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卷
　江汉丛谈卷二
　　子文
仁卿问令尹子文虎乳之祥答曰左传斗榖于莬谥子
文伯比之子也初伯比通于郧子之女生子文郧夫人
使弃诸梦中有虎乳之郧子田见之惧而归夫人以告
遂使收之楚人谓乳榖(石赓云榖本作/□乳也借作榖)谓虎于莬故名
此与陆鸿渐之生相类唐书陆羽字鸿渐景陵人不知

所生或言有僧晨起闻湖旁群雁喧集以翼覆一婴儿
遂收养之既长以易自筮得蹇之渐曰鸿渐于陆其羽
可用为仪乃以陆为氏名而字之然则子文丕著楚勋
鸿渐肇兴茶利有天命矣余尝读生民之诗而叹后稷
之生有鸟翼羊腓之祥又读左传齐顷公之母惠公贱
妾也顷公初生而弃诸野故名无野其弃之也亦有狸
乳膻覆之异又马贵与(端临/)四裔考云夫馀国王之母
索离国王之侍儿也侍儿无夫而生子弃于豕牢又弃

于马栏豕马皆以口气嘘之得不死乃收养之是为东
明后乘鱼鳖渡水至夫馀而为王岂由人力也哉孟子
言莫为而为莫致而致此之谓矣
　　孟宗
仁卿问孟恭武(宗/)哭竹得笋答曰陈承祚(寿/)三国吴志
云孟宗江夏鄳人性至孝母年老病笃冬节将至思笋
食时地冻无笋宗入竹林哀泣有顷地上出笋数茎持
归作羹供母食毕病愈人以为孝感所致廖氏楚纪云

今武昌灵竹院即恭武故宅余谓至诚可以格鬼神贯
金石彻品汇而无间即寇平仲(准/)之竹出于庶民哀悼
之诚且有徵异况恭武纯孝乎一统志云寇莱公初知
巴东有惠政后贬雷州卒归葬西京道出公安邑人皆
设祭哭于路折竹植地挂纸钱逾月视之枯竹尽生笋
众为立庙祀之王关之(辟/)渑水燕谈云公安县民祭莱
公见枯竹生笋成林因立公祠目其竹曰相公竹李茂
钦(诚之/)诗云已枯断竹再成林天为英贤眷独深仆木

偃禾如不起至今谁识大忠心此则谓公安之竹系于
莱公之精灵不系于民心之恋慕矣朱子宜(衣/)汉阳志
云郡城西北榴花塔宋时有妇事姑至孝一日杀鸡为
馔姑食鸡而死姑女诉于官妇坐罪无以自明临行乃
折石榴花一枝插地而祝曰妾若毒姑花即枯瘁若属
诬枉花可复生其后花果生时人谓天彰其冤遂立塔
花侧以表其异非孝德之徵哉
　　庞统

仁卿问庞统见称于司马德操(徽/)答曰陈承祚三国蜀
志云庞统字士元襄阳人德公从子也少时朴钝未有
识者同郡司马德操清雅有知人鉴庞士元弱冠往见
德操德操采桑于树坐庞树下共语德操甚异之称为
南州士人之冠冕刘先主访士于德操德操以诸葛孔
明为伏龙庞士元为凤雏先主举庞士元为耒阳令不
治免官鲁子敬(肃/)遗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处之
治中别驾始得展其骥足耳夫德操子敬之知庞士元

也岂真有相术邪抑以谈论相许邪如以谈论则孔子
所谓君子色庄何由判也江夏黄文伟(香/)幼举孝廉京
师谚曰天下无双江夏黄童荆门马季常(良/)兄弟五人
并有才名季常眉有白毛乡里谚曰马氏五常白眉最
良事载汉书蜀志此其评品人伦有标榜之风焉欧阳
永叔撰胥公墓志云胥公名元衡长沙人修年二十馀
以所为文见公于汉阳公一见奇之曰子当有名于世
留修门下偕至京师因妻以女是欧胥二公以文字相

知耳唐李长源(泌/)少以奇童名玄宗召见大悦曰是儿
精神腰大于身衡州志云李长源隐居南岳祝融峰遇
异人懒残曰慎勿多言管取十年宰相长沙志云欧阳
原功浏阳人十岁时有黄冠师注目视之曰是儿神气
凝远目光射人异日当以文名廊庙之器也楚纪云茹
瑺衡山人相者谓当封侯而不令终后仕至少保封忠
诚伯以事死于狱兹非相术有验者乎尝读左传楚灵
王将以商臣为太子访诸子上(斗勃/)子上曰蜂目而豺

