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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食货典
第四卷目录
食货总部总论二
太平经国书〈理财〉
礼经会元〈财计〉
性理会通〈理财〉
大学衍义补〈总论理财之道〉
古今治平略一〈三代国计〉
太平经国书〈理财〉
礼经会元〈财计〉
性理会通〈理财〉
大学衍义补〈总论理财之道〉
古今治平略一〈三代国计〉
食货典第四卷
食货总部总论二
《太平经国书》《理财》
或问:《周礼》,真理财之书乎。曰:周之理财,理其出而已矣,非理其入也;理国之财而已矣,非理天下之财也。昔者天下之民,百亩之田,可以无饥。墙下之桑,五母之鸡,二母之彘,可以衣帛而食肉。而又任之以百工商贾,责之以嫔妇臣妾,资之以山泽薮牧,故其地无馀利而其民有馀财。当是时也,下之所以输于上者,常易办;而上之所以取于下者,常不见其难。集内而九功之正税,九职之正赋外,而九正之常贡,其时已至,其财已可取,则太宰立法以授之征者。司徒之属征财以入之掌者。太府之职,掌财以颁之当用者,如斯而已矣,非理天下之财之入也。财之来为无穷,财之取为甚易,其藏之也常充足而盈羡,而其用之也则常惧其奸欺而卤莽。是故一时之财,不待于理其入,而常尽心于理其出焉。每观六典之书,六卿之职,兵既以私田而不饷,士大夫既以公田而不廪,而岁时经费,独祭祀宾客,田役丧荒,饮膳衣服,与夫稍秩匪颁赐予玩好数者之用而已。周公于此,上则虑夫人主侈心之生而妄费之无节;下则虑夫掌财用财者之渗漏乾没,或有以容奸而肆欺。异日之忧,则又虑夫国计匮乏而府库空虚。既窘于用,则不免虐取于民也。于是一毫财赋之出,而数人之耳目通焉。前有太宰、小宰、宰夫,后有太府、掌皮、地官之属,又有泉府、仓人、廪人。但敛散赒救,事近于民,故泉府而下,皆以属地官太宰;兼制国用,故太府与司会皆列于天官,而太府以下,三府则皆掌货贿泉布以待用。司会以下四职,则皆掌会计以足用衣裘皮革之数。一岁之出入尤多,则又专命司裘掌皮,以会计其用,反覆十一官之职,未尝不深叹周公措置之合宜,而均节之有法,防闲之周密,而视听之详多也。盖内府若可以兼玉府矣,而必分为二府者,切于一身之用,固不可以混。夫一国之用也,司会若可以通司书矣,而必立为二司者,掌财用之会计,固不可以汨之以书契、版图也。职内若可以摄职岁矣。而必摄为二职者,出入之数,固不可以专责之一人之手也。使其兼摄而通行之,则不惟不免于奸欺。而其内外之参差不齐,出入之交错差舛,簿书会计之烦多委轧,亦必将有敝其精神,而昏其思虑者。周公不为此也。故以太府言之,自关市之赋,以至万民之贡,其各有所待者,非以其物也。以其数之多寡,而为所用厚薄之限也。以其数之多寡为限,则用不免有欠馀,势不免有相补足,而财不免有相移用移易,纷然始舛,错而难考,是非一人之所能理也。故法式则见于太宰,而定数则见于太府,移用则掌于职内矣。以内府言之,九贡、九赋、九功之货贿,与夫四海币献之货贿,纷然而入,既择其精美者以充王之藏,又择其精美者以充王之献。九贡、九赋、九功之良兵、良器,与夫四方之金玉齿革,兵器杂然而受,既以共王之玩好,又以共王之献赐,又以待邦之大用,是亦非一人之所能究也。故其大体则掌于内府,而其精美紧切者,则分于玉府矣。又以外府言之,掌邦布之出入,以共百物之用,此特其纲领也。至于王后世子,凡衣服之用邦布者则共之。祭祀、宾客、丧纪,会同军旅,凡币帛赉予之用邦布者则共之。赏赐给劳之用邦布者,则又共之。其出入支用,固已琐碎不一矣。而敛滞、货给、赊贷,所以与民用通者,则又岂外府之所能兼乎。故系邦之用者,则外府领之,而其在民者,则分于泉府矣。以至司会而下,掌皮而上,其所以设官分职,而不相参者,大抵皆然。虽式贡之馀财,以共玩好之用,而司书亦别为一书,以待司会之考,以佐太宰之撙节。