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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卷八 第 1a 页
南雷文案卷八
   姚江黄宗羲著
  陆文虎先生墓志铭(丁巳)
陆文虎先生卒三十有二年其丧尚在浅土未亡友黄某
泫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乃告干世之为郭元振者而
使契家子万斯大董其事某月某日葬于城西之外忆其
平生崖略而志之先生讳符字文虎陆氏世为宁波望族
曾祖州丞湳祖相龙父 俱庠生母王氏夏氏生母朱氏
四岁时大父引置膝上口授以杨忠悯草疏传奇先生对
客辄抗声高唱意若深慨慕之者幼多羸疾因读参同悟
真闭关斋祷以为神仙可学而至久之不效复汎监于释
氏为学使周斗垣所知拔置第一授徒海昌祝耳刘心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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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有谭星命者耳刘谓文章心力结集可望而卜人之富
贵福泽文虎之文避富贵而不可得者也乌用以星命知
之已读书甫里与许孟宏王闻修兄弟交时闻修选古文
三编先生与之上下其议多所裨益孙子长督学浙中以
林宪濩自辅宪濩得一卷奇之闻修时为水利道子长以
此卷讯之闻修曰此吾故人陆文虎不意君摸索而得之
也先生风貌甚伟胸贮千卷謦欬为洪钟响一时士大夫
听其谈论皆以为陈同甫辛幼安复出吴楚名士方招群
植党互相题拂急先生者愈甚先生谓兵心见于文事斗
气长于同人乱亡之兆也凡遇刻文结社求先生为序者
循环此意雷霆破柱冀使人闻之而觉悟也崇祯辛巳复
保举之制副使许平远以先生应诏诣京入国学上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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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充班首进退从容上过而目之举壬午顺天乡试监
国时赐进士出身授行人司行人奉使闽中不果行清查
卫所钱粮千户冯如斗乾没独多恐发觉刺先生于厅事
不殊归而养病结雪瓢于白岩山丙戌十月初十日卒年
五十配陈氏范氏陈氏子一人某先生卒后亦夭女三人
全某葛某沈某其婿也先生初为举子业诵习先民时取
古文缘饰章句厌而弃去旁涉语录释典为沉深刻厉之
文又改而为恢博奥赜至于其所谭易者则取近代理明
义精之学用汉儒博物考古之功加之湛思直欲另为传
注不堕制举方域也其古文词鹏骞海怒意之所极穿天
心月胁而出之苦于才多使天假之年自见涯涘耳诗皆
志意所寄媚势佞生市交游而作声色者未尝以片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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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笔端也胸怀洞达热心世患视天下事以为数着可了
断头穴胸是吾人分内事丙寅闻先忠端公七人之祸希
风皋羽作楚渔父二首传之吴中许孟宏见而灭其𥿄相
体仁动以告讦摧拉异巳先生上书王司马九重禁禦之
地九列大臣之重一落魄妄男子得以只手障天狂言作
鳄在朝在野谁无目摄之雠莫必挤阱之命从此凡百有
位相效为负墙鞠躬以事四方屋邑失业亡命作奸犯科
之流日亦不足矣圣明在上未有信臣钩索奸隐指陈极
弊痛切入告者阁下据职言事转圜纳牖直俄顷间事耳
乙亥上以祖陵震惊下诏罪巳开释罪废召山阴毗陵相
吴县诸君子皆有翘然自喜之心先生以为此消长之会
也语钱虞山曰古人叹神农虞夏之不可作某谓何必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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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当今目中欲再见隆万之际士庶风物已不可得然则
士大夫胸中断不可仍作当时缙绅受用之想服御仆从
减省敛敕凡怀贪射利乘间抵隙及故为大言耸听巧售
倾险者预行杜绝积诚刻意尽瘁恊恭以结主知折谗口
则明盛可致不然彼方以佌匕快心此复以夬匕意得正
如痎疟一寒一热出反弥甚元气随之果未几而乌程排
吴县磔 阳矣先生之料事如此海寇披倡镇抚闭关断
旅瞠视无策宣城沈眉生访余与其客蔡三策俱三策故
降盗也精于水战先生遇之与之谈海上事其船式柁工
火器白棓皆内地所未有故能纵横如意三策叹曰诚能
假某战 三十只勇士千馀人当使鲸无纵鳞波有恬目
先生即大声疾呼于当事给以所言之半稍匕见功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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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以门庭养虎咎始事之人为谋不卒而罢即清查
卫所亦是一时名目而先生以实心行之故人骤见之而
骇遂及于难虽才堪济世翛然常有世外之致辨书画识
金石古奇器焚香扫地与名僧联床对语尝作誓告紫柏
文手书一册寄南康推官钱沃心焚归宗寺古松下古松
为紫柏所咒活者也余束发出游吴来之谓子乡陆文虎
志行士也归而纳交于先生从此左提右挈发明大体击
去庛杂念终身偲偲之力使余稍有所知者眉生与先生
