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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考工典
第一百七卷目录
亭部艺文三
丛翠亭记 宋欧阳修
岘山亭记 前人
泗州先春亭记 前人
游鯈亭记 前人
峡州至喜亭记 前人
丰乐亭记 前人
醉翁亭记 前人
陈氏荣乡亭记 前人
秋香亭赋〈有序〉 范仲淹
石门亭记 王安石
扬州新园亭记 前人
清溪亭记 王安国
择胜亭铭 苏轼
墨妙亭记 前人
放鹤亭记 前人
喜雨亭记 前人
书游垂虹亭 前人
名容安亭 前人
黄州快哉亭记 苏辙
武昌九曲亭记 前人
尹公亭记 曾巩
醒心亭记 前人
清心亭记 前人
饮归亭记 前人
道山亭记 前人
休亭赋 黄庭坚
放目亭赋〈有序〉 前人
题练光亭跋 前人
书幽芳亭跋 前人
适南亭记 陆佃
北渚亭赋〈有序〉 晁补之
披榛亭赋 前人
风雩亭赋〈有序〉 张栻
延绿亭赋 陈造
波光亭赋 前人
远宜亭赋 前人
思亭记 陈师道
丛翠亭记 宋欧阳修
岘山亭记 前人
泗州先春亭记 前人
游鯈亭记 前人
峡州至喜亭记 前人
丰乐亭记 前人
醉翁亭记 前人
陈氏荣乡亭记 前人
秋香亭赋〈有序〉 范仲淹
石门亭记 王安石
扬州新园亭记 前人
清溪亭记 王安国
择胜亭铭 苏轼
墨妙亭记 前人
放鹤亭记 前人
喜雨亭记 前人
书游垂虹亭 前人
名容安亭 前人
黄州快哉亭记 苏辙
武昌九曲亭记 前人
尹公亭记 曾巩
醒心亭记 前人
清心亭记 前人
饮归亭记 前人
道山亭记 前人
休亭赋 黄庭坚
放目亭赋〈有序〉 前人
题练光亭跋 前人
书幽芳亭跋 前人
适南亭记 陆佃
北渚亭赋〈有序〉 晁补之
披榛亭赋 前人
风雩亭赋〈有序〉 张栻
延绿亭赋 陈造
波光亭赋 前人
远宜亭赋 前人
思亭记 陈师道
考工典第一百七卷
亭部艺文三
《丛翠亭记》宋·欧阳修
九州皆有名山以为镇,而洛阳天下中周营汉都。自古常以王者制度临四方,宜其山川之势雄深伟丽,以壮万邦之所瞻。由都城而南,以东山之近者阙塞万安。轘辕缑氏以连嵩室,首尾盘屈踰百里。从城中因高以望之,众山逶迤,或见或否,惟嵩最远最独出。其崭岩耸秀拔立,诸峰上而不可掩蔽,盖其名在《祀典》,与四岳俱备。天子巡狩,望祭其秩甚尊,则其高大殊杰。当然城中可以望而见者,若巡检署之居洛北者为尤。高巡检使、内殿崇班李君始入其署,即相其西南隅而增筑之,治亭于上,敞其南北向以望焉。见山之连者,峰者,岫者络绎联亘,卑相附,高相摩,亭然起崒然止,来而向,去而背。颓崖怪壑,若奔若蹲,若斗若倚。世所传嵩阳三十六峰者,皆可以坐而数之。因取其苍翠丛列之状,遂以丛翠名其亭。亭成,李君与宾客以酒食,登而落之。其古所谓居高明而远眺望者,欤既而欲纪其始造之岁月,因求修词而刻之云。《岘山亭记》前人
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己盖于当世矣。至于风流馀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而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己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熙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予。余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沓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高,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也。《泗州先春亭记》前人
景祐三年秋,清河张侯以殿中丞来守泗上。既至问民之所,素病而治其尤暴者,曰:暴莫大于淮。越明年春,作城之外堤,因其旧而广之,度为万有九千二百尺,用人之力八万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也,而大役焉。然人力出于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是为政者之私我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不可相与。出米一千三百石以食役者。堤成高三十三尺,土实石坚,捍暴备灾可久而不坏,既曰:泗四达之州也。宾客之至者有礼,于是因前蒋侯堂之亭新之为劳饯之所,曰:思卲亭。且推其美于前人,而志邦人之思也。又曰:泗天下之水会也,岁漕必廪于此。于是治常丰仓、西门二夹室一以视出纳曰:某亭一以为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然后曰:吾亦有所休乎。乃筑州署之东城上为先春亭,以临淮水而望西山。是岁秋,予贬夷陵,过泗上。于是知张侯之善为政也。昔周单子聘楚而过陈,见其道秽而川泽不陂,梁客至不授馆,羁旅无所寓,遂知其必亡。盖城郭、道路、旅舍、寄寓皆三代为政之法,而周官尤谨,著之以为禦备。今张侯之作也,先民之备灾而及于宾客往来,然后思自休焉。故曰:善为政也。先时岁大水,州几溺,前司封员外郎张侯夏守是州筑堤以禦之。今所谓因其旧者,是也。是役也,堤为大,故余记其大者详焉。《游鯈亭记》前人
