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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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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全唐文卷七百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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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牧(四)

** 上宣州崔大夫书

某再拜。閤下以德行文章。有位于明时。如望江汉。见其去
之沓天。洸汪澶漫。不知其所为终始也。复自开幕府已来。
辟取当时之名士。礼接待遇。各尽其意。后进絜絜以节义
自持者。无不愿受閤下回首一顾。舒气快意。自以满足。今
藩镇之贵。土地兵甲。及生杀与夺。在一出口。终日矜高。与
门下后进之士。搉得失去就于分寸铢黍间。多是其人也。
独閤下不自矜高。不设堑垒。曲垂情意。以尽待士之礼。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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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进絜絜以节义自持者。无不愿受閤下回首一顾。
舒气快意。自以满足。此固然也。非敢苟佞其辞。以取媚也。
不知閤下俯仰延遇之去就。币帛筐篚之多少。饮食献酬
之和乐。各用何道。閒夜永日。三五相聚。危言峻论。知与不
知。莫不愿尽心于閤下。寿考福禄。祝之无穷。某虽不肖。则
亦千百间其一人数也。鹿鸣宴偫臣诗曰。既饮食之。复实
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吉日
诗曰。宣王能慎微接下。无不尽心。以奉其上焉。自古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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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子。未有不用此。而能得多士尽心也。未有不得多士
之尽心。而得树功立业流于歌诗也。况于诸侯哉。夫子曰。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司马迁曰。自古富贵。其名磨灭。不
可胜纪。静言思之。令人感动激发。当寐而寤。在饥而饱。伏
希閤下浚之益深。筑之益高。缄鐍之益固。使天下之人。异
日捧閤下之德。不替今日。则为宰相长育人材。兴起教化。
国朝房杜姚宋。不足过也。某也于流辈无所知识。承风望
光。徒有输心效节之志。今谨录杂诗一卷献上。非敢用此
求知。盖欲导其志。无以为先也。往年应进士举。曾投献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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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亦蒙亟称于时。今十五年矣。于顽懵中为之不已矣。于
其事能不稍工。不敢再录新述。恐烦尊重。无任惶惧。谨再
拜。

** 与池州李使君书

景业足下。仆与足下齿同而道不同。足下性俊达坚明。心
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故处世显明无罪悔。仆之所禀。阔略
疏易。轻微而忽小。然其天与其心。知邪柔利已偷苟谗謟
可以进取。知之而不能行之。非不能行之。抑复见恶之。不
能忍一同坐与之交语。故有知之者。有怒之者。怒不附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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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怒不恬言柔舌道其盛美者。怒守直道而违已者。知之
者皆齿少气锐。读书以贤才自许。但见古人行事。直当如
此。未得官职。不睹形势。絜絜少辈之徒也。怒仆者足以裂
仆之肠。折仆之胫。知仆者不能持一饭与仆。仆之不死已
幸。况为刺史。聚骨肉妻子。衣食有馀。乃大幸也。敢望其他。
然与足下之所受性。固不得伍列齐立。亦抵足下疆陇畦
畔閒耳。故足下怜仆之厚。仆仰足下之多。在京城间。家事
人事。终日促束。不得日出所怀以自晓。自然不敢以辈流
间期足下也。去岁乞假。自江汉间归京。乃知足下出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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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勇于为义。向者仆之期足下之心。果为不缪。私自喜贺。
足下果不负天所付。与仆所期向。二者所以为喜。且自贺
也。幸甚幸甚。夫子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复曰。不试故
艺。圣人尚以少贱不试。乃能多能有艺。况他人哉。仆与足
下。年未三十为诸侯幕府吏。未四十为天子廷臣。不为甚
贱。不为不试矣。今者齿各甚壮。为刺史。各得小郡。俱处僻
左。幸天下无事。人安谷熟。无兵期军须逋负诤诉之勤。足
以为学。自强自勉于未闻未见之间。仆不足道。虽能为学。
亦无所益。如足下之才之时。真可惜也。向者所谓俊达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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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正而气和。饰以温慎。此才之可惜也。年四十为刺史。
得僻左小郡。有衣食。无为吏之苦。此时之可惜也。仆以为
天资足下。有异日名声绩业。光于前后。正在今日。可不勉
之。仆常念生百代之下。未必为不幸。何者。以其书具而事
多也。今之言者必曰。使圣人微旨不传。乃郑元辈为注解
之罪。仆观其所解释。明白完具。虽圣人复生。必挈置数予。
坐于游夏之位。若使元辈解释不足为师。安得圣人复生。
如周公夫子亲授微旨。然后为学。是则圣人不生。终不为
学。假使圣人复生。即亦随而汨之矣。此则不学之徒。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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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言。欺乱常人耳。自汉已降。其有国者。成败兴废。事业踪
迹。一二亿万。青黄白黑。据实空有。皆可图画。考其来由。裁
其短长。十得四五。足以应当时之务矣。不似古人穷天凿
元。蹑于无踪。算于忽微。然后能为学也。故曰生百代之下。
未必为不幸也。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乃随所见
闻。能不亡失。而思念至也。楚王问萍实。对曰。吾往年闻童
谣而知之。此乃以童子为师耳。既参之于上古。复酌之于
见闻。乃能为圣人也。诸葛孔明曰。诸公读书。乃欲为博士
耳。此盖滞于所见。不知适变。名为腐儒。亦学者之一病。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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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元和已来。以至今日。其所见闻名公才人之所论讨。典
刑制度。征伐叛乱。考其当时。参于前古。能不忘失而思念。
亦可以为一家事业矣。但随见随忘。随闻随废。轻目重耳
之过。此亦学者之一病也。如足下天与之性。万万与仆相
远。仆自知顽滞。不能苦心为学。假使能学之。亦不能出而
施之。恳恳欲成足下之美。异日既受足下之教于一官一
局。而无过失而已。自古未有不学而能垂名于后代者。足
下勉之。大江之南。夏候郁湿。易生百疾。足下气俊。胸臆间
不以悁忿是非贮之。邪气不能侵。慎防是晚多食。大醉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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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其他无所道。某再拜。