声忍人也商臣果有弑君之祸又司马子良生子越椒
子文曰是子也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弗杀必灭若敖
氏及椒为政攻王王灭若敖氏之宗是子上子文均知
相术然则相术非始于姑布子卿自三代以来有之矣
亦非始于三代也黄帝素问论人之五态即相术何加
焉曹魏时王景兴(朗/)著相论云仲尼之门童冠之群不
言形相之事抑亦难据故也仲尼以言信行失之宰予
以貌度性失之予羽则彼揣表扪骨指色摘理不常中

必矣余谓家语载孔子自言失之宰予子羽者岂孔子
真不知二子于其始哉盖以二子驰心于言貌故托诸
身验者警之以寓夫教诫之意耳而王景兴遂以孔子
真失之二子是信韩非王仲任之臆说所谓矇者执烛
而说光聩者执铃而说声岂真有所见闻而得圣人微
旨邪虽然古之善相如周之叔服(内/史)汉之许负(河内/老妪)最
有名而书传纪其效验尤著者不过公孙氏二子(长子/谷文)
(伯也次子难惠叔/也皆公孙敖之子)与夫周氏条侯(亚夫/)而已馀无闻焉

唐柳夷旷(浑/)襄阳人早孤有巫告曰儿相夭且贱为浮
屠可缓死诸父欲从其言夷旷曰去圣教为异端不若
速死学愈笃天宝初登第后历膴位封宜城伯刘煦唐
书载其事是相术又不足信如此
　　乐蔼
仁卿问乐蔚远(蔼/)知库火答曰古今事有相类者故易
称知以藏往谓藏往亦可以知来也姚简之(思廉/)梁书
云乐蔚远江陵人天监中为御史中丞值长沙宣武王

葬库中火起蔚远曰晋武帝时库中火起张茂先以为
积油久灰所致未有无因而火者既而命吏检之果如
其言又郴州何子元(孟春/)馀冬序录云弘治戊午夏京
师西直门熊入城守卫者不觉有被伤者大司马钧阳
马负图(文升/)谓野兽入城非宜既参问守卫者因乞严
武事以备盗贼时子元为职方郎谓同列曰熊之为兆
既当备盗亦须慎火同列莫晓其义未几城内在处有
火灾礼部燬焉或问此占出何书子元曰余不晓占书

曾睹宋人记绍兴已酉永嘉火灾前数日有熊自楠溪
渡至城下郡守高世则谓其倅赵允蹈曰熊于字能火
郡中宜慎火果延烧官民舍十之七八余忆此事而言
不意其亦验也唐太宗晋书元帝大兴中王敦镇武昌
武昌火起东西南北数十处并发数日不绝此所谓滥
炎虽兴师不能救干令升以为王敦上僣之应又唐书
宋史所载鄂岳襄郢潭桂辰永诸郡以及应城之厩驿
江陵之沙市火灾不可胜计于乎唐虞六府火在其中

三代设官火职不废故周礼有司烜氏修火禁于国中
有司爟氏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秦汉
以降火职泯矣不知燮理阴阳之道五行独可废火乎
不也
　　黄母
仁卿问黄母化鼋答曰李明远太平广记云后汉灵帝
时江夏黄氏之母浴而化为鼋入于深渊其后时时出
见初浴簪一银钗及见犹在其首马贵与物异考以为

人异后汉书五行志载其事而班昭之言泥而难信(臣/昭)
(曰黄者代汉之色女人臣妾之体化为鼋鼋者元也入/于深渊水实制火夫君德尊阳利见九五飞在于天乃)
(备光盛俯等龟鼋有愧潜跃首从戴钗卑弱未尽后帝/者王不专权极天德虽谢蜀犹旁缵推求斯异女为晓)
(著/矣)余尝谓造化气机纷揉莫测有人类互化者如女子
妇人化为丈夫丈夫化为妇人女子且有适人生子者
自商纣丁丑年以来史籍所载不啻数十见矣其小说
家所载异物化为妇女儒绅者甚众大抵皆邪怪不足
论而人类化为异物则不独黄母而已章叔虎(炳文/)搜