禹之所治大水,七岷山导江其一也。江出荆州,合沅湘,合汉沔以输之海。其为汪洋,诞漫蛟龙水物之所凭,风涛晦暝之变怪壮哉。是为勇者之观也。吾兄晦叔为人慷慨,喜义勇而有大志,能读前史,识其盛衰之迹,听其言,豁如也。困于位卑,无所用以老,然其胸中亦已壮矣。夫壮者之乐,非登崇高之丘,临万里之流,不足以为适。今吾兄家荆州临大江,舍汪洋,诞漫壮哉。勇者之所观,而方规地为池,方不数丈。治亭其上,反以为乐,何哉。盖其击壶而歌,解衣而饮陶乎。不以汪洋为大,不以方丈为局,则其心岂不浩然哉。夫视富贵而不动,处卑困而浩然,其心者,真勇者也。然则水波之涟漪,游鱼之上下,其为适也。与夫庄周所谓:惠施游于濠梁之乐,何以异乌,用蛟鱼变怪之为壮哉。故名其亭曰:游鯈亭。景祐五年四月二日舟中记。《峡州至喜亭记》前人
蜀于五代为僭国,以险为虞,以富自足。舟车之迹不通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后蜀之丝,枲织文之富,衣被于天下。而贡输商旅之往来者,陆辇秦凤水道,岷江不绝于万里之外。岷江之来合蜀众水,出三峡为荆江,倾折回直,捍怒鬨激,束之为湍,触之为漩。顺流之舟顷刻数百里不及顾视,一失毫釐与崖石遇则糜溃,漂没不见纵迹。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师。而移用乎诸州者,皆陆出而其羡馀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弃之,然其为险且不测。如此夷陵为州,当峡口江出峡始漫,为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沥酒再拜,相贺以为更生。《尚书虞部》郎官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于江津,以为舟者之停留也。且志夫天下之大险至此而始平,夷以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为下州,廪与俸俱薄,而僻且远。虽有善政,不足为名誉以资进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诗》所谓:恺悌君子者矣。自公之来岁,数大丰,因民之馀,然后有作惠于往来以馆,以劳动不违时而人有赖,是皆宜书,故凡公之佐吏,因相与谋而属笔于修焉。《丰乐亭记》前人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其间。滁于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盖天下之平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划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今滁介于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煦于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閒。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醉翁亭记》前人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邪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曰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至于负者歌于涂,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諠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大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陈氏荣乡亭记》前人
什邡汉某县户若干,可征役者家若干,任里胥给吏事又若干,其豪又若干。县大以饶,吏与民尤骜,恶猾骄,善货法,为蠹孽。中州之人,凡仕宦之蜀者皆远客,孤寓思归以苟满岁,脱过失,得去为幸。居官既不久,又不究知其俗,常不暇剔,已辄易去。而县之大吏,皆宿老其事,根坚穴深。为其长者非甚明锐难,卒攻破,故一县之政吏常把持而上下之。然其人特不喜秀才儒者以能接见官府,知己短长,以谗之为己病也。每儒服持谒向县门,右吏辄坐门下,嘲咻踞骂辱之。俾惭以去,甚则阴用里人无赖苦之,罗中以法期必破坏之。而后已民既素,饶乐乡里不急禄,仕又苦吏之所为,故未尝有儒。其业与服以游者,其好学者,不过专一经,工歌诗,优游自养为乡丈人而已。比年,蜀之士人以进士,举试有司者稍稍增多,而什邡独绝少。陈君什邡之乡,丈人有贤子曰:岩夫。岩夫。幼喜读书,为进士力学,甚有志。然亦未尝敢儒其衣冠以谒县门。出入闾闬,必乡其服。乡人莫知其所为也。已而州下天子诏书,索乡举秀才,岩夫始改衣,诣门应诏,吏方相惊,然莫能为也。既州试之,送礼部,将行陈君戒且约曰:嘻吾知恶进士之病,己而不知可以为荣,君行达得选于有司。吾将有以旌志之,使荣吾乡以劝也。于是呼工理材,若将构筑者。明年,岩夫中丙科以归,陈君成是亭与乡人宴。其下县之吏悔且叹曰:陈氏有善子,而吾乡有才,进士岂不荣耶。岩夫初为伊阙县主簿,时予为西京留守推官,语予如此,欲予之志之也。岩夫为县吏材而有内行,不求闻知于上官。而上官荐用下吏之能者,岁无员数。然卒亦不及。噫岩夫为乡进士,而乡人始不知之,卒能荣之。为下吏有可进之势而不肯一鬻所长以于其上,其守道自修可知矣。陈君有子如此,亦贤丈人也。予既友岩夫恨不一登是亭,往拜陈君之下,且以识彼邦之长者也。又嘉岩夫之果,能荣是乡也。因以命名其亭,且志之也。《秋香亭赋》〈有序〉范仲淹
