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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
第二百二十二卷目录
诗部杂录七
文学典第二百二十二卷
诗部杂录七
《紫薇诗话》:晁知道咏之西池唱和诗,有旌旗太乙三山外,车马长杨五柞中。柳外雕鞍公子醉,水边纨扇丽人行。殆绝唱也。高秀实,茂华人。物高远有出尘之姿,善为文辞,尝和予高邮道中诗,有中途留眼占星聚,一宿披颜觉雾收之句,便觉予诗急迫少从容閒暇处。
汪信民革尝作诗寄谢无逸,云:问讯江南谢康乐,溪堂春木想扶疏。高谈何日看挥麈,安步从来可当车。但得丹霞访庞老,何须狗监荐相如。新年更励于陵节,妻子同锄五亩蔬。饶德操见此诗谓信民曰:公诗日进,而道日远矣。盖用功在彼而不在此也。
洪龟父朋写《韵亭诗》云:紫极宫下春江横,紫极宫中百尺亭。水入方州界玉局,云映连山罗翠屏。小楷四行馀翰墨,主人一粒画仙灵。文箫采鸾不复返,至今神界花冥冥。作诗至此,殆无遗恨矣。
宣和末林子仁敏公《寄夏均父倪诗》云:尝忆他年接绪馀,饶三落托我迂疏。溪桥几换风前柳,僧壁今留醉后书。忘记下四句,饶三德操也。
表叔范元实既从山谷学诗,要字字有来处,尝有诗云:夷甫雌黄须倚阁,君卿唇舌要施行。
从叔知止少年作诗,云:彭泽有琴尝无弦,大全旧物惟青毡。我亦四壁对默坐,中有一床供昼眠。元实深赏爱之,云:殆似山谷少时诗。
外弟赵才仲少时诗,夕阳缘涧明等句,精确可喜。才仲少学柳文曾,内相肇晁丈以道说之,皆以才仲能为古人之文也。
夏均父倪文词富赡侪辈,少及尝以天寒霜雪繁,游子有所之,为韵,作十诗。留别饶德操,不愧前人作也。晁季一贯之尝访杜子师,与不遇。留诗云:草堂不见浣溪老,折得青松渡水归。
众人仿学山谷诗,时晁叔用冲之独专学老杜,众人求生西方,时秀实独求生兜率。
叔用尝戏谓余云:我诗非不如子,我作得子诗,只是子差熟耳。余戏答云:只熟便是精妙处,叔用大笑以为然。
饶德操酷爱徐师川《俯双庙诗》,开元天宝间衮衮见诸公不闻,张与许名在台省中之句。
张先生子厚与从祖子进同年进士也。张先生自登科,不复仕,居毗陵。绍圣中从祖自中书舍人出知睦州。子厚小舟相送数程,别后寄诗云:篱鴳云鹏各有程,匆匆相别未忘情。恨君不在蓬笼底,共听萧萧夜雨声。先生少有异才多异梦,尝作《梦录》记梦中事。予旧宝藏,今失之先生梦中诗如楚峡云娇宋玉愁,月明溪净印银钩。襄王定是思前梦。又抱霞衾上玉楼。又无限寒鸦冒雨飞,红树高高出粉墙之句,殆不类人间人也。绍圣初尝访祖父荥阳公于历阳,既归乘小舟溯江至乌江,还书云:今日江行风浪际天,尝记往在京师作诗,云:苦厌尘沙随马足,却思风浪拍船头也。
绍圣初荥阳公自浙中赴怀州,叔祖赴睦州,邂逅于镇江。别后叔祖寄绝句云:江南江北来,昨夜同枝宿。平明一声起,四顾已极目。
江西诸人诗如谢无逸,富赡饶德操萧散皆不减潘邠老大临精苦也。然德操为僧后,诗更高妙,殆不可及。尝作诗劝予专意学道,云:向来相许济时功,大似伽饷远空。我已定交木上座,君犹求旧管城公。文章不疗百年老,世事能排双颊红。好贷夜窗三十刻,胡床趺坐究幡风。
邠老尝《寄德操均父诗》云:文如二稚徒怀璧,武似三明却韔弓。松桧参天西邑路,时时骑马访庞公。文如二稚谓德操武,似三明谓均父也。后德操为僧名如璧殆诗之谶也。
吴春卿参政以资政殿大学士知河南。《过郭店谒文靖公墓诗》云:汉相岩岩真国英,门庭曾是接诸生。阳秋谈论四时具,河岳精神一坐倾。议者以为颇尽文靖仪观论议云。
刘师川莘老丞相幼子,力学有文。尝《赠舍弟诗》云:大阮平生予所爱,小阮相逢亦倾盖。济阳未识情更亲,信手新诗落珠贝。杨氏作公谁料理,臧孙有后诚可喜。长亭木落风雨多,无酒饮君如别何。余时为济阳县主簿,大阮谓知止也。
崇宁初晁以道居登封荥阳公,尝寄诗云:将谓清风全扫地,世间今复有卢鸿。以道和诗云:渭滨人老钓纶中,晚岁那知有早穷。顾我岩栖终作底,谩将病目送飞鸿。
崇宁末东莱公迎侍荥阳公居真州船场。晁以道赴官明州来访公,留连数日而去。别后以诗寄公,云:凤老不行食,子复将众雏。一门三世行,名数文章俱。自可不富贵,天德公已馀。公乎默终日,谁言得亲疏。人间亦何事,前贤重作书。公岂不穷愁,聊为笔墨娱。掩卷长叹息,曷不岩廊欤。却惭小人计,不当君子居。可恨只江水,潮生明月初。捩拖詟北客,别去敢踟蹰。回首望丹穴,涕泣日涟如。
曾元嗣续政和间,尝作《十友诗》,盖谓颜平、仲岐、关止叔、沼饶、德操、节高秀、实茂华、韩子、苍驹及余诸人凡十人也。其称予诗云:吕家三相盛天朝,流泽于今有凤毛。世业中微谁料理,却收才具入风骚。
