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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官常典

 第一百二卷目录

 宗藩部艺文一
  孝景本纪赞         史记
  吴王濞传赞         同前
  汉兴以来诸侯年表序     同前
  荆燕吴传赞         汉书
  高五王传赞         同前
  淮南衡山济北三王传赞    同前
  文三王传赞         同前
  景十三王传赞        同前
  宣元六王传赞        同前
  诸侯王表序         同前
  王子侯表序上        同前
  王子侯表序下        同前
  治安策一          贾谊
  请立梁王后疏        前人
  谏王淮南诸子疏       前人
  齐武王演传论       后汉书
  四王三侯传赞        同前
  东平宪王苍传论       同前
  光武十王传赞        同前
  孝明八王传论        同前
  孝明八王传赞        同前
  章帝八王传论        同前
  章帝八王传赞        同前
  百官志注          同前
  魏武三王评        三国志
  魏武三王论         同前
  文武世王公传评       同前
  魏分封论          同前
  魏分封论          同前
  吴宗室评          同前
  追封邓公策        魏文帝
  改封诸王为县王诏      同前
  答北海王献颂诏       同前
  增封任城王诏        同前
  曹植贬封安乡侯诏      同前
  敕彭城王玺书        明帝
  削中山王玺书        同前
  赐楚王彪玺书        同前
  求自试表          曹植
  求试表后自叙        前人
  求通亲亲表         前人
  陈审举表          前人
  谏取诸国士息表       前人
  上责躬诗表         前人
  谢妻改封陈妃表       前人
  初封安乡侯表        前人
  封甄城王谢表        前人
  封二子为公谢恩章      前人
  谢明帝赐食表        前人
  转封东阿王谢表       前人
  谢周观表          前人
  黄初五年令         前人
  黄初六年令         前人
  任城王诔          前人
  魏分封论          曹囧

官常典第一百二卷

宗藩部艺文一

《孝景本纪赞》史记

太史公曰:汉兴,孝文施大德,天下怀安,至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遂使七国俱起,合从而西乡,以诸侯大盛,而错为之不以渐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吴王濞传赞》同前

太史公曰:吴王之王,由父省也。能薄赋敛,使其众,以擅山海利。逆乱之萌,自其子兴。争技发难,卒亡其本;亲越谋宗,竟以夷陨。晁错为国远虑,祸反近身。袁盎权说,初宠后辱。故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毋亲戎狄,以疏其属,盖谓吴耶。毋为权首,反受其咎,岂盎、错耶。

《汉兴以来诸侯年表序》同前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褒有德也;太公于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幽、厉之后,王室缺,侯伯彊国兴焉,天子微,弗能正。非德不纯,形势弱也。汉兴,序二等。高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唯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馀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太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谷、泗,薄会稽,为梁、楚、吴淮南、长沙国:皆外接于胡、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僭于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彊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疏,诸侯或骄奢,怵邪臣计谋为淫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天子观于上古,然后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馀焉。吴楚时,前后诸侯或以适削地,是以燕、代无北边郡,吴、淮南、长沙无南边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于汉。诸侯稍微,大国不过十馀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阸塞地利,彊本干,弱枝叶之势也,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后世得览。形势虽彊,要之以仁义为本。

《荆燕吴传赞》汉书

荆王王也,由汉初定,天下未集,故虽疏属,以策为王,镇江淮之间。刘泽发于田生,权激吕氏,然卒南面称孤者三世。事发相重,岂不危哉。吴王擅山海之利,能薄敛以使其众,逆乱之萌,自其子兴。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盖防此矣。晁错为国远虑,祸反及身。毋为权首,将受其咎,岂谓错哉。

《高五王传赞》同前

悼惠之王齐,最为大国。以海内初定,子弟少,激秦孤立无藩辅,故大封同姓,以镇天下。时诸侯得自除御史大夫群卿以下众官,如汉朝,汉独为置丞相。自吴楚诛后,稍夺诸侯权,左官附益阿党之法设。其后诸侯唯得衣食租税,贫者或乘牛车。

《淮南衡山济北三王传赞》同前

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在诸侯,不务遵藩臣职,以丞辅天子,而剸怀邪辟之计,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此非独王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夫荆楚剽轻,好作乱,乃古记之矣。

《文三王传赞》同前

梁孝王虽以爱亲故王膏腴之地,然会汉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殖其货财,广其宫室车服。然亦僭矣。怙亲亡厌,牛祸告罚,卒用忧死,悲夫。

《景十三王传赞》同前

昔鲁哀公有言: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忧,未尝知惧。信哉斯言也。虽欲不危亡,不可得已。是故古人以宴安为鸩毒,亡德而富贵,谓之不幸。汉兴,至于孝平,诸侯王以百数,率多骄淫失道。何则。沈溺放恣之中,居埶使然也。自凡人犹系于习俗,而况哀公之伦乎。夫唯大雅,卓尔不群,河间献王近之矣。

