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
第四卷目录
文学总部总论四
宋陈骙文则〈十七则〉
陈善扪虱新话〈文章必有宗主 作文贵首尾相应 文章贵错综 文章夺胎换骨 文章由人所见 文章传远贵于精工 文字意同语有工拙 为文妙在掩抑顿挫 作文须题外立意 作文使事之难 古人多假借用字 观人文章 晋唐国朝之文 唐宋文章皆三变末流不免有弊 韩文公论佛骨表其说始于傅奕 东坡作文用事 王勃滕王阁序文有本祖 欧苏之文 欧文多拟韩作 苏黄文妙一世 东坡文字妙一世 苏子由文 东坡兄弟议论相反 秦少游文自成一家 文中有诗诗中有文 韩文杜诗用字有来处 李杜韩柳有优劣 孙樵文白乐天黄鲁直诗 陈后山学文于南丰学诗于山谷 欧公变文格而不能变诗格 唐末诗体卑陋小词奇绝 以文体为诗四六〉
文学典第四卷
文学总部总论四
《宋·陈骙文则》《十七则》
诗书之文有若重复而意实曲折者,
《诗》曰: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此思贤之意,自曲折也。又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此考古之意,自曲折也。
《书》曰:眇眇予末小子。此谦托之意,自曲折也。又曰:孺子其朋,孺子其往。此告戒之意,自曲折也。
文有意相属而对偶者如发,彼小豝殪此大,兕诲尔谆谆听我藐藐,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有事相类而对偶者如威侮五行怠弃,三正佑贤辅德显忠,遂良此皆浑然而成,非有意于媲配,凡文之对偶者,若此则工矣。
古人之文用古人之言也,古人之言后世不能尽识,非得训切殆不可读,如登崤险一步九叹。既而强学焉,搜摘古语撰叙今事,殆如昔人所谓大家婢学夫人举止羞涩,终不似真也。
大抵文士题命篇章悉有所本自孔子为书作序,文遂有序。自孔子为易说卦文遂有说,自有曾子问哀公问之类文遂有问,自有考工记学记之类文遂有记,自有经解王言解之类文遂有解,自有辩政辩物之类文遂有辩,自有乐论礼论之类文遂有论,自有大传閒传之类文遂有传。
文有助辞犹礼之,有傧乐之有相也,礼无傧则不行,乐无相则不谐文,无助则不顺。
倒言而不失其言者言之妙也,倒文而不失其文者文之妙也,文有倒语之法知者罕矣。
《春秋书》曰:吴子遏伐楚,门于巢,卒。
《公羊传》曰:门于巢卒者何,入门乎巢而卒也。然夫子先言门后言于巢者于文,虽倒而其寓意微矣。
字有偏旁故文有取偏旁以成句,字有音韵故文有取音韵以成句,皆所以明其义也。
《周礼》曰:五人为伍。
《中庸》曰:诚者,自成也。
《孟子》曰:征之为言,正也。凡此皆取偏旁者也,
《易》曰:嗑者,合也。
《乐记》曰:乐者,乐也。
《孟子》曰:校者,教也。凡此皆取音韵者也。
夫文有病辞有疑,辞病辞者读其辞则病,究其意则安,如
《曲礼》曰:猩猩能言,不离禽兽。
《系辞》曰:润之以风雨,盖禽字于猩猩为病,润字于风为病也。疑辞者读其辞则疑究,其意则断,如何彼秾矣。曰:平王之孙。檀弓曰:容居鲁人也,盖平王疑为东迁之平王鲁人,疑为鲁国之人也,凡观此文可不深考。
辞以意为主故辞有缓有急有轻有重,皆生于意也。
《韩宣子》曰:吾浅之为丈夫也,则其辞缓。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则其辞急,狼瞫于是乎君子则其辞轻,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则其辞重。易之有象以尽其意,诗之有比以达其情,文之作也。可无喻乎博采经传,约而论之,其取喻之法大概有十。
文有上下相接若继踵,然其体有三其一曰:叙积小至大。如