提点屯田钜鹿公就使居之北,择高而亭,背孤巘面横江,植菊以为好,命曰:秋香亭。呼宾醑酒以落之,仆赋而侑焉。
郑公之后兮,宜其百禄。使于南国兮,坚金粹玉。倚大旆于江千,揭高亭于山麓江,无烟而练回,山有岚而屏矗,一朝赏心,千里在目。时也秋风起兮寥寥,寒林脱兮萧萧,有翠皆歇,无红可凋,独有佳菊,弗冶弗夭采。采亭际可以卒,岁畜金行之劲性,赋土爰之甘味。气骄松筠,香减兰蕙。露漙漙以见滋,霜肃肃而敢避。其芳其好,胡然不早岁寒,后知殊小人之草黄,中通理得君子之道。饮者忘醉,而饵者忘老。公曰:时哉时哉。我宾我来,缓泛迟歌。如《登春台歌》曰:赋高亭兮盘桓,美秋香而酡颜。望飞鸿兮冥冥,爱白云之閒閒。又歌曰:曾不知吾曹者,将与夫谢安不可尽欢而聿去乎东山,又不知将与夫刘伶不可复醒,而蔑闻乎雷霆,岂无可而无不可兮,一逍遥以皆宁。
《石门亭记》前人
石门亭在青田县若干里,令朱君为之。石门者,名山也。古之人咸刻其观游之感慨留之山中。其石相望,君至而为亭,悉取古今之刻立之亭中,而以书与其甥之婿王某使记其作亭之意。夫所以作亭之意,其直好山乎,其亦好观游眺望乎,其亦于此问民之疾忧乎,其亦燕閒以自休息于此乎,其亦怜夫人之刻,暴剥偃踣而无所庇障,且泯灭乎。夫人物之相好恶,必以类广大茂美,万物附焉。以生而不自以为功者,山也。好山仁也,去郊而适野,升高以远望,其中必有慨然者,书不云乎。予耄逊于荒,诗不云乎。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夫环顾其身,无可忧而忧者,必在天下,忧天下亦仁也,人之否也。敢自逸至即深山长谷之民,与之相对,接而交言语以求其疾,忧有其壅而不闻者乎。求民之疾忧,亦仁也。政不有小大,不以德则民不化服,民化服,然后可以无讼,民不无讼,令其能休息无事,优游以嬉乎。古今之名者,其石幸在其文。信善则其人之名与石且传而不朽,成人之名而不夺其志,亦仁也。作亭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扬州新园亭记》前人
诸侯宫室,台榭讲军,实容俎豆,各有制度,扬古今大都。方伯所治,处制度,狭庳军,实不讲俎豆无以容,不以偪诸侯哉。宋公至自丞相府,化清事省,喟然有意,其图之也。今太常刁君,实集其意。会公去镇郓,君即而考之,占府乾隅,夷茀而基,因城而垣,并垣而沟,周六百步竹万个覆其上,故高亭在垣东南。循而西三十軏作堂曰:爱思道僚,吏之不忘,宋公也。堂南北乡袤八筵,广六筵,直北为射埒,列树八百,本以翼其旁,宾至而享,吏休而宴。于是乎在及循而西十有二軏,作亭,曰:隶武南北,乡袤四筵,广如之。埒如堂,列树以乡。岁时教士战射坐作之法,于是乎在始。庆历二年十二月某日,凡若干日卒功,云初宋公之政务,不烦其民,是役也。力出于兵,财资于官之饶,地瞰于公宫之隙,成公志也。噫扬之物,与监东南所规,仰天子宰相所垂意而选继乎。宜有若宋公者,丞乎。宜有若刁君者,金石可敝,此无废已。《清溪亭记》王安国
清溪亭临池州之溪,上隶军府事判官之府。而京兆杜君之为判官也,筑于治平三年某月某甲子,而成于某月某甲子。于是州之士乐之,而相与语曰:夫吴、楚、荆、蜀、闽、越之徒出入。于是而离离洞庭鄱阳之水,浮于日月之无穷四方,万里之人,飞帆鼓楫上下于波涛之中,犯不测之险于朝暮之际,而吾等乃于数楹之地,得伟丽之观于寝食、坐作之间,是可喜也。若夫峙阛阓之万家于千峰之缭绕,朝阳曈曚,破氛雾于巑岏缥缈之石,而水摇山动于玲珑窈窕之林,烟云之灭没风雨之晦冥,天之所变随于人之动息者也。阳辟而阴阖,草萌而木芽,霏红缥紫,映烛而低昂。与夫美荫交而鸟兽嬉,野潦收而洲渚出。冰崖雪壑,桑落之墟,景象之盛衰见于四时之始终,而隐显不匿乎一席之俯仰,然后知呼吸于天地之气,而驰骛偃伏出有入无者,孰使然哉。览于是者,宜有以自得而人不吾知也。君曰:夫惫其形于事者,宜有以佚其劳,餍其视听之喧嚣,则必之乎空旷之所,然后能无患于晦明。吾是以知之,间隙携其好于此,而徜徉以毕景,飞禽之啁啾,怒浪之汹涌,渔蓬樵屩啸于前而歌于后,孰与夫讼诉篣笞之声,交于吾耳也。岸帻穿屦,弦歌而诗书,投壶饮酒,谈古今而忘宾主,孰与夫擎跽折旋之容接于吾目也。凡所以好其意者,如此而又以为夫居者,厌于局束行者,甘于憩休,人情之所同而吏者,多以为我不能久于处也。室庐有忽不治者,又况宴游之设乎。俗陷于不恕而万事之陵夷,往往以此吾疾之久矣。而亭之所以作也,噫推君之意,可谓贤矣。吾为之记曰:夫智足以穷天下之理,则未始玩心于物,而仁足以尽已之性,则与时而不遗。然则君之意有不充,于是欤余未尝游于君,而吾弟和甫方为之僚,乃因和甫请记。而为之记者,临川王安国。《择胜亭铭》苏轼