虽然此特其不相参者耳。至于相参而相考者,则内府在内,反以共邦之大用,外府在外,反以共王及后世子衣服之用,内外互相考也。职内职入,反以每岁所入,而考其所出。职岁职出,反以每岁所出,而證其所入。出入互相考也。不相参,则可以专其耳目,必相考,则可以防其奸欺。惟其然也,故财用之出,上无所肆其侈,下无所容其私。上不侈而下不私,则财常足于用。征敛常不至于虐,而民无复有受其病者。然则周家之理财,理其出而已,非理其入也。理之于上者,不欲虐取之于下而已。非固屑屑然,为是不惮烦也。太宰统其大纲,司徒统泉府、仓人、廪人之大纲,会计则均出于司会,式法之数,则同出于太府。然则论周家之理财者,太宰之府,较太宰太府式法之次序,辨九贡、九正、九赋、九职、九式、九事之异同,此则自有诸儒之传说在。《礼经会元》《财计》
王金陵谓《周礼》一书,理财居其半。今观周官货贿之入,不过太宰、九职、九赋、九贡之目尔。民职所贡有常额,地职所敛有常制,侯贡所致有常法,尚何待于理乎。然则,周人理财之道,非见于理财之日,而见于出纳之际;非见于颁财之顷,而见于会计之时。考之太府、九赋,以待膳服;九事、九贡,以待吊用;五事、九职之贡,以充府库。式贡之馀,以共玩好。太宰所以定为取财之法,取此财也。太府所以分其颁财之府,颁此财也。内府所受,受此财也。司会所计,计此财也。司书所叙,叙此财也。别其为金玉则曰货,别其为器币则曰贿,总而言之则曰财。周官掌财,固非一职。而敛散出入之权,太府实主之。故入而受之,太府也。分而颁之,太府也。凡执事者受财用,受于太府也。凡邦之赋用取具焉,取于太府也。以太府为府官之长,而司货贿出入之权,则利权不分,敛散得宜,而出入得以通知之矣。向使分掌于诸府,而不专总于一司,则出财者惟以给办为能;用财者,惟以济事为功。而后之不继不恤也,财如何而不亏哉。然颁其货于受藏之府,颁其贿于受用之府,郑氏谓受藏若内府,受用若职内。职内乃司会之属,非受用之府矣。王氏详解,以职内为受藏,以职岁为受用。此二职者,掌出入之数尔,而谓之府,亦非也。刘氏中义以内府掌良货贿,知其为受藏,外府掌共百物,知其为受用。然内府曰:以待邦之大用,谓之受藏,亦不通。若案其文,玉府掌良货贿之藏受而藏之,宜为受藏之府,内府掌受货贿,以待邦之大用,宜为受用之府。然受藏曰货,受用曰贿,而二府皆言货贿,又不然矣。意者太府自有藏、用二府,以受货贿。太府总之而内府则兼掌之,以待用欤。货曰藏者,亦藏之而待用也。太府而下三官,玉府掌王金玉玩好兵器,凡良货贿之藏,皆式贡之馀,财所入焉,此王之内帑也。内府掌受九贡、九赋、九功之货贿、良兵、良器,以待邦之大用。与四方所献之物,与妇功所颁之物入焉,此王之公帑也。外府则专掌邦布入出,以共百物,以待邦之用。凡邦之小用皆受焉,此亦王之公帑也。王之公帑二,内帑一,以公用多而私用少也。玉府掌金玉服佩,燕齐之物皆在焉。故一谓之王内府待邦大用,而四方使者所受之物,则奉之王及冢宰之好,赐予则共之。是其用固在外,何以谓之内。岂非以货贿之藏在乎内,而不可以轻用者乎。外府固待邦小用,而王后世子衣服则共之,至于岁终。而王后之服且不会是其用又在内,何以谓之外,岂非以其泉布之流通在乎外,而不可以私用者乎。或者徒见外府、内府之名,遂以内府为内帑,外府为公帑,则非矣。三府各所掌,而统之以太府,则三府不得以行其私。太府虽总其财,而制之以太宰,则太府亦不得以行其私,是则成周掌财之官然也。若夫财之出入,必有会计,则有司会,而下五官以主之。司会为计官之长,掌邦之六典、八法、八则之贰,以逆邦国都鄙,官府之治,则分治不至于旷,官掌百物,财用在书契版图者之贰,以逆群吏之治而听会计,则用财不至于踰法,以参互考。日成则日考之也。以月要考,月成则月考之也。以岁会考,岁成则岁考之也。既逆其治而听其会,又考其会而知其法,考之名亦详乎。