** 投知己书

夫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复曰。
知我者以春秋。罪我者亦以春秋。此圣人操心不顾世人
之是非也。柱厉叔事莒敖公。莒敖公不知。及莒敖公有难。
柱厉叔死之。不知我则己反以死报之。盖怨不知之深也。
豫让谓赵襄子曰。智伯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此乃
烈士义夫。有才感其知。不顾其生也。行无坚明之异。才无
尺寸之用。泛泛然求知于人。知则不能有所报。不知则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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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众人之心也。圣贤义烈之士。既不可到。小生有异于
众人者。审已切也。审已之行。审已之才。皆不出众人。亦不
求知于人。已或有知之者。则藏缩退避。唯恐知之深。盖自
度无可以为报效也。或有因缘他事。不得已求知于人者。
苟不知。未尝退有怼言怨色。形于妻子之前。此乃比于众
人。唯审已求知也。太和二年。小生应进士举。当其时。先进
之士。以小生行可与进。业可与修。喧而誉之。争为知己者
不啻二十人。小生迩来十年江湖间。时时以家事一抵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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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事已即返。尝所谓喧而誉之为知已者。多已显贵。未尝
一到其门。何者。自十年来。行不益进。业不益修。中夜忖量。
自愧于心。欲持何说复于知已之前。为进拜之资乎。默默
藏缩。苟免寒饥为幸耳。昨李巡官至。忽传閤下旨意。似知
姓名。或欲异日必录在门下。閤下为世之伟人钜德。小生
一获进谒。一陪宴享。则亦荣矣。况欲异日终置之于榻席
之上。齿于数子之列乎。无攀缘丝发之因。出特达倜傥之
知。小生自度。宜为何才可以塞閤下之求。宜为何道可以
报閤下之德。是以自承命以来。审己愈切。抚心独惊。忽忽
思之。而不自知其然也。若蒙待之以众人之地。求之以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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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才。责之以众人之报。亦庶几异日受约束指顾于簿
书之间。知无不为。为不及私。亦或能提笔伸纸。作咏歌以
发盛德。止此而已。其他望于古人。责以不及。非小生之所
堪任。伏恐閤下听闻之过。求取之异。敢不特自发明。导说
其衷。一开閤下视听。其他感激发愤。怀愧恩德。临纸汗发。
不知所裁。某恐惧再拜。