《宣元六王传赞》同前

孝元之后,遍有天下,然而世绝于孙,岂非天哉。淮阳宪王于时诸侯为聪察矣,张博诱之,几陷无道。诗云贪人败类,古今一也。

《诸侯王表序》同前

昔周监于二代,三圣制法,立爵五等,封国八百,同姓五十有馀。周公、康叔建于鲁、卫,各数百里;太公于齐,亦五侯九伯之地。诗载其制曰:介人维蕃,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毋俾城坏,毋独斯畏。所以亲亲贤贤,褒表功德,关诸盛衰,深根固本,为不可拔者也。故盛则周、邵相其治,致刑错;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共守。自幽、平之后,日以陵夷,至虖阸䧢河洛之间,分为二周,有逃责之台,被窃鈇之言。然天下谓之共主,彊大弗之敢倾。历载八百馀年,数极德尽,既于王赧,降为庶人,用天年终。号位已绝于天下,尚犹枝叶相持,莫得居其虚位,海内无主,三十馀年。秦据埶胜之地,骋狙诈之兵,蚕食山东,壹切取胜。因矜其所习,自任私知,姗笑三代,荡灭古法,窃自号为皇帝,而子弟为匹夫,内亡骨肉本根之辅,外亡尺土藩翼之卫。陈、吴奋其白梃,刘、项随而毙之。故曰,周过其历,秦不及期,国埶然也。汉兴之初,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馀邑,尊王子弟,大启九国。自雁门以东,尽辽阳,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转,度河、济,渐于海,为齐、赵。谷、泗以往,奄有龟、蒙,为梁、楚。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颇邑其中。而藩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可谓挢枉过其正矣。虽然,高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又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如,亡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大宗之业者,亦赖之于诸侯也。然诸侯原本以大,末流滥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暌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采贾生之议分齐、赵,景帝用晁错之计削吴、楚。武帝施主父之册,下推恩之令,使诸侯王得分户邑以封子弟,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自此以来,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皇子始立者,大国不过十馀城。长沙、燕、代虽有旧名,皆亡南北边矣。景遭七国之难,抑损诸侯,减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苗裔,亲属疏远,生于帷墙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埶与富室亡异。而本朝短世,国统三绝,是故王莽知汉中外殚微,本未俱弱,亡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颛作威福庙堂之上,下降阶序而运天下。作谋既成,遂据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汉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玺韨,惟恐在后,或乃称美颂德,以求容媚,岂不哀哉。是以究其终始彊弱之变,明监戒焉。

《王子侯表序上》

大哉,圣祖之建业也。后嗣承序,以广亲亲。至于孝武,以诸侯王疆土过制,或僭差失轨,而子弟为匹夫,轻重不相准,于是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自是支庶毕侯矣。诗云文王孙子,本支百世,信矣哉。

《王子侯表序下》

孝元之世,亡王子侯者,盛衰终始,岂非命哉。元始之际,王莽擅朝,伪褒宗室,侯及王之孙焉。居摄而愈多,非其正,故弗录。旋踵亦绝,悲夫。

《治安策一》贾谊

文帝拜谊为梁怀王太傅。怀王,上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谊傅之,数问以得失。是时,天下初定,制度疏阔。诸侯王僭儗,地过古制,淮南、济北皆为逆诛。谊数上疏陈政事,多所欲匡建,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遍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耶。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黄帝曰:日中必,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蚤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乱,高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埶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廑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馀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名虽为臣,实有布衣昆弟之心,虑无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彊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徵矣,其埶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埶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埶不可也。臣窃迹前事,大抵彊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彊,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辏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则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颂圣。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天下之埶方病大尰。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尰也,又苦蹠盭。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无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尰也,又若蹠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请立梁王后疏》前人

初,文帝以代王入即位,后分代为两国,立皇子武为代王,参为太原王,小子胜则梁王矣。后又徙代王武为淮阳王,而太原王参为代王,尽得故地。居数年,梁王胜死,亡子。谊复上疏曰: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埶,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强,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藩捍及皇太子之所恃者,惟淮阳、代二国耳。代北边匈奴,与强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比大诸侯,廑如黑子之著面,适足以饵大国耳,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工哉。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以自托于乡党,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猬毛而起,以为不可,故蔪去不义诸侯而虚其国。择良日,立诸子雒阳上东门之外,毕以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牵小行,以成大功。今淮南地远者或数千里,越两诸侯,而县属于汉。其吏民繇役往来长安者,自悉而补,中道衣敝,钱用诸费称此,其苦属汉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归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久。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捍齐、赵,淮阳足以禁吴、楚,陛下高枕,终亡山东之忧矣,此二世之利也。当今恬然,适遇诸侯之皆少,数岁之后,陛下且见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高拱以成六国之祸,难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乱宿祸,孰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宁,不可谓仁。臣闻圣主言问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毕其愚忠。惟陛下财幸。
《谏王淮南诸子》前人文帝从谊计,徙淮阳王武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得大县四十馀城;徙城阳王喜为淮南王,抚其民。时又封淮南厉王四子皆为列侯。谊知上必将复王之也,上疏谏曰:

窃恐陛下接王淮南诸子,曾不与如臣者孰计之也。淮南王之悖逆无道,天下孰不知其。陛下幸而赦迁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当。今奉尊罪人之子,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此人少壮,岂能忘其父哉。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大父与伯父、叔父也。白公为乱,非欲取国代主也,发愤快志,剡手以冲仇人之匈,固为俱靡而已。淮南虽小,黥布尝用之矣,汉存特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汉之资,于策不便。虽割而为四,四子一心也。予之众,积之财,此非有子胥、白公报于广都之中,即疑有剸诸、荆轲起于两柱之间,所谓假贼兵为虎翼者也。愿陛下少留计。

《齐武王演传论》后汉书

大丈夫之鼓动拔起,其志致盖远矣。若夫齐武王之破家厚士,岂游侠下客之为哉。其虑将存乎配天之绝业,而痛明堂之不祀也。及其发举大谋,在仓卒扰攘之中,使信先成于敌人,赦岑彭以显义,若此足以见其度矣。志高虑远,祸发所忽。呜呼。古人以蜂虿为戒,盖畏此也。诗云:敬之敬之,命不易哉。

