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绰字令绰,武功人,魏侍中则之九世孙也。累世二千石。父协,武功郡守。
绰少好学,博览群书,尤善算术。从兄让为汾州刺史,[1]太祖饯于东都门外。临别,谓让曰:「卿家子弟之中,谁可任用者?」让因荐绰。太祖乃召为行台郎中。在官岁馀,太祖未深知之。然诸曹疑事,皆询于绰而后定。所行公文,绰又为之条式。台中咸称其能。后太祖与仆射周惠达论事,惠达不能对,请出外议之。乃召绰,告以其事,绰即为量定。惠达入呈,太祖称善,谓惠达曰:「谁与卿为此议者?」惠达以绰对,因称其有王佐之才。太祖曰:「吾亦闻之久矣。」寻除著作佐郎。
属太祖与公卿往昆明池观渔,行至城西汉故仓地,[2]顾问左右,莫有知者。或曰:「苏绰博物多通,请问之。」太祖乃召绰。具以状对。太祖大悦,因问天地造化之始,历代兴亡之迹。绰既有口辩,应对如流。太祖益喜。乃与绰并马徐行至池,竟不设网罟而还。遂留绰至夜,问以治道,太祖卧而听之。绰于是指陈帝王之道,兼述申韩之要。太祖乃起,整衣危坐,不觉膝之前席。语遂达曙不厌。诘朝,谓周惠达曰:「苏绰真奇士也,吾方任之以政。」即拜大行台左丞,参典机密。自是宠遇日隆。绰始制文案程式,朱出墨入,及计帐、户籍之法。
大统三年,齐神武三道入寇,诸将咸欲分兵御之,独绰意与太祖同。遂并力拒窦泰,擒之于潼关。四年,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封美阳县子,[3]邑三百户。加通直散骑常侍,进爵为伯,增邑二百户。十年,授大行台度支尚书,[4]领著作,兼司农卿。
太祖方欲革易时政,务弘彊国富民之道,故绰得尽其智能,赞成其事。减官员,置二长,并置屯田以资军国。又为六条诏书,奏施行之。其一,先治心,曰:
- 凡今之方伯守令,皆受命天朝,出临下国,论其尊贵,并古之诸侯也。是以前世帝王,每称共治天下者,唯良宰守耳。明知百僚卿尹,虽各有所司,然其治民之本,莫若宰守之最重也。凡治民之体,先当治心。心者,一身之主,百行之本。心不清净,则思虑妄生。思虑妄生,则见理不明。见理不明,则是非谬乱。是非谬乱,则一身不能自治,安能治民也!是以治民之要,在清心而已。夫所谓清心者,非不贪货财之谓也,乃欲使心气清和,志意端静。心和志静,则邪僻之虑,无因而作。邪僻不作,则凡所思念,无不皆得至公之理。率至公之理以临其民,则彼下民孰不从化。是以称治民之本,先在治心。
- 其次又在治身。凡人君之身者,乃百姓之表,一国之的也。表不正,不可求直影;的不明,不可责射中。今君身不能自治,而望治百姓,是犹曲表而求直影也;君行不能自脩,而欲百姓脩行者,是犹无的而责射中也。故为人君者,必心如清水,形如白玉。躬行仁义,躬行孝悌,躬行忠信,躬行礼让,躬行廉平,躬行俭约,然后继之以无倦,加之以明察。行此八者,以训其民。是以其人畏而爱之,则而象之,不待家教日见而自兴行矣。
其二,敦教化,曰:
- 天地之性,唯人为贵。明其有中和之心,仁恕之行,异于木石,不同禽兽,故贵之耳。然性无常守,随化而迁。化于敦朴者,则质直;化于浇伪者,则浮薄。浮薄者,则衰弊之风;质直者,则淳和之俗。衰弊则祸乱交兴,淳和则天下自治。治乱兴亡,无不皆由所化也。
- 然世道彫丧,已数百年。大乱滋甚,且二十岁。民不见德,唯兵革是闻;上无教化,惟刑罚是用。而中兴始尔,大难未平,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凡百草创,率多权宜。致使礼让弗兴,风俗未改。比年稍登稔,徭赋差轻,衣食不切,则教化可脩矣。凡诸牧守令长,宜洗心革意,上承朝旨,下宣教化矣。
