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卷一百十五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一百十五卷目录

 审几部总论一
  易经〈屯卦 豫卦 系辞上 系辞下〉
  书经〈虞书益稷〉
  外史〈见几〉
  抱朴子〈知止〉
  化书〈飞蛾〉
  周子通书〈诚几德 圣 思〉
  册府元龟〈知几〉
  大学衍义补〈审几微 谨理欲之初分 察事几之萌动 防奸萌之渐长 炳治乱之几先〉
  圣学格物通〈审几上 审几下〉

学行典第一百十五卷

审几部总论一

《易经》《屯卦》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程传〉入山林者必有虞人以导之,无导之者则惟陷入于林莽中,君子见事之几微不若舍而勿逐,往则徒取穷吝而已。〈大全〉云峰胡氏曰:几者动之微,六三互体艮,圣人于其震之动而犹庶几其知艮之止,故勉之曰,不如舍欲其止也,惧之曰,往吝戒其动也。

《豫卦》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程传〉当豫之时,独能以中正自守,可谓特立之操,是其节介如石之坚也。介于石其介如石也,人之于豫乐心悦之,故迟迟遂致于耽恋不能已也,二以中正自守,其介如石其去之速不俟终日,故贞正而吉也,处豫不可安且久也,久则溺矣,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所谓几者始动之微也。吉凶之端可先见而未著者也。独言吉者见之于先,岂复至有凶也。君子明哲见事之几微,故能其介如石其守,既坚则不惑,而明见几而动,岂俟终日也。〈大全〉云峰胡氏曰:六二不系于四,介乎初与三之閒,独以中正自守其坚,确如石。故豫最易以溺人,而六二则不俟终日而去之,其德安静而坚确,故能见几而作,盖不为逸豫之豫,而知有先事之豫者也。

《系辞上》

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大全〉朱子曰:深就心上说几就事上说几,便是有那事了,虽是微毕竟是有深在心,甚元奥几在事半微半显。 各有个络脉线索在里面,所以曰: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研者便是研穷他问,如何是几,曰:这便是周子所谓动而未形有无之閒者也。

《系辞下》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大全〉朱子曰:知几其神乎,便是这事难如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今有一样,人其不畏者。又言过于直其畏谨者,又缩做一团,更不敢说一句话,此便是晓不得那几,若知几则自中节无此病矣,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盖上交贵于恭逊,恭则便近于谄,下交贵于和易,和则便近于渎,盖恭与谄相近,和与渎相近,只争些子便至于流也。又曰:上交近于谄,下交近于渎,于此当知几才过些子便不是知几,周子所谓几善恶者此也。又曰: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他这下而说几最要看个几字,只争些子,凡事未至而空说道理易见,事已至而显然道理也易见,凡事之方萌而动之微处,此最难。见问几者动之微,何以独于上下交言之。曰:上交要恭逊才恭逊,便不知不觉有个谄的意思,在里头下交不渎,亦是如此,所谓几者只才觉得近谄近渎,便勿令如此便是知几。 张子曰:几者象见而未形者也,形则涉乎明不待神而后知也。吉之先见云者,顺性命则所先皆吉也。 汉上朱氏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譬如阳升而井温雨降而云出,众人不识而君子见之。 临川吴氏曰:穆生得免申白之祸者,能见几而作也。刘柳竟陷伾文之党者,不能见几而作也。

《书经》《虞书·益稷》

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蔡传〉惟几所以审其事之发,惟康所以省其事之安。〈大全〉新安陈氏曰:几者动之微动者几之著。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
〈蔡传〉几事之微也,惟时者无时而不戒敕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敕也,盖天命无常理乱,安危相为倚伏,今虽治定功成,礼备乐和,然顷刻谨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发几微之不察,则祸患之所自生,不可不戒也。
《天禄阁·外史》《见几》
陆续追师至秦,谒徵君而喜曰:续也得师矣,愿终身受业焉。徵君问曰:子见元礼乎。陆续答曰:嗟与元礼去国矣。曰:党难解乎。曰:霍子之力也。徵君叹曰:虽然阉寺执政直臣必危,元礼之去其能久乎,吾尝与林宗论汉室之事,忧形于色,移榻不寤,独何心哉,是以坚不仕之意遂山薮之乐,林宗与吾皆是心也,彼犹择交而奖训故,及于党若宪也,无誉无毁,潜葆厥素躬耕以絭妻子,鼓琴读书以训来学,有兄伯庸哭母失明而亡,吾独庐冢三年,遭汉不靖,佞臣窃权,匈奴称命,惠政不沾于民。敛术结网于国,吾是以坚志而避世,及读孔氏春秋尝曰:仲尼之道至作春秋而尊也,知周无盛王不可以辅,乃历说诸侯以行其道,得志则摄,相事而诛,正卯不得志则权褒贬而作春秋,吾亦乐仲尼之道,周汉之东,皆季世也。故考风于列国,闻政于诸侯,诸侯不以为贱而宾之,岂爵禄以臣而凝滞于进退哉。吾始游齐鲁韩魏之诸侯也,四君皆爱士而不能谋,盟会而不能信,将如晋而国有警,乃遥涉于秦,秦王明毅而好问,分禄而养贤,积秦之粟盟诸侯,而扶汉室,疏党锢而清王涂,诛谗佞而抚黎庶,却匈奴而歆社稷,则穆公孝公之业不足为也。今阉寺执政者,二世矣,党锢虽释而主疑未愈,何以熄衅,若数子不为逢梅之举,必为后忧。孔子曰:邦无道,危行言逊,数子其未从事于斯乎。是岁秦国地震大雨雹。