《四王三侯传赞》同前

齐武沈雄,义戈乘风。仓卒匪图,亡我天工。城阳早协,赵孝晚同。泗水三侯,或恩或功。

《东平宪王苍传论》同前

孔子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若东平宪王,可谓好礼者也。若其辞至戚,去母后,岂欲苟立名行而忘亲遗义哉。盖位疑则隙生,累近则丧大,斯盖明哲之所为叹息。呜呼。远隙以全忠,释累以成孝,夫岂宪王之志哉。东海恭王逊而知废,为吴太伯,不亦可乎。

《光武十王传赞》同前

光武十子,胙土分王。沛献尊节,楚英流放。延既怨诅,荆亦觖望。济南阴谋,琅邪骄宕。中山、临淮,无闻夭丧。东平好善,辞中委相。谦谦恭王,实惟三让。

《孝明八王传论》同前

晏子称夫人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谓之幅利。言人情须节以正其德,亦由布帛须幅以成其度焉。明帝封诸子,租岁不过二千万,马后为言而不得也。贤哉。岂徒俭约而已乎。知骄贵之无厌,嗜欲之难极也,故东京诸侯鲜有至于祸败者也。

《孝明八王传赞》同前

孝明传嗣,维城八国。陈敬严重,彭城厚德。下邳婴痾,梁节邪惑。三藩夙龄,党惟荒忒。

《章帝八王传论》同前

传称吴子夷昧,甚德而度,有吴国者,必其子孙。章帝长者,事从敦厚,继祀汉室,咸其苗裔,古人之言信哉。

《章帝八王传赞》同前

章祚不已,本枝流祉。质惟伉孙,安亦庆子。河间多福,桓、灵承祀。济北无骄,皇恩宠饶。平原抱痼,三王薨朝。振振子孙,或秀或苗。

《百官志注》同前

观夫高祖之创业也,岂直鸿勋硕德,大庇群生,荡其毒虐,厝之和泰而已哉。至于谋深虑久,封建子弟,蕃维磐固,规谋弘远。及于三赵不终,燕灵夭绝,齐代淮楚,皆为外重。故宋昌曰:外畏齐楚淮南,斯非效与。事过则弊,孰或通之。全国之难诚固,则物之富,作卫之益,亦既得之于前矣。故赐以几杖,用息奸谋。嗣陨局下,怨生有以。逮连师搆乱,兵交梁阙,禦侮推寇,肇自密戚。景帝遂削藩国之权,刻骨肉之援,封为君而不听治其民,置为主而稍贱其臣。矫枉过甚,遂臻于此。吕霍之危朝,后族愈贵于来宠。吴楚之叛奔,侯王恒借以受诮。故贾谊欲众建以少其力,列虚以侯其生,此乃达观深识,监于亲陪之要者也。冢嗣必传万里之地,分支欲使动摇不得,于经维远算,且已碍矣。复哀平之际,刘氏遍于四海,宗正著录,遂以万数。及乎后汉,弥循前迹,光武十子并列畿外,近郡孝明八国,不能开庇。远民国近,则不可以大,不大则不足为强。此所以本支之援,终以少固。若使汉分两越,置二三亲国,剖吴楚,树数四列蕃,割辽海而分皇枝,开陇蜀而王子弟,使主尊显。依汉初之贵,民无定限,许滋养之富,若有昏虐之嗣,可得废而不得削,必传刘氏,民信所奉,发其侵伐兼并之衅,峻其他族篡杀之科,制其人贡轻重之法,疏其来朝往复之数。君君臣臣,永许百世之期,一国之民,长无迁动之志。四方得志,听离官列封,怀贤抱智,随所适乐土。强弱相侔,远近相推。举其大归,略其小滞,与其画一班之海内,天子之朝,自非异姓僭夺,不得兴勤王之师。诸蕃国自非杂互篡,主不降讨伐之诏。犬牙相经,共为严国,虽王莽善盗,将何因而敢窃。曹操雄勇,亦安能以得士。斯无俟极圣,然克行明贤,粗识亦足立,故父子首足也,昆弟四肢也,当使筋骨髓血,动静足以相胜,长短大小,干用足以相卫。岂有割胫致腹,取骨肉以增头,划背露骨,剥膏腴以裨颔,而谓颅颡魁岸,可得比寿松晋,喉咽拥肿,必能长生久视哉。汉氏得之微,犹能四百载,魏人失之甚,不满数十年。爰自晋世,矫枉太过,入列皇朝,非简贤之授,唯亲是贵,无愚智之辨,不能胜衣冠,早据公相之尊,童蒙幼子,遄登槐岳之位。职应论道而未离保母之养,续侯赋政而服二三尺衣。英贤大度,禀彼昏稚,高才硕儒,恭承藐识。公餗覆而不忧,美锦碎而愈截。兼授若流,回迁竞路,才驽任重,功鲜衅多。晓比名于公旦,夕同罪于盗蹠。褒称无位,可以充德。贬退刑轘,不足以塞咎。威力强济,声实隆重。嫌猜畏逼,身受其弊。覆灭分体,若枭仇寇。赍粉同气,有过他逆。忠贞之士,横罹其凶。志节之人,狼狈其祸。阏伯实沈,继踵史笔,显思显甫,比有国书。赵伦以惷愚排天,齐攸以贤明谢世。枉郁殄夷,冤孙就尽,不可胜载矣。岂周汉之君,多孝悌之性。晋宋之主,禀豺狼之情。盖事势使之然也。朝行斯术,夕穷崩乱。未能革悛,来事愈甚。苍生为此将尽矣,四海为此搆蹙矣。圣帝英君,欲反斯败,必当更开同姓之国,置不增之约。罢皇嗣入宫之祸,守盟牲砺河之笃。乃可还险坠之路,反乎全安之辙也。

《魏武三王评》三国志

任城武艺壮猛,有将领之气。陈思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然不能克让远防,终致携隙。《传》曰楚则失之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其此之谓欤。

