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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戎政典

 第六卷目录

 戎政总部总论五
  管子〈七法 重令 立政九败解〉
  老子〈俭武 偃武 配天 元用〉
  亢仓子〈兵道篇〉
  文子〈上义〉
  尹文子〈大道〉
  孙子〈谋攻〉
  吴子〈图国〉
  庄子〈大宗师 徐无鬼〉
  鬼谷子〈摩篇〉
  墨子〈非攻上 非攻中 非攻下 节用 天志上 天志中 天志下 耕柱〉
  荀子〈议兵篇〉
  商子〈画策〉
  韩非子〈解老 喻老〉
  吕子〈恃君览 开春论〉
  淮南子〈本经训 兵略训〉
  扬子〈问道 渊骞篇〉
  刘子〈兵术〉
  文中子〈问易〉

戎政典第六卷

戎政总部总论五

《管子》《七法》

言是而不能立,言非而不能废;有功而不能赏,有罪而不能诛,若是而能治民者,未之有也。是必立,非必废,有功必赏,有罪必诛,若是安治矣,未也,是何也。曰:形势器械未具,犹之不治也。形势器械具四者备,治矣。不能治其民,而能彊其兵者,未之有也。能治其民矣,而不明于为兵之数,犹之不可。不能彊其兵,而能必胜敌国者,未之有也;能彊其兵,而不明于胜敌国之理,犹之不胜也。兵不必胜敌国,而能正天下者,未之有也。兵必胜敌国矣,而不明正天下之分,犹之不可,故曰:治民有器,为兵有数,胜敌国有理。正天下有分。

《重令》

国不虚重,兵不虚胜,民不虚用,令不虚行。凡国之重也,必待兵之胜也,而国乃重。凡兵之胜也,必待民之用也,而兵乃胜。凡民之用也,必待令之行也,而民乃用。凡令之行也,必待近者之胜也,而令乃行。故禁不胜于亲贵,罚不行于便辟,法禁不诛于严重,而害于疏远,庆赏不施于卑贱二三,而求令之必行,不可得也。能不通于官,受禄赏不当于功,号令逆于民心,动静诡于时变,有功不必赏,有罪不必诛,令焉不必行,禁焉不必止,在上位无以使下,而求民之必用,不可得也。将帅不严威,民心不专一,陈士不死制,卒士不轻敌,而求兵之必胜,不可得也。内守不能完,外攻不能服,野战不能制敌,侵伐不能威四邻,而求国之重,不可得也。德不加于弱小,威不信于强大。征伐不能服天下,而求霸诸侯,不可得也。威有与两立,兵有与分争,德不能怀远国,令不能一诸侯,而求王天下,不可得也。地大国富,人众兵彊,此霸王之本也,然而与危亡为邻矣。天道之数,人心之变。天道之数,至则反,盛则衰。人心之变,有馀则骄。骄则缓怠。夫骄者骄诸侯,骄诸侯者,诸侯失于外。缓怠者,民乱于内。诸侯失于外,民乱于内,天道也,此危亡之时也。若夫地虽大,而不并兼,不攘夺。人虽众,不缓怠,不傲下。国虽富,不侈泰,不纵欲。兵虽彊,不轻侮诸侯。动众用兵,必为天下政理;此政天下之本,而霸王之主也。

《立政九败解》

人君唯毋听寝兵,则群臣宾客莫敢言兵,然则内之不知国之治乱,外之不知诸侯强弱,如是,则城郭毁坏,莫之筑补,甲弊兵彫,莫之脩缮。如是,则守圉之备毁矣。辽远之地谋,边竟之士脩,百姓无圉敌之心;故曰:寝兵之说胜,则险阻不守。
人君唯毋听兼爱之说,则视天下之民如其民,视国如吾国,如是,则无并兼攘夺之心,无覆军败将之事然则射御勇力之士不厚禄,覆军杀将之臣不贵爵,如是,则射御勇力之士出在外矣,我能毋攻人可也,不能令人毋攻我,彼求地而予之,非吾所欲也,不予而与战,必不胜也。彼以教士,我以驱众,彼以良将,我以无能,其败必覆军杀将,故曰:兼爱之说胜,则士卒不战。

《老子》

《俭武》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彊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彊。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彊。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偃武》

夫隹兵,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配天》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元用》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亢仓子》《兵道篇》