《抱朴子》《知止》

祸莫大于无足,福无厚乎知止,抱盈居冲者必全之算也,宴安盛满者难保之危也,若夫善卷巢许管胡之徒,咸蹈云物以高骜依龙凤,以竦迹觇韬锋于香饵之中,寤覆车乎,来轫之路违险涂以遐济,故能免詹,何之钓缗可谓善,料微景于形外,觌坚冰于未霜,徙薪曲突于方炽之火,纚舟弭楫于冲风之前,瞻九犗而深沈,望罻罗而高逝,不托巢于苇苕之末,不偃寝乎崩山之崖者也。斯皆器大量弘,审几识势,凌侪独往不牵常欲神参造化,心遗万物可欲不能虿介其纯粹,近理不能耗滑其清澄,苟无若人之自,然诚难企及乎,绝轨也。徒令知功成身退虑劳大者,不赏狡兔,讫则知猎犬之不用高鸟,尽则觉良弓之将弃鉴彭韩之明镜而念抽簪之术睹越种之闇,机则识金象之贵,若范公汎艘以绝景,薛生逊乱以全洁,二疏投印于方盈,田豫释绂于漏尽,进脱亢悔之咎,退无濡尾之吝,清风足以扬千载之尘,德音足以袪将来之惑,方之陈窦不亦邈乎,或智小败于谋大,或辕弱折于载重,或独是陷于众非,或尽忠讦于兼会,或唱高算而受晁错之祸,或竭心力而遭吴起之害,故有跼高蹐厚犹不免焉,公旦之放仲尼之行,贾生逊槟于下土,子长薰骨乎无辜,乐毅平齐,伍员破楚,白起以百胜拓疆,文子以九术霸越,韩信功盖于天下,黥布灭家以佐命荣不移晷辱已及之不避其祸,岂智者哉。为臣不易,岂将一涂要而言之决在择主,我不足赖其验,如此告退避贤洁,而且安美名厚实福莫大焉,能修此术,万未有一吉凶由人可勿思乎,逆耳之言乐之者,希献纳斯。荣将速身祸救訞谤其不暇,何信受之可必哉。夫矰缴纷纭则鸳雏回翮,坑阱充蹊则麟虞敛迹,情不可极欲不可满达,人以道制情以计遣欲,为谋者犹宜使忠,况自为荣而不详哉。盖知足者常足也,不知足者无足也,常足者福之所赴,无足者祸之所钟,生生之后杀哉生矣。宋氏引苗郢人张革诚,欲其快而实速萎裂,知进忘退斯之谓乎,夫筴奔而不止者,鲜不倾坠,凌波而无休者希不沈溺,弄刃不息者伤刺之由也,斫击不辍者缺毁之原也,盈则有损自然之理,周庙之器,岂欺我哉。故养由之射行,人识以弛弦,东野之御,颜子知其方败,成功之下,未易久处也。夫饮酒者不必尽乱,而乱者多焉。富贵者岂其皆危而危者,有焉。智者料事于倚伏之表,伐木于毫末之初,吐高言不于累棋之际,议治裘不于群狐之中,古人佯狂为愚,岂所乐哉。时之宜然不获已也,亦有深逃而陆遭波涛,幽遁而水被焚烧,若龚胜之绝,粒以殒命。李业煎蹙以吞酖,由乎迹之有朕景之不灭也。若使行如蹈冰,身如居阴,动无遗踪可寻静与无为,为一岂有斯患乎。又况乎揭日月以隐形骸。击建鼓以徇利器者哉。夫值明时则优于济四海,遇险世则劣于保一身,为此永慨非一士也,吾闻无炽不灭靡溢不损,焕赫有委灰之兆,春草为秋瘁之端,日中则昃,月盈则蚀,四时之序,成功者退远取诸物,则构高崇峻之无限,而颓坏惟忧矣。近取诸身则嘉膳旨酒之不节,而结疾伤性矣。况乎高概云霄而积之犹不止,威震人主而加崇又不息者乎,蚊䖟堕山适足翱翔,兕虎之坠碎而为𩐋,此言大物不可失所也。且夫正色弹违直道而行,打扑干纪不虑雠隙则怨深恨积,若舍法容非属托如响吐刚茹柔委曲绳墨,则忠丧名败,居此地者不亦劳乎。是以身名并全者,甚希。而折足覆餗者,不乏也。然而入则兰房窈窕朱帷组帐文茵兼舒,于华第艳容粲烂,于左右轻体柔声、清歌妙舞,宋蔡之巧、阳阿之妍、口吐采菱延露之曲足蹑渌水七槃之节,和音悦耳冶姿娱心密宴继集醽醁不撤,仰登绮阁俯映清渊,游果林之丹翠,戏蕙圃之芬馥,文鳞瀺灂采羽颉,颃飞激堕云鸿沈纶引,鲂鲤远珍,不索而交集,玩弄纷华而自至,出则朱轮耀路高,盖接轸丹旗云蔚麾节翕赫金口嘈戈甲璀错得意托于后,乘嘉旨盈乎属车穷游观之娱,极畋渔之欢,圣明之誉满耳而入谄,悦之言异口同,辞于时眇然意蔑,古人谓伊吕管晏不足算也,岂觉崇替之相为首尾,哀乐之相为朝暮肯谢贵盛乞骸骨,背朱门而反,丘园哉,若乃圣明在上大贤赞事,百揆,非我则不叙,兆民非我则不济,高而不以危为忧,满而不以溢为虑者,所不论也。
《谭子·化书》《飞蛾》
天下贤愚,营营然若飞蛾之投夜烛,苍蝇之触晓窗。知往而不知返,知进而不知退。而但知避害而就利,不知聚利而就害。夫贤于人而不贤于身,何贤之谓也。博于物而不博于己,何博之谓也。是以大人利害俱忘,何往不臧。