神秘览云三国魏文帝黄初年清河宋士宗母闭室浴
久不出家中子女穿壁隙窥见浴盘水中有一大鼋士
宗暨家众惊啼鼋忽出外走甚迅追之不及便入水后
数日忽还舍逡巡而去又吴录云孙皓宝鼎年丹阳宣
骞母年八十因浴化为鼋兄弟闭户卫之掘堂中作一
大坎注水其中鼋入坎游戏一二日常延颈外望伺户
小开便轮转自跃入于远渊遂不复还又窦鋈广古今
五行记云晋末江州人年百馀岁顶上生角忽入舍前

江中化为鲤鱼角犹存首时时暂还晋亡后不复见又
刘安淮南子云鲁有公牛哀病七日化为虎又魏玄成
(徵/)隋书云开皇六年霍州有老翁化为虎相州有僧化
为蛇绕树长二丈又刘氏旧唐书云中宗时普州有人
化为虎涪州民范瑞化为虎郴州左史因病化为虎又
托克托宋史云乾道五年衡湘间有人化为虎又萧景阳
(子显/)南齐书云高帝郗后化为龙又欧阳永叔集古录
云宣城令张路斯九子皆化为龙(事载唐布衣赵耕/之文欧阳公引之)此

皆载在往册不虚也其物类雌雄互化若雌鸡化雄雄
鸡化雌鸳鸯雄化雌之类史不绝书而丘仲深(浚/)世史
正纲特著之盖亦如人类男女之互化而物化非其类
者亦如人之化物也司马君实(光/)资治通鉴载隋大业
元年雁门夫化狼仁寿四年龙见代州井中化为铁马
甲士唐中和年陈留乌化鹊明年鹊又化乌临淮鹰化
鹅而不能浮水此其故讵可以常理剖哉善乎郑渔仲
(樵/)有言仲尼既没先儒驾妖妄之说以欺后世妄学欺

人妖学欺天说春秋者谓孔子寓褒贬于一字推已意
而诬圣人此谓欺人之学说洪范者谓箕子本河图洛
书以明五行之旨析天下灾祥时事吉凶而曲为之配
合此谓欺天之学夫春秋者成周之典洪范者皇极之
书也岂可以一虫之妖一气之戾而执为吉凶之应哉
况吉凶有不由于灾祥者宋之五石六鹢可谓异矣而
内史叔兴以为此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魏安平太守
王伯舆(基/)筮于管公明(辂/)公明曰君家有三怪一则生

男女堕地走入灶死二则大蛇床上衔华三则鸟入室
与燕斗此三者足以为异而非凶兆无忧也王伯舆之
家果无患观叔兴管公明之言则国家不可以灾祥决
吉凶明矣余故谓班昭之言泥而难信也惟和气致祥
乖气致异可为通论
　　解佩
仁卿问江妃解佩答曰刘子政列仙传云郑交甫游汉
江见二女皆丽服华妆佩两明珠大如荆鸡之卵交甫

见而悦之不知为神人也谓其仆曰我欲下请其佩仆
曰此地士女皆习于辞不得佩恐罹悔交甫不听遂下
与之言曰二女劳矣二女曰子有劳妾何劳焉交甫曰
愿请子佩二女遂解佩以与交甫交甫受而怀之既趋
而去行数十步视之空怀无珠二女忽不见一统志湘
妃解佩渚在襄阳城西十里宋颜荛诗云爽籁尽成鸣
凤曲游人多是弄珠仙盖以解佩事为实也余谓江湘
神女杳冥恍惚变幻无恒交甫奚足以识之屈原九歌

称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其辞曰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
兮澧浦峕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此虽灵均思君
之怀托以寄兴而云中君湘君湘夫人之名亦必有所
繇起岂楚人重巫尚鬼自三代已然邪事文类聚云唐
柳毅下第归里泾阳见一妇人牧羊曰妾洞庭君小女
也嫁泾川次子为婢所惑得罪舅姑毁黜至此闻君将
还敢寄尺牍于洞庭之阴有大橘树君击树三当有应
者毅如其言见千门万户中扁灵虚殿一人披紫执圭