《魏武三王论》同前

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非人性分也,势使然耳。此实然之势,信不虚矣。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于畴昔,此贤之心,何缘有窥望乎。彰之挟恨,尚无所至;至于植者,乃令杨修以倚注遇害,丁仪以希意族灭,哀夫。余每览植之华采,思若有神,以此推之,太祖之动心,亦良有以也。
《武文世王公传评》同前
魏氏王公,既徒有国土之名,而无社稷之实,又禁防壅隔,同于囹圄;位号靡定,大小岁易;骨肉之恩乖,《棠棣》之义废。为法之弊,一至于此乎。

《魏分封论》同前

魏兴,承大乱之后,民人损减,不可则以古始。于是封建侯王,皆使寄地空名,而无其实。王国使有老兵百馀人,以卫其国。虽有王侯之号,而乃侪于匹夫。县隔千里之外,无朝聘之仪,邻国无会同之制。诸侯游猎不得过三十里,又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王侯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既违宗国藩屏之义,又亏亲戚骨肉之恩。

《魏分封论》同前

异哉,魏氏之封建也。不度先王之典,不思藩屏之术,违敦穆之风,背维城之义。汉初之封,或权侔人主,虽云不度,时势然也。魏氏诸侯,陋同匹夫,虽惩七国,矫枉过也。且魏之代汉,非积德之由,风泽既微,六合未一,而彫剪枝干,委权异族,势同瘣木,危若巢幕,不祀忽诸,非天丧也。五等之制,万世不易之典。六代兴亡,曹囧论之详矣。

《吴宗室评》同前

夫亲亲恩义,古今之常。宗子维城,诗人所称。况此诸王,或赞兴初基,或镇据边垂,克堪厥任,不忝其荣者乎。故详著云。

《追封邓公策》魏文帝

惟黄初二年八月丙午,皇帝曰:咨尔邓哀侯冲,昔皇天钟美于尔躬,俾聪哲之才,成于弱年。当永享显祚,克成厥终。如何不禄,早世夭昏。朕承天序,享有四海,并建亲亲,以藩王室,惟尔不逮斯荣,且葬礼未备。追悼之怀,怆然攸伤今迁葬于高陵,使使持节兼谒者仆射郎中陈承,追赐号曰邓公,祠以大牢。魂而有灵,休兹宠荣。

《改封诸王为县王诏》同前

先王建国,随时而制。汉祖增秦所置郡,至光武以天下损耗,并省郡县。以今比之,益不及焉。其改诸王皆为县王。

《答北海王献颂诏》同前

诏曰:昔唐叔归禾,东平献颂,斯皆骨肉赞美,以彰懿亲。王研精坟典,耽味道真,文雅焕炳,朕甚嘉之。王其克慎明德,以终令闻。

《增封任城王诏》同前

诏曰:先王之道,庸勋亲亲,并建母弟,开国承家,故能藩屏大宗,禦侮厌难。彰前受命北伐,清定朔土,厥功茂焉。增邑五千,并前万户。

《曹植贬封安乡侯诏》同前

诏曰:植,朕之同母弟。朕于天下无所不容,而况植乎。骨肉之亲,舍而不诛,其改封植。

《敕彭城王玺书》明帝

制诏彭城王:有司奏,王遣司马董和,赍珠玉来到京师中尚方,多作禁物,交通工官,出入近署,踰侈非度,慢令违制,绳王以法。朕用怃然,不宁于心。王以懿亲之重,处藩辅之位,典籍日陈于前,勤诵不辍于侧。加雅素奉修,恭肃敬慎,务在蹈道,孜孜不衰,岂忘率意正身,考终厥行哉。若然小疵,或谬于细人,忽不觉悟,以斯为失耳。《书》云: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古人垂诰,乃至于此,故君子思心无斯须远道焉。常虑所以累德者而去之,则德明矣;开心所以为塞者而通之,则心夷矣;慎行所以为尤者而修之,则行全矣;三者,王之所能备也。今诏有司宥王,削县二千户,以彰八柄与夺之法。昔羲、文作《易》,著休复之诰,仲尼论行,既过能改。王其改行,茂昭斯义,率意无怠。

《削中山王玺书》同前

制诏中山王:有司奏,王乃者来朝,犯交通京师之禁。朕惟亲亲之恩,用吏议。然法者,所与天下共也,不可得废。今削王县二,户七百五十。夫克己复礼,圣人称仁,朝过夕改,君子与之。王其诫诸,无二咎悔也。

《赐楚王彪玺书》同前

夫先王行赏不遗仇雠,用戮不违亲戚,至公之义也。故周公流涕而决二叔之罪,孝武伤怀而断昭平之狱,古今常典也。惟王,国之至亲,作藩于外,不能祗奉王度,表率宗室,而谋于奸邪,乃与太尉王凌、兖州刺史令狐愚搆通邪谋,图危社稷,有悖忒之心,无忠孝之意。宗庙有灵,王其何面目以见先帝。朕深痛王自陷罪辜,既得王情,深用怃然。有司奏王当就大理,朕维公族甸师之意,不忍肆王市朝,故遣使者赐书。王自作孽,匪由于他,燕刺之事,宜足以观。王其自图之。