《周子通书》《诚几德》

诚,无为;几,善恶。
几者,动之微,善恶之所由分也。盖动于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閒矣。此阴阳之象也。 问诚无为几善恶如何。曰:诚是当然合有这道理,所谓寂然不动者,几便是动了,或向善或向恶。 问:既诚而无为,则恐未有恶。若学者之心,其几安得无恶。曰:当其未感,五行具备,岂有不善。及其应事,才有照管不到处,这便是恶。古之圣贤战战兢兢过了一生,正为此也。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亦是如此。 几是动之微,是欲动未动之閒,便有善恶,须就这处理会。若至于发著之甚,则亦不济事矣,所以圣贤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又说慎其独,都是要就这处理会。盖几微之际,大是切要。 天理人欲之分,只争些子,故周子只管说几字,然辨之又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说豫字。 极力说个几字尽有警发人处,近则公私邪,正远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是日用亲切第一工夫,精粗隐显一时穿透,尧舜所谓性精惟一,孔子所谓克己复礼,便是此事。

《圣》

动而未形、有无之閒者,几也。
动静体用之閒,介然有顷之际,则实理发见之端,而众事吉凶之兆也。 几善恶者,言众人者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閒者,言众人毫釐发动处,此理无不见。寂然不动者诚也。至其微动处,即是几。几在诚神之閒。 几虽已感,却是方感之初;通,则直到末梢皆是通也。如推其极,到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亦只是通也。几,只在起头一些子。

几微故幽
理虽已萌,事则未著,微而幽也。

《思》

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
思之至,可以作圣而无不通;其次,亦可以见几通微,而不陷于凶咎。 朱子曰:几,是事之端绪。有端绪方有讨头处,这方是用得思。

《册府元龟》《知几》

易称知几其神,又曰:几者事之微也,微而可见不亦神乎,是故君子出处语默消长盈虚,唯道是从不失其正,应其速则岂俟乎。终日顺其义则姑务于随时不见是图,唯变所适,若大叔世蹇剥祸机纷扰大道斯隐小人乘器,或察言而观色,或入国而审政其,或恣苛暴以隳绝,人纪树凶狡以专侮,政柄夸辨横起天理弃灭将欲攘美于贤俊,盗名于仁义,萌朕已见情伪,斯得繇是逊辞以防患,矫迹以自晦,保全始终之分,不处嫌疑之地。进或屑就退必高翔,虽干戈相寻亦能方圆自任矣。

《大学衍义补》《审几微》

臣按宋儒真德秀大学衍义于诚意,正心之要立为二目。曰:崇敬畏。曰:戒逸欲,其于诚意正心之事,盖云备矣,然臣读朱熹诚意章解窃,有见于审几之一言,盖天下之理二善与恶而已矣,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秽,所谓崇敬畏者,存天理之谓也。戒逸欲者,遏人欲之谓也。然用功于事为之著,不若审察于几微之初,尤易为力焉。臣不揆愚陋窃原朱氏之意,补审几微一节,于二目之后极知僭踰无所逃罪,然一得之愚,或有可取。谨剟诸书之言有及于几微者于左。

《谨理欲之初分》

《易》曰: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
臣按大易几者动之微一言,乃万世训几字之始,盖事理之在人心,有动有静,静则未形也,动则已形也,几则是动而未形在乎有无之閒,最微细而难见。故曰:动之微虽动而未离于静,微而未至于著者也,此是人心理欲初分之处,吉凶先见之兆。先儒所谓万事根源,日用第一亲切工夫者此也。大舜精以察之,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皆于此著力焉,方其一念初萌之始即豫有以知其善恶之几,知其为善也。善者吉之兆断乎可为则为之,必果。知其为恶也,恶者凶之兆断乎不可为,则去之不疑,则其所存所行皆善而无恶,而推之天下国家成事务而立治功罔有所失矣。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
臣按人心初动处,便有善恶之分,然人心本善终是善念先生,少涉于情然后方有恶念耳。是以见孺子入井者即有怵惕之心,见人蒙不洁者即有憎恶之心,二者皆是情也。而实由乎其中有仁义之性,故其始初端绪发见于外,自然如此也。四端在人者,随处发见,人能因其发念之始几微才见端绪,略露即加研审体察,以知此念是仁,此念是义,此念是礼,或是智。于是扩而充之,由恻隐之端而充之,以为不忍人之仁,由羞恶之心而充之,以为不胜用之义与。夫辞让是非皆然则凡所为者,溥博渊泉而时出之矣,孟子所谓端与大易,所谓几皆是念虑初生之处,但易兼言善恶。孟子就性善处言尔,是故几在乎审端,在乎知既知矣。又在乎能扩而充之,知而不充,则是徒知而已。然非知之于先,又曷以知其为善端,而充之哉。此君子所以贵乎穷理也。

