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玉壶野史卷九　　　　　宋　释文莹　撰
　　李先主传
唐祚告绝江南始有国广陵杨氏当天祐戊寅间江淮
无主奄三十郡自建正朔制度草创后授于李氏方能
渐举唐室宪章命尚书陈浚专修吴史未成而浚没建
隆乾德间史官高远著吴录二十卷末参本朝之史会
远遽卒史馆之内远将病其藁悉焚之故江南始末多

或漏落犹于馀书杂著间有载其事者先主昪字正伦
唐宪宗第八子建王恪之玄孙其父志宗室悬远遂飘
游他郡为徐判官安贫谨厚喜佛书多游息佛寺号为
李道者主以光启四年生于彭城会天下丧乱因转徙
濠梁家贫二姊为尼吴越王杨行密克濠梁主为乱兵
所掠时尚幼行密见而奇之育为己子长子杨渥骄很
恣横多或淩之行密虑为渥所害谓大将徐温此儿异
常吾深爱之及长身长七尺坦额隆准神彩鉴物虽缓

步从者阔步追之不及相者曰正所谓龙行虎步也瞻
视明灿其音如钟尝泛舟渡淮暴浪中起舟人合噪喧
号无制主举声指画出数百夫外两岸皆闻天祐中童
谣曰东海鲤鱼飞上天盖谓主素育于徐氏后竟复唐
姓一狂僧走金陵城中猖狂荒急每见人则寻飞龙子
凡十馀年逮主来为升州刺史狂僧见之乃不复寻矣
时江南初平守宰者皆武夫率以兵戈为急务主独好
文招儒素督廉吏德望著立物情归美除徐知训为淮

南节度使骄侈淫虐为朱瑾所杀一方甚扰主亟往伐
之悉反其治谦宽惇裕初知训已忌主之能每欲加害
尝开宴主预坐伏剑士于室刁彦能行酒以爪搯主主
佯吐茵而起偶免之后又饮于广陵城东山光寺会主
适自京入觐亦预焉知训狂酲决欲害之其弟知谏白
于主遂鞭马急奔知训不逞授剑与彦能俾急追之彦
能急于中途但举扬袖遥示之及河而止以奔骑难追
为白迨知训之遇害也其父温方知其恶将吏尽被黜

责明年建吴国以主为左仆射参大政于是百姓始得
投戈息肩时四境虽定惟越人为梗主不欲黩武专务
安辑遂许和好戢兵薄赋休养民力山泽所产公私同
之戢扰吏罢横敛中外之情翕然倚附虽刚鸷很愎者
率亦驯扰所统仅三十馀州为太平之世者二十年置
酒宾亭待四方豪杰无贵贱之隔非意相干者亦雍容
遣之漂泛羁游辈随才而用之缙绅之后穷不能婚葬
者皆与毕之义父温虽镇金陵凡朝政但总大纲而已

台阁庶政皆主决之金陵司马徐玠者性诡险深忌于
主屡讽温曰辅政之权不宜假也请以嫡子知询代之
以收其势主知之连疏求罢致事表上会温卒知询果
袭之所为不法不久乱萌已兆主使谕之亟令入以逭
萧墙之祸朝廷以为左统军悉罢兵柄主始专大任秉
执益谨一旦临镜理白髭喟然叹曰丈夫此物悬领壮
图已矣时不待人惜哉有周宗者广陵人少孤贫事主
为左右给事敏黠可喜闻主之叹请入广陵告宋齐丘

以禅代之事齐丘险刻忌其谋非己出手疏切谏言天
时人事未可之际请斩宗为谢主怒其专辄将斩之徐
玠力援获免后数年徐玠请禅之说行宗方复职后竟
为枢密使后五载壬辰岁出镇金陵以长子璟为兵部
尚书参政事如温之制甲午岁进封齐王加元帅置左
右丞相以宋齐丘佐之丁酉十月受吴禅奉吴王为让
皇改年升元追尊考温为武皇帝子璟为吴王以建邺为西
都广陵为东都即金陵使府为宫但加鸱尾栏楯而已

终不改作接见亲族一用家人礼昔所师友之尊长者
皆亲拜之初主将受禅也时吴之宗室临川王濛久困
废于历阳司马徐玠素不悦于主欲濛受禅因讽太尉
中书令西平王周本及赵王李德诚辈以德诚之勋旧
重欲使拥戴于濛尽玠之谋也濛闻将受禅杀监守者
与亲信走投西平周本本已昏耋不知时变皆其子祚
左右其事故拒之不令入报濛恳祈再三亦不许闭中
门外执濛以杀之本知之怒曰我家郎君何不使吾一