《求自试表》曹植

臣植言: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夫论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诗》之素餐所由作也。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旦、奭不让燕、鲁之封,其功大也。今臣蒙国重恩,三世于今矣。正值陛下升平之际,沐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而位窃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受爵禄者,有异于此,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挂风人彼己之讥。是以上惭元冕,俯愧朱绂。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顾西尚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使边境未得税甲,谋士未得高枕者,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故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著。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简良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镇卫四境,为国爪牙者,可谓当矣。然而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昔耿弇不俟光武,亟击张步,言不以贼遗于君父也。故车右伏剑于鸣毂,雍门刎首于齐境,若此二子,岂恶生而尚死哉。诚忿其慢主而凌君也。夫君之宠臣,欲以除患兴利;臣之事君,必杀身静乱,以功报主也。昔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占其王,羁致北阙。此二臣者,岂好为夸主而曜世俗哉。志或郁结,欲逞其才力,输能于明君也。昔汉武为霍去病治第,辞曰:匈奴未灭,臣无以家为。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今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以二方未剋为念。伏见先帝武臣宿兵,年耆即世者有闻矣。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犹习战阵,窃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擒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策。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如微才弗试,没世无闻,徒荣其驱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衄,辍食弃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臣昔从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紫塞,伏见所以行师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徇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著于鼎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抚心而叹息也。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罪。故奔北败军之将用,而秦、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而楚、赵以济其难。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乾,而身名并灭。臣闻骐骥长鸣,伯乐昭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兔之捷,以验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马之微功,窃自惟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于悒而窃自痛者也。夫临博而企竦,闻乐而窃抃者,或有赏音而识道也。昔毛遂,赵之陪隶,犹假锥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者,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必知为朝士所笑圣主不以人废言伏惟陛下少垂神听臣则幸矣

《求试表后自叙》前人

夫人贵生者,非贵其养体好服,终竟年寿也,贵在其代天而理物也。夫爵禄者非虚张者也,有功德然后应之,当矣。无功而爵厚,无德而禄重,或人以为荣,而壮夫以为耻。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盖功德者所以垂名也。名者不灭,士之所利,故孔子有夕死之论,孟轲有弃生之义。彼一圣一贤,岂不愿久生哉。志或有不展也。是用喟然求试,必立功也。呜呼。言之未用,欲使后之君子知吾意者也。

《求通亲亲表》前人

臣植言:臣闻天称其高者,以无不覆;地称其广者,以无不载;日月称其明者,以无不照;江海称其大者,以无不容。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夫天德于万物,可谓弘广矣。盖尧之为教,先亲后疏,自近及远。其《传》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其《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以雍雍穆穆,风人咏之。昔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广封懿亲以藩屏王室,《传》曰:周之宗盟,异姓为后。诚骨肉之恩爽而不离,亲亲之义实在敦固,未有义而后其君,仁而遗其亲者也。惟陛下资唐帝钦明之德,体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臣百僚,番休递上,执政不废于公朝,下情得展于私室,亲理之路通,庆吊之情展,诚可谓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至于臣者,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伤也。不敢过望交气类,修人事,叙人伦。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绝,吉凶之问塞,庆吊之礼废,恩纪之违,甚于路人,隔阂之异,殊于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然天实为之,谓之何哉。退省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庆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之欢恩,全怡怡之笃意。妃妾之家,膏沐之遗,岁得再通,齐义于贵宗,等惠于百司。如此,则古人之所叹,风雅之所咏,复存于圣世矣。臣伏自惟省,无锥刀之用。及观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料度,不后于朝士矣。若得辞远游,戴武弁,解朱组,佩青绂,驸马、奉车,趣得一号,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乃臣丹情之至愿,不离于梦想者也。远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棠棣》匪他之诫,下思《伐木》友生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唯仆隶,所对唯妻子,高谈无所与陈,发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臣伏以为犬马之诚不能动人,譬人之诚不能动天。崩城、陨霜,臣初信之,以臣心况,徒虚语耳。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臣窃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臣闻《文子》曰:不为福始,不为祸先。今之否隔,友于同忧,而臣独唱言者,何也。窃不愿于圣代使有不蒙施之物。有不蒙施之物,必有惨毒之怀,故《柏舟》有天只之怨,《谷风》有弃予之叹。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臣之愚蔽,固非虞、伊;至于欲使陛下崇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熙章明之德者,是臣慺慺之诚,窃所独守。实怀鹤立企伫之心,敢复陈闻者,冀陛下傥发天聪而垂神听也。