通书曰:几善恶。又曰:动而未形有无之閒者,几也。又曰: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机也。
朱熹曰:几者动之微,善恶之所由分也。盖动于人心之微,则天理固当发见,而人欲亦已萌乎。其閒矣。或问几如何是动静之閒。曰:似有而未有之时,在人识之尔。 又曰:一念起处万事根源,尤更紧切。 又曰:几有善恶之分于此之时,宜常穷察识得是非其初,乃毫忽之微,至其穷察之久渐见,充越之大天,然有个道理开裂在这里,此几微之决善恶之分也,若于此分明则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诚,意诚而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自已不得止不住。 又曰:几是动之微是欲动未动之间,便有善恶。须就这处理会。若至于发著之甚,则亦不济事矣。所以圣贤说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又说慎其独都是要就这几微处理会,几微之处大是切要。 又曰:微动之初,是非善恶于此可见,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恶。 又曰:几微之间,善者便是天理,恶者便是人欲,才觉如此存其善去其恶,可也。 又曰:周子极力说个几字,尽有警发人处,近则公私邪,正远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是日用第一亲切工夫,精粗隐显一时穿透,尧舜所谓惟精惟一,孔子所谓克己复礼便是此事。
又曰:天理人欲之分,只争这些子,故周子只管说几字,然辩之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说豫字。
臣按宋儒周惇颐,因易几者动之微一言,而著之。通书者,为详朱熹因周氏之言,而发明之者,尤为透彻。即此数说观之,则几之义无馀蕴矣,至其用功之要,则惇颐所谓思张载,所谓豫熹于大学章
句,所谓审者尤为著力处也。诚能于其独知之地察其端绪之微,而分别之扩充其善,而遏绝其恶,则治平之本于是乎立,作圣之功于是乎在矣。

《察事几之萌动》

《易》曰: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臣按周易此言,虽为易书,而发然于人君图治之道,实切要焉。盖事几之在天下无处无之,而在人君者一日二日之閒,其多乃盈,于万是所以研审其几微之兆,以成天下之务者,岂他可比哉。先儒朱熹谓深就心上说几,就事上说深在心,甚元奥。几在事半微半显,请即君身言之,人君一心渊奥静深,诚有不可测者,然其中事事皆备焉,事之具也,各有其理事之发也。必有其端人君诚能于其方动未形之初,察于有无之閒,审于隐显之际,端倪始露,豫致其研究之功,萌芽始生,即加夫审察之力,由是以釐天下之务,御天下之人,应天下之变,审察于其先图,谋于其豫天下之务,岂有难成也哉。

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
臣按先儒朱熹谓事,未至而空言其理也,易见事已至而理之显,然者亦易见,惟事之方萌而动之微处,此最难见。噫此知几者,所以惟神明不测者能之也。欤君子交于上则不谄,所以不谄者,知谄之流弊,必至于屈辱也。交于下则不渎,所以不渎者知渎之末流,必至于欺侮也。故于其初动未形之时,而审之。则知上交者不可谄,下交者不可渎也。在人君虽无上交,然人臣有谄谀之态,则于其初见之始即抑绝之,不待其著见也。至于交接臣下之际,尤当严重,稍有一毫狎渎之意,则已毅然戒绝之,是亦知几者矣。

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几,惟其知之豫也。然后能戒之于早,而不至于暴,著而不可遏,苟在己者见道有朱明,立志有不坚,临事而不暇,致思虽思而不能审处,故几未至也。则暗昧而不知,几既见也。则迟疑而不决,是以君子贵乎明哲而定静,明哲则中心无所惑而的,有所见于善恶未分之初。定静则外物不能动而确,有所守于是非初分之际,见微而知其彰,不待其昭著也。见柔而知其刚不待其坚凝也,所以然者,亦惟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知止,而后有定,定而静,静而安,安而虑,虑而至于能得如此,则无不知之,几不俟终日,而判断矣。然此非特可为万夫之望,则虽如神之圣殆亦可几也乎。

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
臣按先儒谓天左旋而水东注违行也,作事至于违行而后谋之,则无及矣。是故君子体易之象,凡有兴作必谋其始焉,何则理在天地,閒大中至正无有偏倚,从之而行则上下相顺,违之而行则彼此交逆,是以君子一言之将发也,一行之将动也。一事功之将施行也,则反之于己,体之于人,揆之于心,绎之于理,顺乎逆乎,顺则徐为之,逆则亟止之,不待发于声,徵于色,见于施,为以作过取愆启争搆讼,而贻异时之悔是则所谓谋始也。谋之又谋必事与理不相悖,人与我不相妨,前与后不相冲,决上与下不相龃龉,然后作之则所行者无违背之事矣,事无违行则凡所云为举措者,皆合于天理顺于人心,又安有纷纷之口语,狺狺之讼言乎,或曰:兴讼搆讼官府之事也,朝廷之于民直驱之而已,彼将谁讼乎,吁上之于下势不同,而理同下之于上不敢言而敢怒,民之讼于心也,甚于其讼于口也,民之讼于天也,甚于其讼于官也,仁智之君,诚畏天谴畏民怒,凡有兴作恶可不谋于始乎。

《虞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臣按天下之事必有所始其始也。则甚细微而难见焉,是之谓几非但祸乱有其几也,而凡天下万事万物莫不有焉,人君于其几而审之事之未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将,然事之将来而豫有以知其所必,然于其几微之始,致其审察之功,果善欤。则推而大之果恶欤,则遏而绝之,则善端于是而扩充,恶念于是乎消殄,逸欲无自而生祸乱,无由而起。夫如是吾身之不修国家之不治理,未之有也。苟不先审其微待其暴著,而后致力焉。则亦无及矣,此古之帝王所以兢兢业业致审于万事几微之初也欤。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
臣按几者动之微动者几之著,方其静而未动也。
未有几也,几既动而后事始萌,由是渐见于形象而事成焉,苟于几微之初,不知所审而欲其事为之著,得其安妥难矣。臣愚以为惟几者,又惟康之本也,人君慎其在位而必欲得其庶事之康,非审于事几发动之初,曷由得哉。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
臣按此章帝舜将欲作歌,而先述其所以歌之意也,歌之序意在乎戒天命而谨,时几时以天,时言几以人,事言无一时而不戒敕,以无一时而非天命之所寓也,无一事而不戒敕,以无一事而非天命之所存也,然谓之事可也,而谓之几者何哉。先儒谓几者事之微也,方其事之始萌,欲动未动之际,方是之时善恶之形未分也,而豫察其朕兆是非之情,未著也。而豫审其几微毫末方起,已存戒谨之心,萌芽始茁,已致防范之意,不待其滋长显露而后图之也,古之帝王所以戒敕,天命也,如此其至所以祸乱不兴,而永保天命也欤。后世人主不知戒敕,天命故虽事几暴著犹不知省,及至祸机激发始思所以图之,亦末如之何矣噫。几之一言虞廷君臣累,累言之是,诚万世人君敕天命保至治之枢要也。惟明主留意。

