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镡津文集卷第十四
藤州镡津东山沙门契嵩撰
* 非韩上
** 非韩子三十篇(并叙)
叙曰。非韩子者公非也质于经以天下至当
为之。是非如俗用爱恶相攻。必至圣至贤乃
信吾说之不苟也。其书三十篇。仅三万馀言。
*** 第一
韩子议论拘且浅。不及儒之至道可辩。予始
见其目曰。原道徐视。其所谓仁与义为定名。
道与德为虚位。考其意。正以仁义人事必有。
乃曰。仁与义为定名。道德本无缘仁处致尔。
乃曰。道与德为虚位。此说特韩子思之不精
也。夫缘仁义而致道德。苟非仁义自无道德
焉。得其虚位果有仁义。以由以足道德。岂为
虚耶。道德既为虚位。是道不可原也。何必曰
原道。舜典曰。敬敷五教。盖仁义五常之谓
也。韩子果专仁义。目其书曰原教可也。是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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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于己无
待于外之谓德。夫道德仁义四者。乃圣人立
教之大端也。其先后次第有义有理。安可改
易。虽道德之小者。如道谓才艺。德谓行善。
亦道德处其先。彼曰仁义之道者。彼且散说。
取其语便道或次下耳。自古未始有四者连
出而道德处其后也。曲礼曰。道德仁义非礼
不成。说卦曰。和顺道德而理于义。论语曰。志
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义。礼运曰。义者
艺之分仁之节也。协于艺讲于仁。得之者强。
此明游于义者乃圣人用义之深旨耳。杨子
曰。道以导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义以宜
之。老子虽儒者不取其称。儒亦曰。道而后
德。德而后仁。仁而后义。道先开通。释曰开
通。即系辞云。开物成务。又曰。通天下之志。
是也。由开通方得其理。故德次之。得理为善。
以恩爱惠物。而仁次之既仁且爱。必裁断合
宜。而义又次之。道德仁义相因而有之。其本
末义理如此。圣人为经定其先后。盖存其大
义耳。今韩子戾经。先仁义而后道德。臆说比
大开通得理。不乃颠倒僻纡无谓邪。然儒之
道德固有其小者大者焉。小者如曲礼别义。
一说道谓才艺德为行善在己。是也。大者如
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
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
性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说卦曰。昔
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立天之
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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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谓教。是也。系辞以其在阴阳而妙之
者为道。人则禀道以成性。仁者智者虽资道
而见仁智。遂滞执乎仁智之见。百姓虽日用
乎道。而茫知是道。故圣人之道显明为昧少
耳(昧或作衰)然圣人之道。岂止乎仁义而已矣。说
卦以性命之理。即至神之理也。天地万物莫
不与之。故圣人作易重卦。顺从此理。乃立天
地人三才之道。天道资始。则有阴有阳。地道
成形。则有柔有刚。人道情性。则有仁有义。乃
资道而有之也。中庸以循率此性。乃谓之道。
修治此道。乃谓之教。教则仁义五常也。是岂
道止仁义。而仁义之先果无道乎。若说卦者。
若论语者。若曲礼之别义者。若老子杨子者。
其所谓道德。皆此之大道也。然是道德在礼
则中庸也诚明也。在书则洪范皇极也。在诗
则思无邪也。在春秋则列圣大中之道也。孔
子谓曾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
唯。又谓子贡曰。非也。予一以贯之。但曾子缘
弟子问之。而曾子以其弟子小子未足以尽
道。故以近道者谕之。乃对之曰。夫子之道
忠恕而已矣。曾子盖用中庸所谓忠恕去道
不远之意也。后儒不通。便以忠恕遂为一贯。
误矣。系辞曰。天下之动贞夫一。又曰。一致
而百虑。礼运曰。礼必本于太一。中庸曰。其为
物不二。其生物也不测。以此较而例诸。乌得
以忠恕而辄为其一贯乎。颜渊喟叹曰。仰之
而弥高。钻之而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
子循循然善诱人。颜子正谓圣人以此一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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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此明圣人唯以诚明大道开通一理为
其教。元为众善百行之本。中庸曰。中也者天
下之大本也。岂不然乎。于此辄三本略经正
以仁义二者曲为其道德。其于圣人之法。岂
不阙如。中庸曰。道之不行我知之矣。贤者
过而不肖者不及。兹谓贤智之人忽道而所
以为过也。愚不肖辈远道而所以为不及也