《中庸》曰: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其二曰:叙由精及粗。如
《庄子》曰: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其三曰:叙自流及源。如
《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文有交错之体若𦆑纠,然主在析理理尽后已书曰: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载事之文有上下,同日之法谓其事,断可书其人断可美也。如
《论语》载孔子之美,禹颜戴礼之记文王周公,
《公羊之传》孔父仇牧荀息皆其法也。
载事之文有先事而断以起事也,有后事而断以尽事也。如
《左氏传》欲载晋灵公厚敛雕墙必先言,晋灵公不君,
《公羊传》欲载楚灵王作乾溪台必先言灵王为无道,若此类皆先断以起事也。如
《左氏传》载晋文公教民而用卒言之,曰:一战而霸文之教也。又载晋悼公赐魏绛和戎乐卒言之,曰:魏绛于是乎,始有金石之礼乐也。若此类皆后断以尽事也。
载言之文又有答问,若止及一事文固不难至于数端,文实未易所问不言问所对,不言对言虽简略意实周赡读之续,如贯珠应如答响,若左氏传载楚望晋军问伯州犁盖得此也。
载言之文有不避重复有避重复,如榖梁传载骊姬故谓君曰:吾夜者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畏胡不使大夫,将卫士而卫冢乎。故君谓世子曰:骊姬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畏女其将,卫士而往卫冢乎,此不避重复也。如
《左氏传》载:晋师归,郤伯见公曰:子之力也夫。范叔见,劳之如郤伯。栾伯见,公亦如之。夫三述晋侯之语固未为害而左氏两变其文,盖避重复也。文有目人之体有列氏之体,
《论语》曰: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之类,此目人之体也,而扬雄班固得之。
《左氏传》曰:殷氏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勾氏、尾勺氏,此列氏之体也,而庄周司马迁得之。
《陈善·扪虱新话》《文章必有宗主》
一代文章必有一代宗主,然非一代英豪不足当此责也。韩退之抗颜为师,虽子厚犹有所忌,况他人乎。予观国初文章气体卑弱犹有五代,馀习自穆修等始作为古文学者稍稍从之,然未盛也。及欧阳公尹师鲁辈出,然后国朝之文始极于古,然欧阳公作师鲁墓志但言其简而有法而已,不以古文断自师鲁始也。世以此公平日与师鲁厚善亟称其文字乃于此,若有所惜何哉。石守道作三豪诗曰:曼卿豪于诗,杜默豪于歌,永叔豪于文,默之歌岂可与欧公比。而公有赠默诗云赠之三豪,篇而我滥一名不以为诮者,此公恶争名且为介讳也。公既不争名于杜默而复有惜于师鲁乎。虽然予闻之,孙权初欲与刘备共取蜀,遣使报备,备欲自图蜀拒答不听,曰:今同盟无故自相攻伐使,敌乘隙非长计也。权复不听,遣周瑜率水军往夏口,备不听遣军谓瑜曰:汝欲取蜀,吾当被发入山不失信于天下也。权既诏瑜还,备遂自袭蜀取之,古人临事切要处未尝不自留一著也。今欧阳公若以古文始,自师鲁则前有穆修及有宋先达甚多,此岂其本心哉。无乃亦自留一著耳。
《作文贵首尾相应》
桓温见八阵图曰:此常山蛇势也,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俱应,予谓此非特兵法亦文章法也,文章亦要宛转回复,首尾相应乃为尽善。山谷论诗文亦云,每作一篇先立大意长篇须曲折三致,意乃成章耳此亦常山蛇势也。
《文章贵错综》