《周书》:嗣若功,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
臣按天下之事,莫不有其初家之立教,在子生之初,国之端本在君立之初,盖事必有所从起之处,于所从起之处,而豫为之区处,则本原正而支派顺矣,所从起之处,即所谓初也,有一事即有一初,是以周公告成王以宅新邑为服行教化之初也。虽然岂但宅邑一事哉,周公偶因所遭以告其君耳,是故人君知事之皆必有其初也,于其所服行之始而审其所发动之几,当其端绪肇启之时,豫为终竟据守之地,即其始以占其终,即其微以究其著,即其近以虑其远,即其易以图其难,兢兢焉。惟德之是敬汲汲焉,惟日之不足,是则所以自贻厥命者,于德为明哲,于事为吉祥,在身有寿考之徵,在国有过历之祚,孰谓人君为治不本于一初,而其所以谨于其初者,又岂外于一敬哉。

《诗·鹤鸣首章》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又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臣按本朝学士朱善曰:知诚之不可掩,则知念虑方萌而鬼神已知形迹,欲掩而肺肝已见,此所以不可无诚身之功也。臣以是知万事万物之理,不出乎一诚,诚者何实理也,实有是形则实有是影,实有是器则实有是声,如此诗言鹤之鸣也。在乎九折之泽,至深至远之处,而其声也乃鸣于郊野,虚空至高至大之閒,如人之有为也,在乎幽深隐僻之地,宜若人不知矣,然其发扬昭著于外者,乃无远而不至焉,是何也,有是实事于中则有是实声于外,诚之不可掩也,世之人主每于深宫之中有所施为,亦自知其理之非也,不胜其私欲之蔽乃至冒昧为之,遮藏引避惟恐事情之彰闻,戒左右之漏泄忌言者之讽谏,申之以切戒禁之以严刑,卒不能使之不昭灼者,此盖实理之自然不得,不然如鹤鸣而声自闻也,嗟乎天下之事有可为者有不可为者,可为者必可言也,不可言者必不可为也,可为而不可言则非可为者矣,人君于此凡一念之兴几,微方动则必反思于心。曰:吾之为此事可以对人否乎。可以与人言则为之,不可与人言则不为,则所为者无非可言之事,若然则吾所为者惟恐人传播之不远矣,尚何事于钳人口,而罪人之议己也哉。

《礼记》曰: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釐,缪以千里,此之谓也。
臣按先王为治而必隆重于礼者,盖以礼为教化之本,所以遏民恶念而启其善端,约之于仁义道德之中,而使其不荡于规制法度之外,以至于犯戒令罹刑宪焉,自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矣,则其为教化也。不亦微乎,微者几之初动未大者也,君子于其几微方动未形之始,而慎之慎之何如。亦隆礼而已矣,是故知男女之有欲也,则制昏礼以止其淫辟之行,于情窦未开之,先知饮食之易争也,则制乡饮以止其争,斗之狱于朵颐未动之始,制丧祭之礼,以止其倍死忘生之念,于哭临奠献之际,制聘觐之礼,以止其倍畔侵陵之患,于玉帛俎豆之閒,是皆不待欲动情胜之时,而自有潜销速化之妙,纵有过差不远,而复尚何差缪,而至于千里之辽绝乎。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臣按先儒有言善为天下国家者,谨于微而已矣。
谨微之道,在于能思,是以欲兴一念作一事取一物用一人,必于未行之先,欲作之始,反之于心,反覆䌷绎,至再至三,虑其有意外之变,恐其有必至之忧,如何而处之,则可以尽善,如何而处之,则可以无弊,如何而处之,则可以善后,而久远。皆于念虑初萌之先,事几未著之始,思之必极,其熟处之必极其审,然后行之,如此则不至于倒行逆施,而收万全之功矣,苟为不然,率意妄行,徒取一时之快,而不为异日之图,一旦驯至于覆败祸乱无可奈何之地,虽圣人亦将奈之何哉,是故君子之行事也,欲防微而杜渐,必熟思而审处。

司马光曰:《书》曰:一日二日万几,何谓万几,几之为言微也。言戒惧万事之微也,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漂木石没,丘陵火之微也,勺水可灭,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故治之于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治之于盛则用力多而功寡,是故圣帝明王皆销患于未萌弭,祸于未形,天下阴被其德而莫知其所以然也,又曰:未然之言,常见弃忽及其已,然又无所及,夫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发奢泰之端,甘言悲词启侥倖之涂,附耳屏语开谗贼之门,不惜名器导僭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夺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微,朝夕狎玩未睹其害,日滋月盛,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则用力百倍矣。
臣按宋仁宗时,司马光上五规,其四曰:重微其中。引孔子告鲁君之语,谓昧爽夙兴,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盖人君惟不知忧也,故不知所虑,当夫安逸之时,知有乱亡之祸,则必忧之矣,忧之则虑之,虑之于无事之时,而寻其端绪之所自起,究其流弊之所必至,如光所言之六事者,触类而长之,随机而应之,逆料其未然之害,远探其将至之患。千里之外如在目前,百年之远如在旦夕,事事而思之惟恐一物之失理,汲汲而已之惟恐须臾之尚在不狎,玩而因循不苟,且而姑息惕然而常警于心,毅然而必致,其决凛然而深惧其危,如此则修之于庙堂,而德冒四海,治之于今日而福流万世,诚有如光之所以期,其君者尚何危难之有哉。