二人而巳在武林两京余晨出循通衢委巷搜鬻故书薄
暮一僮肩负而返先生邀之要路信宿还书必向余述其
梗槩如此盛事于今那复可得乙酉十月十日先生过我
草堂叹息天下事明年讣音亦值是日何其相感之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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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曰
甬东衣钵玄黄自始凡偶兼混布雾十里于唯先生暨友
万子分别气类涧石在水后来清流未丧南指嗟我越中
尚如月死危言之功曷其可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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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议大夫奉敕提督山东学政布政司右参议兼按
  察司佥事清溪钱先生墓志铭
昔明道汎滥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而后返求诸六
经考亭于释老之学亦必究其归趣订其是非自来求道
之士未有不然者盖道非一家之私圣贤之血路散殊于
百家求之愈艰则得之愈真虽其得之有至有不至要不
可谓无与于道者也崇祯间士大夫之言学者尚广大多
以宗门为入处蔡云怡黄海岸林可任钱清溪其尤也云
怡海岸终为纲常人物可任白椎秉拂一往不返清溪未
见其止四先生者所至各异其求道之心则一也清溪先
生讳启忠字沃心钱氏为鄞中望族方伯奂而下五世为
若赓若选若赓守临江生三子靖忠举人益忠训导敬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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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宁国府益忠之子肃乐即忠介若选生二子长为先生
次孚忠先生登崇祯戊辰进士第时承逆奄之后天下书
院皆经拆毁先生上言臣观崔魏乱政奄祠遍于天下乾
儿义子人头畜鸣斯孔孟学术一大厄也三尺童子犹知
笑之而中朝诵功劝进转相效尤者正以诸臣平日理学
不明不识节义为何物但知有身家不知有君父但知迎
合流俗不知反照良心良心泯而道术晦道术晦而治术
隳矣是故生祠书院相为贞胜者也应将巳毁书院尽行
修复此圣政之急务也疏出廷臣皆韪之除南康府推官
兴利除害如不及案无留牍国土之中饥者与食寒者与
衣疾者与医药民是以不冤郡固有白鹿书院为司李职
掌司李多未尝学閒徒稽其田税出入而巳先生集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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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学随机指点当其得意忘言三三两两便觉沂水春风
不远归宗寺为紫柏重兴先生刻其集于寺中憨山葬五
孔峰下其地不吉先生为之重卜有明自楚石以后佛法
中衰得紫柏憨山而再振先生之为佛氏金汤如此改理
抚州寻迁刑部主事江夏郭昭封以草厂事论死先生念
其为文毅子末减得戍粤中陈秋涛临川汤伯开先后建
言下狱抗疏救之皆得出丁忧服阕转礼部员外郎山左
兵荒饿殍载道疏请漕粮十万石赈之活者无算已而提
督山东学政至李家庄流寇猝至先生谕之皆放兵罗拜
则先生昔日所活之饥民也以诖误归未几得白崇祯癸
未八月十一日卒距生万历甲午十二月二十三日年五
十娶戎氏李氏高氏赠封皆安人子三人肃锵肃锽俱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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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在者惟廉女一适诸生许曰瑚孙一中盛孙女一适诸
生万经先生师事邹忠介故其学问源流多在江右如颜
山农何心隐皆嵚崎豪杰乃弇洲改爰书以为传世遂抺
摋先生理其绪言刻而传之吾观先生当日朱震青易理
隐僻金伯玉苦身持力金正希体认静虚动直相与水火
醯醢盐梅未尝封域自守也天假之年岂复如可任之不
反乎凡先生师友后来簸荡横流多归节义然先生当服
阕入都流氛渐迫寓书高安人曰寇至我必死汝等不必
来是先生不幸而不值横流不得以节义显也岁壬午余
在京师与震青论学当其险绝处震青每曰吾友清溪曾
为是言矣海岸司李宁波余尝与之同舟入省可任有知
巳之言伯玉门巷萧然曾数过之先生亦欲过余而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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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卒后三十三年高安人方卒廉以某年某月日卜葬
凰下溪山麓手为行状再拜求铭于时中原之师友尽矣
廉生也晚不及见此盛时聊以所忆者语之当世守其家
学也铭曰
科名禄位蝣晷萤光皋某未复姓氏巳忘先生之殁一世
之长学舍马厩师友剑铓嘉言善行散落四方亦有后死
掇拾其旁以慰哲嗣上下徬惶此心此理未尝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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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孺木墓表(丁巳)