《陈审举表》前人

臣闻天地协气而万物生,君臣合德而庶政成;五帝之世非皆智,三季之末非皆愚,用与不用,知与不知也。既时有举贤之名,而无得贤之实,必各援其类而进矣。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夫相者,文德昭者也;将者,武功烈者也。文德昭,则可以匡国朝,致雍熙,稷、契、夔、龙是也;武功烈,则可以征不庭,威四夷,南仲、方叔是矣。昔伊尹之为媵臣,至贱也,吕尚之处屠钓,至陋也,及其见举于汤武、周文、诚道合志同,元谟神通,岂复假近习之荐,因左右之介哉。书曰:有不世之君,必能用不世之臣,用不世之臣;必能立不世之功。殷周二王是矣。若夫龌龊近步,遵常守故,安足为陛下言哉。故阴阳不和,三光不畅,官旷无人,庶政不整者,三司之责也。疆场骚动,方隅内侵,没军丧众,干戈不息者,边将之忧也。岂可虚荷国宠而不称其任哉。故任益隆者负益重,位益高者责益深,《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此其义也。陛下体天真之淑圣,登神机以继统,冀闻康哉之歌,偃武行文之美。而数年以来,水旱不时,民困衣食,师徒之发,岁岁增调,加东有覆败之军,西有殪没之将,至使蚌蛤浮翔于淮、泗,鼲鼬欢哗于林木。臣每念之,未尝不辍食而挥餐,临觞而扼腕矣。昔汉文发代,疑朝有变,宋昌曰: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此则磐石之宗,愿王勿疑。臣伏惟陛下远览姬文二虢之援,中虑周成召、毕之辅,下存宋昌磐石之固。昔骐骥之于吴阪,可谓困矣,及其伯乐相之,孙邮御之,形体不劳而坐取千里。盖伯乐善御马,明君善御臣;伯乐驰千里,明君致太平;诚任贤使能之明效也。若朝司惟良,万几内理,武将行师,方难克弭。陛下可得雍容都城,何事劳动銮驾,暴露于边境哉。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昔乐毅奔赵,心不忘燕;廉颇在楚,思为赵将。臣生乎乱,长乎军,又数承教于武皇帝,伏见行师用兵之要,不必取孙、吴而闇与之合。窃揆之于心,常愿得一奉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有职之臣,赐须臾之问,使臣得一散所怀,摅舒蕴积,死不恨矣。被鸿胪所下发士息书,期会甚急。又闻豹尾已建,戎轩骛驾,陛下将复劳玉躬,扰挂神思。臣诚竦息,不遑宁处。愿得策马执鞭,首当尘露,撮风后之奇,接孙、吴之要,追慕卜商起予左右,效命先驱,毕命轮毂,虽无大益,冀有小补。然天高听远,情不上通,徒独望青云而拊心,仰高天而叹息耳。屈平曰:国有骥而不知乘,焉皇皇而更索。昔管、蔡放诛,周、召作弼;叔鱼陷刑,叔向匡国。三监之衅,臣自当之;二南之辅,求不必远。华宗贵族,藩王之中,必有应斯举者。故《传》曰:无周公之亲,不得行周公之事。唯陛下少留意焉。近者汉氏广建藩王,丰则连城数十,约则飨食祖祭而已,未若姬周之树国,五等之品制也。若扶苏之谏始皇,淳于越之难周青臣,可谓知时变矣。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矣。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苟吉专其位,凶离其患者,异姓之臣也。欲国之安,祈家之贵,存共其荣,没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臣窃惑焉。臣闻孟子曰: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善兼天下。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得离陛下哉。不胜愤懑,拜表陈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书府,不便灭弃,臣死之后,事或可思。若有毫氂少挂圣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纠臣表之不合义者。如是,则臣愿足矣。

《谏取诸国士息表》前人

臣闻古者圣君,与日月齐其明,四时等其信,是以戮凶无重,赏善无轻,怒若惊霆,喜若时雨,恩不中绝,教无二可,以此临朝,则臣下知所死矣。受任在万里之外,审主之所以受官,必己之所以投命,虽有搆会之徒,泊然不以为惧者,盖君臣相信之明效也。昔章子为齐将,人有告之反者,威王曰:不然。左右曰:王何以明之。王曰:闻章子改葬死母;彼尚不欺死父,顾当叛生君乎。此君之信臣也。昔管仲亲射桓公,后幽囚从鲁槛车载,使少年挽而送齐。管仲知桓公之必用己,惧鲁之悔,谓少年曰:吾为汝唱,汝为和,声和声,宜走。于是管仲唱之,少年走而和之,日行数百里,宿昔而至。至则相齐,此臣之信君也。臣初受封,策书曰:植受兹青社,封于东土,以屏翰皇家,为魏藩辅。而所得兵百五十人,皆年在耳顺,或不踰矩,虎贲官骑及亲事凡二百馀人。正复不老,皆使年壮,备有不虞,检校乘城,顾不足以自救,况皆复耄耋罢曳乎。而名为魏东藩,使屏翰王室,臣窃自羞矣。就之诸国,国有士子,合不过五百人,伏以为三军益损,不复赖此。方外不定,必当须办者,臣愿将部曲倍道奔赴,夫妻负襁,子弟怀粮,蹈锋履刃,以徇国难,何但习业小儿哉。愚诚以挥涕增河,鼷鼠饮海,于朝万无损益,于臣家计甚有废损。又臣士息前后三送,兼人已竭。惟尚有小儿,七八岁已上,十六七已还,三十馀人。今部曲皆年耆,卧在床席,非糜不食,眼不能视,气息裁属者,凡三十七人;疲瘵风靡,疣盲聋瞆者,二十三人。惟正须此小儿,大者可备宿卫,虽不足以禦寇,粗可以警小盗;小者未堪大使,惟可使耘锄秽草,驱护鸟雀。休候人则一事废,一日猎则众业散,不亲自经营则功不摄;常自躬亲,不委下吏而已。陛下圣仁,恩诏三至,士子给国,长不复发。明诏之下,有若皦日,保金石之恩,必明神之信,画然自固,如天如地。定习业者并复见送,晻若画晦,怅然失图。伏以为陛下既爵臣百寮之右,居藩国之任,为置卿士,屋名为宫,冢名为陵,不使其危居独立,无异于凡庶。若柏成欣于野耕,子仲乐于灌园;蓬户茅牖,原宪之宅也;陋巷箪瓢,颜子之居也;臣才不见效用,常慨然执斯志焉。若陛下听臣悉还部曲,罢官属,省监官,使解玺释绂,追柏成、子仲之业,营颜渊、原宪之事,居子臧之庐,宅延陵之室。如此,虽进无成功,退有可守,身死之日,犹松、乔也。然伏度国朝终未肯听臣之若是,固当羁绊于世绳,维系于禄位,怀屑屑之小忧,执无已之百念,安得荡然肆志,逍遥于宇宙之外哉。此愿未从,陛下必欲崇亲亲,笃骨肉,润白骨而荣枯木者,惟遂仁德以副前思。