- 夫化者,贵能扇之以淳风,浸之以太和,被之以道德,示之以朴素。使百姓亹亹,中迁于善,[5]邪伪之心,嗜欲之性,潜以消化,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化也。然后教之以孝悌,使民慈爱;教之以仁顺,使民和睦;教之以礼义,使民敬让。慈爱则不遗其亲,和睦则无怨于人,敬让则不竞于物。三者既备,则王道成矣。此之谓教也。先王之所以移风易俗,还淳反素,垂拱而治天下以至太平者,莫不由此。此之谓要道也。
其三,尽地利,曰:
- 人生天地之间,以衣食为命。食不足则饥,衣不足则寒。饥寒切体,而欲使民兴行礼让者,此犹逆坂走丸,势不可得也。是以古之圣王,知其若此,故先足其衣食,然后教化随之。夫衣食所以足者,在于地利尽。地利所以尽者,由于劝课有方。主此教者,在乎牧守令长而已。民者冥也,智不自周,必待劝教,然后尽其力。诸州郡县,每至岁首,必戒敕部民,无问少长,但能操持农器者,皆令就田,垦发以时,勿失其所。及布种既讫,嘉苗须理,麦秋在野,蚕停于室,若此之时,皆宜少长悉力,男女并功,若援溺、救火、寇盗之将至,[6]然后可使农夫不废其业,蚕妇得就其功。若有游手怠惰,早归晚出,好逸恶劳,不勤事业者,则正长牒名郡县,守令随事加罚,罪一劝百。此则明宰之教也。
- 夫百亩之田,必春耕之,夏种之,秋收之,然后冬食之。此三时者,农之要也。若失其一时,则谷不可得而食。故先王之戒曰:「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饥者;一妇不织,天下必有受其寒者。」若此三时不务省事,[7]而令民废农者,是则绝民之命,驱以就死然。单劣之户,及无牛之家,劝令有无相通,使得兼济。三农之隙,及阴雨之暇,又当教民种桑、植果,艺其菜蔬,脩其园圃,畜育鸡豚,以备生生之资,以供养老之具。[8]
- 夫为政不欲过碎,碎则民烦;劝课亦不容太简,简则民怠。善为政者,必消息时宜而适烦简之中。故诗曰:「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求。」[9]如不能尔,则必陷于刑辟矣。
其四,擢贤良,曰:
- 天生蒸民,不能自治,故必立君以治之。人君不能独治,故必置臣以佐之。上至帝王,下及郡国,置臣得贤则治,失贤则乱,此乃自然之理,百王不能易也。
- 今刺史守令,悉有僚吏,皆佐治之人也。刺史府官则命于天朝,其州吏以下,并牧守自置。自昔以来,州郡大吏,但取门资,多不择贤良;末曹小吏,唯试刀笔,并不问志行。夫门资者,乃先世之爵禄,无妨子孙之愚瞽;刀笔者,乃身外之末材,不废性行之浇伪。若门资之中而得贤良,是则策骐骥而取千里也;若门资之中而得愚瞽,是则土牛木马,形似而用非,不可以涉道也。若刀笔之中而得志行,是则金相玉质,内外俱美,实为人宝也;若刀笔之中而得浇伪,是则饰画朽木,悦目一时,不可以充榱椽之用也。今之选举者,当不限资荫,唯在得人。苟得其人,自可起厮养而为卿相,伊尹、傅说是也,而况州郡之职乎。苟非其人,则丹朱、商均虽帝王之胤,不能守百里之封,而况于公卿之冑乎。由此而言,观人之道可见矣。[10]
- 凡所求材艺者,为其可以治民。若有材艺而以正直为本者,必以其材而为治也;若有材艺而以奸伪为本者,将由其官而为乱也,何治之可得乎。是故将求材艺,必先择志行。其志行善者,则举之;其志行不善者,则去之。
- 而今择人者多云「邦国无贤,莫知所举」。此乃未之思也,非适理之论。所以然者,古人有言:明主聿兴,不降佐于昊天;大人基命,不擢才于后土。常引一世之人,治一世之务。故殷、周不待稷、契之臣,魏、晋无假萧、曹之佐。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岂有万家之都,而云无士,但求之不勤,择之不审,或用之不得其所,任之不尽其材,故云无耳。古人云:「千人之秀曰英,万人之英曰隽。」今之智效一官,行闻一邦者,岂非近英隽之士也。但能勤而审察,去虚取实,各得州郡之最而用之,则民无多少,皆足治矣。孰云无贤!