君谈氏名迁字孺木海宁县人初为诸生不屑场屋之僻
固狭陋而好观古今之治乱其尤所注心者在明朝之典
故以为史之所凭者实录耳实录见其表其在里者已不
可见况革除之事杨文贞未免失实泰陵之盛焦泌阳又
多丑正神熹之载笔者皆宦逆奄之舍人至于思陵十七
年之忧勤惕励而太史遁荒皇宬烈焰国灭而史亦随灭
普天心痛于是汰十五朝之实录正其是非访崇祯十七
年之邸报补其缺文成书名曰国榷当是时人士身经丧
乱多欲追叙缘因以显来世而见闻窄狭无所凭藉闻吾
之有是书也思欲窃之以为己有君家徒四壁立不见可
欲者夜有盗入其室尽发藏稿以去君喟然曰吾手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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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遂已乎从嘉善钱相国借书复成之阳城张太宰胶州
高相国皆以君为奇士折节下之其在南都欲以史馆处
君不果亡何太宰相国相继野死君亦弃诸生北走昌平
哭思陵西走阳城欲哭太宰未至而卒丙申岁冬十一月
也盖君于君臣朋友之间实有至性故其著书亦非徒为
盗名之秘经而已余观当世不论何人皆好言作史岂真
有三长足掩前哲亦不过此因彼袭攘袂公行苟书足以
记名姓辄不难办搉而论之史之体有三年经而人与事
纬之者编年也以人经之者列传也以事经之者纪事也
其间自有次第编年之法春秋以来未之有改也有编年
而后有列传故本纪以为列传之纲有编年而后有纪事
故纪事为通鉴之目奈何今之作者矢口迁固而不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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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宏夫作者无乘传之求州郡鲜上计之集不能通知一
代盛衰之始终徒据残书数本谀墓单辞便思抑扬人物
是犹两造不备而定爰书也以余所见近日之为 者
其人皆无与乎文章之事而公然长篇累牍行世藏家辄
欲与五经方驾三志竞爽岂以后世都可欺乎君乃按实
编年不衒文彩未尝以作者自居异日有正明世之事者
知在此而不在彼也君之子祺求余表墓余美无溢辞亦
史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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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康流先坐墓志铭(丁巳)
漳海之学如武库无所不备而尤邃于易历三乘易卦为
二十六万二千百四十四以授时配之交会闰积嬴缩无
不吻合诗与春秋递为爻象屯蒙而下两济而上二千一
百二十五年之治乱燎若观火其时及门者遍天下随其
质之所近止啼落草至于易历诸子无复着坐之处相与
探天根月窟者则康流先生一人而已康成善算马融许
以登楼季通精数文公谓之老友古人授受之严大扺不
能泛及也漳海致命先生博稽六艺各有论著其言象数
不主邵子之说别为先天后天八卦图以为诸儒之言易
者详于所变而不详于所未尝变变者象也未尝变者太
极也时惟适变道必会通不察其适变则微彰刚柔有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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墟之患不观其会通则屈伸往来有临歧之泣求诸物而
格之反诸身而体之究其大要不越乎知几精义二者而
已其言小序观亡诗六篇仅存首句则首句作于未亡之
前其下作于既亡之后明矣子由独取初辞颇为得之又
谓郑诗不特词不淫声亦不淫也词正则声正词淫则声
淫非相离之物又谓作诗有赋比兴用诗亦有赋比兴射
义天子以驺虞为节乐官备也诸侯以狸首为节乐会时
也其指事也切其取义也直如作诗者之赋体是也大夫
以采蘋为节乐循法也士以采蘩为节乐不失职也以妇
女之事喻士大夫非比乎以蘋蘩蕴藻之菜筐筥锜釜之
器感大夫士明信之将非兴乎辨古文尚书之非伪谓伏
生之书如尧典皋谟洪范无逸何尝不文从字顺至于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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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汤誓牧誓文侯之命词旨清夷风格温雅杂之二十五
篇之中无以辨其为今文为古文也谓春秋阙文错简不
特郭公夏五观于日食之先时后时可知矣论乐者谓调
以此始者必以此终首尾何声即属何调先生言诚如是
则宫调之中商多于宫可得仍为宫商调之中宫多于商
可得仍为商乎盖调也者韵也古人雅淡不为繁声慢词
太抵一句之终曳其音以永之而已先生之折衷诸家如
此要不尽同于漳海漳海尝谓先生曰康流沉静渊郁所
目经史洞见一方苟覃精三数年虽羲文阃奥舍皆取其
宫中何必窭人之室乎自漳海悬记先生之覃精者近三
十年又何以测其所至乎先生讳朝瑛字美之姓朱氏康
流其别号也晚又号罍庵海宁之花园里人曾祖侍御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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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绍皋父完初母查孺人登崇祯庚辰进士第知旌德县