秦景王将视强兵于天下,使庶长鲍戎必致命亢仓子待,以壤邑十二周实迫之。亢仓子至,自荣泉宾于上馆。景王三日弗得所问下席,北首顿,圭曰:天果无意恤孤耶。亢仓子油然亏盻曰:朕以主为异之问,而宁弊弊焉。以斫刺为故抑者,随其所而得正者,无如可矣。景王一再举敛黼衽端,圭抑首而坐曰:实惟天所命。亢仓子仰榱而嘘,俯正颜色,曰:原兵之所起,与始有人俱夫兵也者,出人之威也。人之有威性,受于天,故兵之所自来上矣。尝无少选之不用,贵贱,长少,贤愚,相与察。伺兵之兆,在心怀恚,而未发,兵也;疾视作色,兵也;傲言推捘,兵也;侈斗攻战,兵也。此四者,鸿细之争也。未有蚩尤之时,人实揭材木以斗矣。黄帝用水火矣。共工称乱矣。五帝相与争矣。一兴一废,胜者用事。夫有以用药而死者,欲禁天下之医,非也;有以乘舟而死者,欲禁天下之船,非也;有以用兵而丧其国者,欲禁天下之兵,非也。夫兵之不可废,譬水火焉。善用之,则为福;不善用之,则为祸。是故,怒笞不可偃于家,刑罚不可偃于国,征伐不可偃于天下。古之圣王,有义兵而无偃兵,兵诚义以诛暴君而振。若人人之悦色,若孝子之见慈亲,饿隶之遇美食号呼而走。若强弩之射深谷也。胜负之决,勿徵于他,必反人情。人之情欲生而恶死,欲荣而恶辱。死生荣辱之道一,则三军之士可使一心矣。凡军欲其众也,心欲其一也。三军一心,则令可使无敌人。古之至兵,盖重令也。故其令强者,其敌弱;其令信者,其敌诎。先胜之于此,则胜之于彼,诚若此则敌胡足胜也。凡敌人之来也,以求利也。今来而得死,且以走为利,则刃无所与接矣。此之谓至兵傲虐,奸诈之与,义理反也。其势不俱,胜不相立,故义兵入于敌之境,则人知所庇矣。兵至于国邑之郊,不践果稼,不穴丘墓,不残积聚,不焚室屋。得人虏垕而归之,但与人期。以寇敌资,以章好恶,以示逆顺。若此而犹有愎狠陵宕不听者,虽行武焉,可也。先发声出号令曰:兵之来也,以除人之雠,以顺天之道,故剋其国不屠其人,独诛所诛而已。于是,举选秀士贤良,而尊封之;求见孤疾长老,而拯敬之;发府库之财,散仓廪之秩,不私其物,曲加其礼。今有人于此,能生死人一人,则天下之人,争事之矣。义兵之生一人,亦多矣。人孰不悦。故义兵至,则邻之人归之若㳅水,诸国之人望之如父母。行地滋远,得人滋众。辞未终,景王兴,起首曰:孤获闻先生教言不觉气盈宇宙。志知所如也,而心滋益龚。于是,步前称觞,为亢仓子寿拜,居首列师位,严于斋室。又月涉旬辰加天关,白昼行道。

《文子》《上义》

老子曰:霸王之道,以谋虑之,以策图之,扶义而动,非以图存也,将以存亡也。故闻敌国之君,有暴厉其民者,即举兵而临其境,责以不义,刺之以过。行兵至其郊,令军帅曰:无伐树木,无掘坟墓,无败五谷,无焚积聚,无捕民虏,无聚六畜。乃发号施令,曰:其国君之逆天地侮鬼神,决狱不平,杀戮无罪,天之所诛,民之所雠也。兵之来也,以废不义而授有德也。有敢逆天道乱民之贼者,身死族灭,以家听者,禄;以家以里听者,赏;以里以乡听者,封;以乡以县听者,使。其县克其国,不及其民;废其君,易其政,尊其秀士,显其贤良,振其孤寡,恤其贫穷,出其囹圄,赏其有功。百姓开户而纳之,溃米而储之,惟恐其不来也。义兵至于境,不战而止;不义之兵,至于伏尸流血相交以前。故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身求者,不能立其功。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以自为者,众去之。众之所助,虽弱必强,众之所去,虽大必亡。

《尹文子》《大道》

老子曰:以政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政者,名法是也。以名法治国,万物所不能乱。奇者,权术是也。以权术用兵万物所不能敌,凡能用名法权术,而矫抑残暴之情,则己无事焉。己无事则得天下矣。故失治则任法,失法则任兵。以求无事,不以取彊。取彊,则柔者反能服之。

《孙子》《谋攻》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吴子》《图国》

吴子曰:夫道者,所以反卒复始;义者,所以行事立功;谋者,所以违害就利;要者,所以保业守成。若行不合道,举不合义,而处大居贵,患必及之。是以圣人绥之以道,理之以义,动之以礼,抚之以仁。此四德者,脩之则兴,废之则衰。故成汤讨桀而夏民喜悦,周武伐纣而殷人不非。举顺天人,故能然矣。

《庄子》《大宗师》

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

《徐无鬼》

武侯曰:欲见先生久矣。吾欲爱民而为义偃兵,其可乎。徐无鬼曰:不可。爱民,害民之始也;为义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为之,则殆不成。凡成美,恶器也;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形固造形,成固有伐,变固外战。君亦必无盛鹤列于丽谯之间。无徒翼于锱坛之宫,无藏逆于德。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夫杀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养吾私与吾神者,其战不知孰善。胜之恶乎在。君若勿已矣。脩胸中之诚,以应天地之情而勿撄。夫民死已脱矣,君将恶乎用夫偃兵哉。

《鬼谷子》《摩篇》

主兵日胜者,常战于不争不费,而民不知所以服,不知所以畏。而天下比之神明。

《墨子》《非攻上》

今有一人,入人园圃,窃其桃李,众闻则非之,上为政者得则罚之。此何也。以亏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鸡豚者,其不义又甚入人园圃窃桃李。是何故也。以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至入人栏厩,取人马牛者,其不仁义又甚攘人犬豕鸡豚。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至杀不辜人也,杝其衣裘,取戈剑者,其不义又甚入人栏厩取人马牛。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矣,罪益厚。当此,天下之君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何谓知义与不义之别乎。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之而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情不知其不义也,故书其言以遗后世。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辩矣;少尝苦曰苦,多尝苦曰甘,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甘苦之辩矣。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大为非攻国,则不知而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是以知天下之君子也,辩义与不义之乱也。