案宰夫之职,有能足用长财善物者,与凡失财用物辟名者,宰夫得以乘其出入,诏冢宰而诛赏之。今司会则以诏王及冢宰而废置之。宰夫既有以诏而诛赏之小者,司会又有以诏其废置之大者,则其致谨于财可知也。司书为司会之贰,掌其版图而周知百物之出入,财币之馀,则使入于职币财用之用,则必考于司会。三岁则大计吏治,而民财器械之数,田野六畜夫家之数,山林薮泽之数,无不知焉。以逆诏命,以受税法,以入要贰,以考邦治,无不掌焉。司书会计之书,又可谓详密矣。职内则掌赋入之数,以逆赋用。及会则以逆职岁之出,职岁则掌岁出之数,以待会计。及会则以赞司会之逆,一出一入,不总之以一职,而以二官职之,是以出入相考也。职币一官,乃掌币馀之赋者也。岁终则会其出,凡邦之会事,以式法赞之是。虽式贡馀财,既会之而有馀,复会之而不妄费也。不特此尔,司裘何与于会计,而岁终且会其裘事。掌皮何与于财用,而岁终亦会其财。赍以二官而继于计官之列,则其细事皆会可知矣。此则成周会财之官然也。然合掌财之官与会财之官,考之太府,为财官长仅有下大夫二人,司会为会官长,乃有中大夫二人,下大夫四人掌财,何其卑且寡,会财何其尊且多也。盖分职以受货贿之出入者,其事易。持法以校出入之虚实者,其事难。以会计之官,钩考掌财用财之吏,苟其权不足以相制,而为太府者,反得以势临之。则将听命之不暇,又安敢校其是非。不惟无以遏人主之纵欲,而且不足以防有司之奸欺也。今也以尊而临卑,以多而制寡,则纠察钩考之势,得以行于诸府之中。又况司会等职,皆职之于天官,而冢宰以九式,节财以岁终,制用司会又不得以欺之也。掌之以下大夫之太府,计之以中大夫之司会,又临之以上卿之冢宰,如此则财安得而不均,用安得而不节,国计安得而不裕哉。故曰:成周理财之法,不在取财,而在出财。不在颁财,而在会计。观此亦可见矣。郑氏乃谓:太府若汉司农职内。若汉少府司会,若汉尚书。前辈则谓:外府为司农玉府,内府为少府。愚谓:司农犹内府,少府犹玉府。盖司农给公家之公用,始名内史,后改为司农,犹内府之遗也。少府为天子之私藏,本名少府,后为少内,犹玉府之遗也。尚书即是少府,属官即非司会之比。独高帝时以张苍为计相,此可比司会耳。苍既罢,而此官不复,置主会计者,特其属官。以属官而会长官之财,则其势必有所不行者矣。至唐置三司,使凡财赋国用之利,尽归盐铁使。凡财赋之入,尽归户部,而度支则会计之。故三司只设副使,而以三司使为长。虽别设官以相稽考,然已是三司属官,亦非成周设官之意,甚至为汉丞相而不知一岁钱谷之出入,谓之责治粟。内史为唐宰相,而曰陈。调兵食非宰相事,请罢度支归有司,是岂太府司会兼属冢宰之意乎。读《周礼》者,知太府之可以统诸府,知司会之可以临太府,又知太宰之可以制司会,则理财之法,庶乎有可得而论者。《性理会通》《理财》
龟山杨氏曰:古之制国用者,量入为出。故以九赋敛之,而后以九式均节之,使用财无偏重不足之处,所谓均节也。取之有艺,用之有节,然后足以服邦国以致其用。先王所谓理财者,亦均节之,使当理而已。周官,泉府之官,以市之征布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以其价买之,物揭而书之,以待不时而买者。夫物货之有无,民用之赢乏,常相因而至也。不售者,有以敛之,盖将使行者无滞货,非以其贱,故买之也。不时买者,有以待之,盖将使居者无乏用,非以其贵,故卖之也。盖所以阜通货贿也。此商贾所以愿藏于王之市,而有无赢乏,皆济矣。先王所谓理财者,非尽笼天下之利而有之也。取之以道,用之有节,各当于义之谓也。取之不以道,用之不以节,而不当于义,则非理矣。故周官以九职任之,而后以九赋敛之,其取之可谓有道矣。九赋之入,各有所待,如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邦中之赋,以待宾客之类是也。邦之大用,内府待之;邦之小用,外府受焉。有司不得而侵紊之也。冢宰以九式均节之,下至工事刍秣之微,匪颁好用,皆有式焉。虽人主不得而逾之也。所谓惟王及后世子不会特膳服之类,而已有不如式,虽有司不会冢宰,得以式论之矣。什一,天下之中制,自尧舜以来,未之有改也。取其所当取,则利即义矣。故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则义、利初无二致焉。