维古颍城,因颍为隍,倚舟于门美哉。洋洋如淮之甘,如汉之苍,如洛之温,如浚之凉,可侑我客,可流我觞。我欲即之为馆为堂,近水而构夏潦所襄,远水而筑邈焉。相望乃作斯亭,筵楹栾梁,凿枘交设,合散靡常,赤油仰承,青幄四张。我所欲往,一夫可将。与水升降,除地布床,可使杜蒉洗觯而扬,可使庄周观鱼而忘,可使逸少祓禊而祥,可使太白泳月而狂。既荠我荼,亦醪我浆。既濯我缨,亦浣我裳,岂独临水无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场,无胫而趋,无翼而翔。敝又改为其费,易偿榜曰:择胜名,实允当。维古至人,不留一方。虚白为室,无何为乡。神马尻舆,孰为轮箱。流行坎止,虽触不伤。居之无盗,中靡所藏。去之无恋,如所宿桑,岂如世人生短虑长。尺宅不治,寸田是荒。锡瓦铜雀,石门阿房,俯仰变灭,与生俱亡。我铭斯亭,以砭世盲。《墨妙亭记》前人
熙宁四年十一月,高邮孙莘老自广德移守吴兴。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吴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远。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岁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馀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会,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馀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为《吴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岁十二月,余以事至湖,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坏,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犹为差久。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足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以不辨。故具载其说,而列其名物于左云。《放鹤亭记》前人
熙宁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高而望,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隐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山人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暮则傃东山而归,故名之曰放鹤亭。郡守苏轼时从宾客僚吏,往见山人,饮酒于斯亭而乐之。挹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隐居之乐乎。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盖其为物,清远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隐德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无损者,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周公作酒诰,卫武公作抑戒,以为荒惑败乱无若酒者,而刘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嗟夫。南面之君,虽清远闲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于鹤乎。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山人欣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鹤招鹤之歌曰: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宛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馀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喜雨亭记》前人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余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树,以为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繄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书游垂虹亭》前人