《防奸萌之渐长》

坤,初六,履霜坚冰至,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文言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
臣按辨之于早,即所谓审微也,坤卦此爻,阴始生于下,其端甚微,而其势必至于盛,其象如人之初履霜也,则知其为阴气之凝,夫阴气之始凝也,但结为微薄之霜耳,驯而至于极盛,且将为坚厚之冰焉,大凡国家祸乱之变,弑逆之故,其原皆起于小人,诚能辨之于早,慎之于微,微见其萌芽之生端绪之露,即有以抑遏壅绝之,不使其有滋长积累之渐,以驯致夫深固坚牢之势,则用力少而祸乱不作矣,圣人作易以此垂戒,示人以扶阳抑阴之意,盖阳为君子,阴为小人,小人之初用也,未必见其有害,然其质本阴柔,用之之久驯,致之祸有不能免者,人君知其为小人也,则于初进之际,窥见其微,即抑之黜之不使其日见亲,用则未萌之祸消矣,夫然又安有权奸窃柄之祸,佞倖蛊心之害哉。

大畜,六四,童牛之牿,元吉。
六五,豮豕之牙,吉。
臣按易之大畜,此二爻诚人君制恶之要术也。人君之于小人,诚能察之于其微,知其不可用制之于早,使其不敢肆操之有要,使彼自戢止,则天下国家又安得有莽懿之祸,览节之患哉。君子所以贵乎炳几先也,不然则无以知其为小人,将驯致于权不可收势,不可遏之地矣,可不戒哉。

姤,初六,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羸豕孚蹢躅。
臣按先儒有言,豕方羸时,力未能动,然至诚在于蹢躅得伸则伸矣,如唐武宗时,李德裕为相,君臣契合莫能閒之,近倖帖息畏伏诚若无能为者,而不知其志在求逞也,其后继嗣重事,卒定于其手。而德裕逐矣,几微之閒所当深察,虽然易之言又不特为君子小人设也,吾心天理人欲之几亦若是焉,人欲之萌盖有甚于羸豕之可畏者,能于此而止之而不使其滋长,则善矣。臣愚以为吾心私欲窃伏之几,尤甚。于小人帖息求逞之几必先有以防乎,己然后可以防乎人也,此又卦爻言外之意。

《诗·小弁》:莫高匪山,莫浚匪泉,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
臣按李泌谏德宗曰:勿露此意,所谓此意之露,即
是几微初动之处也。意在言前又不但若诗所谓无易,由言而已也,小人非惟听,吾言之所发有所观望,而生谗谮亦且伺,吾意之所向,有所予夺而窃权柄,是以人君于凡施为举动如命官讨罪之类,皆当谨之于几微之先,不可轻露其意使小人得以窥测之苟,或一露其几则将有贪天功以为己私,假上权以张己威,树功于人收恩于己者矣。不独如李泌所谓建储一事也。

《通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司马光曰:事未有不始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
胡寅曰:善为天下国家者,谨于微而已矣,卑宫恶服虑侈汰也,不遑暇食防逸豫也,慄慄危惧戒骄溢也,动守宪度虞祸乱也,不为嗜欲则娱乐之言无自进,不好功利则兴作之计无自生,嚬笑不苟谁敢矫假,八柄在己谁擅威福,诚如是虽使六卿复起三家辈作操,懿莽温接踵于朝方且效忠宣力之不暇,而何有于他志,是故韩赵魏之为诸侯,孔子所谓吾末如之何者,人君监此,亦谨于微而已矣。
臣按三晋欲剖分宗国,非一日矣,至是魏斯赵籍韩虔始自裂土而南面焉,周虽不命其能禁其自侯哉,原其所起之由,先儒谓始自悼公委盟会于大夫,平公受货赂于崔杼,荀跞出会三臣内叛,阴凝冰坚,垂及百年矣,是以君子临事贵于见几,作事贵于谋始,为大于其细,图难于其易,勿谓无害其祸,将大勿谓无伤其祸将长。

《炳治乱之几先》

五子之歌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臣按蔡沈谓民心怨背,岂待其彰著而后知之,当于事几未形之时,而图之也。嗟乎使世之居人上者,皆能图无形之怨,则天下岂有乱亡之祸哉,惟其不能图也,耳目蔽于左右,心志隔于上下,见者尚不能图,况不见乎,明者尚不能知,况未明乎,图之之道奈何。曰:民之所好者,逸乐也。吾役而劳之民虽未怼也,吾则思曰:力穷则怼民之情也。豫于事役将兴之初,度其缓急而张弛焉,不待其形于言也,民之所急者,衣食也。吾征而取之民。虽未怨也,吾则思曰:财穷则怨民之心也。豫于税敛于民之始量其有无而取舍焉,不待其徵于色也,凡有兴作莫不皆然则民无怨背之心,而爱戴其上如父母矣,噫察民怨也,于冥冥之中弭民怨也,于涓涓之始古之帝王所以得民心而保天下者,如此后世人君则不然,视民如暗见犹不见此,其所以上下相戕而祸乱相仍也欤。