《非攻中》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情欲誉之审,赏罚之当,刑政之不过失。是故子墨子曰:古者有语:谋而不得,则以往知来,以见知隐。谋若此,可得而知矣。今师徒唯毋兴起,冬行恐寒,夏行恐暑,此不可以冬夏为者也。春则废民耕稼树艺,秋则废民穫敛。今唯毋废一时,则百姓饥寒冻馁而死者,不可胜数。今尝计军上,竹箭羽旄幄幕,甲盾拨劫,住而靡弊腑冷不及者,不可胜数;又与矛戟戈剑乘车,其列住碎折靡弊而不及者,不可胜数;与其牛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不可胜数;与其涂道之修远,粮食辍绝而不继,百姓死者,不可胜数也;与其居处之不安,食饭之不时,饥饱之不节,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胜数;丧师多不可胜数,丧师尽不可胜计,则是鬼神之丧其主后,亦不可胜数。国家发政,夺民之用,废民之利,若此甚众,然而何为为之。曰:我贪伐胜之名,及得之利,故为之。子墨子言曰:计其所自胜,无所可用也。计其所得,反不如所丧者之多。今攻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攻此不用锐,且无杀而徒得此然也。杀人多必数于万,寡必数于千,然后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且可得也。今万乘之国,虚数于千,不胜而人广衍数于万,不胜而辟。然则土地者,所有馀也,王民者,所不足也。今尽王民之死,严下上之患,以争虚城,则是弃所不足,而重所有馀也。为政若此,非国之务者也。饰攻战者也言:南则荆、吴之王,北则齐、晋之君,始封于天下之时,其土地之方,未至有数百里也;人徒之众,未至有数十万人也。以攻战之故,土地之博至有数千里也;人徒之众至有数百万人。故当攻战而不可为也。子墨子言曰:虽四王国则得利焉,犹谓之非行道也。譬若医之药人之有病者然。今有医于此,和合其祝药之于天下之有病者而药之,万人食此,若医四五人得利焉,犹谓之非行药也。故孝子不以食其亲,忠臣不以食其君。古者封国于天下,尚者以耳之所闻,近者以目之所见,以攻战亡者,不可胜数。何以知其然也。东方有莒之国者,其为国甚小,间于大国之间,不敬事于大,夫国亦弗之从而爱利。是以东者越人夹削其壤地,西者齐人兼而有之。计莒之所以亡于齐越之间者,以是攻战也。虽南者陈、蔡,其所以亡于吴越之间者,亦以攻战。虽北者且一不著何,其所以亡于燕、代之间者,亦以攻战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情欲得而恶失,故安而恶危,故当攻战而不可不非。饰攻战者之言曰:彼不能收用彼众,是故亡。我能收用我众,以此攻战于天下,谁敢不宾服哉。子墨子言曰:子虽能收用子之众,子岂若古者吴阖闾哉。古者吴阖闾教七年,奉甲执兵,奔三百里而舍焉,次注林,出于冥隘之径,战于柏举,中楚国而朝宋与及鲁。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齐,舍于汶上,战于艾陵,大败齐人而葆之大山;东而攻越,济三江五湖,而葆之会稽。九裔之国莫不宾服。于是退不能赏孤,施舍群萌,自恃其力,伐其功,誉其智,怠于教,遂筑姑苏之台,七年不成。及若此,则吴有离罢之心。越王勾践视吴上下不相得,收其众以复其雠,入北郭,徙大内,围王宫而吴国以亡。昔者晋有六将军,而智伯莫为强焉。计其土地之博,人徒之众,欲以抗诸侯,以为英名。攻战之速,故差论其分牙之士,皆列舟车之众,以攻中行氏而有之。以其谋为既已足矣,又攻兹范氏而大败之,并三家以为一家,而不止,又围赵襄子于晋阳。及若此,则韩、魏亦相从而谋曰:古者有语,唇亡则齿寒。赵氏朝亡,我夕从之,赵氏夕;亡,我朝从之。诗曰鱼水不务,陆将何及乎。是以三主之君,一心戮力辟门除道,奉甲兴士,韩、魏自外,赵氏自内,击智伯大败之。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有语曰: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今以攻战为利,则盖尝鉴之于智伯之事乎。此其为不吉而凶,既可得而知矣。