- 夫良玉未剖,与瓦石相类;名骥未驰,与驽马相杂。[11]及其剖而莹之,驰而试之,玉石驽骥,然后始分。彼贤士之未用也,混于凡品,竟何以异。要任之以事业,责之以成务,方与彼庸流较然不同。昔吕望之屠钓,百里奚之饭牛,宁生之扣角,管夷吾之三败,当此之时,悠悠之徒,岂谓其贤。及升王朝,登霸国,积数十年,功成事立,始识其奇士也。于是后世称之,不容于口。彼瑰伟之材,不世之杰,尚不能以未遇之时,自异于凡品,况降此者哉。若必待太公而后用,是千载无太公;必待夷吾而后任,是百世无夷吾。所以然者,士必从微而至著,功必积小以至大,岂有未任而已成,不用而先达也。若识此理,则贤可求,士可择。得贤而任之,得士而使之,则天下之治,何向而不可成也。
- 然善官人者必先省其官。官省,则善人易充,善人易充,则事无不理;官烦,则必杂不善之人,杂不善之人,则政必有得失。故语曰:「官省则事省,事省则民清;官烦则事烦,事烦则民浊。」清浊之由,在于官之烦省。案今吏员,其数不少。昔民殷事广,尚能克济,况今户口减耗,依员而置,犹以为少。如闻在下州郡,尚有兼假,扰乱细民,甚为无理。诸如此辈,悉宜罢黜,无得习常。
- 非直州郡之官,宜须善人,爰至党族闾里正长之职,皆当审择,各得一乡之选,以相监统。夫正长者,治民之基。基不倾者,上必安。
- 凡求贤之路,自非一途。然所以得之审者,必由任而试之,考而察之。起于居家,至于乡党,访其所以,观其所由,则人道明矣,贤与不肖别矣。率此以求,则庶无愆悔矣。
其五,恤狱讼,曰:
- 人受阴阳之气以生,有情有性。性则为善,情则为恶。善恶既分,而赏罚随焉。赏罚得中,则恶止而善劝;赏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民无所措手足,则怨叛之心生。是以先王重之,特加戒慎。夫戒慎者,欲使治狱之官,精心悉意,推究事源。先之以五听,参之以證验,妙睹情状,穷鉴隐伏,使奸无所容,罪人必得。然后随事加刑,轻重皆当,赦过矜愚,得情勿喜。又能消息情理,斟酌礼律,无不曲尽人心,远明大教,使获罪者如归。此则善之上也。然宰守非一,不可人人皆有通识,推理求情,时或难尽。唯当率至公之心,去阿枉之志,务求曲直,念尽平当。听察之理,必穷所见,然后栲讯以法,不苛不暴,有疑则从轻,未审不妄罚,随事断理,狱无停滞。此亦其次。若乃不仁恕而肆其残暴,[12]同民木石,专任捶楚。巧诈者虽事彰而获免,辞弱者乃无罪而被罚。有如此者,斯则下矣,非共治所寄。今之宰守,当勤于中科,而慕其上善。如在下条,则刑所不赦。
- 又当深思远大,念存德教。先王之制曰,与杀无辜,宁赦有罪;与其害善,宁其利淫。明必不得中,宁滥舍有罪,不谬害善人也。今之从政者则不然。深文巧劾,宁致善人于法,不免有罪于刑。所以然者,皆非好杀人也,[13]但云为吏宁酷,可免后患。此则情存自便,不念至公,奉法如此,皆奸人也。夫人者,天地之贵物,一死不可复生。然楚毒之下,以痛自诬,不被申理,遂陷刑戮者,将恐往往而有。是以自古以来,设五听三宥之法,著明慎庶狱之典,此皆爱民甚也。凡伐木杀草,田猎不顺,尚违时令,而亏帝道;况刑罚不中,滥害善人,宁不伤天心、犯和气也!天心伤,和气损,而欲阴阳调适,四时顺序,万物阜安,苍生悦乐者,不可得也。故语曰,一夫吁嗟,王道为之倾覆,正谓此也。凡百宰守,可无慎乎。
- 若有深奸巨猾,伤化败俗,悖乱人伦,不忠不孝,故为背道者,杀一利百,[14]以清王化,重刑可也。识此二途,则刑政尽矣。
其六,均赋役,曰:
- 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明先王必以财聚人,[15]以仁守位。国而无财,位不可守。是故〈(五)〉三〔五〕以来,[16]皆有征税之法。虽轻重不同,而济用一也。今逆寇未平,军用资广,虽未遑减省,以恤民瘼,然令平均,使下无匮。[17]夫平均者,不舍豪彊而徵贫弱,不纵奸巧而困愚拙,此之谓均也。故圣人曰:「盖均无贫。」
- 然财货之生,其功不易。织纴纺绩,起于有渐,非旬日之间,所可造次。必须劝课,使预营理。绢乡先事织纴,麻土早脩纺绩。先时而备,至时而输,故王赋获供,下民无困。如其不预劝戒,临时迫切,复恐稽缓,以为己过,捶扑交至,取办目前。富商大贾,缘兹射利,有者从之贵买,无者与之举息。[18]输税之民,于是弊矣。
- 租税之时,虽有大式,至于斟酌贫富,差次先后,皆事起于正长,而系之于守令。若斟酌得所,则政和而民悦;若检理无方,则吏奸而民怨。又差发徭役,多不存意。致令贫弱者或重徭而远戍,富彊者或轻使而近防。守令用怀如此,不存恤民之心,皆王政之罪人也。
太祖甚重之,常置诸座右。又令百司习诵之。其牧守令长,非通六条及计帐者,不得居官。
自有晋之季,文章竞为浮华,遂成风俗。太祖欲革其弊,因魏帝祭庙,群臣毕至,乃命绰为大诰,奏行之。其词曰:
- 惟中兴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会于王庭。柱国泰洎群公列将,[19]罔不来朝。时乃大稽百宪,敷于庶邦,用绥我王度。皇帝曰:「昔尧命羲和,允釐百工。舜命九官,庶绩咸熙。武丁命说,克号高宗。时惟休哉,朕其钦若。格尔有位,胥暨我太祖之庭,朕将丕命女以厥官。」
- 六月丁巳,皇帝朝格于太庙,凡厥具僚,罔不在位。
- 皇帝若曰:「咨我元辅、群公、列将、百辟、卿士、庶尹、御事,朕惟寅敷祖宗之灵命,稽于先王之典训,以大诰于尔在位。昔我太祖神皇,肇膺明命,以创我皇基。烈祖景宗,廓开四表,底定武功。暨乎文祖,诞敷文德,龚惟武考,不霣其旧。自时厥后,陵夷之弊,用兴大难于彼东丘,则我黎人,咸坠涂炭。惟台一人,缵戎下武,夙夜祗畏,若涉大川,罔识攸济。是用稽于帝典,揆于王廷,[20]拯我民瘼。惟彼哲王,示我彝训,[21]曰天生蒸民,罔克自乂,上帝降鉴睿圣,植元后以乂之。惟时元后弗克独乂,博求明德,命百辟群吏以佐之。肆天之命辟,辟之命官,惟以恤民,弗惟逸念。[22]辟惟元首,庶黎惟趾,股肱惟弼。上下一体,各勤攸司,兹用克臻于皇极。故其彝训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今台一人,膺天之嘏,既陟元后。股肱百辟又服我国家之命,[23]罔不咸守厥职。嗟夫,后弗艰厥后,臣弗艰厥臣,于政何弗斁,[24]呜呼艰哉!凡尔在位,其敬听命。」
- 皇帝若曰:「柱国,唯四海之不造,载繇二纪。天未绝我太祖列祖之命,用锡我以元辅。国家将坠,公惟栋梁。皇之弗极,公作相。[25]百揆愆度,公惟大录。公其允文允武,克明克乂,迪七德,敷九功,龛暴除乱,下绥我苍生,旁施于九土。若伊之在商,周之有吕,说之相丁,用保我无疆之祚。」
- 皇帝若曰:「群公、太宰、太尉、司徒、司空。惟公作朕鼎足,以弼乎朕躬。宰惟天官,克谐六职。尉惟司武,武在止戈。徒惟司众,敬敷五教。空惟司土,利用厚生。惟时三事,若三阶之在天;惟兹四辅,若四时之成岁。天工人其代诸。」
- 皇帝若曰:「列将,汝惟鹰扬,作朕爪牙,寇贼奸宄,蛮夷猾夏,汝徂征,绥之以惠,董之以威。刑期于无刑,万邦咸宁。俾八表之内,莫违朕命,时汝功。
- 皇帝若曰:「庶邦列辟,汝惟守土,作民父母。民惟不胜其饥,故先王重农;不胜其寒,故先王贵女功。民之不率于孝慈,则骨肉之恩薄;弗惇于礼让,则争夺之萌生。惟兹六物,寔为教本。呜呼!为上在宽,宽则民怠。齐之以礼,不刚不柔,稽极于道。」