《大学衍义补》《总论理财之道》
《书》:禹曰: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臣按,《易》曰:何以聚人。曰:财。财出于地而用于人,人之所以为人资财,以生不可一日无焉者也。所谓财者,谷与货而已。谷所以资民食,货所以资民用,有食有用,则民有以为生养之具,而聚居托处以相安矣。洪范八政,以食与货为首者,此也。大禹所谓懋迁有无化居,此六言者,万世理财之法,皆出于此。然其所以徙有于无变化,其所居积者,乃为烝民粒食之故耳。是其所以理财者,乃为民而理,理民之财尔。岂后世敛民之食用者,以贮于官,而为君用度者哉。古者藏富于民,民财既理,则人君之用度无不足者。是故善于富国者,必先理民之财,而为国理财者次之。
《禹贡》: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底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邦。
臣按:土者,财之所自生,然必修金、水、木、火四者,以相制相助。然后土顺其性,而谷生焉。然是土也,则非一等,有所谓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五者之不同。其质有肥者焉,有瘠者焉。其形有高者焉,有下者焉。其色又有黄白者焉,有青赤者焉。庶土所生之物,各各不同。以此交相质正,于是因其土所出之财而致谨,其财赋之入,兢兢焉。罔或怠忽,不敢责无于有,取少于多也。然土虽有五,而壤则有
三。所谓三者,上、中、下也。壤之上者,则出上赋;壤之中者,则出中赋;壤之下者,则出下赋。咸有一定之准则,用是之法,以成赋于九州之内。若荒服之外,则不敢例之以此也。有夏盛时,其取民之制,有所品节准则。如此,后世征敛无艺,惟循簿书之旧,无复考核之实。田之等则,无别赋之多寡,不伦既无底慎之心,复无咸则之法,此民财所以恒不足,而国用亦因之以不充也欤。
《王制》冢宰制国用,必于岁之秒,五谷皆入,然后制国用。用地小大,视年之丰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量入以为出。
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
臣按:先王制国用,必命冢宰者,冢宰为六卿之长。周时无宰相,冢宰即宰相也。每岁于年终之时,五谷皆入之后,俾其视今岁之所入,以制来年之所出,而定国家一岁多少之用焉。用地小大,视年之丰耗者,谓地之小者入亦小,地之大者入亦大,地小而入大,则年之丰可知;地大而入小,则年之耗可知。每岁以地所入而定其年之丰耗,年丰则国用随之而隆,年耗则国用亦随之而啬。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者,每岁所入,析为四分,用度其三,而储积其一,每年馀一,三年馀三,积三十年则馀十年矣。以三十年通融之法,常留九年储蓄之赀,然后计其现在所有之数,以为经常用度之节,量其所入而出之,因府库之虚实,为用度之赢缩,则国家无不足之忧,而兴事建功,无有不成者矣。窃惟《王制》此章说者谓为商制。以臣观之,古今制用之法,诚莫有加焉者也。夫国家之所最急者,财用也。财生于地,而成于天。所以致其用者,人也。