见濛既被害吴室遂移本力疾扶老随众至建康但劝
进而已自是心颇内愧数月而卒实素无推翊之诚而
主宽裕置而不办及其死也厚葬之优恤其孤迁让皇
于京口以润州廨舍为丹阳宫以处之用亲吏马思让
为丹阳宫使让皇以世子琏嘱于主曰吾无一事但为
𨕖师儒有年德者教育吾儿令知人伦孝让他日不绝
祀享吾先血食泉下吾志足矣主为𨕖中书舍人徐善
兼右庶子以教焉琏让皇长子也十岁封江都王立为

太子性淳谨好学骨清神浅唇缩齿露风鉴者所不许
主受禅封琏中书令池州刺史将赴上遇寒食饮冷失
节卒于池口丘中年十九岁初主生第四女琏纳之为
妃贤明温淑容范绝世及禅代封永康公主闻人呼公
主则呜咽流涕辞不愿称宫中为之惨戚琏卒永康终
身缟素斥去容饰不茹荤血惟诵佛书但自称未亡人
朝夕焚香对佛自誓曰愿儿生生世世莫为有情之物
居延和宫年二十四无疾坐亡凡五夕光如白练长丈

馀自口而出至敛温软如生主感悼哽痛诏李建勋刻
碑宫中纪其异未几将复有唐之姓尚怀徐氏之恩未
欲骤改不忍即言既而诸王露奏恳请方下议有司及
百官中外惇请不得已方复姓李立唐之宗庙祀高祖
及太宗而下追尊考温庙号义祖封徐氏二子为王用
张居咏李建勋平章事张延翰为仆射十一月让皇殂
于丹阳宫主丧服三年受禅之三载夏四月始郊祀圜
丘时当上旬月没颇早逮升坛之际皎洁如昼非日非

月至柴燎甫毕夜景复晦一若常夕人咸异之群臣请
上尊号主曰尊称者率皆虚美尔非古制抑请不允下
诏曰宜寝来章不得再上时全吴符瑞不辍所奏皆抑
而不纳以张宣为鄂州节度使宣以边功自恃强横不
法鄂市寒雪有民斗于炭肆者捕而诘之乃市炭一秤
权(缺/)　轻使称之果然宣斩鬻炭者取其首与炭悬于
市主闻之叹曰小人衡斛而欺古今皆然宣置法太过
尽夺官以(缺/)副置于蕲春遣润州节度使(缺/)兴(缺/)天下

罹乱刑狱无典因是凡决死刑方(缺/)覆(缺/)奏之法民(缺/)
有知(缺/)宪物情归之果安州节度使李全金感慕德谊
以众来降封全金为宣威统军是岁赵王李德诚卒即
建勋之父也少时人相曰泰山之高可比君福不用寸
功日享千钟德诚少事吴主独无一能宠遇特恩为马
步军使但丰自充美服裘乘马而已从诸军围安仁义
于润州诸军见仁义皆谩骂诟辱惟德诚执礼未尝以
一辱之城陷仁义执弓矢毅然坐于城上无敢近者久

之独呼德诚使前曰雀鼠小人皆骂辱吾独汝见我有
礼且有奇相他日至贵吾委命于汝遂掷弓矢于地以
爱妾美玩赠之德诚扶掖下城由是擢拜日进中书令
封赵王子四十馀人至先主受禅用其子建勋之谋率
诸侯劝进以推戴之功卒厚宠遇杨武王诸将惟德诚
无寸功止用谦善而卒年八十四梁(缺/)徐知谔狎侮遍
购古书名画一日游蒜山除地为广圃编虎皮数百番
为巨幄植旗张纛极于骄侈自号武帐会文武大张乐

饮酒以乐焉方鼓吹震天忽神物卷江波为大风雨尽
披去其帐乱飞如蝶翳空而散知谔单骑奔建康感寒
遂病而卒平日尝谓所亲曰谚谓人生百岁七十者希
吾幼享富贵而复恣肆一日之费敌世人一年之给或
幸卒于七十之半已足矣果卒于三十五十子皆郡县
公冬十月主巡幸东郡故老宴于旧宅亲友亡者吊抚
慰劳勋臣义士之墓亲设祭诔披决囚系踰月而归时
贡条未备士有仗策献文稍可采录者委平章事张延

翰收试卷量材补用皆得其职主有异见人之休戚死
生皆先见之杨悦仕吴为密校主受禅用为学士一日
谓悦曰近觉卿神彩明焕精芒中发得非有遇乎悦不
敢𨼆曰臣数日前夙兴颒面流星坠盆中惊异之际将
掬之星飞入口馀无他遇主曰卿之贵异他日无比者
果事三朝后归朝为太子詹事八十馀卒虔州节度使
王安持节请觐遂卒于朝年七十二安庐江人少事吴
武王观战战酣武王坐于高阜注目以望阵势安捧匜

器侍侧忽阵外一执槊勇士疾走而至径趋王座止数
十步安始觉左右尽凝立瞪目前视无一夫警者安乃
置所捧于地取弓射之一发而倒徐纳弓于韬中复捧
器而立神色不少变武王奇之曰汝真有器度当至极
贵冬十月诛泰州刺史褚仁规广陵人暴迁至广陵监
使凡为治厉于威刑民吏戢惧所部皆富于鱼盐竹苇
之产国家每有大役常不能给者仁规行视民中所有
举籍取之以应国调事讫偿之路无逋负民亦无怨主