- 皇帝若曰:「卿士、庶尹、凡百御事,王省惟岁,[26]卿士惟月,庶尹惟日,御事惟时。岁月日时,罔易其度,百宪咸贞,庶绩其凝。呜呼!惟若王官,陶均万国,若天之有斗,斟元气,酌阴阳,弗失其和,苍生永赖;悖其序,万物以伤。时惟艰哉!」
- 皇帝若曰:「惟天地之道,一阴一阳;礼俗之变,一文一质。爰自三五,以迄于兹,匪惟相革,惟其救弊,匪惟相袭,惟其可久。惟我有魏,承乎周之末流,接秦汉遗弊,袭魏晋之华诞,五代浇风,因而未革,将以穆俗兴化,庸可暨乎。嗟我公辅、庶僚、列侯,朕惟否德,其一心力,祗慎厥艰,克遵前王之丕显休烈,弗敢怠荒。咨尔在位,亦协乎朕心,惇德允元,惟厥难是务。克捐厥华,即厥实,背厥伪,崇厥诚。勿〈([上侃下心])〉〔愆〕勿忘,[27]一乎三代之彝典,归于道德仁义,用保我祖宗之丕命。荷天之休,[28]克绥我万方,永康我黎庶。戒之哉!戒之哉!朕言不再。」
- 柱国泰洎庶僚百辟拜手稽首曰:「『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惟三五之王,率繇此道,用臻于刑措。自时厥后,历千载而未闻。惟帝念功,将反叔世,逖致于雍。庸锡降丕命于我群臣。博哉王言,非言之难,行之实难。罔不有初,鲜克有终。商书曰:『终始惟一,德乃日新。』惟帝敬厥始,慎厥终,以跻日新之德,则我群臣,敢不夙夜对扬休哉。惟兹大谊,未光于四表,以迈种德,俾九域幽遐,咸昭奉元后之明训,率迁于道,永膺无疆之休。」
- 帝曰:「钦哉。」
自是之后,文笔皆依此体。
绰性俭素,不治产业,家无馀财。以海内未平,常以天下为己任。博求贤俊,共弘治道,凡所荐达,皆至大官。太祖亦推心委任,而无间言。太祖或出游,常预署空纸以授绰,若须有处分,则随事施行,及还,启之而已。[29]绰尝谓治国之道,当爱民如慈父,训民如严师。每与公卿议论,自昼达夜,事无巨细,若指诸掌。积思劳倦,遂成气疾。十二年,卒于位,时年四十九。
太祖痛惜之,哀动左右。及将葬,乃谓公卿等曰:[30]「苏尚书平生谦退,敦尚俭约。吾欲全其素志,便恐悠悠之徒,有所未达;如其厚加赠谥,又乖宿昔相知之道。进退惟谷,孤有疑焉。」尚书令史麻瑶越次而进曰:「昔晏子,齐之贤大夫,一狐裘三十年。及其死也,遗车一乘。齐侯不夺其志。绰既操履清白,谦挹自居,愚谓宜从俭约,以彰其美。」太祖称善,因荐瑶于朝廷。及绰归葬武功,唯载以布车一乘。太祖与群公,皆步送出同州郭门外。太祖亲于车后酹酒而言曰:「尚书平生为事,妻子兄弟不知者,吾皆知之。惟尔知吾心,吾知尔意。方欲共定天下,不幸遂舍我去,奈何!」因举声恸哭,不觉失卮于手。至葬日,又遣使祭以太牢,太祖自为其文。
绰又著佛性论、七经论,并行于世。明帝二年,以绰配享太祖庙庭。子威嗣。
威少有父风,袭爵美阳伯。娶晋公护女新兴公主,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进爵怀道县公。建德初,稍迁御伯下大夫。[31]大象末,开府仪同大将军。
隋开皇初,以绰著名前代,乃下诏曰:「昔汉高钦无忌之义,魏武挹子干之风,前代名贤,后王斯重。魏故度支尚书、美阳伯苏绰,文雅政事,遗迹可称。展力前王,垂声著绩。宜开土宇,用旌善人。」于是追封邳国公,邑二千户。
绰弟椿,字令钦。性廉慎,沉勇有决断。正光中,关右贼乱,椿应募讨之,授荡寇将军。累功〈(封)〉迁奉朝请、[32]厉威将军、中散大夫,赐爵美阳子,加都督、持节、平西将军、太中大夫。大统初,拜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赐姓贺兰氏。四年,出为武都郡守。改授西夏州长史,除帅都督,行弘农郡事。