取书进之洞庭君泣曰老夫之罪使孺弱罹害言未毕
有赤龙长万丈擘天飞去俄而祥风庆云幢节玲珑红
妆千百中有一人即前寄书者乃宴毅于碧云宫宴罢
辞去后再娶卢氏貌类龙女妻曰予即洞庭君女也泾
上之辱君能救之兹奉闺房永以为报同归洞庭莫知
其迹又孝顺事实云董永千乘人东汉末奉其父避兵
居安陆父亡无以葬从里人裴氏赁钱约以身为奴偿
之得钱五千葬父毕往为奴于路忽逢一妇人求为永

妻永曰今贫若是身复为奴不敢屈辱妇曰不耻贫贱
永与俱往钱主曰本言一人今乃有二永曰言一得二
有何乖乎主问永妇何能妇曰能织主曰为我织绢三
百疋即放汝归索丝一月之内织毕主惊遂放夫妇归
行旧相逢处妇谓永曰我天之织女感君至孝天遣为
君妻偿债君事毕不得久停语讫云雾四起腾空而去
后世以永故名其邑为孝感又寰宇记云德安应城之
西境汤池热沸旧传里人常见神女貌白如玉出入池

中故名玉女池李太白(白/)应城玉女泉诗云神女没幽
境汤池流大川是也又一统志云岳州城南白鹤山乃
吕仙招蟒化剑之处有江叟者尝遇樵夫遗以铁笛吹
之无声一日登白鹤山紫荆台吹之响振林谷忽有两
女子出自称龙女授叟药曰服此当为水仙若然则天
妃江妃湘妃龙女神龙之称其皆不虚也哉田叔禾(汝/)
(成/)天妃宫记云宇宙间至尊者天有帝象焉地为之配
有后象焉其次水为大有妃象焉故崇其号曰天妃而

漕运商市之所江海河汉之滨悉严奉之多著灵验亦
人心诚敬所感也然楚中龙神之迹尤有可讶者道州
营道县有五老祠阳亢宗(城/)以国子司业迁道州刺史
至襄阳遇五老人来迎自云舂陵人与之帛与幞问所
居曰州城西北五里至访之则无有惟五龙井遗帛在
焉乃立五龙祠时贞元十九年也大观四年赐号崇应
政和侯封为寿圣寿通寿宁寿成寿应五神焉又大岳
太和山五龙宫记云唐贞观中岁旱诏武当军节度使

姚简诣山祷雨是夕有儒服五人谒见自谓五气龙君
顷之大雨如澍诏建五龙观以旌灵异乃若屈原受祭
(吴均续齐谐记云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汉建武中长沙欧回)
(忽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谓曰君见祭甚善但所遗苦/为蛟龙所窃今若有惠可以栋树叶塞其上以五采丝)
(缚之此二物蛟龙所惮也回/依其言世人作粽遗风至今)黄麾扶舟(荆州志云黄麾/庙在归州峡中)
(三焦潞稽神异苑云唐咸通中萧遘自右史窜黔南过/ 峡秭归梦神人曰我黄麾神也祐公出此境 黄麾)
(庙记云李吉甫自忠州除潜时峡涨汹怒忽有神人涌/出水上为之扶舟李问何神曰我黄麾神也又云寇准)
(经叱滩亦有神扶/舟自称黄麾神)鳖灵陈郎之浮尸(郑炜蜀记云鳖灵/荆人也时杜宇为)

(蜀王号望帝鳖灵死于荆江其尸逆水而上至蜀尸起/望帝以为相使凿巫山治水有功遂禅以位是为开明)
(氏尖许中应武昌志云五代末陈九郎总土兵守本里/与 山王大夫战不胜走泉洞死尸流出洞沉于山溪)
(港渔人网得之置于下流明日复得如是者数次时大/旱祈云若仙明日得雨果大雨遂将尸用泥裹塑祀之)
(今号九/郎仙)此皆显奇逞怪于江湘者若夫岩峦溪峒之仙
踪幻迹余尝著楚乘诞钞载之备更仆可数也
　　三楚
仁卿问三楚三郢南荆北荆九江九疑七泽三湘五潴
五溪之别答曰秦汉之间楚地广远非三代旧域矣所

称三楚者谓淮北沛陈汝南南郡西楚也彭城以东东
吴广陵东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南楚也项羽
又分楚为四羽自王彭徐号为西楚本东楚地而吴芮
王衡山都邾共敖王江陵本西楚地英布王九江本南
楚地郑康成汉书注即以江陵为南楚吴为东楚彭城
为西楚焉六国时又有三郢之名谓熊绎初封丹阳在
今枝江至楚文王徙都郢即今江陵地(江陵县东北三/里有旧郢城)
昭王畏吴徙都郡即今宜城地郡亦称郢都是为西郢