期年而以外艰归旋遭丧乱遂不复仕门户绸缪期功萦
绕先生屈其经世之业以支吾八口泊然不见喜愠之色
酬对甚简相索于经术之内者惟张子待轩所著罍庵杂
述金陵游草行世五经略记文集皆藏于家生于某年乙
己九月卒于某年庚戌三月年六十有六以弟之子翰思
为后女三人查蕙沈研周炜其婿也孙二人协徵协纪孙
女二人将葬于葑泾之原翰思介吾友陆冰修求志其墓
余丙午岁十一月同冰修访先生于家剧谈彻夜绵联不
休尽发所记五经读之出入诸家如观王会之图计平生
大观在金陵尝入何玄子署中讨论五经至此而二耳踰
年先生以各经略记首卷见寄荏苒数年欲以一得之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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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證而先生不可作矣千年之役固所愿也铭曰
六经之道昭如日星科举之学力能亡经某题某说主媚
有司变风变雅学诗不知丧吊哭祭学礼所讳崩薨卒葬
春秋不载演为说书蒙存浅达弃置神理助语激聒所以
儒者别开天地汉注唐疏宋语明义百年漳海破荒而出
象数理学会归于一罍庵老人入室弟子削笔洗砚俗儒
心死漳海之学不得其传葑泾之原留此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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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乾初先生墓志铭
先师蕺山曰予一生读书不无种种疑团至此终不释然
不觉信手拈出大抵于儒先注疏无不一一牴牾者诚自
知获戾斯文亦姑存此疑团以俟后之君子倘千载而下
有谅予心者乎不肖羲蒙先师收之孤苦之中而未之有
得环视刘门知其学者亦绝少徒以牵挽于口耳积习不
能当下决择浅识所锢血心充塞大抵然矣近读陈乾初
所著于先师之学十得之四五恨交臂而失之也其言性
曰性善之说本于孔子得孟子而益明孔孟之心迄诸儒
而转晦尽其心者知其性也之一言是孟子道性善本旨
盖人性无不善于扩充尽才后见之也如五榖之性不艺
植不耘耔何以知其种之美邪故谆谆教人存心求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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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无欲害人之心无穿窬之心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
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老老幼幼以及人之老幼不一言
而足学者果若此其尽心则性善复何疑哉易继善成性
皆体道之全功正对仁智之偏而言道不离阴阳智不能
离仁仁不能离智中焉而巳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即中
庸中节之和天下之达道也继之即须臾不离戒惧慎独
之事成之即中和位育之能在孟子则居仁由义有事勿
忘者继之之功反身而诚万物咸备者成之之候继之者
继此一阴一阳之道则刚柔不偏而粹然至善矣如曰恻
隐之心仁之端也虽然未可以为善也从而继之有恻隐
随有羞恶有辞让有是非之心焉且无念非恻隐无念非
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而时出靡穷焉斯善矣成之者成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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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之之功向非成之则无以见天付之全而所性或几乎
灭矣故曰成之谓性由是观之则仁者见之谓之仁即不
可谓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即不可谓智犹中庸贤智之过
即不得为贤智也从来解者昧此至所谓继善成性则几
求之父母未生之前几何不胥天下而禅乎故性一也孟
子实言之而诸家皆虚言之言其实则本天而责人言其
虚则离人而尊天离人尊天不惟诬人并诬天矣盖非人
而天亦无由见也是故藨衮勤而后嘉榖之性全怠勤异
获而曰麰麦之性有美恶必不然矣涵养熟而后君子之
性全敬肆殊功而曰生民之性有善恶必不然矣又曰资
始流行天之生物也各正性命天之成物也物成然后性
正人成然后性全物之成以气人之成以学人物之性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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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同哉大彖何不言万物资始各正性命而必系之乾道
变化之下又何不曰元亨者性情也而必系之利贞之下
乎非元始时无性而收藏时方有性也谓性至是始足耳
今老农收种必待受霜之后以为非经霜则谷性不全此
物理也可以推人理矣是故资始流行之时性非不具也
而必于各正保合见生物之性之全孩提少长之时性非
不良也而必于仁至义尽见生人之性之全或曰人之气
禀清浊果有仕百千万者性有不善焉可尽诬曰气之清
浊诚有不同然无乖于性善之义也气清者无不善气浊
者亦无不善有不善者乃是习耳观于圣门参鲁柴愚当
由气浊游夏多文端木屡中当由气清可谓游夏性善参