** 答庄充书

某白庄先辈足下。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章
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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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整者。四者高下。圆折步骤。随主所指。如鸟随凤。鱼随龙。
师众随汤武。腾天潜泉。横裂天下。无不如意。苟意不先立。
止以文彩辞句。绕前捧后。是言愈多而理愈乱。如入阛阓。
纷然莫知其谁。暮散而已。是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
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是意能遣辞。辞不能成意。
大抵为文之旨如此。观足下所为文百馀篇。实先意气而
后辞句。慕古而尚仁义者。苟为之不已。资以学问。则古作
者不为难到。今以某无可取。欲命以为序。承当厚意。惕息
不安。复观自古序其文者。皆后世宗师其人而为之。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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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氏以降。百家之说皆是也。古者其身不遇于世。寄
志于言。求言遇于后世也。自两汉以来。富贵者千百。自今
观之。声势光明。孰若马迁相如贾谊刘向扬雄之徒。斯人
也。岂求知于当世哉。故亲见扬子云著书。欲取覆酱瓿。雄
当其时亦未尝自有誇目。况今与足下并生今世。欲序足
下未巳之文。此固不可也。苟有志。古人不难到。勉之而已。
某再拜。

** 上河阳李尚书书

伏以三城所治。兵精地要。北锁太行。东塞黎阳。左京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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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为重轻。自艰难已来。儒生成名立功者。盖寡于前代。是
以壮健不学之徒。不知儒术。不识大体。取求微效。终败大
事。不可一二悉数。伏以尚书有才名德望。知经义儒术。加
以俭克。好立功名。今横据要津。重兵在手。朝廷缙绅之士。
屈指延颈。伫观德政。况圣主掀擢豪俊。考校古今。退朝之
后。急于观书。已筑七关。取陇城。缉为郡县。今亲诛虏。收其
土田。取其良马。为耕战之具。西复凉州。东取河朔。平一天
下。不使不贡不觐之徒。敢自专擅。此实圣主之心。事业已
彰。臣下明明。无不知之。伏自尚书树立锻鍊。教训拣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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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尺寸。取于古人。若受指顾。必立大功。使天下后学之徒。
知成功立事。非大儒知今古成败者。不能为之。复使儒生
舒展胸臆。得以诲导壮健不学之徒。指踪而使之。令其心
服。正在今日。某多病早衰。志在耕钓。得一二郡资其退休。
以活骨肉。亦能作为歌诗。以称道盛德。其馀息心。亦已久
矣。下情日增瞻仰恋德之切。某恐惧再拜。

** 上盐铁裴侍郎书

伏以盐铁重务。根本在于江淮。今诸监院颇不得人。皆以
权势干求。固难悉议停替。其于利病。岂无中策。某自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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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州。实见其弊。盖以江淮自废留后以来。凡有冤人。无处
告诉。每州皆有土豪。百姓情愿把盐。每年纳利。名曰土盐
商。如此之流。两税之外。州县不敢差役。自罢江淮留后以
来。破散将尽。以监院多是诛求。一年之中。追呼无已。至有
身行不在。须得父母妻儿锢身驱将。得钱即放。不二年内。
尽恐逃亡。今譬于常州百姓。有屈身在苏州。归家未得。便
可以苏州下状。论理披诉。至如睦州百姓食临平监盐。其
土盐商被临平监追呼求取。直是睦州刺史亦与作主不
得。非裹四千里粮。直入城役使。即须破散奔走。更无他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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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搜求胥徒。针抽缕取。千计百校。唯恐不多。除非吞声。
别无赴诉。今有明长吏在上。旁县百里。尚敢公为不法。况
诸监院皆是以货得之。恣为奸欺。人无语路。况土盐商皆
是州县大户。言其根本。实可痛心。比初停罢留后。众皆以
为除烦去冗。不知其弊及于疲羸。即是所利者至微。所害
者至大。今若蒙侍郎改革前非。于南省郎吏中择一清慎。
依前使为江淮留后。减其胥吏。不必一如向前多置人数。
即自岭南至于汴宋。凡有冤人。有可控告。奸赃之辈。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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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畏。数十州土盐商免至破灭。除江淮之大残。为侍郎之
阴德。以某愚见。莫过于斯。若问于盐铁吏。即不欲江淮别
有留后。若有留后。其间百事。自能申状咨呈。安得货财表
里计会。分其权力。言之可知。伏惟俯察愚衷。不赐罪责。某
再拜。

