,虽湿亦无嫌。又云:候黍、粟苗未与垄齐,即锄一遍。经五七日,更报锄第二遍。候未蚕老毕,报锄第三遍。无力,则止;如有馀力,秀后更锄第四遍。脂麻、大豆,并锄两遍止,亦不厌早锄。谷,第一遍便科定,每科只留两三茎,更不得留多。每科相去一尺。两垄头空,务欲深细。第一遍锄,未可全深;第二遍,惟深是求;第三遍,较浅于第二遍;第四遍又浅于第三遍。盖谷科大则根浮故也。第一次撮苗曰镞,第二次平垄曰布,第三次培根曰拥,第四次添功曰复,一次不至则稂莠之害,秕稗之杂入之矣。谚云:谷锄八遍,饿杀狗,为无糠也。其谷亩得十石,斗得八米,此锄多之效也。凡耘苗之法,亦有可锄不可锄者,旱耕块垡,苗秽同孔出,不可锄。治此耕者之大难责锄也。曾氏《农书·芸稻篇》《礼记》有曰:仲夏之月,利以杀草,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盖耘除之草,和泥渥漉,深埋禾苗,根下沤罨,既久则草腐烂而泥土肥美,嘉谷蕃茂矣。大抵耘治水田之法,必先审度形势。先于最上处潴水,勿致走失。然后自下旋放旋,耘之不问草之有无,必遍以手排漉,务令稻根之傍。液液然,而后已荆扬厥土涂泥。农家皆用此法,又有足耘为木杖如拐子,两手倚之,以用力以趾塌垡泥上草,秽拥之苗,之下则泥沃,而苗兴亦各从其便也。今创有一器曰耘荡以代手足,工过数倍。慕文曰:养苗之道,锄不如耨,耨今小锄也。锄后复有耨拔之法,以继成其锄之功也。夫稂莠荑稗,杂其稼,出盖锄后茎叶渐长,使可分别。非耨不可。其北方村落之间,多结为锄社,以十家为率先锄一家之田,本家供其饮食,其馀次之。旬日之间,各家田皆锄治。自相率领,乐事趋功,无有偷惰。间有病患之家,共力助之。故田无荒秽,岁皆丰熟。秋成之后,豚蹄盂酒,递相犒劳,名为锄社。甚可效也。田有良薄,土有肥硗。耕农之事,粪壤为急。粪壤者,所以变薄田为良田,化硗土为肥土也。古者分田之制,上地家百亩,岁一耕之。中地家二百亩,间岁耕其半。下地家三百亩,岁耕百亩。三岁一周,盖以中下之地,瘠薄硗确苟不息其地力,则禾稼不蕃。后世井田之法,变强弱、多寡、不均所有之田,岁岁种之,土敝气衰,生物不遂为农者,必储粪朽以粪之。则地力常新,壮而收穫不减。孟子所谓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也。踏粪之法,凡人家于秋收场上,所有等并须收贮一处。每日布牛之脚下三寸厚经,宿牛以蹂践,便溺成粪。平旦收聚,除置院内堆积之。每日亦如前法,至春可得粪三十馀车。至夏月之间,即载粪粪地,地亩用五车计,三十车可粪六亩。匀摊耕盖即地肥沃,兼可堆粪〈阙〉。行又有苗粪、草粪、火粪、泥粪之类。苗粪者。按《齐民要术》云:美田之法,菉豆为上,小豆、胡麻次之。悉皆五、六月种,七、八月犁掩杀之,为春谷田,则亩收十石,其美与蚕矢、熟粪同。此江淮迤北用为常法。草粪者于草木茂盛时芟倒,就地内掩,罨腐烂也。《礼记》曰:仲夏之月,利以杀草,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今农夫不知此,乃以其耘除之,草弃置他处,殊不知和泥渥漉深埋禾苗根下,沤罨既久,则草腐而土肥美也。江南三月草长则刈,以踏稻田,岁岁如此,地力常盛。《农书》云:种谷必先治田。积腐槁、败叶、划薙、枯朽根荄,遍铺而烧之,即土暖而爽。及初春再三耕耙,而以窖罨之肥壤,雍之麻秕谷壳,皆可与火粪窖罨,谷壳朽腐最宜。秧田必先渥漉精熟,然后踏粪入泥,荡平田面,乃可撮种。其火粪积上,同草木堆叠烧之,土熟冷定用碌轴碾细用之。江南水地多冷,故用火粪种麦、种蔬尤佳。又凡退下一切禽兽毛羽、亲肌之物最为肥泽,积之为粪,胜于草木下田。