柴性恶耶又曰一性也推本言之曰天命推广言之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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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才岂有二哉由性之流露而言谓之情由性之运用而
言谓之才由性之克周而言谓之气性之善不可见分见
于气情才情才与气皆性之良能也天命有善而无恶故
人性亦有善而无恶人性有善而无恶故气情才皆有善
而无恶中庸以喜怒哀乐明性之中和孟子以恻隐羞恶
辞让是非明性之善皆就气情才言之后儒曰既发谓之
情曰才出于气故皆有善有不善不知舍情才之善又何
以明性之善耶才情气有不善则性之不善不待言矣是
阴为邪说者立帜也而可乎又曰本体二字不见经传此
宋儒从佛氏脱胎来者故以为商书维皇降衷中庸天命
之性皆指本体言此诬之甚也皇降天命特推本言之犹
言人身则必本之亲生云耳其实孕育时此亲生之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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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而壮而老亦莫非亲生之身何尝指此为本体而过此
以往即属气质非本体乎宋儒惟误以此为言本体故曰
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便巳不是性则所谓是性
而容说者恰好在何处耶乐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二语
本是禅宗其书大半在荀子不意遂为性学渊源可怪也
后儒口口说本体而无一是本体孔孟绝口不言本体而
无非言本体子曰性相近则近是性之本体孟子道性善
则善是性之本体而此本体固无时不在不止于人生而
静之时也如曰人皆有不忍之心乍见孺子之心以至四
端人皆有之心皆指本体言也曰平旦之气则虽牿亡之
后而吾性之本体亦未尝不在也曰乞人不屑行道之人
勿受则虽下流行乞之徒而吾性之本体亦无时不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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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亦何时何处而非天命皇降之体乎学者惟时时存养
此心即时时是本体用事工夫始有着落今不思切实反
求而欲悬空想个人生而静之时所谓天命皇降之体段
愈求而愈远矣无论人生而静之时黝然穆然吾心之灵
明毫未开发未可言性即所谓赤子之心孩提之爱稍长
之敬亦萌而未达偏而未全未可语性之全体必自知学
后实以吾心密体之曰用极扩充尽才之功仁无不仁义
无不义而后可语性之全体故曰成之者性也曰尽其心
者知其性也佛氏喜言未生之前既死之后的道理儒者
只晓得有生之后未死之前的工夫佛氏言虽夸大却无
把捉儒者言极平实却可持循将何去而何从乎又曰周
子无欲之教不禅而禅吾儒只言寡欲不言无欲圣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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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无异常人之心常人之所欲亦即圣人之所欲也人心
本无所谓天理天理正从人欲中见人欲恰好处即天理
也向无人欲则亦并无天理之可言矣乾初之言大抵如
此其于圣学巳见头脑故深中诸儒之病者有之或主张
太过不善会诸儒之意者亦有之夫性之善在孩提少长
之时巳自弥纶天地不待后来后来之仁至义尽亦只还
得孩提少长分量故后来之尽不尽在人不在性也乾初
必欲以扩充到底言性善此如言黄钟者或言三寸九分
或言八十一分夫三寸九分非少八十一分非多原始要
终互见相宣皆黄钟之本色也先生讳确字乾初陈氏为
海宁望族曾祖鸣梧祖理川父觉庵皆世其学母叶氏乾
初读书卓荦不喜理学家言尝受一编读之心弗善也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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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去遂四十年不阅其后与同邑祝渊读书渊议论不守
章句乾初每镌之巳同问学于山阴先师深痛末学之友
离见于辞色乾初括磨旧习一隅三反逮先师梦奠得其
遗书而尽读之憬然而喻取其四十年所不阅者重阅之
则又格格不能相入遂见之论著同辈为之一閧不顾也
乾初议礼尤精从其心之所安者变通古礼而于凶礼尤
痛地理惑人为天下异端之祸其于友朋一事稍乖必正
色相告不为姑息屠爌陆圻徵文寿母乾初谓世俗之事
非所当行社集讲会人情之常乾初谓衎衎醉饱无益身
心再会之后亦不复赴甲申以后士之好名者强与国事
死者先后相望乾初曰非义之义大人弗为人之贤不肖
生平具在故孔子谓未知生焉知死今人动称末后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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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使奸盗优倡同登节义浊乱无纪死节一案真可痛也
乾初之论未有不补名教者晚而病癈不出门者十五年
