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隐居通议卷二十五
　　　　　　　　　　　　　元　刘埙　撰
　经史二
　　世情
孟尝君太息谓冯驩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
三千有馀人先生所知也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
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复其位客有何面目复见文乎

如复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驩曰生者必有死物
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
夫朝趋市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过市朝
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之物亡其中今君
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愿君遇
客如故孟尝君曰敬从命矣廉颇之免长平而归也失
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复至廉颇曰客退矣
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

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汉卫青为大
将军贵显而霍去病以功为骠骑将军大将军权日退
骠骑日益贵举(凝按后卷于举字句/绝今皆贵字句绝)大将军故人门下
多去事骠骑辄得官爵惟任安不肯以上三事一律盖
趋时附势人情则然古今所同也何责于薄俗哉谚曰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若任安者垂名万世宜矣(太/史)
(公与任少卿/书即安也)
　　军声

秦伐韩赵救之令赵奢将兵秦军军武安西秦军鼓噪
勒兵武安屋瓦尽振(武安属魏郡/在邯郸之西)田单以火牛奔燕军
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
为声声动天地此二事略同然秦以败归而单乃取胜
胜负又有不尽系乎军声顾其势何如乎
　　战国四君
战国四君者齐有孟尝赵有平原魏有信陵楚有春申
孟尝君田文则齐之公子宣王之侄也平原君赵胜则

赵之公子也信陵君则魏昭王少子无忌也春申君则
非楚族姓黄名歇楚国人世指此四人俱为公子非也
太史公以孟尝为谥索隐辨其不然谓孟字也尝邑名
也尝邑在薛之傍孟尝生前封于薛时称曰薛公则孟
尝乃死后之称耳平原不知何时所封而信陵则魏安
釐王即位后封公子为信陵君也春申乃楚考烈王元
年为楚相封为春申君今浙郡有申港即其地也
　　珠履客

三千珠履事或指以为孟尝门下之客非也乃春申君
客也史载甚明胡曾诗曰何事三千珠履客不能西禦
武安君未知其何所指
　　武安君
李牧在赵封武安君白起在秦亦封武安君
　　邹阳书
邹阳系狱上梁孝王书徒富赡而无义
　　穰苴孙武

穰苴诛庄贾孙武戮宫嫔同是一法
　　绍介
今人未相识而求以引导之者率曰介绍非也按平原
君谓鲁仲连曰胜请为绍介注引郭璞曰绍介盖相佑
助者又引索隐曰绍介犹媒介也古礼宾至必因介以
传辞绍者继也介非一人故礼云介继而传命又乡饮
酒必立介
　　万岁

万岁之呼世以为起于汉武帝登嵩山从官奏人有呼
万岁者三自此遂以为祝君之礼然齐田单守即墨遣
使诈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则此礼非起于汉矣又
相如奉璧入秦秦人皆呼万岁纪信诈降楚皆呼万岁
之城东观
　　说难
韩非作说难浩博可爱而本传结之以一语曰余独悲
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只此一语则其言之浩博

俱不足采矣此太史公笔力之妙隐然之贬也其书有
曰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其
所匿之事如是者身危注曰事多相类语言或说其相
类之事前人觉悟便成漏泄故身危也此即易曰君不
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而推广之
　　老韩
老韩同传论者多矣太史公以为老子所贵道虚无因
应变化于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韩子引绳墨切

事情明是非其极惨覈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
深远矣夫道德之于刑名相去远矣流弊乃尔何哉
　　枹鼓
汉宣帝五凤四年京兆尹张敞以擅杀掾絮舜免为庶
人数月吏民解弛枹鼓数起注云枹击鼓杖音庖今人
多作孚字读絮女居反今人多作孺字读当考○按十
虞韵注枹击鼓杖张敞枹鼓稀鸣颜师古并音桴又左
传成公二年援枹而鼓鼓槌音浮本作桴浮内不忮合

依汉书押又五爻韵曰枹木丛生也义不同十虞桴字
注编竹木大者曰筏小者曰桴礼运及明堂位土鼓篑
桴并音浮十八尤注云屋栋齐人屋栋曰桴曾南丰诗
曰桴鼓不惊民气乐未知正作何音读如十虞韵注谓
浮内不收合依汉书则孚音为稳
　　杜微出处
山谷诗云杜微见诸葛舆致但求去微岂真瞆者盖以
尝臣刘璋璋为昭烈帝所袭以致败亡实孔明画策故

微终身恨之不肯为孔明屈虽其干略未之见要是义
士微之崛强岂曰无见我思若人敢不重拜
　　裴松之注三国志
裴松之注三国志谓陈寿铨叙失在于略时有脱漏于
是上搜旧闻旁摭遗逸以为注殊不知松之所注乃寿
所弃馀者也
　　小儿听古话
东坡别集志林载王彭尝云途巷中小儿子薄劣其家