** 与汴州从事书

汴州境内。最弊最苦。是牵船夫。大寒虐暑。穷人奔走。毙踣
不少。某数年前赴官入京。至襄邑县。见县令李式。甚年少
有吏才。条疏牵夫。甚有道理。云某当县万户已来。都置一
板簿。每年输检自差。欲有使来。先行文帖。[:#AS-8864:⿺克寸]期令至。不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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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富职掌。一切均同。计一年之中。一县人户不著两度夫
役。如有远户不能来者。即任纳钱与于近河雇夫。对面分
付价直。不令所有欺隐。一县之内。稍似苏息。盖以承前但
有使来。即出帖差夫。所由得帖。富豪者终年閒坐。贫下者
终日牵船。今即自以板簿在手。轮流差遣。虽有黠吏。不能
用情。某每任刺史。应是役夫及竹木瓦砖工巧之类。并自
置板簿。若要使役。即自检自差。不下文帖付县。若下县后。
县令付案按司出帖。分付里正。一乡只要两夫。事在一乡
遍着。赤帖怀中藏却。巡门掠敛一遍。贫者即被差来。若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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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中。巡次差遣。不由里胥典正。无因更能用情。以此知
襄邑李式之能。可以惠及夫役。更有良术。即不敢知。以某
愚见。且可救急。因襄邑李生之绩效。知先辈思报幕府之
深。诚不觉亦及拙政。以为證明。岂敢自述。今为治患于差
役不平。诗云。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此盖不平之故。长
史不置簿籍。一一自检。即奸胥贪冒求取。此最为甚。某恐
惧再拜。