天地岁岁有所生,人生岁岁有所用,岁用之数,不可少,而岁生之物,或不给。苟非岁岁为之制。先期而计其数,先事而为之备,至于临事而后为之措置,则有弗及者矣。臣愚以为,今日制国用,亦宜仿此法,每岁户部先移文内外诸司及边方所在,预先会计嗣岁一年用度之数,某处合用钱谷若干,某事合费钱谷若干,用度之外,又当存积预备若干,其钱谷现在仓库者若干,该运未到者若干,造为帐籍,一一开报。又预行各处布政司并直隶府,分每岁,于冬十月,百谷收成之后,总计一岁,夏秋二税之数,其间有无灾伤,逋欠、蠲免、借贷,各具以知,至十二月终旬。本部通具内外新旧储积之数,约会执政大臣,通行计算,嗣岁一年之间,所用几何,所存几何,用之之馀尚有几年之蓄,具其总数以达上。知不足则取之何,所以补数有馀,则储之何,所以待用。岁或不足,何事可从减省,某事可以暂已。如此,则国家用度有所稽考,得以预为之备,而亦俾上之人知岁用之多寡,国计之赢缩,蓄积之有无。云:伏惟万几之馀,留神省察,必使国家食廪恒有九年之馀,而不至于六年之急。万有一焉,而或不及于三年,则必惕然儆惧。凡事皆从减节,痛革用度之无益者,使毋至于国非其国焉。实惟宗社无疆之休。
《周礼·春官》:天府祭天之司民司禄,而献民数谷数,则受而藏之。
臣按:民生于天,而岁岁有生死。谷产于地,而岁岁有丰凶。苟非有司,岁岁各具其数,以闻之于上,则朝廷之崇高,海宇之广远,闾阎之幽隐,曷由以知之哉。是以成周盛时,每岁必祭司民司禄,而献民数谷数焉。献民数俾,其知登耗也。献谷数俾,其知多寡也。料其民数,计其谷数,郡邑版图,其户口凡若干,内外仓场其蓄积凡若干。就一邑而计之,农圃食力者若干人,工商末作者若干人,吏兵廪食者若干人,枚而举之,总而会之。一人之食,日费几何,一月之食几何,一岁之食几何,某所有仓廪几何,一岁支发几何,存馀几何,散之足以食几何,人积之足以给几何。年因其一岁之所入,通其累年之所积,以谷之数而较之于民,其果相当否邪。三年而有一年积否邪。十年而有三年积否邪。三十年而有十年积否邪。彼此通融有无,相济以羡,补不足,多而有馀也。则蠲民之逋负,除民之租赋,不尽利以遗民少而不足也。则省上之常费,除人之冗食不侈用,以伤财如是,则民谷两足矣。民有馀食,国有馀积,则凶荒有备,祸乱不作,风俗淳厚,治教休明矣。太平要务,岂外是哉。
《大学》: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外本内末,争民施夺。
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
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臣按:财者,人之所同欲也。土地所生,止于此数,不
在上则在下,非但上之人好而欲取之,而下之人亦恶人之取之,而不欲与也。人心好利,无有纪极,苟非在上者先谨其德,知义之可重,而财利之轻,其不至专民之利,而劫夺之也。几希今焉,惟德之是谨,兢兢焉以自守,业业焉以自持。知财利,吾所好也,而民亦好之。吾之欲取之心,是即民之不欲与之心,不得已而取之,所取者皆合乎天理之公,而不咈乎。人情之欲,如是而取之则入之,既以其义而出之也。亦必以其道矣。如是,则是能与民同好恶,而以民心为己心。所谓絜矩之道,而治平之要,不外是矣。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臣按:金履祥谓:《大学》通章以货财为戒,而此以生财为言,何也。盖财用,国之常经,不可一日无者。苟徒禁其为聚财之政,而不示之以生财之端,则异时,国用不给,终不免横取诸民。则是以理财为讳者,乃所以为聚财之张本也。所谓生财者,必有因天分地之源,所谓有道者,必非管商功利之术,而究其所以为生财之道者,则生者众,食者寡,为者疾,用者舒而已。天地间,自有无穷之利。