卒之曰为丁巳七月二十四日年七十四葬于沈家石桥
之西娶王氏先卒二十七年子二人长翼次禾夭女一人
孙二人克鬯克爽余于丙午访之病中犹危坐剧谈又十
年丙辰致书约以明岁再见而不可得矣翼以志铭见属
其时未读乾初之书但以翼所作事实稍节成文今详玩
遗稿方识指归有负良友多矣因理其绪言以谶前过铭
曰有明学术宗旨纷如或泥成言或创新渠导水入海而
反填淤惟我蕺山集夫大成诸儒之弊削其畦町下士闻
之以为雷霆岂无及门世智限心如以太牢饫彼书蟫欲
抺微言与时浮沉龙山之下乃有杰士从游虽晚冥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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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 19a 页
卷八 第 20a 页
  查逸远墓志铭(戊午)
自余束发出游所交于杭郡之诸子凡三换焉始闻子将
严印持主持声气其所谓读书社者余皆得而友之于中
独知之契冯俨公江道闇张秀初其最也继读书而起者
为登楼余时就学于两京不能遍交于中则亲陆鲲庭丽
京于外则交朱近修逮桑海之后十有馀年余复至杭则
子将印持俨公道闇鲲庭巳登鬼录秀初去为浮屠丽京
隐于医肆近修出而索游其馀亦零落略尽一时被绮绣
戴朱缨宝饰之帽烨然若神人之少年蔑视老生不容托
末契于其间邂逅而得汪魏美徐兰生陆冰修查逸远湖
山惨淡天似伤我之孤另也乃未几而魏美近修又逝丽
京不知所往余频年过海昌犹幸与冰修逸远登云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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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日出步海堤指点夏盖石鼓在苍茫间岁丁巳冰修入
燕明年而又丧逸远余闻之过时而哭夫余于逸远之交
情未必过于前者所卒之诸子而独有深悲于逸远者盖
自是而余衰年未死武林之交游弗复有义熙以前人物
矣逸远初名崧继字柱青后改遗以逸远为字号学圃世
为海宁园花里人查氏海宁望族高祖秉彝顺天府尹曾
祖志文郡丞祖允揆赠兵部主事父大纬崇祯庚辰选贡
仕行朝为武库主事妣董氏赠安人逸远总角为诸生即
慷慨有大志武库侧足焦原逸远左右其间羁旅骋辞常
谐要领往来四渡潬海长风巨浪视之若枕席上过也未
几而武库捐馆草摇风动百毒齐起逸远弘济艰难摧刚
为柔前掩而后覆补败而扶伤重立门户宿艾骇服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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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缊藉而胸中耿耿者终未下脐时一发见思得所谓奇
材剑客者而友之厄屯之歌铅筑之声杂然出于四壁趋
死不顾利害去就也喜读史得其大意以经济自期许故
凡天下之事他人数百言不能了者逸远数言其利病纤
悉毕见虽郁郁无所施为而沟渠保甲社仓诸法讲求通
变未尝不行之一方也家产无百金朋友急难窘助不以
在亡为辞泖上申生避仇亡命卧病僧舍逸远身亲汤药
死则具棺而葬之申生固义士也天下尤高此举逸远短
小精悍久处囊中人亦谓其英锐之气当伸之于岁月不
得于彼者之必得于此也乃一旦中暑卒于舟中屈伸之
数有不可解生某年丙寅十一月十五日卒某年戊午三
月一日年五十三娶钟氏先七年卒子四人嗣琏嗣瑮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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𤥻季子谨出后其仲弟女三人婿王旭庠生董湉朱某孙
二人克建克承嗣琏即冰修之婿也嗣琏嗣瑮从余游皆
有俊才逸远不令为科举干禄之学而读书为诗古文士
林望风推服天之伸逸远者庶其在玆乎将以某年某月
某日葬于某原二子谒铭于余铭曰
龟山有言才智之士非有学力不肯但巳跼天舛地时乎
不遇缚虎之急能免一怒嗟夫逸远有才无时北窗述酒
西台竹枝铁崖老妇鹤年席帽有此数子以为前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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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节母叶孺人墓志铭(戊午)
予友张旦复笃行士也请予铭其所后母叶孺人盖数年
矣而怠缓未作每见辄以为语间读其状而悲之其忍不
铭按状节母姓叶氏元公之女刑部郎中瑜之五世孙也
年十八归同邑张君楩家以孝友闻甬人所谓雍睦堂张
氏也归七年而君中寒疾死节母时年二十有四所生止
一女君之同产三人亦止一子议者欲以三从子为后节
母曰吾伯叔年少字育未艾吾不妨待之母以吾故乖亲
疏之序也未几而女亦夭乃携女侄以共晨夕凡二十一
年而次姒始生一子即旦复也从蓐草之中纳之于怀而
后喜可知也旦复又多病故鞠子之哀倍于常母旦复稍
长女红句读每夜一灯荧然鸡初号而起不复吹灯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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栉发取宿水颒面然后蹴旦复起之隙中殆有光射发册
而读盖日以为常也一日旦复自外傅归节母问所读书
对曰大学节母启笥取一束授之曰此大学也昔汝祖母
为汝父聘吾汝外祖以此书为报冀汝父读之汝父死以
为此书无用不料犹见汝读之也旦复视之为大学衍义
补相对泣下当旦复未举时晨炊夜作烦媷之事不肯让