崇宁初,荥阳公守曹州,陈无己以诗寄公云:往生三吕共修途,拟上青云近玉除。中道勒回奔电足,今年还直迩英庐。纵谈尚记华严夜,枉道难回刺史车。剩与宽为七字句,逢人聊代八行书。绍圣初荥阳公罢经筵出舍城东华严寺。无己与晁伯禹载之,唐季实之问皆来访公。每晨兴公未起三人者,皆揖于门外。及寝公就枕,三人者皆揖于门外,如亲弟子云。崇宁初,荥阳公自曹州,与相州太守刘寿臣、唐老学士。两易会于滑州。滑守陈伯修师锡殿院也。坐中有诗云:金马旧游三学士,玉麟交政两诸侯。盖记当时事也。
杨念三丈道孚克一吕氏重甥张公文潜之甥也。少有才思,为舅所知。年十五时,在鄂渚作诗云:洞庭无风时,上下皆明月。微波不敢兴,甚静蛟蜃穴。元符初荥阳公谪居历阳道,孚为州法曹掾。尝从公出游,以职事遽归遗公诗,云:雨绿霜红郭外田,山浓水淡欲寒天。参军抱病陪清赏,一檄呼归亦可怜。公甚称之。李方叔廌尝作《寒食诗》,千株密炬出严闉,走马天街赐近臣。我亦茅檐自钻燧,煨针烧艾捡铜人。又尝《赠汝州太守诗》云:安得吾皇四百州,皆如此邦二千石。荥阳公元符末起知单州,《登城楼诗》云:断霞孤鹜欲寒天,无复青山碍目前。世路崎岖饱经历,始知平地是神仙。
东莱公元祐中,《西池诗》云:游人初避热,多傍柳阴行。崇宁中闲居符离,尝步至村寺,作诗赠僧云:柳外阴中檐铎鸣,老僧拄杖出门行。自言老病难看读,只坐蒲团到五更。
饶德操初见潘邠老和山谷中兴碑诗,读至天下宁知再有唐皇帝,紫袍迎上皇。叹曰:潘十后来做诗直至此地位耶。
邠老《送山谷贬宜州诗》:可是中州著不得,江南已还更宜州。山谷极称赏之。
何斯举颉尝和余诗,云:秋水因君话河伯,接䍦持酒对山谷。斯举即无己诗,所谓黄尘投老,〈阙〉何郎准拟。明年共我长者也。然斯举与予初不相识。
东莱公尝言少时作诗,未有以异于众人。后得李义山诗,熟读规摹之,始觉有异。
东莱公深爱义山一春梦雨尝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之句,以为有不尽之意。
杨道孚深爱义山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以为作诗当如此学。
夏均父称张彦实诗出江西诸人,彦实《送均父作江守诗》云:平时衮衮向诸公,投老犹推作郡公。未觉朝廷疏汲黯,极知州郡要文公。均父每讽诵之。
张子厚先生绍圣中,苏常道中题予授读书卷后云:一水帝乡路,片云师子山。不知此何人诗也。
汪信民尝和予《欲晴诗》云:釜星晚杂出,雨脚晨可歇。又尝《和予春日绝句》云:晏坐黉堂一事无,居官萧散似相如。偶为浊酒风前约,不见繁英雨后疏。
颜夷仲岐旧尝从荥阳公问学,予为济阳主簿。夷仲适在曹南,尝赠予诗。念昔从学日,同升夫子堂。夫子盖谓荥阳公也。予罢官归作诗,留别夷仲云:昔者同升夫子堂,如今俱是鬓苍浪。盖用其语也。
饶德操作僧后,有《送别外弟蔡伯世诗》云:要做仲尼真弟子,须参达摩的儿孙。时诸说禅者不一,故德操专及之。
李尚书公择向见秦少游,予正献公投卷诗,云:雨砌堕危芳,风轩纳飞絮。再三称赏,云:谢家兄弟得意诗只如此也。
潘邠老哭东坡绝句十二首,其最盛传者。元祐丝纶两汉前,典刑意得宠光宣。裕陵圣德如天大,谁道微臣敢议天。公与文忠总遇谗,谗人有口直须缄。声名百世谁常在,公与文忠北斗南。
欧阳季默尝问东坡鲁直诗何处是好。东坡不答,但极口称重黄诗。季默云:如卧听疏疏还密密,晓看整整复斜斜。岂是佳耶。东坡云:正是佳处。
山谷《赠晁无咎诗》云:执持荆山玉,要我雕琢之。盖无咎初从山谷理会作诗,故无咎旧诗往往似山谷。僧守讷圆照师门人,本衣冠家子弟。后从圆照师祝发辩博能文。元符末上皇践阼,远近称颂新政。守讷以诗寄荥阳公,野夫生长仁皇世,再见仁皇御太平。是时天下称上皇为小仁宗云。
知止叔少时尝作《初凉诗》云:西风吹木叶,庭户作凉时。夜有愁人叹,寒先病骨知。予每喜诵此句迩,来少年能为此诗者,盖少矣。
崇宁初叔祖待制,自瀛帅改知颍州。过曹南省,荥阳公见学院诸生作诗,因和之。骐骥方腾踏,蚊虻敢扑缘。明年小期集,请看十庐鞭。绍圣间调知归州,过太平亦和诸生诗,其末句有何处孤城号秭归之句。《艇斋诗话》:陶渊明诗自宋义熙以后,皆题甲子。此说始于五臣,注文选云:尔后世遂因仍其说,治平中有虎丘僧思悦者,编渊明集,独辨其不然。其说曰:渊明之诗题甲子者,始庚子迄丙辰。凡七十年间,九首皆晋安帝时所作,及恭帝元熙二年庚申岁,宋始受禅。自庚子至庚申,盖二十年。岂有宋未受禅前二十年耻事,二姓而题甲子之理哉。思悦之言,信而有證矣。东坡诗云:公是主人身是客,举觞登望得无愁。用乐天心是主人,身是客身犹言我也。如张飞自言身是张翼德,可共来决死斗。及宋彭城王义真自关中逃归,谓宏曰:身在此。谢瀹云:身家太傅,若此类甚多,皆以身为我也。韩子苍诗云:身今老病投炎瘴,最忆冰厓昨岁秋。东坡海外上梁文口号曰:为报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章子厚见之,遂再贬儋耳,以为安稳,故再迁也。