《非攻下》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所誉善者,其说将何。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誉。意亡非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虽使下之愚人,必曰:将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今天下之所同养者,圣王之法也。今天下之诸侯将犹多皆免攻伐并兼,则是有誉义之名,而不察其实也。此譬犹盲者之与人,同命白黑之名,而不能分其物也,则岂谓有别哉。是故古之知者之为天下度也,必顺虑其义,而后为之行,是以动则不疑,速通成得其所欲,而顺天鬼百姓之利,则知者之道也。是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反大国之说,一天下之和,总四海之内,焉率天下之百姓,以农臣事上帝山川鬼神。利人多,功故又大,是以天赏之,愚富之,人誉之,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参乎天地,至今不废。此则知者之道也,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诸侯则不然,将必皆差论其分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卒伍,于此为坚甲利兵,以往攻伐无罪之国。入其国家边境,芟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以湮其沟池,攘杀其牲牷,燔溃其祖庙,劲杀其万民,覆其老弱,迁其重器,卒进而柱乎斗,曰死命为上,多杀次之,身伤者为下,又况先列北桡乎哉,罪死无杀,以譂其众。夫无兼国覆军,贼虐万民,以乱圣人之绪。意将以为利天乎。夫取天之人,以攻天之邑,此刺杀天民,剥振神之位,倾覆社稷,攘杀其牺牲,则此上不中天之利矣。意将以为利鬼乎。夫杀之神,灭鬼神之主,废灭先王,贼虐万民,百姓离散,则此中不中鬼之利矣。意将以为利人乎。夫杀之人,为利人也博矣。又计其费此,为周生之本,竭天下百姓之财用,不可胜数也,则此下不中人之利矣。今夫师者之相为不利者也,曰:将不勇,士不分,兵不利,教不习,师不众,卒不利和,威不圉,害之不久,争之不疾,孙之不强。植心不坚,与国诸侯疑,与国诸侯疑,则敌生虑,而意嬴矣。偏具此物,而致从事焉,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今不尝观其说好攻伐之国。若使中兴师,君子庶人也,必且数千,徒倍十万,然后足以师而动矣。久者数岁,速者数月,是上不暇听治,士不暇治其官府,农夫不暇稼穑,妇人不暇纺绩织纴,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然而又与其车马之罢弊也,幔幕帷盖,三军之用,甲兵之备,五分而得其一,则犹为序疏矣。然而又与其散亡道路,道路辽远,粮食不继傺,食饮之时,厮役以此饥寒冻馁疾病,而转死沟壑中者,不可胜计也。此其为不利于人也,天下之害厚矣。而王公大人,乐而行之。则此乐贼灭天下之万民也,岂不悖哉。今天下好战之国,齐、晋、楚、越,若使此四国者得意于天下,此皆十倍其国之众,而未能食其地也。是人不足而地有馀也。今又以争地之故,而反相贼也,然则是亏不足,而重有馀也。今还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以攻伐之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此皆立为圣王,是何故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彼非所谓攻,谓诛也。昔者有三苗大乱,天命殛之,日妖出,雨血三朝,龙生庙,大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五谷变化,民乃大振。高阳乃命元宫,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四电诱祗,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侍,扼矢有苗之祥,苗师大乱,后乃遂几。禹既已克有三苗,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卿制大极,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则此禹之所以征有苗也。还至乎夏至桀,天有命,日月不时,寒暑杂至,五谷焦死,鬼呼国,鹤鸣十夕馀。乃命汤于镳宫,用受夏之大命,夏德大乱,予既卒其命于天矣,往而诛之,必使汝堪之。汤焉敢奉率其众,是以乡有夏之境,帝乃使阴暴毁有夏之城。少少有神来告曰:夏德大乱,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于夏之城间西北之隅。汤奉桀众以克有,属诸侯于薄,荐章天命,通于四方,而天下诸侯莫敢不宾服。则此汤之所以诛桀也。还至乎商王纣天不序其德,祀用失时。兼夜中,十日雨王于薄,九鼎迁止,妇妖出,有鬼宵吟,有女为男,天雨肉,棘生乎国道,王兄自纵也。赤乌御圭,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泰颠来宾,河出绿图,地出乘黄。武王践功,梦见三神:予既沉渍殷纣于酒德矣,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武王乃攻狂夫,反商之周,天赐武王黄鸟之旗。王既已克殷,成帝之来,分主诸神,祀纣先王,通维四裔,而天下莫不宾,焉袭汤之绪,此即武王之所以诛纣也。若以此三圣王者观之,则非所谓攻也,所谓诛也。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子以攻伐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楚熊丽始讨此睢山之间,越王紧亏,出自有遽,始邦于越,唐叔与吕尚邦齐晋。此皆地方数百里,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是故何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古者天子之始封诸侯也,万有馀,今以并国之故,万国有馀皆灭,而四国独立。此譬犹医之药万有馀人,而四人愈也,则不可谓良医矣。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曰:我非以金玉、子女、壤地为不足也,我欲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来诸侯也。子墨子曰:今若有能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来诸侯者,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夫天下处攻伐久矣,譬若傅子之为马然。今若有能信效先利天下诸侯者,大国之不义也,则同忧之;大国之攻小国也,则同救之;小国城郭之不全也,必使修之;布粟之绝,则委之;币帛不足,则共之。以此效大国,则小国之君说,人劳我逸,则我甲兵强。宽以惠,缓易急,民必移。易攻伐以治我国,攻必倍。量我师举之费,以诤诸侯之毙,则必可得而序利焉。督以正,义其名,必务宽吾众,信吾师,以此授诸侯之师,则天下无敌矣。其为下不可胜数也。此天下之利,而王公大人不知而用,则此可谓不知利天下之臣务矣。是故子墨子曰:今且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情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今欲为仁义,求为上士,尚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非攻之为说,而将不可察者此也。

《节用》

其为甲盾五兵何。以为以圉寇乱盗贼,若有寇乱盗贼,有甲盾五兵者胜,无有不胜。是故圣人作为甲盾五兵。凡为甲盾五兵加轻以利,坚而难折者,芊䱉不加者去之。

《天志上》

顺天意者,义政也。反天意者,力政也。然义将奈何哉。子墨子言曰:处大国不攻小国,处大家不篡小家,强者不劫弱,贵者不傲贱,多诈者不欺愚。此必上利于天,中利于鬼,下利于人,三利无所不利,故举天下美名加之,谓之圣王,力政者则与此异,言非此,行反此,犹倖驰也。处大国攻小国,处大家篡小家,强者劫弱,贵者傲贱,多诈欺愚。此上不利于天,中不利于鬼,下不利于人。三不利无所利,故举天下恶名加之,谓之暴王。

《天志中》

子墨子曰:天之意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傲贱,此天之所不欲也。上此而已,欲人之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也。又欲上之强听治也,下之强从事也。上强听治,则国家治矣,下强从事则财用足矣。若国家治用足,则内有以洁为酒醴粢盛,以祭祀天鬼;外有以为环璧珠玉,以聘挠四邻。诸侯之冤不兴矣,边境兵甲不作矣。内有以食饥息劳,持养其万民,则君臣上下惠忠,父子弟兄慈孝。惟毋明乎顺天之意,奉而光施之天下,则刑政治,万民和,国家富,财用足,百姓皆得煖衣饱食,便宁无忧。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君子,中实将欲遵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天之意不可不慎也。且夫天子之有天下也,辟之无以异乎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今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夫岂欲其臣国万民之相为不利哉。今若处大国则攻小国,处大家则乱小家,欲以此求赏誉,终不可得,诛罚必至矣。夫天之有天下也,将无以异此。今若处大国攻小国,处大都则伐小都,欲以此求福禄于天,福禄终不得,而祸祟必至矣。