《楚辞》以日吉对良辰,以蕙殽燕对奠桂酒存中云,此是古人欲错综。其语以为矫健,故耳予谓此法本自春秋,春秋书陨石于宋,五是日六鹢退飞过宋都。说者皆以石鹢,五六先后为义,殊不知圣人文字之法正当如此。既曰陨石于宋,五又曰:退飞鹢于宋六,岂成文理。故不得不错综其语,因以为健也。楚辞正用此法其后韩退之作罗池碑,云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以与字上下言之,盖亦欲语反而辞健耳。今罗池碑石刻古本如此而欧阳公以所得,李生昌黎集较之只作秋与鹤飞,遂疑古本为误,惟沈存中为始得古文意。然不知其法自春秋出,盖自予始发之,予乃今知古人文字始终开辟有宗有趣,其不苟如此。
《文章夺胎换骨》
文章虽不要蹈袭古人一言一句,然古人自有夺胎换骨等法,所谓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欧阳公祭苏子美文云子之心胸蟠屈龙蛇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斥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破震仆如麻须臾霁止而回顾百里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于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耶。但知诵公此文而不知实有本处公作黄梦升墓铭称梦升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照灭泯公常喜诵之祭文盖用此耳。梦升所作虽不多见,然观其词句多奇可喜正得所谓千兵万马之意,及公增以数语而变态如此,此固非蹈袭者其后东坡跋姜君弼课册。亦云云与天际欻,若车盖凝矑未瞬㳽漫霮䨴惊雷出火震木糜碎殷地爇空万,夫皆废霤绠四坠日中见沫移晷而收野无完块,此三者语各不同。然只是一意前辈作者皆用此法,吾谓此实不传之妙,学者即此便可反三隅矣。
《文章由人所见》
文章似无定论殆是由人所见为高下耳,只如杨大年欧阳永叔皆不喜杜诗,二公岂为不知文者而好恶如此。晏元献公尝喜诵梅圣俞寒鱼犹著底白鹭已飞,前之句圣俞以为此非我之极致者,岂公偶自得意于其间乎。欧公亦云:吾平生作文惟尹师鲁一见展卷疾读五行俱下,便晓人深意处然则于馀人。当有所不晓者多矣。所谓文章如精金美玉自有定价不可以口舌增损者,殆虚语耶虽然阳春白雪而和者数人,折杨黄华则哑然而笑,自古然矣。吾观昔人于小诗皆旬煅月炼,至谓吟安一个字撚断数茎须者其意如此。乃知老杜曰:更觉良工心,独苦不独谓画也。
《文章传远贵于精工》
世传欧阳公平昔为文章,每就纸上净讫即粘挂斋壁卧兴,看之屡思屡改。至有终篇不留一字者,盖其精如此大抵文以精,故工以工。故传远三折肱始为良医百步穿杨始名善射,真可传者皆不苟者也。唐人多以小诗著名,然率皆旬煅月炼以,故其人虽不甚显而诗皆可传,岂非以其精故耶。然人说杨大年每遇作文则与门人宾客饮博投壶奕棋语笑,諠哗而不妨熟思以小方纸细书挥翰如飞,文不加点,每盈一幅则命门人传录。须臾之际成数千言,如此似为难及然欧公大年要皆是大手,欧公岂不能与人斗捷哉。殆不欲苟作云耳。予每见同舍临文言际试就借观,则曰:此草率课耳予把定。戏曰:恐君精思亦莫止此。其人心虽不悦,然知其戏亦卒,无以应予遂皆笑而罢。
《文字意同语有工拙》
文字意同而立,语自有工拙沈存中,记穆修张景二人同造朝,方论文次适有奔马践死一犬,遂相与各记其事以较工拙。穆修曰:马逸有黄犬遇蹄。而毙张景曰:有犬死奔马之下。今较此二语张当为优,然存中但云适有奔马践死一犬,则又浑成矣。予观鸠摩罗什及竺法护所译,经护曰:大众围团坐
目看世尊罗什。即云瞻仰尊颜目,不暂舍不惟语工,亦自省力即,此可以见才之长短。
《为文妙在掩抑顿挫》