椿当官彊济,[33]特为太祖所知。十四年,置当州乡帅,[34]自非乡望允当众心,不得预焉。乃令驿追椿领乡兵。其年,破槃头氐有功,[35]除散骑常侍,加大都督。十六年,征随郡,军还,除武功郡守。既为本邑,以清俭自居,小大之政,必尽忠恕。寻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进爵为侯。武成二年,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保定三年,卒。子植嗣。
史臣曰:书云:「惟后非贤弗乂,惟贤非后罔食」。是以知人则哲,有国之所先;用之则行,为下之常道。若乃庖厨、胥靡、种德、微管之臣,罕闻于世;黜鲁、逐荆、抱关、执戟之士,无乏于时。斯固典谟所以昭则,风雅所以兴刺也。诚能监前事之得丧,劳虚己于吐握,其知贤也必用,其授爵也勿疑,则舜禹汤武之德可连衡矣,稷契伊吕之流可比肩矣。
太祖提剑而起,百度草创。施约法之制于竞逐之辰,脩治定之礼于鼎峙之日。终能斲彫为朴,变奢从俭,风化既被,而下肃上尊;疆埸屡扰,而内亲外附。斯盖苏令绰之力也。名冠当时,庆流后嗣,宜哉。
- ↑从兄让为汾州刺史 卷三八苏亮传附弟让作「南汾州刺史」。
- ↑行至城西汉故仓地 通鉴卷一五七〈四八六五页〉「地」作「池」。胡注引水经注:「泬水枝渠至章门西,飞渠引水入城,东为仓池,池在未央宫西。」〈见卷一六渭水注。〉胡注又云:「苏绰传亦云:行至长安城西汉故仓池。」据此知仓池是汉以来的池名,司马光和胡三省所见周书「地」都作「池」。胡氏所以要注明「苏绰传亦云」,想当时诸本已多讹作「地」。
- ↑封美阳县子 北史卷六三苏绰传「子」作「伯」。
- ↑十年授大行台度支尚书 北史本传作「十一年」。
- ↑中迁于善 北史本传、册府卷四七三〈五六四二页〉「中」作「日」。
- ↑若援溺救火寇盗之将至 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援溺」作「扬汤」,册府宋本「将」作「时」。按文义「援溺」较长。但「扬汤救火」是说「扬汤」本不足以救火,但危急之际,就连些汤也被用上,也未尝不可通。疑后人以「扬汤」但有「止沸」之语,故改为「援溺」。
- ↑若此三时不务省事 「时」原作「者」,宋本、汲本、局本和北史本传、册府卷四七三都作「时」,是,今径改。
- ↑以供养老之具 「老」原作「生」。诸本和北史本传、册府卷四七三〈五六四三页〉都作「老」,今径改。
- ↑布政优优百禄是求 册府卷四七三「百禄」上有「则」字。
- ↑观人之道可见矣 北史本传、册府卷四七三「观」作「官」,疑周书原作「官」。
- ↑名骥未驰与驽马相杂 册府宋本卷四七三「杂」作「类」。
- ↑若乃不仁恕而肆其残暴 册府卷四七三〈五六四四页〉「不」下有「以」字,疑当有此字。
- ↑皆非好杀人也 北史本传、册府卷四七三〈五六四五页〉「皆非」作「非皆」,疑是。
- ↑杀一利百 诸本都作「砺」,册府卷四七三宋本作「例」,乃「利」之误,明本改作「儆」。按殿本虽从北史改,然以册府作「例」观之,恐本同北史,今不改。
- ↑明先王必以财聚人 册府卷四七三无「先」字。
- ↑是故〈(五)〉三〔五〕以来 北史本传、册府卷四七三「五三」作「三五」。按通常都说「三五」,很少倒用,且下文也有「三五之王」语,今据改。
- ↑然令平均使下无匮 北史本传、册府卷四七三「然」下有「宜」字。北史「匮」作「怨」,册府宋本作「愧」,乃「匮」之误,明本作「怨」,当是依北史改。
- ↑无者与之举息 宋本、南本、北本、汲本都作「举之与息」,册府卷四七三宋本作「举之兴息」,明本同殿本周书。殿本、局本周书和明本册府都是依北史改。张元济云:「有钱者高价向大贾买入,无钱者举债而与之息,疑殿本误。」按张说可通,宋本册府「与息」作「兴息」似更明白。但「与之举息」也可解释为无钱者向之〈大贾〉举债而偿息。今不改。