《天志下》

今知氏大国之君宽者然曰:吾处大国而不攻小国,吾何以为大哉。是以差论蚤牙之士,比列其舟车之卒,以攻罚无罪之国,入其沟境,刈其禾稼,斩其树木,残其城郭,以御其沟池,焚烧其祖庙,攘杀其牺牷,民之格者,则劲拔之,不格者,则系操而归,大夫以为仆园胥靡,妇人以为舂酋。则夫好攻伐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义,以告四邻诸侯曰:吾攻国覆军,杀将若干人矣。其邻国之君亦不知此为不仁义也,有具其皮币,发其处,使人飨贺焉。则夫好攻伐之君,有重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有书之竹帛,藏之府库。为人后子者,必且欲顺其先君之行,曰:何不当发吾库,视吾先君之法美。必不曰文、武之为正为正者若此矣,曰吾攻国覆军杀将若干人矣。则夫好攻伐之君,不知此为不仁不义也,是以攻伐世世而不已者,此吾所谓大物则不知也。

《耕柱》

子墨子谓鲁阳文君曰:大国之攻小国,譬犹童子之为马也。童子之为马,足用而劳。今大国之攻小国也,攻者农夫不得耕,妇人不得织,以守为事;攻人者,亦农夫不得耕,妇人不得织,以攻为事。故大国之攻小国也,譬犹童子之为马也。