吾昔自杭移高密,与杨元素同舟,而陈令举、张子野皆从吾过李公择于湖,遂与刘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子野年八十五,以歌词闻于天下,作定风波令,其略云:见说贤人聚吴分,试问,也应傍有老人星。坐客欢甚,有醉倒者,此乐未尝忘也。今七年耳,子野、孝叔、令举皆为异物,而松江亭桥,今岁九月七日海风驾潮,平地丈馀,荡尽无复孑遗矣。追思曩时,真一梦也。元丰四年十月二十日,黄州临皋书。《名容安亭》前人
陶靖节云: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故常欲作小亭,以名之。丙子十二月二十一日。《黄州快哉亭记》苏辙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驰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盖有讽焉。夫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收会计之馀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哉也哉。《武昌九曲亭记》前人
子瞻迁于齐安,庐于江上。齐安无名山,而江之南武昌诸山,陂陁蔓延,涧谷深密,中有浮图精舍,西曰西山,东曰寒溪,依山临壑,隐蔽松枥,萧然绝俗,车马之迹不至。每风止日出,江水伏息,子瞻杖策载酒,乘渔舟乱流而南。山中有二三子,好客而喜游,闻子瞻至,幅巾迎笑,相携徜徉而上,穷山之深,力极而息,扫叶席草,酌酒相劳,意适忘反,往往留宿于山上。以此居齐安三年,不知其久也。然将适西山,行于松柏之间,羊肠九曲而获少平,游者至此必息。倚怪石,荫茂木,俯视大江,仰瞻陵阜,旁瞩溪谷,风云变化,林麓向背,皆效于左右。有废亭焉,其遗址甚狭,不足以席众客。其旁古木数十,其大皆百围千尺,不可加以斤斧。子瞻每至其下,辄睥睨终日。一旦大风雷雨,拔去其一,斥其所据,亭得以广。子瞻与客入山视之,笑曰:兹欲以成吾亭耶。遂相与营之。亭成,而西山之胜始具,子瞻于是最乐。昔余少年,从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褰裳先之。有不得至,为之怅然移日。至其翩然独往,逍遥泉石之上,撷林卉,拾涧实,酌水而饮之,见者以为仙也。盖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悦。方其得意,万物无以易之,及其既厌,未有不洒然自笑者也。譬之饮食杂陈于前,要之一饱而同委于臭腐。夫孰知得失之所在。惟其无愧于中,无责于外,而姑寓焉。此子瞻之所以有乐于是也。《尹公亭记》曾巩
君子之于己,自得而已矣,非有待于外也。然而曰: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者,所以与人同其行也。人之于君子,潜心而已矣,非有待于外也。然而有表其闾,名其乡,欲其风声气烈,暴于世之耳目而无穷者,所以与人同其好也。内有以得诸己,外有以与人同其好,此所以为先王之道而异乎百家之说也。随为州,去京师远,其地僻绝。庆历之间,起居舍人,直龙图阁。河南尹公洙以不为在势者,所容谪是州,居于城东五里开元佛寺之金灯院。尹公有行义,文学长于辨论,一时与之游者,皆世之闻人。而人人自以为不能及,于是时尹公之名震天下,而其所学盖不以贫富、贵贱、死生动其心,故其居于随日,考图书,通古今,为事而不知其官之为谪也。尝于其居之北阜竹柏之间结茅为亭,以芟为嬉。岁馀乃去,既去而人不忍废,坏辄理之,因名之曰:尹公之亭。州从事谢景平刻石记其事。至治平四年,司农少卿赞皇李公禹卿为是州,始因其故基增庳,益狭斩材以易之,陶瓦以覆之。既成而宽深,亢爽环随之,山皆在儿席。又以其旧亭峙之于北。于是随人皆喜,慰其思,而又获游观之美。其冬,李公以图走京师,属予记之。盖尹公之行见于事,言见于书者,固已赫然动人。而李公于是又侈而大之者,岂独慰随人之思于一时而与之共其乐哉。亦将使夫荒遐僻绝之境至于后,人见闻之所不及。而传其名,览其迹者,莫不低徊俯仰,思尹公之风声气烈。至于愈远而弥新,是可谓与人同其好也。则李公之传于世,亦岂有已乎。故予为之书,时熙宁元年正月日也。《醒心亭记》前人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欧阳公作州之二年,构亭曰丰乐,自为记以见其名之意。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步,得山之高,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凡公与州宾客皆游焉,则必即丰乐以饮。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绕,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睹,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故即其所以然而为名,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噫。