考烈王畏秦又徙都寿春即今凤阳寿州地寿春复称
郢都是为东郢包希贤(瑜/)续编韵府云三郢亦称三楚
也三国时有南北荆州者当关忠义既没则南郡属吴
而魏数争之故荆州之名南北互立魏立荆州治宛是
为北荆州吴立荆州治江陵是为南荆州也夫楚中郡
名沿革不常姑勿论而山川之名先儒尝有疑者禹贡
荆州九江孔殷蔡仲默(沉/)注云九江即今之洞庭其说
本于蒋颖叔(之奇/)而孔安国应仲远纷纷之说始定据

禹贡导山之文自岷山至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而
导水之文自岷山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
为汇东陵即今巴陵与夷陵相对欧阳忞舆地广记以
夷陵为西陵则巴陵为东陵九江乃在东陵之上岂在
彭蠡下邪蔡仲默释孔殷曰孔甚殷正也而郑康成则
云殷多也谓九江从山溪所出甚多以言治之之难九
江下流合于江而九江非大江也孔安国乃言江于荆
域之界分为九道应仲远即以为分自浔阳盖本于班

固汉志谓九江在浔阳县南东合于大江于是以东陵
为庐州地而李德刍元丰郡县志以黄州为西陵盖西
汉析置邾城地为西陵县刘景升又筑西陵城为镇非
禹贡之西陵也乃浔阳记则又创为九江之名一曰乌
江二曰蚌江三曰乌白江四曰嘉靡江五曰畎江六曰
源江七曰廪江八曰提江九曰菌江李弘宪元和志则
谓一曰畎江二曰白蚬江三曰嘉靡江四曰乌土江五
曰蚌江六曰荡江七曰麇江八曰沙提江九曰廪江张

须元九江图又有三里五洲白蚌菌洲之名五洲即蚬
江三里即畎江也梁载言十道志则云江自鄂陵分𣲖
为九于此合流谓之九江口又云浔阳江有八洲一曰
沙洲二曰人洲三曰九江洲四曰葛洲五曰象洲六曰
乌洲七曰感洲八曰蚌洲江流其间曲折为九其说谬
甚此言浔阳之九江也而禹贡九江谓东陵之上有九
水蔡仲默以为沅水渐水元水辰水溆水酉水澧水资
水湘水余尝谓沅水即元水不宜分为二水而渐水源

短亦不得名为江禹所称九江盖指潇湘蒸澧沅澬叙
辰酉九水也山海经云洞庭之山在九江中而张茂先
博物志以君山为洞庭山故张勃吴录云岳之洞庭荆
之九江也若谓浔阳则在扬州境岂荆州域哉郦善长
水经注云九江在长沙下隽西北今岳州巴陵即汉之
下隽地洞庭在其西北则荆之九江为洞庭明甚其敷
浅原当在岳鄂之间蔡仲默注云即江州德安县博阳
山误矣岂亦又惑于浔阳九江之说乎罗长源以敷浅

原在崇阳县西二百里至今山下近村以敷里敷外为
名杨用修卮言采其说亦度其疆里可信耳又禹贡云
土梦作乂分云梦为二而后世则合称之蔡仲默注云
云梦泽名方八九百里跨江南北华容枝江江夏安陆
皆其地也司马贞史记索隐云云梦二泽名人以二泽
相近或合称云梦左传桓四年郧女生子文使弃诸梦
中言梦而不言云定四年楚子济江入于云中言云而
不言梦盖与禹贡合汉阳图经云云在江北今玉沙监

利景陵等县是也梦在江南今公安石首等县是也然
郧子故城在今德安或谓在郢沔皆江北地郧女弃子
于梦中则梦在江北云在江南汉阳图经亦谬乃若司
马长卿(相如/)上林赋楚有七泽尝见其一名曰云梦方
九百里特其小小者耳此誇诩之辞何足凭乎战国策
秦与楚战取洞庭五潴五潴者九水中惟沅湘叙澬澧
五水最大故称五潴也然湘水又有三湘之名盖湘水
发源广西兴安县界流至永州与潇水合曰潇湘至衡