甚赏之仁规晚年剖刻无度率入私门驱掠妇女刑法
横滥会陈觉与之有隙密暴其状遣御史劾之主尽释
不问将来巡召为靖江军使督舟师为从及还遂留之
以罢其郡使再下书责其残暴仁规豪粗无术乘恚上
书颇肆牴牾几无君臣之分下其事委陈觉就泰州按
鞫仁规闻外者往按大惧之遂自收付大理数日赐死
秋七月以宋齐丘罢丞相为洪州节度使盖齐丘屡讽
主曰天下自广明之后崩离板荡垂四十年诸侯角立

今才名有望主而江淮频岁丰稔兵食皆足乃天意欲
中兴土运之际宜恢复疆宇为万世之固主长叹谓齐
丘曰吾少长军旅睹干戈为民之害甚矣不忍复言苟
彼安吾亦安矣何更求哉先生之教敢不谨守由是收
权舆之柄固黜之以速其憾是年吴越灾宫室库铠甲
庾廪焚之殆尽群臣复欲乘其弊而袭之诸将自奋者
甚众主固拒不许曰人生何堪此酷也土木当亦伤害
乃遣使唁之赍帑币粮镪至百馀艘以赒其急越人德

之显德中周世宗即位主遣韩熙载往朝及归主因问
新帝容表言动及朝廷体貌熙载盛言惟见殿前典亲
兵赵点检(即太/祖也)龙角虎威凛然有异举目视顾电日随
转公卿满庭为气燄所射尽夺其色新帝虽富威武具
厚重之态负山河之固但恐不及其后太祖即位主方
悟熙载之语主将近暮年厄运所会日渐衰谢自世宗
平淮甸已抱唇亡之忧无何太祖于京城南池按甲舫
战舰日习水战间者归报主误猜疑预抱𨼆忧实将平

扬州也小人因是观衅者纷纷奔叛竟以平吴之策献
于朝初彭泽令薛良者以赃贬池州文学因不逞之臣
杜著者伪为吴商绝建德渡奔献策请决秦污陂岁溉
美田数千顷亩江南深仰焉使阴决之以枯岁谷廪实
无仰可俯而拾世宗怒曰天产五稼以养生民决陂杀
谷吾其肯乎斩良并著于蜀市下诏抚慰主方务根本
而狂妄辈因以遂戢终以城闉隘蹙欲还豫章尤不逮
金陵之广上驰诏劝使仍旧主遣熙载入朝聘谢熙载

归语主曰五星连珠于奎奎主文章仍在鲁分今晋王
镇兖海料非久必太平中国之主愿记臣语时乾德丁
卯之岁也主自受代台阁多俗吏细大之事主亲决之
末年始任儒雅用简易之政悉罢苛细将修复典故以
为著令因感疾渐至残废遂寝焉晚为方士所误饵硫
黄丹砂吐纳阴修之术忽躁怒居常最宽和迨病百司
奏事或厉声呵诟然无他害群有司案牍果事理明白
者则收敛颜色慇勤谢而从之既觉数屯多布德泽文

武官没者子孙随收叙不限资荫孤露者营其婚葬幼
未堪仕及无仕者出内帑以赈之死王事者下至卒伍
皆给二年之廪士之贵贱长幼卒无身后之患先是数
载前一渔者持蓑笠纶竿系短版唱渔家傲其舌为鸣
榔之声以参之自号回同客人后疑为吕洞宾音韵悲
切烟波间听者无厌唱二月江南山水路李花零落春
无主一个鱼儿无觅处风兼雨玉龙生甲归天去人或
与钱则摆手不接唱于金陵凡半年了无悟者里巷村

落皆歌焉玉龙生甲果甲辰岁殂于正寝鱼儿乃向所
谓鲤鱼也歌中之语皆验焉遣乡郡公徐邈奉遗表来
上太祖废视朝五日特遣鞍辔库使梁义吊祭赗仪典
隆厚嗣君遣冯谧乞追尊帝号许之谥曰孝高皇帝议
者以先主继唐昭宗之后号当称宗韩熙载建议以谓
古者帝王已失之已得之谓之反正非我失之自我得
之谓之中兴今先主中兴之君也宜当称祖共是之遂
庙号烈祖陵曰永陵先主幼历丧乱备诸险易故持俭

节以固勤托孝谦卑自牧身为辅相事义祖徐温礼如
庶人稍有疾则衣不解带药必亲尝温尝责诸儿曰汝
辈能如二兄则可以为天下范也以长子璟嗣皇后宗
氏为恭皇太后子四人西平王景遂宣城王景达保宁
王景遇
　
　
　

　
　
　
　
　
　
　
　玉壶野史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