韩子忘本。岂不为过乎。轻亡至道而原道。欲
道之辩明。是亦惑也。系辞所谓仁智云者。
为昧道执滞其见致。乃圣人之道衰少不备
显。若韩子局仁义而为其道德者。正系辞所
患也。夫义乃情之善者矣。于道德为次。以情
则罕有。必正而不失。故论语曰。大德不踰闲。
小德出入可也。又曰。赐也过。商也不及。又
曰。色取人而行违居之不疑。表记子曰。仁有
三。与仁同功而异情。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
也。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庄子曰。诸侯
之门而仁义存焉。其欲偏以仁义而为可乎。
然子贡子夏为仁义之贤者。犹有过与不及。
况其不如赐与商者。后世何可胜数。此乌得
不究大本与人教。其以道德而正其为善乎。
中庸曰。道其不行矣。夫是乃圣人悯伤其不
与至道至德而教人也。或曰。韩子先仁义而
次道德者。盖专人事而欲别异乎。佛老虚无
之道德耳。曰昔圣人作易以正乎天道人事。
而虚无者最为其元。苟异虚无之道则十翼
六十四卦。乃非儒者之书。伏羲文王孔子治
易之九圣人。亦非儒者之师宗也。孔子非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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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经。不知易而谓圣贤之儒。吾不信也。其
曰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
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罪也。然老子曰。失
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
而后礼。此诚不毁小仁义也(或无小字)盖为道德与
仁义为治有隆杀。而其功有优劣耳。夫明此
不若以礼运较。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
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
独子其子。又曰。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
作。故外通而不闭。是谓大同。是岂非大道与
德为治而优乎。又曰。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
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又曰。禹汤文武成王周
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
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其有过。刑仁
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如此者在执者去。众
以为殃。是为小康。是岂非仁义为治于道德
为劣乎。如此何独老子而小仁义耶。韩子何
其不自忽儒经而辄诮老子乎。又曰。老子所
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
也。此韩子之言。所以大不公也。夫老子之所
言者大道也。道果私乎。所谓大道者。岂独
老子之道。盖三皇五帝列圣之大道也。韩子
不知。徒见老氏道家。自为其流与儒不同。欲
抑而然也。夫析老氏为之道家者。其始起于
司马氏之书。而班固重之。若老子者其实古
之儒人也。在周为主藏室之史。多知乎圣人
神法之事(或本无圣人字)故孔子于礼则曰。吾闻诸
老聃。是盖老子尝探三皇五帝之书而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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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末。徒欲排之而务取诸儒名。不亦易乎。礼
运曰。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
有志焉。郑玄解曰。大道谓五帝时也。然他书
多谓大道为皇道。而郑独谓五帝之时也。其
意以谓。虽皇与帝其道相通故也。五帝本纪
而黄帝当其首。然黄帝与虙牺神农其实三
皇。而经史但为帝者。盖皇帝与王古亦通称
耳。故郑谓五帝之时而皇在其间矣。但黄帝
乃三皇。处五帝之初而冠乎尧舜。虽本末小
异。而大道一也。系辞曰。黄帝尧舜垂衣裳
而天下治。此其然也。孔安国谓三皇之书为
三坟。言大道也。五帝之书为五典。言常道也。
孔颖达正其义曰。皇优于帝。其道不但可常
行而已。又大于常。故为坟也。此谓对例耳。虽
少有优劣皆乃大道并可常行。亦引兹礼运
大道之行谓五帝时为之證。然五帝三皇之
书。莫至于易。以易与老子较。而其道岂异乎
哉。如系辞曰。天下之动正夫一者也。而老子
曰。王侯得一以为天下正。此其大略也。苟考
其无思无为之理。阴阳变化之说。二书岂不
皆然。班固汉书曰。老氏流者盖出史官。又曰。
合于尧之克让。易之谦谦。此之谓也。吾少闻
于长者曰。老子盖承于黄帝氏者也。及见庄
周广成子曰得吾道者。上为皇下为王。益信