阳与蒸水合曰蒸湘至沅州与沅水合曰沅湘而岳州
城南又有三湘浦又一统志以长沙属县有湘潭湘阴
湘乡亦称三湘焉水经注云沅水去武陵界分为五溪
一曰雄溪二曰樠溪三曰酉溪四曰潕溪五曰辰溪皆
槃瓠子孙所居谓之五溪蛮马贵与通考云一曰辰溪
二曰酉溪三曰巫溪四曰武溪五曰沅溪杜子美诗五
溪衣服共云山是也汉书注云五溪在辰州而辰州九
疑山九峰相似一曰朱明二曰石城三曰石楼四曰娥

皇五曰舜源六曰女英七曰箫韶八曰桂林九曰梓林
(一作/杞林)又曾伯端集仙录称帝舜告王妙想九疑峰名一
曰长安二曰万年三曰宗正四曰大理五曰怡志六曰
广得七曰宜春八曰宜成九曰行化九峰之下又有九
水之名与舆图地志俱不协皆曾氏杜撰不足辩于乎
楚中山川灵秀笃生前哲备载楚纪余尝谓楚人以艺
文儒业称者有四祖焉鬻子为成周子书之祖屈原为
春秋骚赋之祖襄阳杜子美为盛唐律诗之祖道州周

茂叔(敦颐/)接群圣千载不传之秘又为有宋道学之祖
也楚人造器用饮食者又有二祖焉桂阳蔡敬仲为造
纸之祖景陵陆鸿渐为造茶之祖也范蔚宗汉书云宦
者蔡伦字敬仲永平中始给事宫掖和帝时为中常侍
元初中封龙亭侯伦言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
帛者谓之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
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安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
用焉刘珍东观汉记云黄门蔡伦典作尚方作纸天下

称为蔡侯纸何子元郴志云蔡伦为尚方令永元九年
监作秘器乃创为纸后世造纸者祀之欧宋新唐书云
陆羽字鸿渐一名疾字季疵前代不知饮茶羽嗜茶著
茶经三篇言茶之原茶之法茶之具天下始知饮茶矣
童士畴沔志云鬻茶者或陶羽形置炀突间祀为茶神
而西夷驱马易茶大为边疆利是蔡敬仲陆鸿渐均有
功于世所谓百姓日用而不知者也
　　竹王

仁卿问竹王答曰乐子正寰宇记云施州城东南有竹
王祠即夜郎侯祠也常璩华阳国志云竹王兴于遁水
初有女浣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足间推之不去
闻有婴儿声持归破竹得男长养有武才自立为夜郎
王以竹为姓汉武帝平西南夷王被杀夷獠求立后天
子封其三子为侯郦善长水经注云女子所破竹节植
地成林又云竹王以剑击石出水事甚异一统志云宋
崇宁中诏赐竹王为灵惠侯焉鲁论谓孔子不语神怪

兹非神怪哉然坟羊鳀鱼纪在往牒孔子非不知也直
不语耳余尝删元史至列传巴特玛阿勒坦德济有论
焉论曰余读伊都呼传(巴特玛阿勒坦德济为伊都/呼伊都呼者高昌国王号也)而
叹太史氏传疑也伊都呼勋业之隆三尚公主子孙世
袭高昌王盛矣史称其先世产于树瘿异哉(辉和尔之/地有和林)
(山二水出焉一夕有神光降于树树乃生瘿若妊状神/光常见越九月又十日树瘿裂得婴儿五土人收养之)
(其最稚者曰布克汗/是为伊都呼之始祖)此与夜郎之祖产于竹中者相似
况哀牢触沉木而怀妊高丽感日精而卵生皆有母道

何足讶乎然则吞卵履迹又奚纷然辩诘也于乎天地
始判人类初生未有形交必由气化宇宙间事出常理
之外学士大夫耳目所不逮者何限哉仁卿曰子语怪
矣答曰不然程氏遗书云陨石无种种于气麟无种亦
气化厥初生民亦如是凡海滨露出沙滩便有百虫禽
兽草木无种而生此犹是人所见其海中岛屿广大人
不及见者安知其无种之人不生于其间若巳有人类
则有形交必无气化之人薛德温(瑄/)读书录云天地之