《周官》:王若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臣按大猷谓大道之世也,若昔大道之世制治保邦于未乱未危之前,所以常治而常安也,若待其既乱既危而后制之保之,则已无及矣。然则其道何由亦曰:审几而已矣。盖天下国家有治则有乱,有安则有危,然乱不生于乱,而常生于治之时,危不起于危而常起于安之日,惟人君恃其久安而狃于常治也,不思所以制之保之于是乱生而危至矣,人君诚能于国家无事之时,审其几先兢兢然业业然,恒以治乱安危为念,谋之必周虑之必远,未乱也。而豫图制乱之术,未危也。而豫求扶危之人,则国家常治而不乱,君位常安而不危矣,蔡沈解此谓所以制治保邦者,即下文明王立政是也,而臣以审几为言者,窃以谓人君能于未乱未危之前,审其事几之所始,以防其末流之所终,则永无危乱之祸矣,其于制治保邦之道似为切要,惟圣明留意。

《易》:象曰: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唐书》:元宗天宝末,安禄山反入关,帝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孙,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妃主皇孙之在外者,皆委而去之,至咸阳望贤宫日向中,帝犹未食民献粝饭杂以麦豆,皇孙辈争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有老父郭从谨进言曰:在廷之臣以言为讳,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帝曰:朕之不明悔无所及,慰谕而遣之,命军士散诣村落求食。夜将半乃至金城县,县民皆走驿中,无灯火,人相枕籍而寝,贵贱无以复辨,宋儒范祖禹曰:上下之等以势相扶而已矣,天子以一身而寄天下之上,合而从之则为君,离而去之则为匹,夫明皇享国几五十年,一旦失国出奔不四十里而已,无食,天子之贵四海之富,其可恃乎。
德宗建中四年,泾原兵过京师作乱,帝召禁兵禦
贼,无一人至者,乃与太子诸王公主自苑北门出宦官左右从者,仅百人,后宫诸王公主不及从者,什七八,遂幸奉天贼登含元殿,争入府库,运金帛。时朱泚闲居,贼迎入宫,僭号称大秦皇帝,帝时在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尝遣健步出城觇贼,其人恳以苦寒,乞一襦裤,帝为求之不获,竟悯然而遣之,时供御才有粝米二斛,每伺贼,閒夜缒人于城外,采芜菁根而进之。
《宋史》:徽宗末年,金人分道南侵,将逼京师,乃传位钦宗,靖康元年,金人自真定趋汴,屯于城下,京师遂陷金人,欲邀徽宗出郊,钦宗乃代其往,遂如青城,金人索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于是大括金银,金人逼钦宗易服,既而又欲徽宗至青城面议,且以内侍所具诸王皇孙妃主名,尽取之,徽宗即与其后同如青城,郓王楷及诸妃公主驸马及六官有位号者,皆从。凡法驾卤簿皇后以下,车辂冠服礼器法物八宝九鼎等物,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倡优府库蓄积为之一空。臣按程颐有言,时当既济,惟虑患害之生,故思而豫防,使不至于患也,自古天下既济,而致祸乱者,盖不能思患而豫防也,何也。盖物极则反势,至则危理极则变,有必然之理也,人君于此思其未萌之患,虑其末流之祸,辗转于心胸之閒,图谋于思虑之际,审之于未然,遏之于将长,曲尽其防闲之术,旁求夫消弭之方,毋使一旦底于不可救药,无可奈何之地,则祸患不作而常保安荣矣,先儒有言成汤之危惧成王之閟毖,皆思患豫防之谓也。后世人主若唐元宗德宗、宋之徽宗、皆恃其富盛而不谨于几微,遂驯致于祸乱,而不可支持之地。谨剟于篇以垂世,戒若夫叔季之君,未致于既济之时而罹祸乱者,则不载。云臣尝因是而通论之自古祸乱之兴,未有不由微而至著者也,人君惟不谨于细微之初,所以驯致于大乱极弊之地,彼其积弊之后,衰季之世固其宜也,若夫当承平熙洽之馀,享丰亨豫大之奉,肆其胸臆信任匪人穷奢极欲,无所不至,一旦失其富贵尊荣之势,而为流离困厄之归,是岂无故而然哉。其所由来必有其渐良,由不能慎之于始,审之于微思其所必至之患,而豫先有以防之也,此三君者皆有过人之才,当既济之时,不能防微谨始思患而豫防之以驯致,夫困苦流离之极有不忍言者,吁可不戒哉。臣故因大易思患豫防之象,而引三君之事,以实之而著于审几微之末,以垂万世之戒,后世人主尚鉴于兹,兢兢业业谨之于微,毋使一旦不幸而蹈其覆辙焉,岂彼一时一人之幸。其实千万世亿兆之人之幸也。

《圣学格物通》《审几上》

《易·系辞传》: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臣若水通曰:此言圣人之作易原于心也。通犹开也,志者物之志也,深也者理之未形体也,几也者理之已动用也,一体一用变化无方,可以观神矣。皆圣人之心易也,易不作则圣人之心无以达诸,天下何以开物而成务也,故作易以极其深而天下之志则发矣,研其几而于天下之务顺成矣,妙其神而于天下之化溥博矣,惟深故几惟几故神,一理之贯通也,人君学易以求得乎,吾心之理则其深也,动于几其几也,妙于神通志成务以囿天下于神化之域,而能事毕矣。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臣若水通曰:此易系释豫六二之爻辞也,无谄无渎者,心之中正本体乃天理之发见所谓几也。知此故能存神有谄渎之私,则人欲也。君子见天理之几,介守之如石,则定而确矣。不终日者知而行之速也,如是则动必吉矣。故曰,先见知几也者,知道也。而曰,作曰介石不俟终日,则行之果矣。君子体道之功如此,宁不贞吉乎斯道也,通微彰合柔刚而一之者也。而无不知焉,知之至矣,在臣则为万夫之望,在君则为天下之望,君臣皆有其道,则在君为不渎,在臣为不谄,上下交,而德业成矣。