予自学琴而得为文之法,文章之妙处在能掩抑顿挫。令人读之,亹亹不倦,韩退之听颖师琴诗曰: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达随飞扬,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皇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此顿挫法也。退之与李翱书并用其法,云: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劫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城有所益乎。仆之所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候公卿閒开口论议其安能有以合乎。又云:所贵乎京师者得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皇皇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损外无所继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以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污而处其所可乐哉。大略如此观其笔力覆仰顿挫,文理粲然,与颖师琴诗何异。
《作文须题外立意》
文章须用于题外立意,不可以寻常格律,自窘束东坡常有诗曰: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此便是文字关纽也。予亦常有和人诗云,鲛绡巧织在深泉不与人间机杼联,安知妙在笔墨外。第一莫为醒者传窃自谓得公,意但不知古人多少。
《作文使事之难》
文章不使事最难,使事多亦最难,不使事难于立意使事多难,于遣辞能立意者未必能造语,能遣辞者未必能免俗,此又其最难者,大抵为文者多知难者少。
《古人多假借用字》
古人多假借用字集古录言汉人以欧阳为羊,眉寿为麋之类,皆由古文字少,故假借用之耳。今观
《论语》中如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又曰:观过,斯知仁矣。又曰:井有仁焉。窃谓此仁字,皆当作人,盖是假借用之而学者以其字之为仁也。多曲为之解予求其说而不得,故依汉人例敢以仁人为通用之文,不然则井有仁焉,为仁义之仁果何谓乎。
《观人文章》
文章虽工而观人亦自难,识知梵志翻著袜法则可以作文知九方,皋相马法则可以观人文章。
《晋唐国朝之文》
晋无文章惟陶渊明
《归去来》辞一篇而已,唐无文章惟韩退之
《送李愿归盘谷序》一篇而已,予亦谓国朝无文章惟范文正公
《严子陵祠堂记》一篇而已。
《唐宋文章皆三变末流不免有弊》
唐文章三变,宋朝文章亦三变矣。荆公以经术东坡以议论程氏以性理三者要各自立门户,不相蹈袭然其末流皆不免有弊,虽一时举行之过其实亦事势有激而然也。至今学文之家又皆逐影,吠声未尝有公论实不见古人用心,处予每为之太息。
《韩文公论佛骨表其说始于傅奕》
韩文公论佛骨表其说始于傅奕奕言,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久长至汉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上不许中国髡发事胡至石苻乱华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愈特敷衍其辞耳愈以人主无不欲寿者,以此劫之冀从其谏耳不意宪宗之惑深也。愈至潮州上表哀谢宪宗曰:愈爱我但谓事佛则年代不永诚不可,然宪宗自是不善听谏。贾谊言于文帝曰:生为明帝死为明神,顾成之庙名为太宗,当天子春秋隆盛之时以死生言之。然文帝不忌也,使愈当此时庶其说得行哉,然愈所论与周公无逸之戒大异。