水冷亦有用石灰为粪,治则土暖,而苗易发。然粪田之法,得其中则可若骤用。生粪及布粪过多,粪力峻熟,即烧杀物反为害矣。大粪力壮,南方治田之家,常于田头置砖槛窖,熟而后用之。其田甚美。北方农家亦宜效此,利可十倍。又有泥粪于沟港内,乘船以竹夹取青泥,杴岸上,凝定裁成块子,担去同大粪和用,比常粪得力甚多。或用小便亦可浇灌,但生者立见,损坏,不可不知。《农书·粪壤篇》云:土壤气脉其类不一,肥沃、硗确美恶不同,治之各有宜也。夫黑壤之地,信美矣,然肥沃之过不有生。土以解之,则苗茂而实不坚。硗确之土,信恶矣,然粪壤滋培,则苗蕃秀而实坚。栗土壤虽异,治得其宜,皆可种植,今田家谓之粪药,言用粪犹用药也。凡农居之侧,必置粪屋,低为檐楹,以避风雨飘浸。屋中必凿,深地甃以砖甓。凡埽除之土,烧燃之灰,簸扬之糠秕,断槁落叶,积而焚之,沃以肥液,积久乃多。凡欲播种筛去瓦石,取其细者,和匀种子,疏把撮之,待其苗长,又撒以壅之。何物不收。为圃之家,于厨栈下,深阔凿一池,细甃使不渗泄,每舂米则聚,砻簸谷壳,及腐草败叶,沤渍其中,以收涤器肥水与渗漉泔淀。沤久自腐烂,一岁三四次,出以粪苧,因以肥桑。愈久愈茂,而无荒废枯摧之患矣。又有一法:凡农圃之家,欲要计置粪壤,须用一人一牛或驴驾双轮小车一辆,诸处搬运积粪。月日既久,积少成多,施之种艺,稼穑倍收,桑果愈茂,岁有增羡,此肥稼之计也。夫埽除之隈腐朽之物,人视之而轻忽,田得之为膏润。唯务本者,知之所谓惜粪如惜金也。故能变恶为美,种少收多。谚云:粪田胜如买田。信斯言也。凡区宇之间,善于稼者,相其各各地里所,宜而用之,庶得乎土化渐渍之法,沃壤滋生之效,俾业擅上农矣。南方熟于水利,官陂官塘处处有之。民间所自为溪水荡,难以数计。大可灌田数百顷,小可溉田数十亩。若沟渠陂堨上置水闸,以备启闭,若塘堰之水必置窦,以便通泄。此水在上者,若田高而水下,则设机械用之,如翻车、筒轮、戽斗、桔槔之类,挈而上之。如地势曲折,而水远则为槽架、连筒、阴沟、浚渠、陂栅之类,引而达之,此用水之巧者。若下灌及平浇之田,为最或用车起水者,次之或再车三车之田,又为次也其高田早稻,自种至收不过五六月,其间或旱不过浇灌四五次,此可力致其常稔也。《傅子》曰:陆田者,命悬于天。人力虽修,水旱不时,则一年功弃。水田制之由人,人力苟修,则地利可尽,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事,此水田灌溉之利也。
凡农家所种,宿麦早熟最宜早收。故《韩氏直说》云:五六月麦熟,带青收一半,合熟收一半。若候齐熟,恐被暴风急雨所摧,必致抛费。每日至晚即便载麦上场,堆积用苫,密覆以防雨,作如搬载不及,即于地内苫积。天晴乘夜载上场,即摊一二车,薄则易乾,碾过一遍,翻过又碾一遍,起秸下场,扬子收起虽未净,直待所收麦都碾尽。然后将未净秸稗,再碾。如此可一日一场,比至麦收尽,已碾讫三之一矣。大抵农家忙并无似蚕麦。古语云:收麦如救火。若少迟慢,一值阴雨即为灾。伤迁延过时,秋苗亦误锄治。今北方收多,用肝钐,用麦绰钐,麦覆于腰后笼内,笼满则载而积于场,一日可收十馀亩。较之南方以镰刈者,其速十倍。凡北方种粟,秋熟当速刈之。《齐民要术》云:收谷而熟速刈乾,速积田家,刈毕稛而刺之,以十刺积而为。然后车载上场,为大积积之。视农功稍隙,解束以旋,旋镵穗挞之。南方水地多种稻秫,早禾则宜早收,六月、七月则收早禾。其馀则至八月、九月。《齐民要术》曰:稻至霜降穫之,此皆言晚禾大稻也。故稻有早晚、大小之别。然江南地下多雨,上霖下潦,劖刈之际,则必须假之乔扦,多则置之笼架,待晴乾曝之,可无耗损之失。《齐民要术》云:收禾之法,熟过半断之。刈穄欲早,刈黍欲晚。皆即湿践。穄,践讫即蒸而浥之。黍,宜晒之令燥。凡麻,有黄则刈,刈毕则沤之。刈菽欲晚,叶落尽,然后刈。脂麻欲小,束以五六束为一丛,斜倚之,使口开乘车,诣田抖擞还丛之,三日一打四五遍,乃尽耳。梁、秫收刈欲晚,早刈损实。大抵北方禾黍其收颇晚,而稻熟亦或宜早。南方稻秫其收多迟,而陆禾亦或宜早。通变之道,宜审行之。今按《古今书传》所载:南北习俗所宜,具述而备,论之庶不失早晚、先后之节也。