老氏诚得于三皇五帝者也。此明老子之道
德者。实儒三皇五帝道德仁义之根本者也。
章章然(或止一章字也)岂出于老氏一人之私说邪。必
以老子为非。则易与礼运可燔矣。文王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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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孟子之时。老子之书出。百有馀年矣。而
庄周复与孟氏并世。如其可排则孟已排之
矣。岂待后世之儒者辩之耶。司马迁谓。老子
之道约而易操(上或无之字)事少而功多。儒者或不
然。讥其先黄老而后六经。是亦不知其意也。
太史公之书。孔子即为之世家。老子即为列
传。此岂尊老氏之谓耶。盖以老氏之道乃儒
之本也。所以先之者正欲尊其本耳。非苟先
其人也。子长之言微且远矣。韩子不能深思
而远详之。辄居于先儒。乃曰。周道衰孔子没。
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宋齐梁魏隋之间。
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
于墨则入于老。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
则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
者污之。呜呼何其言之不逊也如此。其曰出
入奴污。谓出于杨墨乎。出于佛老乎。佛老
岂致人恶贱之如是耶。夫佛法居家者果以
诚心入道。其所出远则成乎殊胜之贤圣。其
所出近则乃身乃心。洁静慈惠为上善人出
处闾里。则人敬之而不敢欺。是亦人间目击
常所见也。安有出者奴之污之之辱耶。古者
有帝王而入预佛法者。自东汉抵唐不可悉
数。如唐太宗于崇福寺。发愿称皇帝菩萨戒
弟子者。玄宗务佛清净事其熏修者。是亦佛
教而出。果奴乎污耶。韩子徒以梁武为尤。而
不知辱类其本朝祖宗。此岂有识虑耶。然梁
武之事。吾原教虽顺俗稍评之而未始剧论。
如较其舍身。于俗则过于道则德。非尔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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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际而地为之振。此特非常之事。而史臣不
书而后世益不识。知梁武帝幽胜之意也。其
发志固不同庸凡之所为。未可以奴视之也。
韩子既攘斥杨墨佛老如此矣。而其师说乃
曰。孔子以礼师老聃。其读墨曰。孔子必用
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其
为绛州马府君行状曰。司徒公之薨也。刺臂
出血书佛经千馀言以祈报福。又曰。居丧有
过人行。其称大颠序。高闲亦皆推述乎佛法
也。韩子何其是非不定前后相反之如是耶。
此不唯自惑。亦乃误累后世学者矣。佛老果
是。而韩子非之。后学不辨。徒见韩子大儒而
其文工。乃相慕而非之。杨墨果非。而韩子
是之。学辈亦相效而是之。夫以是而为非者
则坏人善心。以非而为是者则导人学非。坏
善之风传之后世。误人之所以为心非小事
也。损刻阴德而冥增其过。不在乎身必在其
神与其子孙。后世亦可畏也。儒有附韩子者
曰。孔子但学礼于老聃氏耳。非学其道也。曰
不然。礼亦道也。乐记曰。大礼与天地同节。又
曰。中正无邪礼之质也。礼运曰。礼必本于
太一。夫中正太一礼之质本也。仪制上下礼
之文末也。苟圣人但学文末而不究乎质本。
何为圣人耶唯圣人固能文质本末备知而审
举之也。学者徒知曾子问孔子学礼于老聃
之浅者耳。而不知史记老聃传孔子问礼之
深明者也彼韩子虽学儒之言文。岂知礼之
所以然耶。其曰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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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
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柰之何民不
穷且盗也。夫所谓教者。岂与乎天地皆出而
必定其数耶。是亦圣人适时合宜而为之。以
资乎治体者也。然古今迭变时益差异。未必
一教而能周其万世之宜也。昔舜当五帝之
末。其时渐薄其人渐伪。圣人宜之。乃设五
教制五刑。各命官尸之。而契为司徒。专布五
教。遂遗后世使率人为善。而天下有教自此
始也。及周公之世复当三王之际。其时益薄
其人益伪。而天下益难治。圣人宜之。遂广其
教法而备之。天下谓儒者之教。自周公起焉。
其后孔子述而载之。诗书六经(或云六艺)而儒之教
益振周季。三代之政弊。善人恃术而费智。不
善人假法而作伪。天下靡靡役生伤性而不
知其自治。老子宜其时。更以三皇五帝道德
之说以救其弊。而天下遂有老子之教也。两
汉之际。视周末则愈薄愈伪。贤与愚役于智
诈纷然相半。万一虽习于老子之说。而不能
甚通乎性命奥妙。推神明往来救世积昧。指
其死生之所以然。天下遂有佛之教也。杨子
曰。夫道非天然应时而造。损益可知也。是岂
不然哉。夫自周秦汉魏。其薄且伪者日益滋
甚。皆储积于后世之时。天其或资乃佛教。以
应其事。欲其相与而救世也。不然何天人与