有国家者,亦本有无穷之财。但勤者得之,怠者失之,俭者裕之,奢者耗之。履祥谓:《大学》此四语,万世理财之大法。臣窃以为,履祥所谓勤、俭、怠、奢之四言,是又万世理财之节度也。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臣按:《大学》释治国平天下之义,谆谆以理财为言。岂圣贤教人以兴利哉。盖平之为言,彼此之间,各得分愿之谓也。何也。天下之大,由乎一人之积,人人各得其分,人人各遂其愿,而天下平矣。是故天子有天下,则有天下之用度。匹夫有一家,则有一家之用度。天子之用度,则取之民。民之用度,将取之谁哉。居人之上者,将欲取于民也。恒以其心度民之心,曰彼民之家,上有父母,下有妻子。一日不食则饥,一岁无衣则寒,彼之家计,不可一日无。亦犹吾之不可一日无国计也。体民之心,反之于己,使彼此之间,各止其所处之分,各遂其所欲之愿。无一人之不遂其生,无一人之或失其所。则天下无不平者矣。是则《大学》所谓絜矩之道,推极其理,即圣门所谓仁,所谓恕也。虽然有其心,无其政,是谓徒善。是以愿治之主,不独有理财之法,又必有理财之人。理财之法,即所谓生财之大道是也。理财之人,所谓聚敛之臣,决不用焉。不用聚敛之臣,而行崇本节用之道,推吾所谓以心度心者,以为取民之节度,仅足吾用而已,不分外以多求,不极欲以侈用。如是,则上之人既得其分愿,而下之人亦遂其分愿矣。天下岂有不平也哉。抑考理财之说,昉之《易大传》,而《大学》不言理,而言生,何哉。噫。理之为言,有人为分疏之意;生之为言,有生生不穷之意。有以生之,而财之源生生不穷;有以理之,而财之流陈陈相因。如是,则在于民也,无不足而用于君也,恒有馀矣。治平之道,端在于此。朱熹所引陆贽、吕公,著告其君之言,尤为切要,伏惟圣明,留神玩味。
《论语》:子曰:节用而爱人。
臣按:帝王为治之道,不出乎孔子此言。爱之一言,万世治民之本;节之一言,万世理财之要。
孟子曰:无政事,则财用不足。
臣按:国家不患,财用之不足,惟患政事之不立。所谓立政事者,岂求财于常赋之外哉。生之有道,取之有度,用之有节而已。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
臣按:茧丝主赋税,而言保障,指藩篱而言尹铎之意,不在赋税,在乎藩篱。简子知其意,而从之。铎守晋阳,损其户数,其后简子之子果赖其庇。然求其所以为保障之实,不过损民之户数而已。夫国家所以为保障之固者,以其民户之众也。今欲其保障而乃损其户数,何哉。盖户数日增,则民间各自立门户,取之既多,役之复众,力分而财聚,民生所以日耗,民心所以日离,往往生其怨怼之心,而背畔也。今损其户数,则一夫应公家之征,求馀夫营私家之衣食,生理既厚,感戴益深,惟恐上之人一旦舍我去,而他人来,不我恤也。一遇国家有难,竭
力以卫上,捐躯以拒敌。凡可以为国家保障者,无所不用其极焉。彼其以民为茧丝者,则异乎是。尽民之力而役之,罄民之赀而取之。既征其田亩,又征其畜产,与夫山泽之所出,饮食之所需,无一不有税焉。譬则工女之缲丝,缕缕而䌷绎之,非见蛹不止也。胡氏所谓贼道者,岂非斯人也哉。上以贼道待下,下亦以贼道应之。睊睊然侧目以视其上,惟恐其去之不速也。况望为之保障哉。
唐陆贽曰:地力之生,物有大数;人力之成,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生物之丰败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是以先王立程,量入为出,虽遇菑难,下无困穷。理化既衰,则乃反,是桀用天下而不足,汤用七十里而有馀。是乃用之盈虚,在于节与不节耳。不节则虽盈必竭,能节则虽虚必盈。