《荀子》《议兵篇》

临武君与孙卿议兵于赵孝成王前,王曰:请问兵要。临武君对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观敌之变动,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孙卿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微;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临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闇,莫知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孙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所行,攻夺变诈者;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路亶者也,君臣上下之间,滑然有离德也。故以桀诈桀,犹巧拙有幸焉。以桀诈尧,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挠沸;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下,百将一心,三军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捍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且仁人之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传而一。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则若莫邪之长刃,婴之者断;兑则若莫邪之利锋,当之者溃,圜居而方正,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案角鹿埵陇种东笼而退耳。且夫暴国之君,将谁与至哉。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兰,彼反顾其上,则若灼黥,若仇雠;人之情,虽桀蹠,岂又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必将来告之,夫又何可诈也。故仁人用国日明,诸侯先顺者安,后顺者危,虑敌之者削,反之者亡。诗曰: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此之谓也。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兵,设何道何行而可。孙卿曰:凡在大王,将率皆末事也。臣请遂道王者诸侯彊弱存亡之效,安危之势: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隆礼贵义者其国治,𥳑礼贱义者其国乱;治者彊,乱者弱,是彊弱之本也。上足卬则下可用也,上不足卬则下不可用也;下可用则彊,下不可用则弱,是强弱之常也。隆礼效功,上也;重禄贵节,次也;上功贱节,下也,是彊弱之凡也。好士者彊,不好士者弱;爱民者彊,不爱民者弱;政令信者彊,政令不信者弱;民齐者彊,民不齐者弱;赏重者彊,赏轻者弱;刑威者彊,刑侮者弱;械用兵革攻完便利者彊,械用兵革窳楛不便利者弱。重用兵者彊,轻用兵者弱;权出一者彊,权出二者弱,是彊弱之常也。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无本赏矣。是事小敌毳,则偷可用也,事大敌坚,则涣焉离耳。若飞鸟然,倾侧反覆无日,是亡国之兵也,兵莫弱是矣。是其出赁市佣而战之几矣。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冑带剑,赢三日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是数年而衰,而未可夺也,改造则不易周也,是故地虽大,其税必寡,是危国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狭隘,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势,隐之以阨,忸之以庆赏,䲡之以刑罚,使天下之民,所以邀利于上者,非斗无由也。阨而用之,得而后功之,功赏相长也,五甲首而隶五家,是最为众彊长久,多地以正,故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有遇之者,若以焦熬投石焉。兼是数国者,皆干赏蹈利之兵也,佣徒鬻卖之道也,未有贵上安制綦节之理也。诸侯有能微妙之以节,则作而兼殆之耳。故招近募选,隆势诈,尚功利,是渐之也;礼义教化,是齐之也。故以诈遇诈,犹有巧拙焉;以渐诈遇齐,辟之犹以锥刀堕太山也,非天下之愚人莫能试。故王者之兵不试。汤武之诛桀纣也,拱揖指麾,而彊暴之国莫不趋使,诛桀纣若诛独夫。故泰誓曰:独夫纣。此之谓也。故兵大齐则制天下,小齐则治邻敌。若夫招近募选,隆势诈,尚功利之兵,则胜不胜无常,代翕代张,代存代亡,相为雌雄耳。夫是之谓盗兵,君子不由也。故齐之田单,楚之庄蹻,秦之卫鞅,燕之缪虮,是皆世俗之所谓善用兵者,是巧拙彊弱,未有以相若也。若其道一也,未及和齐也;掎契司诈,权谋倾覆,未免盗兵也。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勾践是皆和齐之兵也,可谓入其域矣,然而未有本统也,故可以霸而不可以王;是彊弱之效也。孝成王、临武君曰善。请问为将。孙卿曰:知莫大乎弃疑,行莫大乎无过,事莫大乎无悔,至无悔而止矣,不可必也。故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罚欲必以信,处舍收藏欲周以固,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无道吾所疑:夫是之谓六术。无欲将而恶废,无怠胜而亡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熟而用财欲泰:夫是之谓五权。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谓三至。凡受命于主而行三军,三军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则主不能喜,敌不能怒:夫是之谓至臣。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终始如一:夫是之谓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故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计胜欲则从,欲胜计则凶。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圹,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夫是之谓五无圹。慎行此六术、五权、三至,而处之以恭敬无圹,夫是之谓天下之将,则通于神明矣。临武君曰:善。请问王者之军制。孙卿曰:将死鼓,驭死辔,百吏死职,士大夫死行列。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顺命为上,有功次之;令不进而进,犹令不退而退,其罪惟均。不杀老弱,不猎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赦,奔命者不获。凡诛,非诛其百姓也,诛其乱百姓者也;百姓有捍其贼,则是亦贼也。以故顺刃者生,苏刃者死,奔命者贡。微子开封于宋,曹触龙断于军,殷之服民,所以养生之者也,无异周人。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无幽间辟陋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王者有诛而无战,城守不攻,兵格不击,上下相喜则庆之,不屠城,不潜军,不留众,师不越时。故乱者乐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临武君曰:善。陈嚣问孙卿曰:先生议兵,常以仁义为本;仁者爱人,义者循理,然则又何以兵为。凡所为有兵者,为争夺也。孙卿曰:非女所知也。彼仁者爱人,爱人故恶人之害之也;义者循理,循理故恶人之乱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若时雨之降,莫不悦喜。是以尧伐驩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此二帝四王,皆以仁义之兵,行于天下也。故近者亲其善,远方慕其德,兵不血刃,远迩来服,德盛于此,施及四极。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不忒。此之谓也。李斯问孙卿曰:秦四世有胜,兵彊海内,威行诸侯,非以仁义为之也,以便从事而已。孙卿曰:非女所知也。女所谓便者,不便之便也;吾所谓仁义者,大便之便也。彼仁义者,所以修政者也;政修则民亲其上,乐其君,而轻为之死。故曰:凡在于君,将率末事也。秦四世有胜,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此所谓末世之兵,未有本统也。故汤之放桀也,非其逐之鸣条之时也;武王之诛纣也,非以甲子之朝而后胜之也,皆前行素修也,此所谓仁义之兵也。今女不求之于本,而索之于末,此世之所以乱也。夫礼者、治辨之极也,彊国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也,不由所以陨社稷也。故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楚人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如金石;宛如钜铁,惨如蜂虿,轻利标遫,卒如飘风;然而兵殆于垂沙,唐篾死。庄蹻起,楚分而为三四,是岂无坚甲利兵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限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然而秦师至,而鄢郢举,若振槁然,是岂无固塞隘阻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刳比干,囚箕子,为炮烙刑,杀戮无时,臣下凛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繁也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古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矣,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辨,沟池不抇〈音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者,无故焉,明道而分钧之,时使而诚爱之,下之和上也如影响,有不由令者,然后诛之以刑。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罚省而威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此之谓也。凡人之动也,为赏庆为之,则见伤害焉止矣。故赏庆、刑罚、势诈,不足以尽人之力,致人之死。为人主上者也,其所以接下之百姓者,无礼义忠信,焉虑率用赏庆、刑罚、势诈,除扼其下,获其功用而已矣。大寇至则,使之持危城则必畔,遇敌处战则必北,劳苦烦辱则必奔,霍焉离耳,下反制上。故赏庆、刑罚、势诈之为道者,佣徒鬻卖之道也,不足以合大众,美国家,故古人之羞而不道也。故厚德音以先之,明礼义以道之,致忠信以爱之,赏贤使能以次之,爵服庆赏以申之,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长养之,如保赤子。政令以定,风俗以一,有离俗不顺其上,则百姓莫不敦恶,莫不毒孽,若祓不祥;然后刑于是起矣。是大刑之所加也,辱孰大焉。将以为利耶。则大刑加焉,身苟不狂惑戆陋,谁睹是而不改也哉。然后百姓晓然皆知修上之法,像上之志,而安乐之。于是有能化善、修身、正行、积礼义、尊道德,百姓莫不贵敬,莫不亲誉;然后赏于是起矣。是高爵丰禄之所加也,荣孰大焉。将以为害耶。则高爵丰禄以持养之;生民之属,孰不愿也。雕雕焉县贵爵重赏于其前,县明刑大辱于其后,虽欲无化,能乎哉。故民归之如流水,所存者神,所为者化,暴悍勇力之属为之化而愿,旁辟曲私之属为之化而公,矜紏收缭之属为之化而调,夫是之谓大化至一。诗曰:王猷允塞,徐方其来。此之谓也。凡兼人者有三术:有以德兼人者,有以力兼人者,有以富兼人者。彼贵我名声,美我德行,欲为我民,故辟门除涂,以迎吾入。因其民,袭其处,而百姓皆安。立法施令,莫不顺比。是故得地而权弥重,兼人而兵俞彊:是以德兼人者也。非贵我名声也,非美我德行也,彼畏我威,劫我势,故民虽有离心,不敢有畔虑,若是则戎甲俞众,奉养必赏。是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兵俞弱:是以力兼人者也。非贵我名声也,非美我德行也,用贫求富,用饥求饱,虚腹张口,来归我食。若是,则必发夫掌窌之粟以食之,委之财货以富之,立良有司以接之,已期三年,然后民可信也。是故得地而权弥轻,兼人而国俞贫:是以富兼人者也。故曰: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弱,以富兼人者贫,古今一也。兼并易能也,坚凝之难焉。齐能并宋,而不能凝也,故魏夺之。燕能并齐,而不能凝也,故田单夺之。韩之上地,方数百里,完全富具而趋赵,赵不能凝也,故秦夺之。故能并之,而不能凝,则必夺;不能并之,又不能凝其有,则必亡。能凝之,则必能并之矣。得之则凝,兼并无彊。古者汤以薄,武王以滈,皆百里之地,天下为一,诸侯为臣,无他故焉,能凝之也。故凝士以礼,凝民以政;礼修而士服,政平而民安;士服民安,是谓大凝。以守则固,以征则彊,令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

《商子》《画策》

神农之世,公耕而食,妇织而衣,刑政不用而治,甲兵不起而王。神农既没,以强胜弱,以众暴寡。故黄帝作为臣君上下之仪,父子兄弟之礼,夫妇妃匹之合;内行刀锯,外用甲兵,故时变也。由此观之,神农非高于黄帝也,然其名尊者,以适于时也。故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以刑去刑,虽重刑可也。以力之能制天下者,必先制其民者也;能胜强敌者,必先胜其民者也。故因民之本在制民,若冶于金,陶于土也。本不坚,则民如飞鸟禽兽,其孰能制之。民本,法也。故善治者,塞民以法,而民地作矣。名尊地广以至王者,何故。名卑地削以至于亡者。战罢者也。不胜而王,不败而亡者,自古及今,未尝有也。民勇者,战胜。一民于战者,民勇;不能一民于战者,民不勇。圣王见勇至之于兵也,故兴国而责之于兵。入其国,观其治,兵用者强。因以知民之见用者也。民之见战也,如饿狼之见肉,则民用矣。