- ↑柱国泰洎群公列将 宋本、南本「泰」作「讳」,北本、汲本作「虎」,册府卷六三〈七0一页〉作「柱国洎群公」。殿本考證云:「按李虎亦为柱国,但虎位周文之下,诏文似举周文以统百官。今依北史改正。」按原文应作「讳」,乃沿周史旧文,册府删「讳」字,而不知是谁,所以没有填名,后人刊周书因为周书例讳李虎,就误改作「虎」字。殿本依北史改是。
- ↑揆于王廷 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廷」作「度」,较长。
- ↑示我彝训 宋本、南本、北本、汲本和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彝」都作「通」,疑是殿本臆改,局本从殿本。
- ↑弗惟逸念 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念」作「豫」。
- ↑又服我国家之命 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又」作「乂」。
- ↑于政何弗斁 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于政」作「政于」。
- ↑公作相 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公」下有「惟」字。按上文「公惟栋梁」,下文「公惟大录」,都有「惟」字,疑此脱去。
- ↑王省惟岁 册府卷六三〈七0二页〉「省」作「者」。
- ↑勿〈([上侃下心])〉〔愆〕勿忘 宋本「[上侃下心]」作「信」。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作「愆」。张元济云:「当从北史。」按诗大雅假篇,「不愆不忘」,抑篇「勿愆于仪」,礼记引作「愆」,但也可能「[上侃下心]」是「愆」之讹。今从北史、册府改。
- ↑荷天之休 北史本传、册府〈仝上卷页〉「荷」作「符」。
- ↑启之而已 北史本传、通鉴卷一五九〈四九四四页〉「之」作「知」,较长。
- ↑乃谓公卿等曰 宋本、南本、北本、汲本和册府卷一四一〈一七0七页〉「谓」都作「诏」。殿本当依北史改,局本从殿本。按殿、局本所以改字,大致疑宇文泰未称帝,不得称诏。不知唐修周书多据周朝修的旧史,如「泰」作「讳」之类,都一仍其旧。这里用「诏」字也是旧史如此。且作为文书,只有天子称诏;用作动词,从来没有限于天子,如「父诏其子」之类,在文章中常见。殿、局本之改,甚为轻率。但「谓」字亦通,不再回改。
- ↑稍迁御伯下大夫 北史卷六三苏绰附子威传作「拜稍伯下大夫」,两官都见通典卷三九周品令,未知孰是。
- ↑累功〈(封)〉迁奉朝请 册府卷三五五〈四二0九页〉「功」下无「封」字。张森楷云:「封下当有缺文。」按「封」字也可能是衍文,今据册府删。
- ↑椿当官彊济 「彊」原作「疆」。张元济云:「诸本同误,当作『彊』。」按这是刊本之误,张说是,今径改。
- ↑置当州乡帅 宋本作「党州乡师」,南本、北本、汲本作「党州乡帅」。北史卷六三苏绰附弟椿传「帅」作「师」。张元济云:「按乡师见周礼地官。」按乡帅指领乡兵的帅都督,卷三二柳敏传「加帅都督,领本乡兵」,卷三七郭彦传「大统十二年初选当州首望统领乡兵,除帅都督」,都可證。这里作「当州乡帅」不误。
- ↑破槃头氐有功 「氐」原作「氏」。诸本和北史本传都作「氐」。今径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