《桑》

桑种甚多不可遍,举世所名者,荆与鲁也。荆桑多椹,鲁桑少椹,叶薄而尖,其边有瓣者荆桑也。凡枝干条叶坚劲者,皆荆之类也。叶圆厚而多津者,鲁桑也。凡枝干条叶丰腴者,皆鲁之类也。荆之类根固而心实,能久远宜为树。鲁之类根不固,心不实,不能久远宜为地桑。然荆之条叶不如鲁叶之盛茂,当以鲁桑条接之,则能久远而又盛茂也。鲁为地桑,而有厌条之法,传转无穷,是亦可以久远也。荆桑所饲蚕,其丝坚韧,中纱罗用。禹贡称厥篚檿丝,注曰:鲁桑之类,宜饲大蚕。荆桑宜饲小蚕。《齐民要术》曰:收椹之黑者,剪去两头,惟取中间一截。盖两头者,其子差细,种则成鸡桑、花桑。中间一截,其子坚栗,则枝条坚强,而叶肥厚,将种之时,先以柴灰淹渍,次日水淘去轻秕不实者,晒令水脉才乾,种乃易生。
凡桑果以接博为妙,一年后便可获利。昔人以之譬螟子者,取其速肖之义也。凡接枝条必择其美根株,各从其类,接工必有用具,细齿截锯一连,厚脊利刃小刀一枚,要当心手疑稳又必趁时,一经接博,二气交通,以恶为美,以彼易此,其利有不可胜言者。夫接博其法有六:一曰身接,二曰根接,三曰皮接,四曰枝接,五曰靥接,六曰搭接。今夫种植之功,其利既博又加之以接博,犹变稂莠而为嘉禾,易珷玞而为美玉。世之欲业其生者,其可不务之哉。又去蠹法:夫既已种植,复接博之,既接博矣。复剔其虫蠹柳子,所谓吾闻养树得养人术。此长民为国者,所当视效也。夫民为国本,本斯立矣。既兴其利而复除其害,为治之道。无以外是,苟审行之,不惟得劝课之法,抑亦知教政之本欤。

《牧牛》

古人有卧牛,衣而待旦,则知牛之寒,盖有衣矣。饭牛而牛肥,则知牛之馁,盖啖以菽粟矣。衣以褐荐,饭以菽粟。古人岂重畜如此哉。以此为衣食之本故耳。此所谓时其饥饱,以识性情者也。每遇耕作之月,除已牧放夜复饱,饲至五更,初乘日未出,天气凉而用之,则力倍于常。半日可胜一日之功,日高热喘便令休息,勿竭其力以致困乏。此南方昼耕之法也。若夫北方陆地平远,牛皆夜耕以避昼热,夜半仍饲以刍豆,以助其力,至明耕毕,则放去,此所谓节其作息以养其血气也。今槁秸不足以充其饥,水浆不足以济其渴,冻之,曝之,困之,瘠之,役之,劳之又从而鞭笞之,则牛之毙者过半矣。饥欲得食,渴欲得饮,物之情也。至于役使困乏、气喘、污流耕者,急于就食,或放之山,或逐之水,牛困得水,动辄移时,毛窍空疏,因而乏食,以致疾病生焉。放之高山,筋力疲乏,颠蹶而僵仆者,往往相藉也。利其力而伤其生乌,识其为爱养之道哉。牛之为病不一,其用药与人相似。但大为剂以饮之,无不愈者,便溺有血伤于热也。以致便血之药治之,冷结则鼻乾而不喘,以发散药投之;热结即鼻汗而喘,以解利药投之。其或天行疫疠,率多薰烝相染,其气然也。爱之则当离避他所,祓除沴气而救,药或可偷生。《传》曰:养备动时则天不能使之病,畜牛之家诚能节适养护如前所云,则自无病。然有病而治,犹愈于不治。若夫医治之,宜则亦有说。《周礼》:兽医掌疗兽病,凡疗兽病,灌而行之,以发其恶,然后药之,其来尚矣。今诸处自有兽工相病,用药不必预,陈方药恐多,差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