初总是气化今则气化形化并行而不息观程薛之言
则竹王之生盖气化也
　　槃瓠(槃一/作盘)
仁卿问蛮祖槃瓠答曰此赝语也始于山海经卞明生
白犬白犬有牝牡之说而应仲远风俗通即谓高辛氏
之犬名槃瓠妻帝之女乃生六男六女自相夫妇是为
南蛮范蔚宗汉书遂袭其说又增饰之至于郭景纯张
茂先干令升李延寿乐子正等各述于简册其辞益繁

而信之者益众矣蔚宗汉书南蛮传云昔高辛氏有犬
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访募天下有能得
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购黄金千镒邑万家又妻以少
女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槃瓠下令之后槃瓠遂
衔人头造阙下群臣怪而视之乃吴将军首也帝大喜
而计槃瓠不可妻之以女又无封爵之道议欲有报而
未知所宜女闻之以为帝皇下令不可违信因请行帝
不得已乃以女配槃瓠槃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石室

中所处险绝人迹不至于是女解去衣裳为朴鉴之结
著独力之衣帝悲思之遣使寻求辄遇风雨震晦使者
莫进经三年生子十二人六男六女槃瓠死后因自相
夫妻织绩朩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其
母后归以状白帝于是使迎致诸子衣裳斑斓语言侏
离好入山壑不乐平旷帝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其后
滋蔓号曰蛮夷以先父有功母帝之女田作贾贩无关
梁符传租税之赋又魏略云高辛氏有老妇居王宫得

耳疾挑之乃得物大如茧老妇盛以瓠覆之以槃俄顷
化为犬其文五色因名槃瓠又黄闵武陵记云辰州卢
溪县西有武山高可万仞山半有槃瓠石室可容万人
中有石床槃瓠行迹又辰州图经云石窟大如三间屋
旁有一石似狗形蛮俗相传槃瓠像也蛮种有四一曰
归明户二曰施溪武源蛮三曰山□四曰犵獠种虽区
别而衣服趋向大略相似每岁七月二十五日蛮种类
集宿于槃瓠庙下以牛彘酒䱹椎鼓踏歌谓之样样者

蛮语祭名也杜君卿(佑/)通典据汉书辩之谓黄金古以
斤计至始皇以二十两为一镒今曰黄金万镒非古制
也吴姓至周始有而将军乃周末之官今曰吴将军非
古制也杜君卿之辩是矣而未得其实余谓高辛之代
本无犬戎之患高辛都亳即今河南偃师而犬戎在西
陲蛮土在南陲去亳各数千里荒服之外以一犬之力
既能西走数千里衔吴将军之首归致阙下而又能负
帝女南走数千里飞渡洞庭栖宿于武陵之石窟不饿

死哉此其理悖矣罗长源路史云黄帝元妃西陵氏生
三子曰昌意曰玄嚣曰龙苗龙苗生吾融吾融生卞明
(封于/卞)卞明弃其国居南裔生白犬是为蛮人之祖夫卞
明乃黄帝曾孙而白犬为卞明之子如后世名子为于
莬犬子豹奴虎豚之类非真犬也西陵氏宗国在楚即
今夷陵地卞明乃西陵氏之胤则徙居南土理或有之
岂得以其子为真犬哉既曰白犬又安得谓槃瓠毛有
五采也又郭景纯玄中记云高辛时犬戎为乱帝曰讨

之者妻以美女封三百户帝之狗名槃瓠去三月而杀
犬戎以其首来帝以女妻之浮之会稽东海中得地三
百里封之是为大封氏又非蛮人之祖也总为妄诞
　　空言
仁卿曰仆闻子之言鄙心朗然灵矣愿持而播之吾党
或藏诸名山以贻异代可乎余曰嗟余空言琐屑无文
奚而播奚而藏也自书契以后三坟五典八索九邱为
左史倚相所读者今复何在欧阳永叔送徐无党南归

序云尝读汉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
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馀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
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者百不一二存焉窃悲其人
言语工矣无异草朩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
方其用心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忽焉以死者
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二者同归于泯灭言之不可恃也
如此罗长源国名纪论云观班志刘略文字固已不胜
纪其果有益乎无益也而隋唐之书卷帙之多动数十

百千万使后之学者腐唇蔑齿眵昏双明而不知其统
岂不悲哉古人修短随化皆期于尽古之文人词士残
穷竹帛诚不能不以之兴怀夫二公之论符合若此亦
有见于理势之必然而昔人所谓万形皆有敝惟文为
不朽又非定论矣余琐屑空言何足信子欲播而传也
母亦信之过欤
　
　江汉丛谈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