《二老堂诗话》、《池阳集》载:杜牧之守郡时,有妾怀妊而出之,以嫁州人。杜筠后生子,即荀鹤也。此事人罕知。予过池,尝有诗云:千古风流杜牧之,诗才犹及杜筠儿。向来稍喜唐风集,今悟樊川是父师。
钱塘陈益字仲理,进士入官,淳熙间尝为奉使金国,属官过滹沱光武庙,见塑像左衽有诗,云:早知为左衽,悔不听臧宫。意亦可取。
元丰己未东坡坐作诗谤讪,追赴御史狱。当时所供诗案,今已印行所谓乌台诗案是也。靖康丁未岁台吏随驾挈真案至维扬。张全真参政时为中丞,南渡取而藏之。后张丞相德远为全真作墓志,诸子以其半遗。德远充润笔,其半犹存全真家。予尝借观皆坡亲笔。凡有涂改,即押字于下,而用台印苏子容丞相。元丰戊午岁尹开封治陈世儒狱言者,诬以宽纵,请求是秋,亦自濠州摄赴台狱。尝赋十四篇,今在集中序,云:子瞻先已被系,予昼居三院东阁,而子瞻在知杂南庑,才隔一垣。其诗云: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注谓所劾歌诗,有非所宜言,颇闻诘之语。
簇簇淮阴市,竹楼缘岸上。好日起樯竿,乌飞惊五两。今日转船头,金乌指西北。烟波与春草,千里同一色。船头大铜镮,摩挲光阵阵。早晚便风来,沙头一眼认。何物令侬羡,羡郎船尾燕。衔尾趁樯竿,宿食长相见。隔浦望郎船,头昂尾幰幰。无奈脱莱时,清淮春浪软。黄鲁直云:淮阴行情调殊丽,语气尤稳切。白乐天元微之为之皆不入律也。惟无奈脱莱,时不可解,当待博物洽闻者说也。予尝见古本作挑莱时,东坡《惠州新年诗》水生挑莱渚,恐用此字。
苏文忠公诗文少重复者,惟人生如寄耳十数处用,虽和陶诗,亦及之盖,有感于斯言。此句本起魏文帝乐府厥,后高僧传王羲之与支道林书祖其语尔。朱翊新仲猗觉寮杂志,乃引高僧及高齐刘善明,似未记魏乐府。予为太和萧人杰秀才作《如寄斋说引文忠公诗》甚详。
汤岐公思退在相位作《显仁皇后挽诗》云:虞妃从梧野,启母祔稽山。无一字闲,盖显仁初以贤妃从徽宗。北狩其后,祔徽宗葬会稽之永祐陵。虞妃为徽宗也。启母为高宗也。用事可谓的切,高宗山陵予进挽诗取法焉。其云:生年同艺祖,谓创业中兴之主,皆丁亥生也。庆寿似慈宁,谓母子皆尝庆八十也。然不若岐公之工。
陆游务观云:王性之谓苏子瞻作《王莽诗》讥。介甫云:入手功名事事新。又《咏董卓》云:功业平生劝用儒,诸公何事起相图。只言世上无健者,岂信车中有布乎。盖讥介甫争市易事,自相叛也。车中有布,借吕布以指惠卿,姓曾布名。其亲切如此。又云:曾吉甫侍郎藏子瞻《和钱穆文诗》真本,所谓大笔推君西汉手,一言寘我二刘间者。其自注云:穆文尝草,某答诏以歆向见喻,故有此句。而广川董彦远待制,乃讥子瞻不当用高光事过矣。与务观同作《刘信叔太尉挽词》,予诵《鲁直哭宗室公寿诗》云:昔在熙宁日,葭莩接贵游。题诗奉先寺,横笛宝津楼。天网恢中夏,宾筵禁列侯。但闻刘子政,头白更清修。意深语到可。见宗室前肆后拘,气象务观。云:韩子苍尝见鲁直真迹第三联,改云:属举左官,律不通。宗室侯以此为胜,而曾吉甫独取前作。
《刘贡父诗话录》云:皇甫湜诗无闻,韩退之有读公远诗讥,其掎摭粪壤间。又韩集虽有次韵,湜陆浑山火之篇,而湜诗俱不传。予尝得湜永州祁阳元次山𢈪亭诗碑,题云:侍御史内供奉皇甫湜。其诗云:次山有文章可惋,只在碎然长于指。叙约洁多馀态心,语适相应出句多。分外于诸作者间拔戟成一队,中行虽富剧粹美。君可盖子昂感遇,佳未若君雅裁退之全而神。上与千年对李杜才海翻高下,非可概文于一气间。为物莫与大先王路不荒,岂不仰吾辈,石屏立衙衙溪口,啼素濑我思,何人知徙倚,如有赖后见《洪容斋随笔》谓此诗风格无可采非也。
杜工部诗屡及银章,欧阳文忠公诗数言金带,此亦常事后来士大夫多以不仕为旷达。又因前辈偶谓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为未。是富贵小说,遂云:永叔这条金带几道著,予谓近世迈往凌云视官职如缰锁。谁如东坡然《送陈睦诗》云:君亦老嫌金带重。《望湖海词》云:不堪金带垂腰,岂害其为达耶。
唐李义山《霜月绝句》: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本朝石曼卿云:素娥青女原无匹,霜月亭亭各自愁。意相反而句皆工。