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三国事闻刘玄德败
则颦蹙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跃畅快以是知君子
小人之泽百世不斩也
　　三国名臣赞
东坡先生题三国名臣赞曰西汉之士多智谋薄于名
义东汉之士尚风节短于权略兼之者三国名臣惟蜀
孔明巍然三代王者之佐未易以世论坡翁此论甚伟
看来武侯相业大纲常严盖其学出于申韩故其政深

刻识者每谓孔明以一隅之蜀抗天下若更不以法治
使宫府一体豪贵敛手则国内先乱何以自立哉自古
虽衰弱之国皆可为惟无法之国不可为孔明盖有特
见若其将略则是以攻为守者
　　春秋不绝国祀
韩原之战秦获晋惠公宜为戮矣已而复归晋侯又输
之粟陈夏氏之乱楚子入既县陈矣已而申叔一言乃
复封陈楚子围郑郑伯肉袒牵羊以迎既得国矣已而

郑伯祈哀乃退三十里而与之平此三者或已俘其君
或已得其国是宜丘墟其宗社草莽其臣民使悉为己
有可也而秦楚之君乃不然虽声罪致讨而不绝其国
祀独非圣王忠厚之意欤
　　夕阳亭
西晋贾充字公闾为尚书令不能正身率下专以谄媚
取容侍中任恺中书令庾纯等刚直守正共嫉之会氐
羌叛因进说请以充镇关中乃诏充持节都督秦凉二

州诸军事充既失职深衔恺而无计将之镇百僚谒于
夕阳亭荀勖私焉充以忧告勖曰公国之宰辅而为一
人所制不亦鄙乎然是行也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
不烦驾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怀对曰勖请言之俄
侍武帝宴论太子婚姻事勖因言充女宜配帝纳其言
成婚充遂不行既为太子妃酷虐好杀或以戟掷孕妾
子随刃堕地武帝欲废之勖等救解及惠帝即位立为
皇后荒淫放恣乱彰内外赵王伦作乱使齐王囧入殿

废后后惊曰卿何为来囧曰有诏收后后曰诏当从我
出何诏也后至上阁遥呼帝曰陛下有妇使人废之亦
行自废伦乃矫诏赍金屑酒赐后死自是而后晋室遂
衰惠崩怀继而刘曜王弥石勒猖獗中原遂陷洛阳执
帝北去晋遂亡矣故丹山翁公合尝有言曰刘石乱晋
不兆于上东门之长啸而兆于夕阳亭之一语安史乱
唐不决于渔阳之鼙鼓而决于曲江直谏之不留信哉
○充仕魏日高贵乡公之攻晋王相府也(司/昭)马太子舍

人成济以兵出问充曰今日之事如何充曰公等养汝
正拟今日复何疑济于是抽戈犯跸刺帝刃出于背帝
崩于车中晋王于是归罪成济夷其三族然则济之弑
逆乃决于充之一语也帝受弑济受诛充实为之宜其
死而绝嗣乃以外甥韩寿之子谧为嗣而谧亦为赵王
伦所戮天道信昭昭云
　　史记撷语
元贞丙申岁八月阅史记末帙因录所见与识者共评

之
循吏传公仪休为鲁相奉法循理食茹而美拔其园葵
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
农士工女安所雠其货乎刘子曰种葵而食织布而衣
未为悖理也拔弃之犹可何至于出妇此举近矫亦且
难信
汲黯传文佳可读
郑当时字庄孝文时声闻梁楚之间○年少官薄然其

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其推毂士及
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于已○此两
人中废家贫宾客亦落刘子曰汲郑俱列九卿又俱廉
内行修洁故同传此传太史公赞甚佳
儒林传齐人辕固生孝景时为博士与黄生争论汤武
受命放弑事景帝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
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刘子曰景帝此语殊可味
文章尔雅训辞深厚儒林传序中语

董仲舒广川人治春秋○学士皆师尊之仲舒一传甚
简略
酷吏传序文极平顺可读有曰昔天下之网常密矣然奸
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时吏治若救
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
溺其职矣又曰汉兴破觚而为圜斲雕而为朴网漏于
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乂安由是观之
在彼不在此此等议论皆正当

郅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
无所听常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
顾妻子矣刘子曰都此数语甚正后世鲜有及之者(聂/政)
(云政有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即此意)
宁成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如束湿
薪刘子曰此非长厚者所为
张汤传赵禹为人廉倨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
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张汤收接天

下名士大夫已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造请诸公不
避寒暑○武帝问张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
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禹让汤曰君何不知分
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非此母不生此子○东
坡谓张汤宜无后者也而有后以其不蔽贤也
义纵为定襄太守始至报杀四百馀人郡中不寒而慄
○纵以鹰击毛挚为治(鸷鸟将击必/张羽毛也)
王温舒自有传而杨仆传又专记温舒事殆不可晓合