《东坡作文用事》
东坡省试论刑
《赏梅》,圣俞一见以为其文似孟子,置在高等。坡后往谢梅,梅问论中用尧皋陶事出何书,坡徐应曰:想当然耳,至今传以为戏。予读坡应制科试形势不如德,论坡时亦似不晓出处。
《王勃滕王阁序文有本祖》
王勃滕
《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语,当时无贤愚皆以为警绝,然予观庾信马射赋已云落花与芝,盖齐飞杨柳共青旗一色则知王勃之语已有来处。然其句调雄杰比旧为胜,及观
《欧公集》古录隋德州长寿寺舍利,碑亦云:浮云共岭松张,盖明月与岩桂分丛则又浅陋,与初造语者相去甚远。
《欧苏之文》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欧公昼锦堂第一句也。其后东坡作韩文公庙碑其破,题云: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语,句之工便不减前作。议者谓欧公语工于叙富贵,坡语工于说道义,盖此二句皆即其人而记其事已道,尽二人平生事实如此,自非笔端有力那能至是。
《欧文多拟韩作》
韩文重于今世,盖自欧公始倡之公集中,拟韩作多矣。予能言其相似,处公祭吴长文文似祭薛中丞文书,梅圣俞诗稿似送孟东野序,吊石曼卿文似祭田横墓文,盖其步骤驰骋亦无不似,非但效其句语而已,孙樵尝言自得为文真诀于来无择。无择得之于皇甫持正持正得之于韩吏部,总其所言似有来处,然樵之文实牵强僻涩,气象绝不类,韩作而过自称许嫫母捧心信有之矣。吾尝谓韩氏之墙数仞樵辈,尚未能造其藩敢言文乎。
《苏黄文妙一世》
苏黄文妙一世殆是天才,难学然尚有蹊径可得而寻东坡,常教学者熟读毛诗
《国风》与
《离骚》,曲折尽在是矣。又或令读
《檀弓》上下篇,鲁直亦云:文章好奇自是一病。学议论文字须取明,允文字观之耳。并熟看董贾诸文又云:欲作楚辞追配古人,直须熟读楚辞观古人用意,曲折处讲学之,然后下笔警拔巧女文绣妙一世。若欲作锦必得锦机乃可作锦观,其所论则知其不苟作不似今之学者,但率意为之便以为工也。世人好谈苏黄多矣,未必尽知苏黄好处今毛诗
《国风》与
《楚辞》、
《檀弓》俱在,不知当何如。读曲折处当复何如,苏黄之作又复何如,李白曰: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也,然虽知如是与其远想颇牧不若暗合,孙吴便是苏黄犹在世传彭乘为翰林学士,田况知成都方两蜀荒歉,人民流离,况才度荆门即发仓赈济上表,待罪乘为批,答云:才度巉巉之险便兴恻恻之情,边帅有乞朝觐者许秋凉即涂乘复为批。答曰:当俟萧萧之后,爰堪靡靡之行,有王平为侍御史。故事拜御史满百日不言,罢为外官,平满百日而未尝一言,众以为有待而发也。一日闻其入劄咸共倾耳,意其必用大事乃弹御膳中有发,其辞曰:是何穆若之容,忽睹鬈如之状。又有杨安国者为侍讲讲,
《论语》至一箪食一瓢饮,乃操俚语曰:官家颜回甚穷,但有一箩粟米饭一葫芦浆,水又讲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遽启曰:官家孔子教书也,须要钱上大哂之山林之士,望翰苑经筵与夫,乌府柏台言事之职不啻,若在天上意其文章议论非复人间常语,然传于世者时有此,曹乃适足以资林下之一噱而已。方知伏猎侍郎杖杜宰相与华省名郎错判坊洲,杜若信之矣。吾为乘等援唐人之缪复诵渊明之诗曰:何以慰吾。怀赖古多,此贤假令乘等尚在,闻吾此语亦当一笑。
《东坡文字妙一世》