陶渊明诗酒能消百虑,杜子美云:一酌散千忧,皆得趣之句也。
子美诗自比稷与契退之诗,云:事业窥稷契,子美未免儒者,大言退之实欲践之也。
予编校《文苑英华》,如诗中数字异同,固不足怪。至苏颋《九日侍宴应制》得时字韵诗,颋集与英华略同。首句嘉会宜长日,而《岁时杂咏》作并数登高日,第二句高游顺动,时《杂咏》作延龄命赏时。第三句晓光云半洗。《杂咏》作宸游天上转。第四句晴色雨馀滋。《杂咏》作秋物雨来滋。第五句降鹤因韶德,《杂咏》作承仙驭。第六句吹花入御词。《杂咏》作睿词。后一联云:愿陪阳数节亿万九秋期。《杂咏》作微臣复何幸长得奉恩私窃意。《杂咏》乃传书录当时之本,其后编集八句,皆有改定。《文苑》因从之耳。杜甫云:新诗改罢自长吟,信乎不厌雕琢也。
苏文忠公诗初若豪迈,天成其实,关键甚密。再来杭州寿星院,《寒碧轩诗》句句切题,而未尝拘。其云:清风肃肃摇窗扉,窗里修竹一尺围。纷纷苍雪落夏簟,冉冉绿雾沾人衣。寒碧各在其中,第五句日高山蝉抱叶响,颇似无意。而杜诗云:抱叶寒蝉静并叶,言之寒亦在中矣。人静翠羽穿林飞,固不待言。末句却说破道人绝粒对寒碧,为问鹤骨何缘肥,其妙如此。周紫芝《竹坡诗话》第一段云:杜少陵《游何将军山林诗》有雨抛金锁甲,苔卧绿沉鎗之句,言甲抛于雨为金所锁,鎗卧于苔为绿所沉。有将军不好武之意。余读薛氏补遗,乃以绿沉为精铁,谓隋文帝赐张𣽂以绿沉之甲是也。不知金锁当是何物。后又读赵德麟侯鲭录谓绿沈为竹,乃引陆氏龟蒙诗一架三百竿,绿沉森杳冥。此尤可笑,已上皆紫芝之语。予按苻坚使熊邈造金银细铠。金为线,以缧之。蔡琰诗云:金甲耀日光,至今谓甲之精细者为锁子甲。言其相御之密也。紫芝工诗,而诗话百篇疏失如此。何耶,绿沉为精铁则不待辨矣。
紫芝云: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此高力士诗也。鲁直作《食笋诗》云:尚想高将军,五溪无人采。是也。张文潜作《荠羹诗》乃云:论斤上国何曾饱,旅食江城日至前。尝慕藜羹最清好,固应加糁愧吾缘。则是高将军所作。乃荠诗耳。非笋诗也。二公同时,而用事不同。如此不知其故,予按二诗,各因笋荠而借用作斤卖之句,初非用事不同,紫芝何其拘也。
紫芝末篇又云:今日校谯国集,适此两卷,皆公在宣城时。某为儿时,先人以公真稿指示。某是时已能成诵。今日读之,如见数十年前故人,终是面熟,但句中时有与昔时所见不同者,必是痛遭俗人改易尔。如《病起》一诗云:病来久不上层台,窗有蜘蛛径有苔。多少山茶梅子树,未开齐待主人来。此篇最为奇绝,今乃改云:为报园花莫惆怅,故教太守及春来。非特意脉不伦,然亦是何等语。又如樱桃欲破红,改作绽红梅粉初坠素,改作梅葩。殊不知绽葩二字,是世间第一等恶字。岂可令入诗来。又《喜雨晴诗》云:丰穰未可期,疲瘵何日起。乃易疲瘵为瘦饥,若当时果用瘦饥二字,则此老大段窘也。予谓紫芝论俗子改易张文潜诗是也。至引樱桃欲绽红,谓不应改破作绽,梅粉。不应作葩。云:是恶字,岂可入诗。然则红绽雨肥梅,不应见杜子美诗正,而葩不应见韩退之进学解天葩,无根常见日。不应见欧阳永叔长篇,况古今诗人亦多有之,岂可如此论诗耶。
自唐文士诗词多用缥眇二字,本朝苏文忠公亦数用之。其后蜀中大字本改作缥缈,盖韵书未见眇字尔。或改作渺,未知孰是。予校正《文苑》英华姑,仍其旧而注此说于下。
余家有米元章书长寿庵三字,后题两句人是西方无量佛,寿如南极老人星。不知古人诗句,或元章自作也。
政和中庐陵太守程祁学有渊源,尤工诗。在郡六年,郡人段子冲字谦叔学问过人。自号潜叟。郡以遗逸八行荐,力辞。与程唱《酬梅花绝句》展转千首,识者已叹其博。近岁有同年陈从古字希颜裒古今梅花诗八百篇,一一次韵。其自序云:在汉晋未之,或闻自宋鲍照以下,仅得十七人。共二十一首。唐诗人最盛,杜少陵才二首,白乐天四首,元微之韩退之柳子厚刘梦得杜牧之各一首,自馀不过一二。如李翰林韦苏州孟东野皮日休诸人,则又寂无一篇。至本朝方盛行,而予日积月累,酬和千篇云。