人人以为痴曰枉此辛苦不知欲为何人节母闻之叹曰
吾依伯叔存活家计清贫岂容一人閒食重其累耶其后
旦复见节母鼻孔有瘿粟许问故曰往时夜织欲睡触以
灯草久之失血而成节母即甚爱旦复然相勉以清苦蒸
一鸡卯箸画为三每饭不得越界荒年伯叔将鬻公产而
难于节母节母即令旦复押劵曰诸父之意童子当顺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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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外家为旦复议姻节母曰儿年幼未可以此迫促诸父
其不为姑息如此从来碑志之法类取一二大事书之其
琐细寻常皆略而不论而女妇之事未有不琐细者然则
竟无可书者矣就如节妇只加节之一字而足其馀亦皆
琐细也如是而何以为文乎予读震川文之为女妇者一
往深情每以一二细事见之使人欲涕盖古今来事无钜
细唯此可歌可涕之精神长留天壤予书节母之事而喟
然于其故也君生某年甲戌某月某日卒某年壬寅十月
初一日年二十九节妇生某年巳卯十二月二十二日卒
某年戊子正月二十八日年七十合葬于某原子汝翼太
学生旦复其字也孙奉璋铭曰
墓木已拱奉祀未写二十一年以待来者唯其心之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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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能限以孤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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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君沈耕岩先生墓志铭
有明之辅臣以夺情见劾者三人曰李贤张居正杨嗣昌
然劾贤之罗一峰劾居正之赵吴艾沈邹皆有禄位于朝
唯劾嗣昌之沈耕岩则诸生也贤与居正当天下无事之
日所失不过一身嗣昌当危急存亡之秋所关乃在社稷
耕岩之言拯溺救焚县记后来不爽累黍又非一峰诸公
所言仅在一时也崇祯丙子复保举之制应天巡抚张国
维以耕岩应诏时中原流寇决裂特起嗣昌于苫块倚以
办贼而嗣昌以熊文灿之招抚为尝试逍遥司马堂中败
问日至掩饰徒工耕岩慨然国事至此朝端尚无一人言
之者乃草纲常正而后可以正世风一疏谓金革无避汉
儒之曲说君子必不出此即嗣昌迫于君命亦宜躬历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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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衽革荷戈而乃支吾旦夕安枕京畿外饰勤劳中怀规
避将来误国嗣昌之肉其足食乎继又草枢臣筹国已误
一疏谓嗣昌既不能循先朝大臣起复故事军旅之寄一
付文灿使其声罪除凶徐持降议亦岂为后以一十二万
方张之师不为不武以二百八十馀万咸集之饷不为不
充整旅以往何凶弗摧即使面缚舆榇犹应宣布皇威而
后悯其归死以宥之讵有漫无剪治招之不来强而后可
援贼之认帖以为金石讲盟结约犹同与国天下有不能
杀人而能生人者乎有授柄于敌而可慑敌者乎臣不知
其所终矣通政司张绍先以疏字逾额存案不上耕岩上
书通政言无使获罪执事幸甚绍先始请上裁嗣昌亦惶
恐待罪请进劾已之章有旨这本既违式卿不必更请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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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耕岩乃檃括两疏以就格上之留中不报黄漳海叹曰
此何等事在朝者不言而草野言之乎吾辈真愧死矣台
何楷钱增林兰友词林刘同升赵士春相继劾嗣昌最
后而漳海有廷辨之事则皆发端于耕岩也向若耕岩之
说行斯时易置嗣昌文灿流寇之祸岂至若是哉故识者
以为此番保举得耕岩一人可以谓之不虚矣耕岩姓沈
氏讳寿民字眉生别号耕岩世为宣州人曾祖宠官至参
政学者所称古林失生是也祖𢡟敬蒲州丞封德庆知州
叔祖懋学翰林修撰父有恒太学生耕岩孤峭不妄言笑
为文深入理窟而出之清真江右艾干子至宛上评许在
盛名之上人骇其言而卒莫之能易焉故其选时文耕岩
之文多入文定不敢轻置于文待一时声名之盛吴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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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与江上二沈相配二张谓天如受先二沈谓昆铜耕岩
不以名位相甲乙也上书报罢不复厝意经生之业与周
鹿溪掩关茅曲俱理佐王之学无何而党祸作阮大铖之
在留都也以新声高会招来天下之士利天下有事行其
捭阖耕岩劾杨疏尾有大铖妄画条陈鼓煽丰芭于是顾
杲吴应箕推耕岩之意出南都防乱揭合天下名士以攻
之大铖恨甚以为主之者鹿溪也及大铖得志曲杀鹿溪
按揭中姓氏次第欲诛之而以耕岩为首余亦与焉且闻
溧阳亡命投止耕岩矫诏将下溧阳返北耕岩遂变姓名
入金华山中南都亡而事解耕岩遂不返故园东迁西徙
入山惟恐不深瓶粟既罄采藜藿以续食有知而饷之悉