同作一传看
杜周重迟外宽内深次骨
大宛传叙事纵横可观或曰此盖并司马公之残缺褚
先生补之然以予观其笔力奇妙处非褚所及校之龟
策传远矣
月氐二字俱无音
凿空二字出大宛传谓张骞首通西域为凿空者盖甚
言破荒也今世用凿空者失本意

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寘国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按
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崙云
宛贵人相与谋曰汉所为攻宛以王母寡匿善马而杀
汉使今杀王毋寡而出善马汉兵宜解即不解乃力战
而死未晚也宛贵人皆以为然共杀其王毋寡持其头
遣贵人使贰师约曰汉毋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
给汉军食即不听我尽杀善马而康居之救且至至我
居内康居居外与汉军战汉军熟计之何从刘子曰文

势如此似非出褚先生也
太史公曰禹本纪言河出昆崙昆崙其高二千五百馀
里日月所相隐避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瑶池今自张
骞使大夏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崙者乎故言九州
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
言之也刘子曰司马公去古未远所疑犹尔况后世乎
则所谓西王母之说愈谬矣
史记抑道德而进游侠轻仁义而重货殖不知此老何

意虽似有激而言然害义理
游侠传郭解短小精悍解传叙事甚整
佞倖传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
籍孺闳孺公卿皆因关说(有所言说/皆关由之)
邓通蜀郡南安人以棹船为黄头郎(著黄帽也/棹音掉)
周仁最宠过庸不乃甚笃(言仁最被恩宠过于常/人乃不甚笃如韩嫣也)
滑稽传一说滑乱也稽同也辩捷之人反易是非滑乱
同异也一说滑音骨酒器也转注吐酒终日不已犹言

辞出口成章终日不竭若骨稽之吐酒见扬雄酒赋一
说滑读如字稽音计以言语滑利其如计疾出
淳于髡曰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穰田者(为田求/丰穰)操一
豚蹄酒一盂而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谷蕃熟穰
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篝笼也瓯窭犹/抔搂也窭音如)
(娄言丰年收掇易满篝笼也污邪下地田也即下田之/中有薪可满车○予闻前辈读污作蛙今史记乃无音)
(不知/何如)○执法在傍御史在后○帣韝鞠𦜕(帣音捲收衣/袖也韝音沟)
(鞠曲也𦜕与跽/同谓小跪也)○奉觞上寿○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

然相睹欢然道故○前有堕珥后有遗簪○履舄交错
杯盘狼籍○罗襦襟解微閒芗泽○六博投壶相引为
曹○似近世好语
优孟传以垄灶为椁铜鬲(釜鬲/也)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
兰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
东方朔附传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
东郭先生久待诏公车贫困饥寒衣敝履不完行雪中
履有上无下足尽践地道中人笑之及其拜为二千石

佩青緺出宫门故同官待诏祖道都门外荣华道路当
其贫困时人莫省视至其贵也乃争附之谚曰相马失
之酸相士失之贫其此之谓邪此数语古今不易
王先生教北海太守对武帝语与东郭先生教卫将军
以金与王夫人之亲同一机也北海太守至殿下有诏
问曰何以治北海令盗贼不起叩头对言非臣之力尽
陛下神灵威武所变化也王先生所教止此一语而人
主便洞见之亦大异事(索隐曰汉书宣帝徵渤海太守/龚遂非武帝时此褚先生记谬)

(耳/)
粉饰二字出西门豹投巫事中
日者传龟策传迁没之后亡去至元成之间褚少孙补
之故言辞鄙陋非迁本意索隐曰日者不能记诸国之
同异而论司马季主龟策直大卜所得占龟兆杂说而
无笔削功何芜鄙也此论甚当以予观当删去
日者传褚先生曰臣为郎时游观长安中见卜筮之贤
大夫见姓好解妇来卜对之颜色严振未尝见齿而笑

也○富为上贵次之既贵宜各学一伎能立其身○非
其地树之不生非其意教之不成夫家之教子孙当视
其所以好因而成之○子有处所可谓贤人○此数语
有理
货殖传筋角铜铁往往山出棋置○人物归之襁至而
辐辏故齐冠带衣履天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
攘攘皆为利往千乘之主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
贫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

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未
乌氏裸巴蜀寡妇清此二人皆秦时能以其富抗万乘
用贪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千金之家比一都之
君巨万者与王者同乐○予观货殖傅笔力高古出司
马公手者自与褚不同
自序著十二本纪作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傅凡
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序百三十篇以一
语结之细玩有味

　
　
　
　
　
　
　
　隐居通议卷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