司空山在舒州太湖县界,初经重报寺,过马玉河至金轮院。有僧本净肉身塔,及不受叶莲花池。连理山茶。自塔院乃上山,至本净坐禅岩,精巧天成。中途断崖绝壑,傍临万仞,号牛背石。宗室善修者,言石如剑脊,中起侧足覆身。而过危险之甚,度此步步皆佳。上有一寺,及李太白书堂一峰玉立,有太白《瀑布诗》云:断岩如削瓜,岚光破崖绿。天河从中来,白云涨川谷。玉案赤文字,落落不可读。摄衣凌青霄,松风吹我足。予兄子中守舒日得此于宗室公霞,今胡仔《渔隐丛话》载蔡绦《西清诗话》不言此山,但云:太白仙去后,人有见其诗略,云:断崖如削瓜,岚光破崖绿。天河从中来,白云涨川谷。玉案敕文字,世眼不可读。摄衣凌青霄,松风吹我足。又云:举袖霞脱条,招我饭胡麻。既误以断岩为断崖,与第二句相重。赤文作敕文,落落作世眼,摄衣作摄身,皆浅近,与前句大相远当涂。《太白集》本元无此诗,因子中录寄郡守,遂刻于后然皆从蔡绦误,本子中争之不从,仅能改敕为赤而已。世言杜子美诗两押闲字,不避家讳。故《留夜宴诗》临欢卜夜闲七言诗,曾闪朱旗北斗闲。虽俗传孙觌杜诗押韵,亦用二字,其实非也。卞圜杜诗本云:留欢上夜关盖有投辖之意,卜字似上字,关字似闲字,而不知者或改作夜闲,又不在韵。卞氏本妙不可言,北斗闲者盖《汉书》有朱旗降天,今杜诗既云:曾闪朱旗,则是因朱旗降天斗,色亦赤,本是殷字。于斤切盛也。殷字于颜切红也。故音虽不同,而字则一体,是时宣祖正讳殷字,故改作闲,全无义理。今既祧庙不讳,所谓曾闪朱旗北斗殷,又何疑焉。
白乐天为忠州刺史,有《东坡》、《种花》二诗,又有《步东坡诗》云:朝上东坡步,夕上东坡步。东坡何所爱,爱此新成树。本朝苏文忠公不轻许可,独敬爱乐天屡形诗篇,盖其文章皆主辞达而忠厚好施刚直,尽言与人,有情于物。无著大略相似,谪居黄州,始号东坡,其原必起于乐天忠州之作也。
昔人应急,谓唐之酒价,每斗三百引。社酒速宜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为證。然白乐天为河南尹,自劝绝句云:忆昔羁贫应举年,脱衣典酒曲江边。十千一斗犹赊饮,何况官供不著钱。又古诗亦有金尊美酒斗十千,大抵诗人一时用事,未必实价也。《白乐天集》第十五卷《宴散诗》云:小宴追凉散,平桥步月回。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残暑蝉催尽,新秋雁载来。将何迎睡兴,临睡举残杯。此诗殊未睹富贵气象,第二联偶经晏元献公拈出,乃迥然不同。
唐人裒刘禹锡嘉话云:进士陈摽诗《咏黄蜀葵诗》云: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憎处只缘多。予尝语客花多固取轻于人,何憎嫌之。有因论木芙蓉,全似芍药但患无两平字,易牡丹字,欲改此句作得人轻处只缘多众,以为善。且谓移芍药二字在句首,则可矣。予以失全句为疑,或云:本草芍药,一名馀容,因缀一绝云:花如人面映秋波,拒傲清霜色更和。能共馀容争几许,得人轻处只缘多。白乐天《和钱学士白牡丹诗》云:唐昌玉蕊花,攀玩众所争。折来比颜色,一树如瑶琼。彼因稀见贵,此以多为轻,固知轻字为胜。
《避暑漫抄》:唐文皇既以武功平隋乱,又以文德致太平。于篇咏尤其所好。如曰:昔乘匹马去,今驱万乘来。词气壮伟固,人所脍炙。又尝观其《过旧宅诗》曰:新丰停翠辇,谯邑驻鸣笳。一朝辞此去,四海遂成家。盖其诗语与功烈真相副也。
《二老堂诗话》:广西有赵梦得处于海上。东坡谪儋耳时为致中州家问东坡。尝题其澄迈所居二亭,曰:清斯,曰:舞琴,仍录陶渊明杜子美诗及旧作数十纸,与之梦得。以绫绢求东坡。答云:币帛不为服章,而以书字上,帝所禁。又有帖云:旧藏龙焙请来共尝盖饮,非其人茶有语闭门,独啜心有愧。真佳句也。后赵君子妇将产,梦有题开国男来谒者,生子名之曰:荆。而字梦授绍兴末登科,丰厚夷雅所至榜书室。曰:见坡。乾道中以左奉议郎知吉州龙泉县,予因得尽观东坡之翰墨。荆去调钦倅未上而卒。梦开国男者,殆县宰耶。
乾道七年秋予为礼部侍郎,一时长贰每会食多戏举诗对。或云:蔷薇刺刺花奴手,刺刺皆侧声,人谓难对。予云:鸿雁行行鸟迹书。又云:半夏禹馀粮借雨为禹,凉为粮也。宜以何对。予云:长春佛见笑,盖药名及花名也。吏部张津子问侍郎,因云:此雅对耳。更有通俗之句,如往年胡邦衡多髯,初除吏部郎官。或以胡铨髯吏部为戏,莫能对者。是时姚宪令则以司农少卿兼权户侍在坐。予谓令则君尝为浙宪,岂复远使,欲借以趁对。云:姚宪远提刑,盖借姚为遥也。坐皆大笑。淳熙六年吏部尚书兼侍讲程大昌泰之讲筵,退入部。同官问今日讲何经。泰之曰:尚书。或又曰:尚书讲尚书。亦诗句也。属余对之。予曰:行者留行者,坐中复大笑。
唐薛能诗云:莫欺阙落残牙齿,曾吃红绫饼餤来。记新进士时事也。王禹偁《贺人及第诗》云:利市襕衫抛白纻,风流名纸写红笺。予尝以二事为一联,云:襕衫抛白纻,饼餤吃红绫。似是的对,叶梦得石林《避暑录话》载红绫饼餤为卢延让诗。
颜延年诗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后人误用一麾出守事,以为起于杜牧之自云:独把一麾江海去,实用旌麾之麾,未必本之颜诗。后人因此二字误用颜诗耳。