《韩非子》《解老》

人君重战其卒则民众,民众则国广。是以举之曰:俭,故能广。


慈于子者,不敢绝衣食;慈于身者,不听离法度;慈于方圆者,不敢舍规矩。故临兵而慈于士吏则战胜敌,慈于器械则城坚固。故曰:慈于战则胜,以守则固。

《喻老》

天下有道,无急患,则曰静,遽传不用。故曰: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攻击不休,相守数年不已,甲胄生虮虱,燕雀处帷幄,而兵不归。故曰:戎马生于郊。

《吕子》《恃君览》

四曰:类同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故鼓宫而宫应,鼓角而角动。以龙致雨,以形逐影。祸福之所自来,众人以为命焉。不知其所由。故国乱非独乱,有必召寇。独乱未必亡也,召寇则无以存矣。凡兵之用也,用于利,用于义。攻乱则服,服则攻者,利;攻乱,则义,义则攻者荣,荣且利,中主犹且为之有。况于贤主乎。故割地宝器,戈剑卑辞屈服,不足以止攻。唯治为足治。则为利者不攻矣,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为利,则固为名也。名实不得,国虽彊大,则无为攻矣。兵所自来者,久矣。尧战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蛮;舜却苗民,更易其俗;禹攻曹魏,屈骜有扈,以行其教。三王以上,固皆用兵也。乱则用,治则止。治而攻之,不祥莫大焉。乱而弗讨,害民莫长焉。此治乱之化也。文武之所由起也。文者,爱之徵也;武者,恶之表也。爱恶循义,文武有常。圣人之元也。譬之若寒暑之序,时至而事生之。圣人不能为时而能以事适时,事适于时者,其功大。

《开春论》

王也者,非必坚甲利兵,选卒练士也,非必隳人之城郭,杀人之士民也。上世之王者,众矣。而事皆不同,其急当世之急,忧民之利,除民之害同。

《淮南子》《本经训》

兵革羽旄,金鼓斧钺,所以饰怒也。


古者天子一畿,诸侯一同,各守其分,不得相侵,有不行王道者,暴虐万民,争地侵壤,乱政犯禁,召之不至,令之不行,禁之不止,诲之不变,乃举兵而伐之,戮其君,易其党,封其墓,类其社,卜其子孙以代之。晚世务广地侵壤,并兼无已,举不义之兵,伐无罪之国,杀不辜之民,绝先圣之后,大国出攻,小国城守,驱人之牛马,傒人之子女,毁人之宗庙,迁人之重宝,血流千里,暴骸满野,以赡贪主之欲,非兵之所为生也。故兵者,所以讨暴,非所以为暴也;乐者,所以致和,非所以为淫也;丧者,所以尽哀,非所以为伪也。故事亲有道矣,而爱为务;朝廷有容矣,而敬为上;处丧有礼矣,而哀为主;用兵有术矣,而义为本。本立而道行,本伤而道废。

《兵略训》

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壤之广而贪金玉之略,将以存亡继绝,平天下之乱,而除万民之害也。凡有血气之虫,含牙戴角,前爪后距,有角者触,有齿者噬,有毒者螫,有蹄者趹。喜而相戏,怒而相害,天之性也。人有衣食之情,而物弗能足也。故群居杂处,分不均,求不赡,则争;争,则强胁弱,而勇侵怯。人无筋骨之强,爪牙之利,故割革而为甲,烁铁而为刃。贪昧饕餮之人,残贼天下,万人搔动,莫宁其所。有圣人勃然而起,乃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除秽,以浊为清,以危为宁,故不得不中绝。兵之所由来者远矣。黄帝尝与炎帝战矣,颛顼尝与共工争矣。故黄帝战于涿鹿之野,尧战于丹水之浦,舜伐有苗,启攻有扈。自五帝而弗能偃也,又况衰世乎。夫兵者,所以禁暴讨乱也。炎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教之以道,导之以德而不听,则临之以威武;临之以威武而不从,则制之以兵革。故圣人之用兵也,若栉发耨苗,所去者少,而所利者多。杀无罪之民,而养无义之君,害莫大焉;殚天下之财,而赡一人之欲,祸莫深焉。使夏桀、殷纣有害于民而立被其患,不至于为炮烙;晋厉、宋康行一不义而身死国亡,不至于侵夺为暴。此四君者,皆有小过而莫之讨也,故至于攘天下,害百姓,肆一人之邪,而长海内之祸,此大论之所不取也。所为立君者,以禁暴讨乱也。今乘万民之力,而反为残贼,是为虎傅翼,曷为弗除。夫畜池鱼者必去猵獭,养禽兽者必去豺狼,又况治人乎。故霸王之兵,以论虑之,以策图之,以义扶之,非以亡存也,将以存亡也。故闻敌国之君,有加虐于民者,则举兵而临其境,责之以不义,刺之以过行。兵至其郊,乃令军师曰:毋伐树木,毋抉坟墓,毋爇五谷,毋焚积聚,毋捕民虏,毋收六畜。乃发号施令曰:其国之君,傲天侮鬼,决狱不辜,杀戮无罪,此天之所诛,民之所仇也。兵之来也,以废不义而复有德也。有逆天之道,帅民之贼者,身死族灭。以家听者,禄以家;以里听者,赏以里;以乡听者,封以乡;以县听者,侯以县。剋其国不及其民,废其君而易其政。尊其秀士而显其贤良,振其孤寡,恤其贫穷,出其囹圄,赏其有功,百姓开门而待之,淅米而储之,唯恐其不来也。此汤、武之所以致王,而齐桓晋文之所以成霸也。故君为无道,民之思兵也,若旱而望雨,渴而求饮。夫有孰与交兵接刃乎。故义兵之至也,至于不战而止。晚世之兵,君虽无道,莫不设渠堑,傅堞而守,攻者非以禁暴除害也,欲以侵地广壤也。是故至于伏尸流血,相支以日,而霸王之功不世出者,自为之故也。夫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身战者,不能立其功。举事以为人者,众助之;举事以自为者,众去之。众之所助,虽强必弱;众之所去,虽大必亡。兵失道而弱,得道而强;将失道而拙,得道而工;国得道而存,失道而亡。