其相感应久且盛之如是耶。韩子泥古不知
变。而不悟佛教适时合用。乃患佛老加于儒。
必欲如三代而无之。是亦其不思之甚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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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也。而时世人事不复如古。假令当夏禹之
时。有人或曰。古之治也。有化而无教化则
民化淳。吾欲如三皇之世用化而不用教。当
此无教。可乎当周秦之时亦有人曰。古之为
治用教也简。今之为治。用儒也烦。烦则民劳。
而苟且吾欲如二帝之世用教而不用儒。当
是时无儒可乎。然以其时而裁之。不可无教
无儒必也矣。比之韩子之说。欲后世之时无
佛无老。何以异乎。韩子曰。今其言曰。曷不为
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
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
也。韩子其亦知后世不可专用太古之道而
讥其言之者。不知乎时之宜也。方益后世而
韩子欲无佛与老。何为乃自反不知其时之
宜耶。岂有所党而然耳。将欲蔽而特不见乎。
若夫四民之制六家食用之费。吾原教论之
详矣。今益以近事较之。周汉而来治天下垂
至于王道者。孰与唐之太宗。当正观之间。佛
与老氏。其教殊盛其人殊繁。其食用殊广。而
国之断狱卒岁死刑者不过三十人。东至于
海南至岭外。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玄宗
开元中天下治平。几若正观之时。而佛老之
作益盛。是岂无佛老之人耶。而唐天下富羡
攘窃杜绝。若尔吾谓民穷且盗。但在其时与
政。非由佛老而致之也。然佛教苟可以去之。
则唐之二宗以其势而去之久矣。乌得后世
之人讻讻徒以空言而相訾也。或谓韩子善
摈佛老而功侔于禹。较其空言实效。无乃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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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其相生养之道。
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也。此乃韩子恶佛
教人出家持戒。遂尤其词。夫出家修道岂如
是之酷耶。夫出家者出俗从真。臣得请于君。
父肯命其子乃可。非叛去而逆弃也。持戒者
唯欲其徒洁清其淫嗜之行。俗戒则容其正
偶。非一切断人相生养之道也。然情之为累
淫累为谨。诸教教人慎淫窒欲。无欲而天下
犹纷然。溺于淫嗜至于丧心陷身者也。韩子
何必恐人男女之不偶。见人辟谷遽忧其遂
绝五谷之种。无乃过虑乎。夫清净谓其性之
妙湛。寂谓至静。灭谓灭其情感之累非取其
顽寂死灭之谓也。夫出家持戒者。佛用其大
观耳。圣人大观乎人间世天地夫妇常伦万
端皆以情爱所成。都一浮假如梦。贪斯著
斯苦斯乐斯荣斯辱斯徇斯弊斯恩爱斯烦恼
斯以至死不觉其为大假大梦。不知其为大
患。而大宁至正之妙诚乎亡矣。出家者乃远
尘绝俗。神专思一。固易觉而易修。视身无
我奚著。视心无意奚贪。视有为之事不足固
何必徇。是故大宁矣至正矣。胜德可得而圣
道可成也。语曰。子绝四。母意母必母固母我。
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
身吾有何患。是二者与佛出家法其因似。是
唯大圣人皆知而究之。使圣人只徇浮世迷
不知出虚死生一世与凡人何远乎。故孔子
稍言之。盖微存于世书耳。其广说大明研几
极妙行而效之。若待乎佛出世之教。宜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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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欲警世之浮假大梦。揭人业障而治其死
生之大患也。而韩子反以此为患者。假其介
冑其障者而毅然排佛。谓佛诡扰我世治。此
韩子以己不见而诬人之见。其情弊如此之
甚也。佛尚何云。异书云古有梦国举其国人
皆以梦而为觉。及其以真觉者谕之。而伪觉
之人反皆诟曰。尔何以梦而欺我耶。彼觉者
默然无如之何。是颇与韩子属拒佛类也。韩
子诗曰。莫忧世事兼身事。须著人间比梦间。
是必因于大颠稍省。乃信有外形骸以理自
胜者始尔。虽然其前说已传。欲悔言何及也。
又曰。呜呼其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
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
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
也。此韩子疑耳无断。君子临事即以理决之。
何必赖古人。使韩子出入为将相。临国大事
尚曰此未可黜。未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
犹豫则其大事去矣。何用将相为。夫百行洁
身禁。非不出乎斋戒也。群善致政不出乎正
心也。佛法大率教人斋戒正心。无恶不断有
善不宰。今世后世盖当有圣贤自以其道理