《欧阳文忠公外集》有《早赴府学释奠诗》盖任留守推官陪钱惟演行礼时也。诸处本皆如此写达,云:《省题诗集》只云:释奠却注作国子监试题,盖惟演止,是使相,诗中不应云:行祠汉丞相,且俎豆兼三代,及首善自西京语。皆有嫌,专指汉事,非惟演也。当从省题。予答云:省题所印,如秋狝之类,乃官中试题。至于释奠似太平,易况诸本。元有早赴府学二字,书坊傅会剿之耳。其云:昔齿公卿日尝闻弦诵声,岂举业当用乎。所谓汉丞相,乃诗句偶然。如唐卿周士之类,何必拘泥。且汉时释奠,岂预丞相耶。今公外集第二卷,书怀感事,寄梅圣俞,云:丞相忽南迁,送之伊水头。此惟演落平章事,移邓州时,亦呼丞相外集十四卷,《送河南户曹杨子聪序》云:居一岁,相国彭城公荐之彭城。惟演所封郡,是又呼为相国。按《唐白乐天集》第五十八卷,论节度使王锷除平章事,云:伏以宰相者,人臣极位,天下具瞻,非有清望大功,不容轻授。锷非清望,又无大功,深为不可。此是唐使相,亦谓之宰相。故有系衔,大敕之后者,兹乃丞相相国宰相三者,在使相,皆可称呼之。明證达号博洽,故著此以示后学。
蜀人缕鸠为脍,配以芹菜。或为诗云:本欲将芹补,那知弄巧成。
予少时尝梦至人家,其书室为丛竹所蔽,殊不开爽。堂下皆古柳,鸦噪不止。梦中作诗云:竹多翻障月,木老只啼乌。意谓竹本清虚延贮风月,今反窒塞如此。种木不栖鸾凤徒能集,乌以聒耳。似讥其主人也。后数年为金陵教官,初入廨舍,则厅下及门外古柳参天鸦鸣,竟日厅傍小书室,丛竹蔽亏,恍如所梦。绍兴二十七年御筵进士四百二十六人,温州王十朋为之首。其乡人吴己正缀末特奏状元,则福州李三英例赐出身,附名正奏之后。己正有诗:举头不忍看王十,回首,犹欣见李三。
《老学庵笔记》诗正义曰:络纬鸣懒妇惊。宋子京《秋夜诗》云:西风已飘上林叶,北斗直挂建章城。人间底事最堪恨,络纬鸣时无妇惊。其妙于用事如此。
东坡《海外诗》云:梦中时见作诗孙,初不解。在蜀见苏山藏公墨迹,叠韵竹诗,后题云:寄作诗孙符,乃知此句为仲虎发也。
荆公诗云:闭门欲推愁,愁终不肯去。刘宾客诗云:与老无期约,到来如等闲。舍人子苍取作一联,云:推愁不去还相觅,与老无期稍见侵。比古句盖益工矣。韩子苍《和钱逊叔诗》云:叩门忽送铜山句,知是赋诗人姓钱,盖唐诗人钱起赋诗,以姓为韵,有铜山许铸钱之句。
白乐天云: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晏元献云:绿树新蝉第一声,王荆公云:去年今日青松路,忆似闻蝉第一声。三用而愈工,信诗之无穷也。
杨廷秀在高安有小诗,云:近红莫看失燕支,远白宵明雪色奇。花不见桃惟见李,一生不晓退之诗。予语之曰:此意古人已道,但不如公之详耳。廷秀愕然,问古人谁曾道。予曰:荆公所谓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是也。廷秀大喜曰:便当增入小序中。
晁子止云:曾见东坡手书《四州环一岛诗》其间茫茫太仓中一句,乃区区魏中梁不知果否。苏季真云:《寄张文潜桄榔杖诗》初本云:酒半消其下,云:江边独曳桄榔杖,林下閒寻荜拨苗盛。孝章又误为孝标,已而悟故,尽易之。虽其家所传,然去今所行亡字韵殊远,恐传之误也。
阮𥙿云: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言人亦不可得。吕居仁用此意作诗,云:好诗正似佳风月,解赏能知已不凡。
汤岐公自行宫留守出为会稽,朝士以诗送行甚众。周子充在馆中,亦有诗而亡之。岐公以书再求曰:顷蒙赠言,乃为或者,藏去子充极爱,其遣辞之婉。李虚己侍郎字公受,少从江南先达学作诗。后与曾致尧倡酬曾,每曰:公受之诗,虽工恨哑耳。虚己初未悟,久乃造入,以其法授晏元献。元献以授二宋,自是遂不传。然江西诸人每谓五言第三字,七言第五字,要响亦此意也。
老杜《哀江头》云: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忘城北。言方皇惑避死之际,欲往城南,乃不能记,孰为南北也。然荆公集句两篇,皆作欲往城南望城北,或以为舛误,或以为改定,皆非也。盖所传,本偶不同,而意则一也。北人谓向为望,谓欲往城南,乃向城北,亦皇惑避死不能记南北之意。
先夫人幼多在外家晁氏,言诸晁读杜诗稚子也。能赊晚来幽独,恐伤神也。字恐字皆作去声读。
蜀人石耆公言苏黄门尝语其侄孙在庭。少卿曰:《哀江头》即《长恨歌》也。长恨冗,而凡《哀江头》简而高,在庭曰:常武与桓二诗,皆言用兵而繁简不同,盖此意乎。黄门摇手曰:不然。