** 上李司徒相公论用兵书

伏睹明诏。诛山东不受命者。庙堂之上。事在相公。虽[:#AS-82F9:⿰樽]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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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谋。算画已定。而贱末之士。刍荛敢陈。伏希舍其狂愚。一
赐听览。某大和二年为校书郎。曾诣淮西将军董重质。诘
其以三州之众。四岁不破之由。重质自誇勇敢多算之外。
复言其不破之由。是徵兵太杂耳。遍徵诸道兵士。上不过
五千人。下不至千人。既不能自成一军。事须帖附地主。名
为客军。每有战阵。客军居前。主人在后。势羸力弱。心志不
一。既居前列。多致败亡。如战似胜。则主人引救以为已功。
小不胜。则主人先退。至有歼焉。初战二年已来。战则必胜。
是多杀客军。及二年已后。客军殚少。止与陈许河阳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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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搏。纵使唐州军不能因雪取城。蔡州兵力亦不支矣。其
时朝廷若使鄂州寿州唐州。祇令保境。不用进战。但用陈
许郑滑两道全军。帖以宣润弩手。令其守隘。即不出一岁。
无蔡州矣。今者上党之叛。复与淮西不同。淮西为寇仅五
十岁。破汴州襄州襄城。尽得其财货。输之悬瓠。复败韩全
义于[:#AS-89C8:⿰⺡殷]上。多杀官军四万馀人。输辇财谷。数月不尽。是以
其人味为寇之腴。见为寇之利。风俗益固。气燄已成。自以
为天下之兵。莫我与敌。父子相勉。仅于两世。根深源阔。取
之固难。夫上党则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隶。建中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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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奋忠义。是以郳公抱真能窘田悦。走朱滔。常以孤穷寒
苦之军。横折河朔彊梁之众。贞元中。节度使李长策卒。中
使提诏授与本军大将。但军士附者即授之。其时大将来
希皓为众所服。中使将以手诏付之。希皓言于众曰。此军
取人。合是希皓。但作节度使不得。若朝廷以一束草来。希
皓亦必敬事。中使言面奉进旨。只令此军取大将授与节[:#AS-96F7:⿰金戊
]。朝廷不别除人。希皓固辞。押衙卢从史其位居四下。因
潜与监军相结。超出伍曰。若来大夫不肯受诏。某请且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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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此军。监军曰。卢中丞若肯如此。此亦固合圣旨。中使因
探怀取诏以授之。从史捧诏。再拜舞蹈。希皓回挥同列。使
北面称贺。军士毕集。更无一言。从史尔后渐畜奸谋。养义
儿三千人。日夕煦沫。及父虔死。军士留之。表请起复。亦只
义儿与之唱和。其馀大将王翼元乌重允第五钊等及长
行兵士。并不同心。及至被擒。乌重允坐于军门。喻以祸福。
义儿三千。一取约束。及河阳取孟元阳为之统帅。一军无
主仅一月日。曾无犬吠。况于他谋。以此證验人心忠赤。习
尚专一。可以尽见。及元和十五年。授与刘悟。时当幽镇入
觐。天下无事。柄庙算者。议必销兵。雄健敢勇之士。百战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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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之劳。坐食租赋。其来已久。一旦黜去。使同编户。纷纷诸
镇。停解至多。是以天下兵士闻之。无不忿恨。至长庆元年
七月。幽镇乘此。首唱为乱。昭义一军。初亦郁咈。及诏下诛
叛。使温起居造宣慰泽潞。便令发兵其时九月。天气已寒。
四方全师未颁中冬衣服。聚之授诏。或伍或离。垂手强项。
往往谇语。及温起居立于重榻。大布恩旨。并疏昭义一军。
自七十馀年忠义战伐之功劳。安史已还叛逆灭亡之明
效。辞语既毕。无不欢呼。人衣裋褐。争出效命。其时用兵处
处败北。唯昭义一军。于临城县北同果堡下大战。杀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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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馀人。所杀皆楼下步射搏天飞者。贼之精勇。无不歼焉。
贼中大震。更一月日田布不死。贼亦自溃。后一月。其军大
乱。杀大将磁州刺史张汶。因劫监军刘承阶。尽杀其下小
使。此实承阶侮媟一军。侵取不已。张汶随王承元出于镇
州。久与昭义相攻。军人恶之。汶既因依承阶。谋欲杀悟自
取。军人忌怒。遂至大乱。非悟独能使其如此。刘悟卒。从谏
求继。与扶同者只郓州随来中军二千耳。其副倅贾直言
入责从谏曰。尔父提十二州地归之朝廷。其功非细。祇以
张汶之故。自谓不洁淋头。竟至羞死。尔一孺子。安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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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谏恐悚。不敢出言。一军闻之。皆阴然直言之说。值宝历
多故。因以授之。今才二十馀岁。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欲
劫之。必不用命。伏以河阳西北去天井关强一百里。关隘
多山。井不可凿。虽有兵力。必恐无功。若以万人为垒下窒
其口。高壁深堑。勿与之战。忽有败负。势惊洛师。盖河阳军
士。素非精勇。战则不足。守则有馀。成德一军。自六十年来。
世与昭义为敌。访闻无事之日。村落邻里。不相往来。今王
司徒代居反侧。思一自雪。况联姻戚。愿奋可知。六十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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雠之兵。仗朝廷委任之重。必宜尽节。以答殊私。魏博承风。
亦当效顺。然亦止于围一城攻一堡。刊木堙井。系累稚老
而已。必不能背二十城。长驱上山。径捣上党。其用武之地。
必取之策。在于西面。今者严紫塞之守备。谨白马之堤防。
祇以忠武武宁两军。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润二千弩手。由
绛州路直东径入。不过数日。必覆其巢。何者。昭义军粮尽
在山东。泽潞两州全居山内。土瘠地狭。积谷全无。是以节
度使多在邢州。名为就粮。山东粮谷既不可输。山西兵士
亦必单鲜。捣虚之地。正在于此。后周武帝大举伐齐。路由
河阳。吏部宇文㢸曰。夫河阳要冲。精兵所聚。尽力攻围。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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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志。如臣所见。彼汾之曲。戌小山平。用武之地。莫过于
此。帝不纳。无功而还。后复大举。竟用㢸计。遂以灭齐。前秦
苻坚遣将王猛伐后燕慕容伟。大破伟将慕容评于潞州。
因遂灭之。路亦由此。北齐高欢再攻后周。路亦由此。而后
周名将韦孝宽齐王攸常镇勋州玉璧城。故东西相伐。每
由此路。以古为證。得之者多。以某愚见。不言刘稹终不能
取。贵欲速擒。免生他患。昨者北虏才毕。复生上党。赖相公
庙算深远。北虏即日败亡。傥使北虏至今尚存。沿边犹须
转战。回顾上党。岂能讨除。天下虽言无事。若上党久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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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别生患难。此亦非细。自古皆因攻伐未解。旁有他变。故
孙子曰。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伏闻圣主全以兵事付
于相公。某受恩最深。窃敢干冒威严。远陈愚见。无任战汗。
某顿首再拜。