其可谓善取乐于山泉之间,而名之以见其实,又善者矣。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学者皆为才且良,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以寄意于此也。若公之贤,韩子殁数百年,而始有之。今同游之宾客,尚未知公之难遇也。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则凡同游于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于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清心亭记》前人
嘉祐六年,尚书虞部员外郎梅君为徐之萧县,改作其治所之东亭以为燕息之所,而名之曰清心之亭。是岁秋冬,来请记于京师,属余有亡姝殇女之悲,不果为。明年春,又来请,属余有悼亡之悲,又不果为,而其请犹不止,至冬乃为之记,曰:夫人之所以神明,其德于天地同。其变化者,夫岂远哉。生于心而已矣。若夫极天下之知,以穷天下之理于夫性之在我者,能尽之命之。在彼者,能安之,则万物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此君子之所以虚其心也。万物不能累我矣。而应乎万物,与民同其吉凶者,亦未尝废也。于是有法诫之,设邪僻之,防此君子之所以齐其心也。虚其心者,极乎精微,所以入神也。齐其心者,由乎中庸,所以致用也。然则君子之欲修其身,治其国家天下者,可知矣。今梅君之为,是亭曰:不敢以为游观之美,盖所以推本为治之意,而且将清心于此。其所存者,亦可谓能知其要矣。乃为之记,而道予之所闻者焉。十一月五日南丰曾巩记。《饮归亭记》前人
金溪尉汪君名遘,为尉之三月斥其四垣为射亭。既成,教士于其间,而名之曰:饮归之亭。以书走临川,请记于予。请数反不止,予之言何足取。汪君徒深望予也。既不得辞,乃记之曰:射之用事已远,其先之以礼乐,以辨德记之。所谓宾燕乡饮,大射之,射是也。其贵力而尚技,以立武记之,所谓:四时教士,贯革之射,是也。古者海内洽和,则先礼射而弓矢以立武,亦不废于有司。及三代衰,王政缺礼乐之事,相属而尽坏,揖让之射滋亦熄。至其后,天下尝集国家,尝閒暇矣。先王之礼,其节文皆在,其行之不难。然自秦汉以来千有馀岁,衰微绌塞,空见于六艺之文而莫有从事者,由世之苟简者胜也。争夺兴而战禽攻取之党奋,则强弓疾矢巧技之出不得而废,其不以势哉。今尉之校射,不比乎礼乐而贵乎技力,其众虽小,然其旗旄,镯鼓,五兵之器便习之利,与夫行止步趋。迟速之节皆宜有法,则其所教亦非独射也。其幸而在乎无事之时,则得以自休守境而镇卫百姓;其不幸杀越剽攻,骇惊闾巷而并逐于大山长谷之间,则将犯晨夜、蒙雾露、陷阨驰,危不避矢石之患、汤火之难,出入千里。而与之有事,则士其可以不素教哉。今亭之作,所以教士。汪君又谓古者,师还必饮至于庙以纪军实。今庙废不设,亦欲士胜而归,则饮之于此,遂以名其亭。汪君之志,与其识可谓协矣。或谓汪君儒生,尉文吏以礼义禁盗,宜可止,顾乃习斗而喜胜其是欤。夫治固不可以不兼文武而施泽于堂庑之上,服冕搢笏,使士民化奸宄息者,固亦在彼而不在此也。然而天下之事能大者,固可以兼小,未有小不治而能大也。故汪君之汲汲于斯,不忽乎任小,而非所谓有志者耶。《道山亭记》前人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大宋,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驲,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涂或逆坂如缘縆,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地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不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森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狭多阻,岂虚也哉。福州治候官于闽,为土中所,为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钜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白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环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西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𡏖之外,其志壮哉。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馀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休亭赋》〈有序〉黄庭坚