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且如《岳阳楼诗》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拆,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此岂可以出处求哉。纵使字字寻得出处,去少陵之意益远矣。盖后人元不知杜诗,所以妙绝古今者,在何处。但以一字,亦有出处为工,如《西昆酬倡集》中诗,何曾有一字无出处者,便以为追配少陵,可乎。且今人作诗,亦未尝无出处,渠自不知若为之笺注,亦字字有出处,但不妨其为恶诗耳。
《唐拾遗》:耿纬下邽,喜叔孙主簿。郑少府见过诗云:不是仇梅至,何人问百忧。苏子由作绩溪令,时有《赠同官诗》云:归报仇梅省文字,麦苗含穟欲蚕眠。盖用纬语也。近岁均州刻本辄改为仇香。
晁以道《明皇打毬图诗》,宫殿千门白昼开,三郎沉醉打毬回。九龄已老韩休死,明日应无谏疏来。又《张果洞诗》云:怪底君王惭汉武,不诛方士守轮台。皆伟论也。
吕居仁诗云:蜡烬堆盘酒过花,世以为新。司马温公有五字,云:烟曲香寻篆,杯深酒过花。居仁盖取之也。茶山先生云:徐师川拟荆公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云:细落李花那可数,偶行芳草步因迟。初不解其意,久乃得之。盖师川专师陶渊明者也。渊明之诗,皆适然寓意,而不留于物。如悠然见南山。东坡所以知其决非望南山也。今云:细数落花缓寻芳,草留意甚矣,故易之。又云:荆公多用渊明语而意异。如柴门虽设要常关,云向无心能出岫。要字能字皆非渊明本意也。
鲁直诗有题扇草色青青柳色黄,一首唐人贾至赵嘏诗中皆有之。山谷盖偶书扇上耳。至诗中作吹愁去,嘏诗中作吹愁却,却字为是,盖唐人语,犹云:吹却愁也。
刘长卿诗曰:千峰共夕阳,佳句也。近时僧癞可用之。云:乱山争落日,虽工而窘不迨本句。
李后主《落花诗》云:莺狂应有限,蝶舞已无多。未几亡国,宋子京亦有《落花诗》云:香随蜂蜜尽,红入燕泥乾。亦不久下世诗谶,盖有之矣。
今世道俗语多唐以来人诗,何人更向死前休。韩退之诗也。林下何曾见一人,灵澈诗也。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罗隐诗也。世乱奴欺主,年衰鬼弄人。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杜荀鹤诗也。事向无心得。章碣诗也。但有路可上,更高。人也行。龚霖诗也。忍事敌灾星。司空图诗也。一朝权入手,看取令行时。朱湾诗也。自己情虽切,他人未肯忙。裴说诗也。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冯道诗也。在家贫亦好,戎昱诗也。
宋白《尚书诗》云:风骚坠地欲成尘,春锁南宫入试频。三百俊才衣似雪,可怜无个解诗人。又云:对花莫道浑无过,曾与常人举好诗。大抵宋诗虽多疵颣,而语意绝有警拔者,故其自负如此。
刘随州诗:海内犹多事,天涯见近臣。言天下方乱,思见天子,而不可得。得天子近臣亦足自慰矣。见天子近臣已足自慰,况又见之于天涯乎。其爱君忧国之意,郁然见于言外。唐人诗中有曰:无题者率杯酒狎邪之语,以其不可指言,故谓之无题。非真无题也。近岁吕居仁陈去非亦有曰:无题者,乃与唐人不类,或真无其题,或有所避其实,失于不深考耳。
胡基仲尝言韩退之《石鼓歌》云:羲之俗书趁姿媚狂肆甚矣。予对曰:此诗至云陋儒,编诗不收入二雅,褊迫无委蛇其言。羲之俗书未为可骇也。基仲为之绝倒。
王广津《宫词》云:新睡起来思旧梦,见人忘却道胜常。胜常犹今妇人言万福也。前辈尺牍有云:尊候胜常者,胜字当读平声。
唐韩翃诗云:门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近世晏叔原《乐府词》云:门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气格乃过本句,不谓之剽可也。
张文昌《成都曲》云: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支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此未尝至成都者也。成都无山,亦无荔支,苏黄门诗云:蜀中荔支出嘉州,其馀及眉半有不盖眉之彭山县,已无荔支矣,况成都乎。