山谷论东坡文言东坡文字妙一世,其短处在好骂耳。以予观之山谷浑厚,坡似不及。坡盖多与物忤其游戏翰墨有不可处,辄见之诗。然尝有句云:多生绮语磨不尽,尚有婉转诗人。情猿吟鹤唳本无意不知树下有人,行盖其自序,如此又尝自言性不慎,语言与人无亲疏辄输写肝胆有所不尽,如茹物不下必吐尽而已。而世或记疏以为怨,咨此语盖实录也。坡自晚年更涉世患痛自磨治尽,黜圭角方更纯熟,故其诗曰:我生本强鄙少,以气自挤,扁舟到江海,赤手揽象犀,年来辄自悟,留气下煖脐。观此诗便可想其为人矣。大抵高人胜士类,是不能拘俗俯仰其谩骂玩,侮亦其常事,但后生慎勿袭其轨或当如鲁直所言耳。然予观坡题李白画像云:西望太白横峨岷,眼高四海空无人。平生不识高将军,手涴吾足乃敢瞋。又尝有诗曰:七尺顽躯走世尘,十围便腹贮天真。此中空阔浑无物,何止容君数百人。且自言我所谓君者,自王茂洪之流耳,岂谓此等辈哉。乃知坡虽好骂尚有事在。
《苏子由文》
苏子由著历代论,以牛僧孺李德裕俱为一代之伟人,以冯道事四姓九君,为非其过庶几以忠恕格物者。至神宗皇帝御集序乃以曹操比而以挽辞曰:量书废典寝则又是秦始皇也,不知当时下笔之际意果何在。
《东坡兄弟议论相反》
东坡兄弟文章议论大率多同,惟子由文字晚年屡皆加刊定,故与子瞻有相反处。盖以矫王氏尚同之弊耳,至子瞻易传论天地之数五十有五而大衍之数,五十者土无成数无定位者专气,故不特见而子由,遂曰:此野人之说也,则似矫枉太过。
《秦少游文自成一家》
吕居休尝言少游从东坡游而其文字乃自学,西汉以余观之少游文字格似正,此所进论策辞句颇。若刻露不甚含蓄,若比坡不觉望洋而叹也,然亦自成一家。
《文中有诗诗中有文》
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世传以为戏,然文中要自有诗,诗中要自有文,亦相生法也。文中有诗则句语精确,诗中有文则词调流畅。谢元晖曰:好诗圆美流畅,如弹丸。此所谓诗中有文也。唐子西曰:古人虽不用偶俪而散句之中暗有声,调步骤驰骋亦有节奏。此所谓文中有诗也。前代作者皆如法,吾所谓无出韩杜观子美,到夔州以后诗简易纯熟,无斧凿痕信是如弹丸矣。退之之画记观其铺,张收放字字不虚,但不肯入韵耳或者谓其始自甲乙非也。以此知杜诗韩文阙一不可世之议者,遂谓子美无韵语不堪读而以退之,之诗但为押韵文者是果足为韩杜病乎。文中有诗,诗中有文,当有知者领予此语。
《韩文杜诗用字有来处》
文人自是好相采取韩文杜诗,号不蹈袭者。然无一字无来处乃知世间所有好句古人皆已,道之能者时复暗合孙吴耳,大抵文字中自立语最难用古人语,又难于不露筋骨,此除是倒用大司农印,手段始得。
《李杜韩柳有优劣》
唐世诗称李杜文章,称韩柳。今杜诗语及太白处无虑十数篇而太白未尝有与杜子美诗,只有饭颗一篇意颇轻,甚论者谓以此可知子美倾倒太白。至难晏元献公尝言韩退之扶导圣,教划除异端是其所长,若其祖述坟典宪章骚雅上传三古,下笼百氏,横行阔视于缀述之场者子厚一人而已。然学者至今但雷同称述其实李杜韩柳,岂无优劣达者观之自可默喻。
《孙樵文白乐天黄鲁直诗》
黄鲁直诗本规模老,杜至今遂别立宗派,故谓当仁不让也。若乃学退之而不至者为孙樵,学渊明而不至者为白乐天,则不谓减师半青也。
《陈后山学文于南丰学诗于山谷》
陈后山学文于曾子,固学诗于黄鲁直尝有诗云: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然此香独不为鲁直何也。
《欧公变文格而不能变诗格》
欧阳公诗犹有国初唐人风气,公能变国朝文格而不能变诗格,及荆公苏黄辈出,然后诗格极于高古。
《唐末诗体卑陋小词奇绝》
唐末诗体卑陋而小词最为奇绝,今人尽力追之有不能及者,予故尝以唐花间集当为长短句之宗。
《以文体为诗四六》
以文体为诗自退之始,以文体为四六自欧阳公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