** 上李太尉论江贼书

伏以太尉持柄在上。当轴处中。未及五年。一齐四海。德振
法束。贪廉懦立。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匪其任。虽九官事
舜。十人佐周。校于太尉。未可为比。伏以江淮赋税。国用根
本。今有大患。是劫江贼耳。某到任才九月。日寻穷询访。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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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端倪。夫劫贼徒。上至三船两船百人五十人。下不减三
二十人。始肯行劫。劫杀商旅。婴孩不留。所劫商人。皆得异
色财物。尽将南渡。入山博茶。盖以异色财物。不敢货于城
市。唯有茶山可以销受。盖以茶熟之际。四远商人。皆将锦
绣缯缬金[:#AS-8465:⿰金叉]银钏。入山交易。妇人稚子。尽衣华服。吏见不
问。人见不惊。是以贼徒得异色财物。亦来其间。便有店肆
为其囊橐。得茶之后。出为平人。三二十人挟持兵仗。凡是
镇戌。例皆单弱。止可供亿浆茗。呼召指使而已。镇戌所由。
皆云赊死易。就死难。纵贼不捉。事败抵法。谓之赊死。与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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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拒。立见杀害。谓之就死。若或人少被捉。罪抵止于私茶。
故贼云以茶压身。始能行得。凡千万辈。尽贩私茶。亦有已
聚徒党。水劫不便。逢遇草市。泊舟津口。便行陆劫。白昼入
市。杀人取财。多亦纵火。唱棹徐去。去年十月十九日。劫池
州青阳县市。凡杀六人。内取一人。屠刳心腹。仰天祭拜。自
迩以来。频于邻州。大有劫杀。沉舟灭迹者。即莫知其数。凡
江淮草市。尽近水际。富室大户。多居其间。自十五年来。江
南江北。凡名草市。劫杀皆遍。只有三年再劫者。无有五年
获安者。一劫之后。州县糜费。所由寻捉。烽火四出。凡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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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被恐胁。求取之外。恩雠并行。追逮證验。穷根寻叶。狼
虎满路。狴牢充塞。四五月后。炎郁蒸湿。一夫有疾。染习多
死。免之则踪迹未白。杀之则赃状不明。一狱之中。凡五十
人中。二十人悉是此辈。至于真贼。十人不得一。濠亳徐泗
汴宋州贼。多劫江南淮南宣润等道。许蔡申光州贼。多劫
荆襄鄂岳等道。劫得财物。皆是博茶北归本州货卖。循环
往来。终而复始。更有江南土人。相为表里。校其多少。十居
其半。盖以倚淮介江。兵戈之地。为郡守者。罕得文吏。村乡
聚落。皆有兵仗。公然作贼。十家九亲。江淮所由。屹不敢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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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所能捉获。又是沿江架船之徒。村落负担之类。临时
胁去。分得涓毫。雄健聚啸之徒。尽不能获。为江湖之公害。
作乡闾之大残。未有革。实可痛恨。今若令宣润洪鄂各一
百人。淮南四百人。每船以三十人为率。一千二百人分为
四十船。择少健者为之主将。仍于本界江岸。创立营壁。置
本判官专判其事。拣择精锐。牢为舟棹。昼夜上下。分番巡
检。明立殿最。必行赏罚。江南北岸。添置官渡。百里率一。尽
绝私载。每一宗船上下交送。是桴鼓之声。千里相接。私渡
尽绝。江中有兵。安有乌合蚁聚之辈。敢议攻劫。或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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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太大。不假如此。答曰。今西北边禦未来之寇。备向化之
戎。长倾东南物产。供百万口。况长江五千里。来往百万人。
日杀不辜。水满冤骨。至于婴稚。曾不肯留。葛伯杀饷童子。
汤征灭之。盖以童子无知而杀之。王者不舍其罪。今长江
连海。偫盗如麻。骤雨绝弦。不可寻逐。无关可闭。无要可防。
今者自出五道兵士。不要朝廷添兵。活江湖赋税之乡。绝
寇盗劫杀之本。政理之急。莫过于斯。若此制置。凡去三害。
而有三利。人不冤死。去一害也。乡闾获安。无追逮證验之
苦。去二害也。每擒一私茶贼。皆称买卖停泊。恣口点染。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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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监院追扰平人。搜求财货。今私茶尽黜。去三害也。商旅
通流。万货不乏。获一利也。乡闾安堵。狴犴空虚。获二利也。
撷茶之饶。尽入公室。获三利也。三害尽去。三利必滋。穷根
寻源。在劫贼耳。故江西观察使裴谊。召得贼帅陈璠。署以
军中职名。委以江湖之任。陈璠健勇。分毫不私。自后廉察。
悉皆委任。至今陈璠每出彭蠡湖口。领徒东下。商船百数。
随璠行止。璠去之后。惘然相吊。安有清朝盛时。太尉在位。
反使万里行旅。依一陈璠。某详观格律敕条百二十卷。其
间制置。无不该备。至于微细。亦或再三。唯有江寇。未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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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今四夷九州。文化武伏。奉贡走职。罔不如法。言其功德。
皆归太尉。敢率愚衷。上干明虑。冀裨亿万之一。无任战汗
惶惧之至。某谨再拜。