辨。奚必其既死之文武周公正之黜之乃为
信耶。儒书之言性命者。而中庸最著。孔子于
中庸特曰。质诸鬼神而不疑。百世以俟圣人
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
圣人而不惑知人也。是必俟乎大知性命之
圣人。乃辨其中庸幽奥而不惑也。然自孔子
而来将百世矣。专以性命为教。唯佛者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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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百世复有何者圣人。太盛性命之说而过
乎佛欤。斯明孔子正佛亦已效矣。韩子何必
疑之。又曰。斯何道。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
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
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
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按
韩子此文乃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
九圣贤。皆继世相见以仁义而相传授也。若
禹与汤。汤与文武周公。周公与孔子。孔子与
孟子者。乌得相见而亲相传禀耶。哂韩子据
何经传辄若是云乎。孟子曰。舜禹至乎汤五
百有馀岁。汤之至乎文王五百有馀岁。由文
王至乎孔子五百有馀岁。由孔子而来至今
百有馀岁。而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其年
世相去赊邈既若此矣。而韩子不顾典籍。徒
尊其所传欲其说之。胜强而不悟其文之无
实。得不谓谩乱之也。而韩子之言可尚信乎。
论语谓尧将传天下于舜。乃告之曰。咨尔舜
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舜亦以命禹。而
尧舜禹其传授如此。未闻止传仁义而已。至
于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之世。亦皆以中道
皇极相募而相承也。中庸曰。从容中道圣人
也。孟子亦曰。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岂不然哉。
如其不修诚不中正。其人果仁义乎。如其诚
且中正。果亡仁义耶。韩子何其未知夫善有
本而事有要也。规规滞迹不究乎圣人之道
奥耶。韩氏其说数端。大率推乎人伦天常与
儒治世之法。而欲必破佛乘道教。嗟夫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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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内而循外欤。夫君臣父子昆弟夫妇者资
神而生。神有善恶之习而与神皆变。善生人
伦恶生异类。斯人循法不循法。皆蔽一世茫
乎未始知其身世今所以然也。谓生必死死
而遂灭。乃恣欲快其一世。虽内自欺亦莫知
愧乎神明焉。及乎佛法教人内省不灭。必以
善法修心。要其生生不失于人伦益修十善
盖取乎天伦。其人乃知其万世事之所以然。
上下千馀载中国无贤愚无贵贱。高下者遂
翕然以佛说自化。纵未全十善而慎罪募福
信有冥报。则皆知其心不可欺。此属几满天
下。今里巷处处所见者。纵然佛犹于高城重
垣辟其门而与人通其往来者。若于大暗之
室揭其窗牖而与人内外之明也。比以诗书
而入善者。而以佛说入者。益普益广也。比以
礼义修身名当世者。而以善自内修入神者
切亲也。益深益远也。较其不烦赏罚居家自
修。其要省国刑法而阴助政治。其效多矣。此
不按而不觉耳。彼悟浮生谓死生为梦为幻。
而出家修洁以其道德报父母为重甘旨之勤
为轻者。是亦生人万分而其一乃尔也。虽然
犹制其得减衣资以养其亲。非容其果弃父
母也。夫佛之设法如此。其于世善之耶恶之
乎。其于人伦有开益耶无济益欤。与儒之治
道其理教乎顺耶。韩子属盖深探而远详之。
老子之教虽其法渐奥与佛不侔。若其教人
无为无欲恬淡谦和。盖出于三皇五帝之道
也。乌可与杨墨概而排之。孔子以列圣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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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恶之。不必乎中国夷狄也。春秋曰。徐伐莒。
徐本中国者也。既不善则夷狄之。曰齐人狄
人盟于刑。狄人本夷狄人也。既善则中国之。
圣人尊中国而卑夷狄者。非在疆土与其人
耳。在其所谓适理也。故曰。君子之于天下也。
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若佛之法方之世
善。可谓纯善大善也。在乎中道其可与乎可
拒乎。苟不以圣人中道而裁其善恶正其取
舍者。乃庸人爱恶之私不法。何足道哉。
镡津文集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