是故大兵无创,与鬼神通,五兵不厉,天下莫之敢当。建鼓不出库,诸侯莫不慑㥄沮胆其处。故庙战者帝,神化者王。所谓庙战者,法天道也;神化者,法四时也。修政于境内,而远方慕其德;制胜于未战,而诸侯服其威。内政治也。古得道者,静而法天地,动而顺日月,喜怒而合四时,叫呼而比雷霆,音气不戾八风,诎伸不获五度。下至介鳞,上及毛羽,条修叶贯,万物百族,由本至末,莫不有序。是故入小而不偪,处大而不窕,浸乎金石,润乎草木,宇中六合,振毫之末,莫不顺比。道之浸洽,滒淖纤微,无所不在,是以胜权多也。夫射,仪度不得,则格的不中;骥,一节不用,而千里不至。夫战而不胜者,非鼓之日也,素行无刑久矣。故得道之兵,车不发轫,骑不被鞍,鼓不振尘,旗不解卷,甲不离矢,刃不尝血,朝不易位,贾不去肆,农不离野。招义而责之,大国必朝,小城必下。因民之欲,乘民之力,而为之去残除贼也。故同利相死,同情相成,同欲相助。顺道而动,天下为向;因民而虑,天下为斗。猎者逐禽,车驰人趋,各尽其力,无刑罚之威,而相为斥闉要遮者,同所利也;同舟而济于江,卒遇风波,百族之子,揵捽招船,若左右手,不以相德,其忧同也。故明王之用兵也,为天下除害,而与万民共享其利。民之为用,犹子之为父,弟之为兄。威之所加,若崩山决塘,敌孰敢当。故善用兵者,用其自为用也;不能用兵者,用其为己用也。用其自为用,则天下莫不可用也;用其为己用,所得者鲜矣。兵有三诋,治国家,理境内,行仁义,布德惠,立正法,塞邪隧,群臣亲附,百姓和辑,上下一心,君臣同力,诸侯服其威,而四方怀其德。修政庙堂之上,而折冲千里之外,拱揖指撝,而天下向应,此用兵之上也。地广民聚,主贤将忠,国富兵强,约束信,号令明,两军相当,鼓錞相望,未至兵交接刃,而敌人奔亡,此用兵之次也。知土地之宜,习险隘之利,明奇正之变,察行阵解续之数,维炮绾而鼓之,白刃合,流矢接,涉血属肠,舆死扶伤,流血千里,暴骸盈场,乃以决胜,此用兵之下也。今夫天下皆知事治其末,而莫知务脩其本,释其根而树其枝也。


兵之胜败,本在于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则兵强矣;民胜其政,下畔其上,则兵弱矣。故德义足以怀天下之民,事业足以当天下之急,选举足以得贤士之心,谋虑足以知强弱之势,此必胜之本也。地广人众,不足以为强;坚甲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为存政者,虽小必存;为亡政者,虽大必亡。


是故善守者无与御,而善战者无与斗,明于禁舍开塞之道,乘时势,因民欲,而取天下。故善为政者积其德,善用兵者蓄其怒;德积而民可用,怒畜而威可立也。故文之所以加者浅,则势之所胜者小;德之所施者博,而威所之制者广;威之所制者广,则吾强而敌弱矣。故善用兵者,先弱敌而后战者也,故费不半而功自倍也。汤之地方七十里而王者,修德也;智伯有千里之地而亡,穷武也。故千乘之国,行文德者王;万乘之国,好用兵者亡。

《扬子》《问道》

狙诈之家曰:狙诈之计,不战而屈人兵,尧、舜也。曰:不战而屈人兵,尧、舜也。沾项渐襟,尧、舜乎。衒玉而贾石者,其狙诈乎。或问:狙诈与亡孰愈。曰:亡愈。或曰:子将六师,则谁使。曰: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故有天下者,审其御而已矣。或问:威震诸侯,须于征欤狙诈之力也,如其亡。曰:威震诸侯须于狙诈,可也。未若威震诸侯而不须狙诈也。或曰:无狙诈,将何以征乎。曰:纵不得不征,不有司马法乎。何必狙诈乎。

《渊骞篇》

请问古。曰: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舆尸、血刃,皆所不为也。

《刘子》《兵术》

太古淳朴,民心无欲世薄时浇,则争起,而战斗生焉。神农氏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后,蚩尤强暴,好习攻战,销金为刃,割革为钾,而兵遂兴矣。黄帝战于涿鹿,颛顼争于不周,尧战丹水,舜征有苗,夏讨有扈,殷攻葛伯,周伐崇侯。夫兵者,凶器财用之蠹,而民之残也。五帝三王,弗能弭者,所以禁暴而讨乱,非欲耗财以害民也。然众聚则财散,锋接则民残,势之所然也。

《文中子》《问易》

楚公问用师之道,子曰:行之以仁义。曰:若之何决胜。子曰:莫如仁义过,此败之招也。


文中子曰:强国战兵,霸国战智,王国战义,帝国战德,皇国战无。为天子而战兵,则王霸之道不抗矣。又焉取帝名乎。故帝制没而名实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