** 上门下崔相公书

天生相公。辅仁圣天子。外齐武事。内治文教。被权衡称量
者。不失铢黍。受威烈慑怛者。蚓缩鱼藏。百职率治。中外平
一。伏惟相公功德。无与为比。往者彭城骄强。顽卒数万。联
三齐旧风。振天下饷道。重弓束矢。大刀长矛。不受指挥。自
有信誓。王侍中生于其间。称为健黠。奔马潜出。不敢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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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仆射宽厚闻名。能治军事。举动汗流。拜于堂下。及乎不
受李司徒。脔食其使者。风波不回。气势已去。自淮北渡。由
洛东下。漕挽行役。出泗上者。稚长相贺。藩镇欲生事树功
者。横激旁构。庙堂谋议。不知所出。相公殿一家僮。驰入万
众。无不手垂目瞪。露刃弦弓。偶语腹非。或离或伍。相公气
压其骄。文诱其顺。指示叛臣贼子覆灭之踪。铺陈忠臣义
士荣显之效。皇威坌涌于言下。狼心顿革于目前。然后剔
刮根节。销磨顽矿。日教月化。水顺雪释。吐饭饱之。解衣暖
之。威驱恩收礼训法束。一年人畏。二年人爱。三年化成。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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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邦。俗同三辅。当此之时。迟回之间。有勇力者。一唱而
起。徵兵数十万。大小且百战。然后傅其垒。钩其垣。得其罪
人。天下固已困矣。而天下议者必曰。某名将也。某善用兵
也。虽疏爵上公。裂土千里。其酬尚薄。此必然之说也。故曰
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
非善者也。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乃善之善者也。是相公手携暴虎贪狼。化为耕牛乘马。退
数十万兵。解天下之缚。祇于谈笑俯仰燕享笔砚之间耳。
以此校之。斯过古人万万远矣。复自持统大相。开张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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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制四夷。内循百度。长育人材。兴起颓弛。心迎志释。罔有
怨嗟。是以天下帖泰。蝗死灾去。饥人复饱。流人复安。内外
远近。率职奉法。不闻其他。如周有召穆公仲山甫。汉有魏
相邴吉。国朝姚宋二公。文事武事。居中处外。罔不是倚。国
家有天下二百三十馀年。盛溢两汉。功侔三代。今复生相
公辅佐仁圣天子。天时人事。即自将来。福禄昌炽。卜之无
穷。天下孰不幸甚。某僻守荒郡。亦被陶钧。齿发甚壮。志尚
未衰。敢不自强。冀得天造。无任感激悃恳之至。某恐惧再
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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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泽潞刘司徒书