臣按:陆贽进言于其君,所谓节之一言,诚万世人君,制用丰财之要道也。节与不节,是盖君德修否之验。府库盈虚之由,生民休戚之本,国家治乱之基。贽既即此言,告其君于前。复即卫文公、汉文帝、唐太宗三君,始由艰窘而终获丰福以著。其能节,则虽虚必盈之效,以为其君劝。秦始皇、汉武帝、隋炀帝三君,始由丰厚而终以蹙丧以著。其不能节,则虽盈必竭之效,以为其君戒。其末又曰:秦、隋不悟,而遂灭;汉武中悔,而获存。乃知惩与不惩、觉与不觉,其于得失相远,复有存灭之殊,安可不思。安可不惧。是又开其君以迁善,改过之机也。吁。后世之英君谊主,有志于保民生,寿国脉者,当以节之一言,佩服于心,而以贽所引之六君,节与不节者,以为劝戒。而是思是惧,则国祚之灵长,生灵之安养,实有赖焉。
苏轼曰:为国有三计:有万世之计,有一时之计,有不终月之计。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计,则可以九年无饥也。岁之所入足用而有馀,是以九年之蓄,常閒而无用。卒有水旱之变,盗贼之忧,则官可以自办而民不知。如此者,天不能使之菑,地不能使之贫,盗贼不能使之困,此万世之计也。而其不能者,一岁之入才足以为一岁之出,天下之产,仅足以供天下之用,其平居虽不至于虐取其民,而有急则不免于厚赋。故其国可静而不可动,可逸而不可劳,此亦一时之计也。至于最下而无谋者,量出以为入。用之不给,则取之益多。天下晏然,无大患难而尽用,衰世苟且之法,不知有急,则将何以加之。此所谓不终月之计也。
臣按:古今制国,用之大略。苏轼此言尽之矣。人君承祖宗之统,为生灵之主,有土地为之产财,有黎庶为之生财,有臣工为之理财,当夫国家无事之时,豫为国家先事之具,以为万世之计可也。不幸所入才足以为出,所产仅足以为用。吾则痛加抑损,力为撙节可已则已。非不得已,必已可用,则用非必当用不用,不耗其财于无益之事,不费其财于无用之地,不施其财于无功之人。如此则所以为国计者。非但不为不终月之计,而所谓一时之计者,方且经之营之,寸积铢累,朝斯夕斯,由小而致大,积少而成多,日计不足,月计有馀,岁复一岁,积三年而有一年之储,由九年而致三年,由三十年而致十年,由是而致夫百千万年,以为子孙无穷之计。所谓天不能菑,地不能贫,人不能困之者,岂不信其必然哉。
苏辙曰:方今之计,莫如丰财。然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可得也。事之害财者三:一曰穴吏,二曰穴兵,三曰穴费。三穴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人君所为无不成,所欲无不如意矣。
臣按:苏辙论丰财之道,去其害财者而已。害财之事有三:所谓吏之穴员,兵之穴食。其中节目虽多,然大要有定名,有常数,除其繁穴而存其切要害斯去已。惟所谓费之穴杂者,则途辙孔多,窠臼不一,横恩滥赐之溢出,修饰缮造之泛兴,祷祈游玩之纷举,不当用而用,不可予而予。三害之中,穴费之害尤大,必不得已而去之。吏兵无全去之理,惟费之穴者,则可权其缓急轻重,而去之焉。凡所谓穴者有与无皆可之谓也。事之至于可以有,可以无,吾宁无之而不有焉。则不至害吾财矣。
曾巩曰:用财有节,则天下虽贫,其富易致也。用财无节,则天下虽富,其贫亦易致也。汉唐之始,天下之用尝屈矣。文帝、太宗能用财有节,故公私有馀,而致天下之富焉。汉唐之盛时,天下之用尝裕矣。武帝、明皇不能节以制度,故公私耗竭,而致天下之贫焉。且以宋景德皇祐治平,校之景德户七百三十万,垦田一百七十万顷,皇祐户一千九十万,垦田二百二十五万顷,治平户一千二百九十万,垦田四百三十万顷。天下岁入,皇祐治平皆一亿万以上,岁费亦一亿万以上。景德官一万馀员,皇祐二万馀员,治平二万四千员。皇祐官数一倍于景德,治平则三倍之矣。其馀用财之端,皆倍可知也。诚诏有司,按寻载籍,而讲求其故,使凡入官之多门,用财之多端,皆可考而知之。然后各议其可罢者罢之,可损者损之,使其所费,皆如景德之数。则所省者,盖半矣。则又以类而推之,天下之费,有约于旧而浮于今者,有约于今而浮于旧者,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约者必求其所以约之,由而从之。如是而力行,以岁入一亿万以上计之,所省者十之三。则岁有馀财三万万,以三十年之通计之,当有馀财九亿万,可以为十五年之蓄矣。