行谢绝曰士不穷无以见义不奇穷无以明操郡守朱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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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曾寄十金耕岩意不欲受庋置壁中三年尘甑未尝一
发视也溧阳既相将特疏荐之耑使寓书耕岩不开封对
使焚之溧阳意犹未己耕岩寄书谓之曰龚胜谢枋得其
智非不若皋羽所南也而卒以陨厥躯者缘多此物色故
耳故凡今之欲徵仆荐仆者直欲死仆者也溧阳叹曰先
生所谓名可闻身不可得见者也乙未始返故庐松菊无
存田园半割或请直诸曰身既隐矣焉用直之然避人愈
深其名愈著当事或邀之半道则望望而去比之元亮人
以为隘焉乙卯五月属疾门人吴肃公侍耕岩命其载笔
曰以此心还天地以此身还父母以此学还孔孟语毕而
卒是月之三日也年六十九遗集若干卷闲道录若干卷
配徐孺人先十九年卒子六人洙燮棆鉴埏逢将以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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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于某所耕岩重然诺一切皆有至性友人周梅骨死海
外其子幼耕岩渡海葬其骨鹿溪之殁也家业零落藐诸
孤为逋负所逼耕岩鬻田以偿之不足贷诸人又不足属
诸门人鹿溪始有完卵故白言才疏意广甲申以前贷金
至六百以上皆急朋友之急也余少遭患难辍业者久之
庚午邂逅耕岩于南中偲偲之力何日忘之癸酉耕岩访
余至姚江戊寅余访耕岩至宛上而不遇改革以后两番
寄诗亦不知其达不达也甲辰在姑苏与邹文江约将以
秋冬之际同访耕岩日复一日文江不来而老母年登九
旬余遂不可远行矣茫茫禹迹余之不可以告人者欲向
耕岩尽之岂料竟无相见之期耶乙卯八月接耕岩永诀
一书乃是年四月二十日所寄去易箦十有三日耳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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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不通尺一忽得之易箦之际不可谓非吾两人之冥契
也先生之子逢不远千里求志幽石余泫然和泪而铭曰
吴门之卒即攻王氏之人西台之哭即劾似道之臣呜呼
耕岩千载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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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叔范墓志铭(巳未)
君讳士模号叔范始祖育自青州徙鄞世为望族父坤元
字公简以诸生有声场屋君少有至性十岁失母哀痛如
成人事父以孝称稍长同诸兄为科举之学诸兄皆列庠
序而君家数世同居人众事繁推君司家事内外斩斩虽
家庭中凛如公府晨起群从皆衣冠肃揖始退而肄业妇
女亦分头饪织无有怠者冠婚丧祭一以家礼从事其子
弟皆循循雅饬言谈举止人见之不问可知为社南李氏
社南者君所居地也君尤笃于恩义故人老而无子捐金
为之取妾踰年而有子族弟垂殁以身后嘱之君经理得
宜抚其子以立家室卒为文士尝为贺客遇有堕珥索其
主还之而后退君处里巷间其所得为不过如是而君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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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不为也娶某氏子五人如玉明经博士如金如圭悦皆
诸生廷玉孙男八人开壬子副榜太学生朝陛阐闻阙朝
宗朝鲸朝尚孙女七人曾孙三人余友李杲堂为甬上耆
旧传言弘正间有南塘翁其行真挚卜宅社南以孝友世
其家公简即其孙也事父母疾不缓带居丧哀毁尽礼兄
弟六人友爱备至今君之所行一如其父所谓孝友世其
家者益信矣余观张东沙宁波志别出新意立纯德一门
大约以处夫士之穷而不遇者故南塘与君皆在纯德传
昔浦江朱氏县志有名德传宋景濂不以为然其于浦阳
人物记先之以忠义孝友次之以政事文学贞节生人之
美备矣若君者宜列孝友盖景濂之孝友仅四人何千龄
之四世同居李氏有焉郑太和之化行一家君实似之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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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君之行无奇未必应铭法然则景濂不足法欤君之葬
也开来请铭铭曰
世眼龌龊崇公卿人物以此差重轻皋某未诺陨厥声松
耶柏耶走鼯鼪诗书门户人不惊雍雍穆穆和气生长为
斯世守天经史官上下书法明万钟千驷不敢争社南李
氏孝友称弘正以来过百龄有如不信视斯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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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雷文案卷八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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