《上责躬诗表》前人

臣植言:臣自抱衅归藩,刻肌刻骨,追思罪戾,画分而食,夜分而寝。诚以天网不可重罹,圣恩难可再恃。切感《相鼠》之篇,无礼遄死之义,形影相吊,五情愧赧。以罪弃生,则违古贤夕改之劝;忍垢苟全,则犯诗人胡颜之讥。伏惟陛下德象天地,恩隆父母,施畅春风,泽如时雨。是以不别荆棘者,庆云之惠也;七子均养者,鸣鸠之仁也;舍罪责功者,明君之举也;矜愚爱能者,慈父之恩也。是以愚臣徘徊于恩泽而不敢自弃者也。前奉诏书,臣等绝朝,心离志绝,自分黄耇永无执圭之望。不图圣诏猥垂齿召,至止之日,驰心辇毂。僻处西馆,未奉阙庭,踊跃之怀,瞻望反侧。不胜犬马恋主之情。谨拜表并献诗二首,词旨浅末,不足采览,贵露下情,冒颜以闻。

《谢妻改封陈妃表》前人

玺书今以东阿王妃为陈王妃,并下印,绶因故,上前所假印,以其拜授书以即日到,臣辄奉诏拜,其才质低下,谬同受私,遇宠素餐,臣为其首,陛下体乾坤育物之德,东海含容之大,乃复随例,显封大国,光扬章灼,非臣负薪之才,所宜克当,非臣秽衅,所宜蒙获,夙夜忧叹,念报罔极,洪施遂隆,既荣枝干,猥复正臣妃为陈妃,光耀宣朗,非妾妇憃愚,所当蒙被,葵藿草物,犹感恩养,况臣含气,衔佩弘惠,殁而后已,诚非翰墨屡辞,所能报答。

《初封安乡侯表》前人

臣抱罪即道,忧惶恐怖,不知刑罪,当所限齐,陛下哀悯臣身,不听有司所执,待之过厚,既日于延津受安乡侯印绶,奉诏之日,且惧且悲,惧于不修始违宪法,悲于不慎,速此贬退,上增陛下垂念,下遗太后见忧,臣自知罪深责重,受恩无量,精魄飞散,忘躯殒命。

《封甄城王谢表》前人

臣愚驽垢秽,才质疵下,过受陛下日月之恩,不能摧身碎首,以答陛下厚德,而狂悖发露,始干天宪,自分放弃,抱罪终身,苟贪视息,无复睎幸,不悟圣恩,爵以非望,枯木生叶,白骨更肉,非臣罪戾,所当宜蒙,俯仰惭惶,五内战悸,奉诏之日,悲喜参至,虽因拜章,陈答圣恩,下情未展。

《封二子为公谢恩章》前人

诏书封臣息男苗为高阳乡公,志为穆乡公,臣伏自惟,文无升堂庙胜之功,武无摧锋接刃之效,天时运幸,得生贵门,遇以亲戚,少荷光宠,窃位列侯,荣曜当世,顾影惭形,流汗反侧,洪恩罔极,云雨增加,既荣木干,枝叶并蒙,苗志小竖,既顽且稚,猥荷列爵,并佩金紫,施荣所加,惠及父子。

《谢明帝赐食表》前人

近得赐御食,拜表谢恩,寻奉手诏,悯臣瘦弱,奉诏之日,涕泣横流。虽文武二帝,所以悯怜于臣,不复过于明诏。

《转封东阿王谢表》前人

奉诏,太皇太后念雍丘下湿少桑,欲转东阿,当合王意,可遣人按行,知可居不,奉诏之日,伏增悲喜,臣以无功,虚荷国恩,爵尊禄厚,用无益于时,脂车秣马,志在黜放。不图陛下,天父之恩,猥宣皇太后慈母之念迁之,陛下幸为久长计,圣旨恻隐,恩过天地,臣在雍丘,劬劳五年,左右罢怠,居业向定,园果万株,枝条始茂,私情区区,实所重弃,然桑田无业,左右贫穷,食裁糊口,形有裸露,臣闻古之仁君,必有弃国,以为百姓,况乃转居沃土,人从蒙福,江海所流,无地不润,云雨所加,无物不茂,若陛下念臣入从五年之勤,少见佐助,此枯木生华,白骨更肉,非臣之敢望也,饥者易食,寒者易衣,臣之谓矣。

《谢周观表》前人

诏使周观,初玩云盘,北观疏圃,遂步九华,神明特处,谲诡天然,诚可谓帝室皇居者矣,虽昆崙阆风之丽,文昌之居,不是过也。

《黄初五年令》前人

夫远不可知者天也,近不可知者人也,传曰:知人则哲,尧犹病诸,谚曰:人心不同,若其面焉,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有怨,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自世间人,或受宠而背恩,或无故而入叛。违顾左右,旷然无信,大嚼者咋断其舌,右手执斧,左手执钺。伤夷,一身之中,尚有不可信,况于人乎,唯无深瑕潜衅,隐过匿愆,乃可以为人,谚曰:谷千驽,不如养一驴。又曰:谷驽养虎,大无益也,乃知韩昭侯之弊裤,良有以也,使臣有三品,有可以仁义化者,有可以恩惠驱者,不足以导之,则当以刑罚使之,刑罚复不足以率之,则明主所不畜,故唐尧至仁,不能容无益之子,汤武至圣,不能养无益之臣,九折臂知为良医,吾知所以待下矣,诸吏各敬尔在位,推一概之平,功之宜赏,于疏必与,罪之宜戮,在亲不赦,此令之行,有若皓日,于戏群臣,其览之哉。

《黄初六年令》前人

身轻于鸿毛,而谤重于泰山,赖蒙帝王天地之仁,违百司之典议,舍三千之首戾,反我旧居,袭我初服,云雨之施,焉有量哉,孤以何功,而纳斯贶,富而不吝,宠至不骄者,则周公其人也,孤小人耳,身更以荣为戚,何者,将恐简易之尤,出于细微,脱尔之愆,一朝复露也,故欲修吾往业,守吾初志,欲使皇帝恩在摩天,使孤心常存此地,将以全陛下厚德,究孤犬马之年,此难能也,然固欲行众之难,诗曰:德輶如毛,鲜克举之,此之谓也。