山谷《水仙花二绝》:淡扫蛾眉篸一枝,及只比江梅无好枝者。见于《李端叔集》中恐,非端叔所及也。贺方回作《王子开挽词》和璧终归赵,干将不葬吴者,见于《秦少游集》中子,开大观己丑卒于江阴,而返葬临城。故方回此句为工,时少游已没十年矣。水仙花则不可考,然气格似山谷晚作,不类端叔也。
张文潜言王中父诗喜用助语,自成一体。予按韩少师持国,亦喜用之。如酒成岂见甘而坏,花在须知色即空。居仁由义吾之素处顺安,时理则然不尽良哉。用空令识者,伤用舍时焉耳。穷通命也欤。
岑参在西。安幕府诗云:那知故国月,也到铁关西。韦应物作郡时,亦有诗云:宁知故园月,今夕在西楼。语意悉同,而豪迈閒澹之趣,居然自异。
杜诗:夜阑更秉烛,意谓夜已深矣。宜睡而复秉烛以见久客,喜归之意。僧德洪妄云:更当平声读乌有是哉。
韩子苍诗喜用拥字,如车骑拥西畴,船拥清溪尚。一樽之类出于唐诗人钱起城隅拥归骑也。
水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王维诗也。权德舆《晚渡扬子江诗》云:远岫有无中,片帆烟水上。已是用维语欧阳公《长短句》云: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诗人至是盖三用矣。然公但以此句施于平山堂为宜。初不自谓工也。东坡先生乃云:记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则似谓欧阳公创为此句,何哉。
世言荆公四家诗,后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说酒及妇人,恐非荆公之言。白诗乐府外及妇人者,实少言酒固多比之陶渊明辈,亦未为过。此乃读白诗不熟者,妄立此论耳。四家诗未必有次序,使诚不喜白,当自有故,盖白识度甚浅。观其诗中如中宵出饮三百杯,明朝归揖二千石。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金锁贤。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趍。一别蹉跎朝市间,青云之交不可攀。归来入咸阳,谈笑皆王公。高冠佩雄剑长揖,韩荆州之类,浅陋有索客之风集中。此等语至多,世但以其词豪俊动人,故不深考耳。又如以布衣得一翰林供奉,此何足道。遂云: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欢。宜其终身坎壈也。
杜牧之作《还俗僧诗》云:云发不长寸,秋寒力更微。独寻一径叶,犹挈衲残衣。日暮千峰里,不知何处归。此诗盖会昌废佛时所作也。又有《斫竹诗》亦同时作。云:寺废竹色死,官家宁尔留。霜根渐随斧,风玉尚敲秋。江南苦吟客,何处寄悠悠。词意悽怆盖怜之也。至李端叔《还俗道士诗》云:闻道华阳客,儒衣谒紫微。旧山连药卖,孤鹤带云归。柳市名犹在,桃源梦已稀。还家见鸥鸟,应愧背船飞。在道士还俗,非不得已者,故直讥之耳。
东坡在黄州时,作《西捷诗》曰:汉家将军一丈佛,诏赐天闲八尺龙。露布朝驰玉关塞,捷书夜到甘泉宫。似闻指麾筑上郡,已觉谈笑无西戎。放臣不见天颜喜,但觉草木皆春容。一丈佛者,王中正也。以此诗为非东坡作耶。气格如此,孰能辨之,以为果东坡作耶。此老岂誉王中正者,盖刺之也。以三百篇言之,君子偕老是矣。
白乐天《寄裴晋公诗》云:闻说风情筋力在,只如初破蔡州时。王禹玉《送文太师诗》云:精神如破贝州时,用白语而加工。信乎,善用事也。
《续笔记》:杜少陵《曲江诗》云: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二联中叠用二花字,而意不重复,又何妙也。
王元之诗云:两株红杏映篱斜,妆点香山副使家。何事春风容不得,和莺吹折数枝花。语虽极工,然大风折树,而莺犹不去,于理未通,当更求之。
对雨编东坡初赴惠州,过峡山寺不值主人。故其诗云:山僧本幽独乞食,况未还云碓水自。舂松门风为关石,泉解娱客琴筑鸣。空山既至惠州残,腊独出至栖禅寺,亦不逢一僧。故其诗云:江边有微行,诘曲背城市。平湖春草合,步到栖禅寺。堂空不见人,老稚掩关睡。所营在一食,食已宁复事。客行岂无得,施子净扫地。松风独不静,送我作鼓吹。在儋耳作《观棋诗》记游庐山白鹤观观中,人皆阖户昼寝。独闻棋声云:五老峰前白鹤遗址,长松荫庭。风日清美。我时独游不逢一士,谁欤棋者,户外屦。二不闻人声,时闻落子,其寂寞冷落之味,可以想见。句语之妙,一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