吾友萧公饷济父往有声场屋间数不利于有司,归教子弟以宦学而老于清江之上。开田以为岁,凿池灌园以为笾。豆儿时艺木今憩,其阴独立无邻自行,其意筑亭高原以望玉笥诸山川,其所以斋心服形者,名之曰休亭。乞余言铭之。将游居寝饭其下,豫章黄庭坚为作休亭赋。盘礡一轨,万物并驰。西风木叶无有静时,怀蠹在心,必披其枝。时事与黄间同机,世智与太行同巇,饮羽于市门之下,血刃于风波之上。至于行尽而不休,夫如是,奚其不丧。故曰:众人休乎得所欲,士休乎成名,君子休乎命,圣人休乎物,莫之婴。吾友济父居今而好古,不与不取,亦莫予敢侮,将强学以见圣人,而休乎万物之祖,曩游于世也。献璞玉而取刖,图封侯而得黥。骄色未锄而物骇,机心未见而鸥惊,抚四方者倦矣。乃归休于此亭,濯缨于峡水之上游,晞发于舞雩之乔木。彼玉笥之隐君子,惠我以生刍一束,是谓不蓍而筮从,无龟而吉卜。
《放目亭赋》〈有序〉前人
走马承受丁君作亭于其廨东北,吾友宋楙宗以为尽表里江山之胜,名其亭曰:放目。而黔江居士为之赋。
放心者,逐指而丧背;放口者,招尤而速累。自作訾訾,自增愦愦,登高临远,唯放目可以无悔。防心以守国之械,防口以挈瓶之智,以此放目焉。方丈寻常而见万里之外。
《题练光亭跋》前人
练光亭极是登临胜处,然高寒不可久处。若于亭北穿土石作一幽房,置茶,炉设明窗、瓦墩、笔研,殊胜不尔胜。师方丈北挟有屋两楹,其一开轩,其一欲作虚窗奥室,余为名轩曰:物外主人喜作诗也,名室曰:凝香密而清明于事称也。《书幽芳亭跋》前人
士之才德,盖一国则曰国士;女之色,盖一国则曰国色;兰之香,盖一国则曰国香。自古人知贵兰不待楚之,逐臣而后贵之也。兰盖甚似乎君子生于深山、丛薄之中,不为无人而不芳,雪霜凌厉而见杀,来岁不改其性也。是所谓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者也。兰虽含香体洁平,居萧艾不殊,清风过之,其香蔼然在室满室,在堂满堂,是所谓含章以时发者也。然兰蕙之才德不同世,罕能别之。予放浪江湖之日久,乃尽知其族姓,盖兰似君子,蕙似士夫。大概山林中十蕙而一兰也。楚辞曰:予既滋兰之九畹,又树蕙之百亩。以是知不独,今楚人贱蕙而贵兰久矣。兰蕙丛生,初不殊也。至于发华,一干一华。而香有馀者,兰一干五七华;而香不足者,蕙蕙虽不若兰,其视榝则远矣。世论以为国香矣,乃曰:当门不得不锄山林之士,所以往而不返者耶。《适南亭记》陆佃
会稽为越之绝,而山川之秀甲于东南。自晋以来,高旷宏放之,士多在于此。至唐馀杭始盛,而与越争胜,见元白之称。然杭之习俗,华媚善占形胜而丹楼翠阁映辉湖山,如画工小屏细巧易好,故四方之宾客过而览者,往往后越。夫越之美,岂至此而穷哉。意者江山之胜,虽在而昔贤往矣。距今年岁,幽深寂寞,殆有郁而不发者也。熙宁十年,给事中程公出守是邦,公吏师也。所至辄治,故其下车未几,弗出庭户之间而政成。颂清州以无事,乃与宾客沿鉴湖上,蕺山以寻将军秘监之迹,登望稍倦,未惬公意。于是有以梅山胜告公者,盖其地昔子真之所居也。今其少,西有里曰梅市,其事应史公闻往焉。初届佛刹,横见湖山一面之秀,以为未造佳境也。因至其上望之,是日也。天和景晴,竹茎尚疏,木叶微合,峰峦如削,间见层出,公曰:此山之佳处也。已而北顾见其烟海杳冥,风帆隐映,有魁伟绝特之观,而高情爽气适相值也。夕阳在下,不得已而后去,其山之僧用和者,契公之意,因高构宇名之曰:适南,盖取庄周大鹏图南之义,暇日以众饮而赏焉。水挹青山,转望转碧,而俯仰之间,海气浮楼台野,气堕宫阙,云霞无定,其彩五色,少须百变殆,词人画史不能写也。于是阖州以为观美,而春时无贵贱皆往,又其风俗洁雅,嬉游皆乘画舫,平湖清浅,晴天浮动。及豋是亭,四眺无路,风轻日永,若在蓬莱之上,可谓奇矣。然则所谓馀杭者,未必如也。公,苏人也。目其少时已有诗名,咳唾成珠。人以传玩,则模写物象,道所难言,其在公赋之乎。虽然公之美志,喜于发扬幽懿,岂特贲一山而已。凡此乡人藏道,蓄德晦于耕陇,钓濑屠市、卜肆、鱼盐之间者乎。天子仁圣,拔用忠贤,梦想多士,斯可以出矣。庶几托公之翼,抟风云而上哉。《北渚亭赋》〈有序〉晁补之
北渚亭,熙宁五年集贤校理,南丰曾侯巩守齐之所作也。盖取杜甫《宴历下亭诗》以名之,所谓东藩驻皂,盖北渚凌清河者也。风雨废久,州人思侯犹能道之。后二十一年,而秘阁校理南阳晁补之来承,守乏侯于补之丈人,行辱出其后,访其遗文,故事仅有存者,而圃多大木历下亭。又其最高处也,举首南望,不知其有山。尝登所谓北渚之址,则群峰屹然,列于林上,城郭井闾皆在其下。陂湖迤逦,川原极望,因太息语客,想见侯经始之意,旷然可喜,非特豋东山小鲁而已。乃撤池南苇间,坏亭徙而复之,或请记其事,补之曰:赋可也。作《北渚亭赋》,其辞曰:
登爽丘之故墟兮,睇岱宗之独立。根磅礡而维坤兮,支扶疏而走隰。跆琅邪与钜野兮,梁清济而北出。前湠漫而将屯兮,后摧嗺其相袭。坯者、扈者、峄者、垣者、礐者、磝者,障鲁屏齐曰:惟历山或肺腑之箕拱环连势,厓绝而脉泄兮,万源发于其间。谷射沙出,浸淫潗濈。瀺灂汨泌,澎濞渤潏。忽瀵起而成川,经营一国。其利汾浍防为井沼,壅为碓硙,得平而肆乃,滉漾而滂沛。经民闾而贯府舍兮,渚为池之千亩,惟守之居面岩背阻。邈闉阇之遗址兮,肇嘉名乎北渚。悲经始之几何兮,牛羊牧而宇巅。非境胜之为难兮,善择胜之为难。尝试观夫其园,千章之楸,合抱之杨,立而成阡。跻历下之岧峣,望南山之孱颜;脩干大枝出檐,造天藐砠岫之蔽亏。乍髣髴其云烟,思仙人之楼居,尚轻举而高翻;盍驾言其北游,登斯渚而盘桓。冈峦忽其翔舞,楸杨眇以如箸。抚千里于一瞬,收城郭乎环堵。其下陂湖汗漫,葭芦无畔,菱荷荇藻,蘅荃杜茝,众物居之,浩若烟海。岁秋八月,草木始衰,乃命罾罟观鱼。其脽鸣榔四合,方舟顺涯。鲤窘乎深溏兮,鸿雁起于中泜。复有桂舫、兰枻浮游其中,榜歌流唱,自西徂东。纤饵投隈,微鳞挂空,客顾而嬉,倾盂倒钟。明月出于缺岭,夕阳眇其微,红天耿耿而益高,夜寥寥其方中。骇河汉之冲波,披海岱之冷风,恐此乐之难留兮,愿乘槎乎星渚。期韩终与偓佺兮,采芝英乎瑶圃。庶忘老而遗死兮,路漫漫其修阻。于是酒酣太息中坐,语客曰:自昔太公奄有此丘,是征五侯桓公用之。攘狄尊周,方其盛时。山河十二号称东秦,临菑遨乐中,具五民秋田,青丘实,囿海宾,而薛又其小邑也。区区之赋,食三千人,其彊孰与比哉。观华不注,朅其孤巘,虎牙桀立,芙蓉菡萏。尚想三周追奔,执韅下车取饮。仅以身免,因责质于萧同,尚何私乎纪甗。而齐自是,亦不竞矣。夸夺势穷,虽彊安在,事以日迁而山不改,则物之可乐固不可得而留也。认而有之,来不可持所玩无固,去何必悲此齐侯之所雪涕而晏子之所窃嗤也。今我与客论古人,则知迷属有感而欷歔,岂不重惑也哉。仕如行贾,孰非逆旅,托生理于四方。固朝秦而暮楚,鲁无必于一笑,尚何知乎千古。于是客冁然喜再拜,举觞而前曰:凡主人言理实易求,而我旷然已忘昔忧。使客常满,使酒不空,请寿主人如汉孔公,主人亦冁然喜受饮反觞,执客之手而言曰:诗固有之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云胡不乐。再拜洗觞而酬客,舍然大笑而作。
《披榛亭赋》前人
舒陈仪甫官于魏,览观公圃废城之堞,垦其土作亭堞上,名曰披榛。斩木枝为梁柱,菅蒯衣之目踰四垣、瞩五里外,进客而语曰:乐哉此亭。客曰:微主人言之,固愿有谒也。今夫山居者,遗世远举烟霞之府,厜㕒之巅,翠微之颜,穹石曲邬,上正宛中,如堂如防。猱玃之所处,首更奔星,高出云雾,足蹈太虚,下见雷雨,邈乎沓冥,一揽九土,此人以登邑门之垤踪步龃龉,若绊若禦,若见阹橹游意无所。至于平原案衍秫麦之土,漫漫漠漠,蔑有堆阜下泽之车短毂幎,尔昼日旁午,出汗沾湑,此人适逢沙丘宿莽,广不荫路,怠而愿息解辔弛负,相携伛偻,忽如飞翔,延颈顾慕矣。若乃平时室处矇昽,环堵穷年不出,四壁为伍周以阛,闬域以牖户,如彼井谷潜逃之鲋衡,从北南适,在跬步仰而视之,不识天宇,此人出城而望见桑麻、绿野,犹将乐之,况乃矗乎。巍巍据城之陴,出屋之危,前无蔽亏,俯首而窥哉。夫明不求晦,处内慕外,各以其不足所遇生贵雍门之技。悲者,惊心钟仪见絷,尚犹南音主人殆,倦游穷居者邪。不然何以趯然于此而志意洋溢也。尝与主人周览五岳,岱嵩、衡霍、巫庐、九疑、白盐、赤甲、青城、峨嵋,岁暮深林,攀援桂枝,结轨羡门,高溪方驾赤须安期,委区中之跼蹐,游太上之无涯,则主人乐此耶。尝又与主人服纤离、骖騄耳,夸父前乘鲁阳奉辔,超人迹驰万里以观乎八纮九野,孤竹北户与西王母。日下之地,扶桑月窟,紫渊丹水,大章所步,卢敖所履,殊方怪物齐谐之志。焜煌谲诳,经目而记,则主人乐此耶。尝又与主人观乎京洛神州、宋魏两都,未央建章天子之居前殿,武库金阙,玉除东华,耀灵西华。望舒复道,氤氲飞阁,渠渠千官,锵锵剑佩以趋朝,会而出冠,盖布途富贵,润奴隶衣食,仁里闾则主人乐此邪。尝又与主人校术孙吴抗技颇牧,左象弭,右鱼服。韩厥中御州绰为右,冯轼而寓目以观,三军之斩伐击刺,琅琅磕磕,风起云会。北登燕然躏轹长塞,西屠石堡,饮马瀚海,麒麟图形,赎死胄代,则主人乐此邪。尝又与主人出咸阳,经上蔡,过邯郸桑中大堤石城之间,士女亟会倡乐。止客,杯酒相索,吹竽鼓瑟,鸣筝击筑,六博蹋鞠宛珠之簪,傅玑之珥,罗裾从风,众曲入耳,人生得意亦何能已,则主人乐此耶。主人油然而笑曰:人寿几何而时易,失细犹不果巨,安可必深山大泽,实生龙蛇高明之家。鬼瞰其室,吾非以狭骄,广以俭笑侈也。狭易治俭易供,此吾所以乐也。穷秋九月狐狸出穴,宇宙隆冽,时亦豋吾亭,而支颐丛棘之,分披朱实之。离离秋风,鸣枝久而不去群。窍尽奏若歌若啸,起左作右,时亦杖藜隐几而听之寂寥兮,无为淡乎熙熙,似遗己离物而不知飞鸿灭没夕阳。就微月出埤堄,乐而忘归,则客亦乐此乎哉。于是客曰:我以众夸主人,而主人以少夺我,主人贤哉。非仆所及也。《风雩亭赋》〈有序〉张栻
岳麓书院之南有层丘焉于登览为旷。建安刘公命作亭其上,以为青衿游息之地广。汉张某名以风雩,又系以辞。
眷麓山之回隩,有弦诵之一宫。郁青林兮对起,背绝壁之穹窿,独樵牧之往来。委榛莽其蒙茸,试芟夷而郤视。翕众景之来宗,擢连娟之修竹,森偃蹇之乔松。山靡靡以旁围,谷窈窈而潜通。翩两翼兮前张,拥千麾兮后从。带湘江之浮渌,矗远岫兮横空。何地灵之久閟,昉经始乎今公。恍栋宇之宏开,列阑楯之周重,抚胜概以独出。信玆山之有逢,予揆名而诹义。爰远取于舞雩之风,昔洙泗之诸子侍函丈以从容。因圣师之有问,各跽陈其所衷独点也之操志,与二三子兮不同,方舍瑟而铿然。谅其乐之素充,味所陈之纡馀,夫何有于事功。盖不忘而不助,示何始而何终。于鸢飞而鱼跃,实天理之中庸,觉唐虞之遗烈,俨洋洋乎目中。惟夫子之所与,岂虚言之是崇。嗟学子兮,念此愬千载以希踪。欲希踪兮,奈何盍务勉乎敬恭。审操舍兮斯须,凛戒惧兮冥濛。防物变之外诱,遏气习之内讧。浸私意之脱落,自本心之昭融。期昔人之妙旨可实得于予,躬循点也之所造。极颜氏之深功,登斯亭而有感,期用力于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