今日轻重。望于几人。相位将权。长材厚德。与轻则轻。与重
则重。将军岂能让焉。昔者齐盗坐父兄之旧将。七十年来。
海北河南泰山。课赋三千里。料甲一百县。独据一面。横挑
天下。利则伸。钝则满镞而不发。约在子与孙血绝而已。此
虽使铁偶人为六军。取不孔易。况席征蔡之弊。天下消耗。
燕蟠赵伏。用齐卜我。当此之时。一年不能胜。则百姓半流。
二年不能胜。则关东之国。孰知其变化也。将军一心仗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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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兴义。昧旦而齐族矣。疆土籍口探出。僭物重宝。仰关
辇上。是以赵一摇。燕一呼。争来汗走。一日四海廓廓然无
事矣。伏惟将军之功德。今谁比哉。是以初守滑台为尚书。
守潞为仆射。乃作司空。乃作司徒。爰开丞相府。平章天下。
越录躐等。骤得富贵。古今之人。亦以为将军止此而已矣。
将军德于国家甚信大。国家复之于将军。雅亦无与为大
矣。今者上党足马足甲。马极良。甲极精。后负燕。前触魏。侧
肘赵。彼三虏屠囚天子耆老。劫良民使叛。衔尾交颈。各蟠
千里。不贡不觐。私赡妻子。王者在上。此辈何也。今者上党
驰其精良。不三四日与魏决于漳水西。不五六日与赵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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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泜水东。萦太原。排飞狐。缓不二十日与燕遇于易水南。
此天下之郡国。足以事区区于忠烈。无如上党者。明智武
健。忠宽信义。知机便。多算画。攻必巧。战不负。能使万人乐
死赴敌。足以事区区于忠烈。天下之人。无如将军者。爵号
禄位。富贵休显。宜驱三族。上校恩泽。宜出万死。以副倚注。
天下之人。亦无如将军者。是将军负天下三无如之望也。
始者将军赖齐。然后得禄仕。入卧内等子弟。一身联齐累
世之逆卒。境上争首。其恩甚厚。其势甚不便。将军以为大
仁可以杀身。大忠不顾细谨。终探怀而取之。今者将军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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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无如之望。上戴天子四海之大。以为缓急所宜。日夜具
申喧请。今默而处者四五岁矣。负天下之三无如者。宜如
是邪。不宜如是耶。是以天下之小人。以为将军始者取齐。
见利而动。今者安潞。见义而止。若是。则天下利无穷。义有
限。走无穷。背有限。则安可识之哉。其有识者则曰不然。夫
桓文之霸也。先修刑政。然后事事。近有山东士人来者。咸
道上党之政。军士兵吏之详。男子亩。妇人桑。老者养。孤者
庇。上下一切。罔有纰事。暨乎政庭。则将军不知尊。布衣不
知卑。诸侯之骄久矣。是以高才之人。不忍及门。仁政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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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矣。是以暴乱不止。若此者。将军是行仁政来高才。苟行
仁政来高才。若非止暴乱。尊九庙。峻中兴。复何汲汲如是
邪。在汉伯通。在晋牢之。二人功力不寡。一旦诛死。人岂冤
之。苻秦相猛。将终戒视后祸。大唐太尉房公。忍死表止伐
辽。此二贤当时德业。不左诸人。尚死而不已。盖以辅君活
人为事。非在矜伐邀引为心也。伏惟将军思伯通牢之所
以不终。仰相猛房公之所以垂休。则天下之人。口祝将军
之福寿。目睹将军盛德之形容。手足必不敢加不肖于将
军之草木。此乃上下万世烈丈夫口念心祷而求者。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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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尽能有之。岂可容易而弃哉。大唐二百年。自外叛者三
十馀种。大者三得其二。小者亦包裹千里。燕赵魏潞齐蔡
吴蜀。同欢共悲。手足相急。陈刺死。帐下死。围悉死。伏剑死。
斩死。绞死。大者三岁。小或一日。已至于尽。死曰忠曰义。则
有父子同坛。兄弟继踵。论罪则曰有某功。论功则曰舍某
罪。伏惟十二圣之仁。一何汪汪焉。天之校恶灭逆。复何切
切焉。比乃尽将军所识。复何云云。小人无位而谋。当死罪。
某恐惧再拜。

** 授司勋员外郎谢宰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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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睦州治所。在万山之中。终日昏氛。侵染衰病。自量忝
官已过。不敢率然请告。唯念满岁。得保生还。不意相公拔
自污泥。升于霄汉。却收斥锢。令厕班行。仍授名曹。帖以重
职。当受震骇。神魂飞扬。抚已自惊。喜过成泣。药肉白骨。香
返游魂。言于重恩。无以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