臣按:曾巩此议,以宋真宗、仁宗、英宗三朝校之,以见其财赋出入之数。乞诏有司,按寻载籍,讲求三朝,所以费用其财者,考知其数,即今比旧,罢其所可罢,损其所当损,从其约而杜其浮,其议卓然可行,顾人君肯用与否耳。臣尝因其言而疏,以为今日当行之要务,窃惟我朝疆宇比宋为广,而百年以来无甚钜费。凡宋所谓郊赉岁币祠禄皆无之,其最费者,宗禄、养兵、荫子耳。然荫子止于武职,文臣亦无几焉。臣考诸司职掌,洪武中,人民一千六十五万二千八百七十户,垦田八百四十九万六千五百二十三顷,税粮二千九百四十四万石。户口之数,校之宋虽略相当,而今日垦田则过之远矣。所入既多,而所费比之又少,是宜国家储积数倍于宋焉。请自今为始,乞命有心计臣僚,稽考洪武、永乐、宣德、正统以来户口、垦田及钱粮、金银、绢帛之数,每岁出入,比今孰多孰少,然后即其见在。据其岁之所入,以计其岁之所出。该用几何,馀积几何,以定今日出入之数。庶几,晓然知祖宗之故实,府库之虚实,而不敢轻费焉。臣又观巩告其君有曰:前世于凋敝之时,犹能易贫而为富,今吾以全盛之埶,用财有节,其所省者一则吾之一也,其所省者二则吾之二也。前世之所难,吾之所易不论可知也。吁。宋之时入少而出多,其臣犹责其君以为非难。况今日之全盛,庶富非宋可比。在圣君为之,又何难哉。巩所谓其浮者,必求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约者必求所以约之,由而从之,与夫苏轼所谓去之甚易而无损,存之甚难而无益,是二人之言,诚人君去穴费,足国用之至论要法也。伏惟圣心加察,又何难而不易哉。
以上总论理财之道。臣按:人君为治,莫要于制国用。而国之所以为用者,财也。财生于天,产于地,成于人。所以制其用者,君也。君制其用,虽以为国,实以为民。是故君不足则取之民,民不足则取之君,上下通融,交相为用,时敛散,通有无,盖以一人而制其用,非专用之以奉一人也。是以古之仁君,知其为天守财也,为民聚财也。凡有所用度,非为天,非为民,决不敢轻有所费。其有所费也,必以为百神之享,必以为万民之安,不敢毫釐以为己私也。是何也。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君特为民理之耳。非君所得而私有也。苟认以为己物,而私用之,不知天生之有限,民力之孔艰,积之百年而不足,散之一日而无馀,日消月耗,一旦驯致于府库空虚,国计匮乏,求之于官,官无储峙;求之于民,民无盖藏。于是之时,凡百谋为皆不遂矣。君位何所恃以为安。国家何所资以为治哉。譬则人之处家焉。凡百居处食用之物,公私营为之事,苟有钱,皆可以致也。惟无钱焉,则一事不可成,一物不可得。当夫平宁之时,尚可借贷以支吾。一旦有水旱盗贼之变,则为沟中瘠矣。家、国一理,但有小大耳。然民非一家,吾家虽乏,犹可求之于比邻。若夫国之乏绝,藏之官者既虚,取之民者又竭,其将求之何所邪。人君当无事之日,而兴念及此,其尚兢兢焉,戒谨介介焉,吝惜而不轻用天下之财。如此,则国计不亏,邦本益固,下之人有家给人足之乐,上之人有安富尊荣之休。凡百所为无不如意,朝廷无不可为之事,海宇无不得所之人矣。《大学》以理财为平天下之要道。臣观于此,而益信。伏惟圣明。万几之暇,留神《大学》之书,而玩味天絜矩之一言。臣不胜大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