《任城王诔》前人

昔二虢佐文,旦奭翼武,于休我王,魏之元辅,将崇懿迹,等号齐鲁,如何奄忽,命不是与,仁者悼没,兼彼殊类,矧我同生,能不憯悴,目想官墀,心存平素,彷佛魂神,驰情陵墓,凡夫爱命,达者徇名,王虽薨徂,功著丹青,人谁不没,德有遗声,乃作诔曰:幼有令德,光耀圭璋,孝殊闵氏,义达参商,温温其恭,爰柔克刚,心存建业,王室是匡,矫矫元戎,雷动雨徂,横行燕代,威慑北胡,奔虏无窜,还战高柳,王率壮士,常为军首,宜究长年,永保皇家,如何奄忽,景含之遐,同盟饮泪,百寮咨嗟。

《魏分封论》曹囧

臣闻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亲亲,必树异姓以明贤贤。故《传》曰庸勋亲亲,昵近尊贤;《书》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诗》云怀德维宁,宗子维城。由是观之,非贤无与兴功,非亲无与辅治。夫亲亲之道,专用则其渐也微弱;贤贤之道,偏任则其弊也劫夺。先圣知其然也,故博求亲疏而并用之;近则有宗盟藩卫之固,远则有仁贤辅弼之助,盛则有与共其治,衰则有与守其土,安则有与享其福,危则有与同其祸。夫然,故能有其国家,保其社稷,历纪长久,本支百世也。今魏尊尊之法虽明,亲亲之道未备。《诗》不云乎,鹡鸰在,原兄弟急难。以斯言之,明兄弟相救于丧乱之际,同心于忧祸之间,虽有阋墙之忿,不忘禦侮之事。何则忧患同也。今则不然,或任而不重,或释而不任,一旦疆场称警,关门反拒,股肱不扶,胸心无卫。臣窃惟此,寝不安席,思献丹诚,贡策朱阙。谨撰合所闻,叙论成败。论曰:昔夏、殷、周历世数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则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夫与民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与民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人共治之;知独守之不能固也,故与人共守之。兼亲疏而两用,参同异而并建。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疏足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及其衰也,桓、文帅礼;包茅不贡,齐师伐楚;宋不城周,晋戮其宰。王纲弛而复张,诸侯傲而复肃。二霸之后,浸以凌迟。吴、楚凭江,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于胸怀,逆谋消于唇吻;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茂,本根赖之与自此之后,转相攻伐;吴并于越,晋分为三,鲁灭于楚,郑兼于韩。暨于战国,诸姬微矣,惟燕、卫独存,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忧惧灭亡,匪遑相恤。至于王赧,降为庶人,犹枝干相持,得居虚位,海内无主,四十馀年。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伐关东,蚕食九国,至于始皇,乃定天位。旷日若彼,用力若此,岂非深固根蒂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周德其可谓当之矣。秦观周之弊,以为小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教,任苛刻之政;子弟无尺寸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地,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藩卫,仁心不加于亲戚,惠泽不流于枝叶;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胸腹,浮舟江海,捐弃楫棹,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岂不悖哉。是时淳于越谏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馀城。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弼,何以相救。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始皇听李斯偏说而绌其义,至于身死之日,无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废立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令赵高之徒,诛锄宗室。胡亥少习刻薄之教,长遵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弟,而乃师谭申、商,咨谋赵高;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遂乃郡国离心,众庶溃叛,胜、广倡之于前,刘、项弊之于后。向使始皇纳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报功臣之劳,士有常君,民有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复得措其手足哉。故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集之众,五年之中,遂成帝业。自开辟以来,其兴立功勋,未有若汉祖之易也。夫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汉监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彊大,磐石胶固,东牟、朱虚受命于内,齐、代、吴、楚作卫于外故也。向使高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一传,非刘氏有也。然高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州兼郡,小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吴、楚七国之患。贾谊曰:诸侯彊盛,长乱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文帝不从。至于孝景,猥用晁错之计,削黜诸侯,亲者怨恨,疏者震恐,吴、楚倡谋,五国从风。兆发高帝,衅钟文、景,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武帝从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预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至于成帝,王氏擅朝。刘向谏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枝叶落则本根无所庇荫。方今同姓疏远,母党专政,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其言深切,多所称引,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至于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高拱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绂,贡奉社稷,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德,岂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间,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权轻势弱,不能有定耳。赖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禽王莽于已成,绍汉嗣于既绝,斯岂非宗子之力也。而曾不监秦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踵王国之法,而徼倖于无疆之期。至于桓、灵,阉竖执衡,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本末不能相御,身首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榛薮,居九州之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资,兼神武之略,耻王纲之废绝,悯汉室之倾覆,龙飞谯、沛,凤翔兖、豫,扫除凶逆,剪灭鲸鲵,迎帝西京,定都颍邑,德动天地,义感人神。汉氏奉天,禅位大魏。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睹前车之倾覆而不改于辙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磐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世之业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间厕其间,与相维持,非所以彊干弱枝,备万一之虞也。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百人之上,使夫廉高之士,毕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非类为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室之礼也。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以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以譬大。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譬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本根,茂盛其枝叶,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宫阙之下,虽壅之以黑坟,煖之以春日,犹不救于枯槁,而何暇于繁育哉。夫树犹亲戚,土犹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平居犹惧其离叛,危急将若之何。是以圣王安而不逸,以虑危也,存而设备,以惧亡也。故疾风卒至而无摧拔之忧,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