《书·虞书·益稷》: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
臣若水通曰:止者至极不迁之名,即吾心本体之中正天理是也,安之云者,勿忘勿助,顺适乎自然则心纯乎天理而止。得其止有忘与助焉,则人欲肆而天理微,不得其止矣,惟几所以致力于一念之微,惟康所以致力于事为之著,二者皆安止之
工夫也。诚意之功在虞书益稷,谟此章最为切要,盖禹得于舜,惟精惟一之传者,诚为人君圣学之,首务也。㐲惟圣明体而行之,幸甚。

《周书·召诰》: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
臣若水通曰:此成周初成召公,告成王初政之言也,呜呼叹辞初服行事之始也,召公叹息言王之初服,如人之生子,然无不在于初生之时,初习为善则善矣,习于善则自贻其哲命也,今天其命王以哲乎,命以吉凶乎,命以历年乎,皆不可知,所可知者今我初行政事,如何尔。初服而敬德,则亦自贻哲命,而吉与历年矣,夫天下之事莫不在于初。故经曰:慎厥初惟其终,是则初事者智愚治乱之几也。初心者善恶邪正之几也,吉凶长短于此焉,判为人君欲图治拨乱者,在于初事欲慎,初事者在于初心。孟子曰:今人乍见孺子入井,有怵惕恻隐之心。乍见之心乃初心也,初心善则事无不善,事无不善则吉与历年,反是则凶短折至矣,可不慎其几乎。

《审几下》

班彪王命论曰:昔陈婴之母,以婴家世贫贱,卒富贵不祥,止婴勿王,王陵之母知汉王必得天下,伏剑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几,而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臣若水通曰:安危存亡之几,甚著也。惟明者知之,明者非他虚而无累,则明也。陈王二母一妇人尔,尚知国家兴亡之大几,岂其智之过人哉,以无累尔。以隗嚣之智反二母之不若,则欲累之也。徒使班彪之论托之空言惜哉。

宋哲宗元祐三年,以吕公著为司空、同平章军国事,鸿胪丞常安民遗公著书曰:善观天下之势,犹良医之视疾,方安宁无事之时,语人曰:其后必将有大忧,则众必骇笑。惟识微见几之士,然后能逆知其渐。故不忧于可忧,而忧之于无足忧者,至忧也。今日天下之势,可为大忧。虽登进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之英才,使皆萃于朝,以胜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卧也。故去小人为不难,而胜小人为难。
臣若水通曰:观常安民告公著之言,谓忧于未可忧之前,盖以进君子胜小人以决治乱安危之几,庶乎所谓识微见几,豪杰矣。惜其未知君子小人之进退,衰盛系于君相一心之公私,其几尤微也。故古之贤相,必先正己以格君心之非,君心正则公而明,真知君子之可亲,则不得不进真知小人之可远,则不得不退,故定天下之大几者,必先正其本,岂可以强为之哉。

陆贽奏议曰:上以造塔役费微小非宰臣所论之事,下臣愚戆窃谓不然,当论理之是非,岂论事之大小。若造塔为是,役虽大而作之何伤,若造塔为非,费虽小而言者何罪,夫小者大之渐微者著之萌,故君子慎初,圣人存戒,知几者所贵乎不远,而复制理者必在乎未乱之前,本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微而弼之乃其职也,涓涓不遏,终变桑田,燄燄靡除,即燎原,野流煽已甚,祸灾已成,虽欲救之固无及矣。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易曰: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则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陛下安得使之勿论乎,虞书载咎繇之言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兢兢慎也,业业危也,几者动之微也。唐虞之际主圣臣贤庶绩咸熙万邦已协,而犹上下相戒,既慎且危虑事之微日,至万数,然则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
臣若水通曰:德宗以造塔为微小,而责姜公辅以过言,可谓昧于几事者矣,夫人主当以虚心而察天下之几,几不在大而在小,不在显而在微,微小之不谨则将显大,而不可遏。且不忍其区区公主之小,爱以至为之,造塔一念既萌,一令既出,糜费万金,剥虐万姓,得罪万方,贻讥万世,岂微小云乎。甚矣,德宗之不智也,幸有陆贽之忠言,證以圣人之明训,曾不克念,而何几之能察乎。

周惇颐曰: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思者心之神也,洪范五事于思,属土土之通乎。四行犹思之通乎,四德聪明睿智,心思之神也。故曰:聪明圣知达天德,夫思也者,潜天而天,潜地而地,潜人而人,潜鬼神而鬼神,天地鬼神犹无不通,而况于人乎,而况于心之德乎。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思之于人,其大矣哉。
周惇颐曰:动而未形、有无之閒者,几也。臣若水通曰:几者善恶之端,而吉凶之判也,故君子一念而善焉,知吉之所由生也,一念而不善焉,知凶之所由生也,一念而正焉,知善之所由生也,一念而邪焉,知恶之所由生也,所以考其正不正者,于心取之而已,辨之不可不早也。记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盖言谨也。噫非天下之大智,其孰能与于此。

周惇颐曰:几善恶。
臣若水通曰:几者动之微也,动之微何以有善恶也,人之心虚明中正此其本体,非有善恶以为对者也,一念之动而正焉,善也。一念之动而邪焉,恶也。方其始也,閒不容发及其成也,莫大之祸滔天之恶皆由于此。故曰,差之毫釐,谬以千里。见之可不早乎,夫惟体认天理为能豫养之于未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