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吴文肃摘稿卷四
　　　　　　　　　　　　　　明　吴俨　撰
　序
　　送广东参议徐君之任序
广东古百粤地限隔五岭之外三代以前不与中国通至秦
汉始内属为郡而犹背叛不常号为难治中州之仕宦者皆
不欲往得则戚戚以悲至宋犹然自入皇朝版图百四十年

于兹涵濡列圣之仁化风俗为之丕变诗书礼让视齐鲁若
有加焉岂惟其民之易治而已哉故仕者无不乐往有闻其
风而慕之至有不得而以为戚者矣然去京师远甚自昔为
政者多顺其俗不拘拘于法节目疏阔胥吏得以为奸而黑
白易致于瞀乱非有明辩之才鲜不为其所欺地产白金丹
砂水银珠玑玳瑁钟乳诸物可包可篚又贾舶一至则奇货
交集光耀眩人非有廉洁之操鲜不为其所惑山水之胜甲
于天下奇花异卉遍被岩谷馨香四时不绝一纵游观则

流连而不返非有勤敏之志鲜不为其所溺故能去是
三者则声名赫然振动一方倏起而服太僚比他藩为
甚易观于昔之都宪杨公今之大司马刘公可见矣孰
谓脩于岭海万里之外而名不闻于天子殿陛之间哉
南京工科给事中徐君希鲁升广东右参议予同年户
部郎中邓君贡甫幸乡人之将蒙其泽来徵赠言于子
夫天下之事患在不能知知之而不能言犹不知也言
之而不能行则亦与不言者等耳君为諌官前后疏闻

于上者无虑数十中之所陈予虽不得而知至于人之
贤否某也明某也闇某也廉某也贪某也勤某也惰必
尝次第而别白之矣其言有不善乎前之所指为贤者
今从而师之所指为不贤者今从而戒之其行有不善
乎行既善则名誉自彰爵禄自崇入内廷而服大僚也
有日予恐广之人又不得久蒙其泽也予与徐君同官
南都知其为人足以为善又能受人之善言故因贡甫
之请于是乎言

　　送河南按察使佥事徐君之任序
天下之地有难治者三而四夷不与焉一曰远二曰险
三曰旷远则法令有所不及险则足以容奸旷则五方
之民杂处而其俗庞三者有其一尚难于治况兼而有
之乎信阳古平氏县也今虽𨽻河南而去其省甚远又
其地北接陈汝控带许洛四方逃移而至者虽不占籍
而可以居冥阨之塞在古所闻故南之卢凤湖之黄襄
椎埋剽窃之人藉为渊薮州郡之吏莫能谁何某邑之

盗逃于某州州则曰我民不为盗也某州之奸匿于某
邑邑则曰我民不为奸也追𨽻虽移以文而彼此不应
以实狱讼历数年而不能决则其治之也不亦难乎朝
廷特设佥事一人以抚民而兼兵刑之任为是故也或
谓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况信阳乎是盖不知为国之道
者千丈之堤溃于一蚁之穴非一蚁能溃之也其隙既
开其终不可禦耳书曰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诗曰无
纵诡随以谨无良是岂好杀小罪而恶诡随乎其防微

杜渐不得不若是其严也故穿窬之盗不息则起而为
剽劫剽劫之盗不息则起而攻城略地矣是恶得而可
忽哉大理寺正徐君成章升河南佥事实治信阳其同
寅邹君某而下若干人来徵赠言于予予谓信阳信难
治矣徐君其可以为难而遂已乎夫畏其难而不敢为
者懦也知其难而谓不足为者妄也懦与妄天下不可
以治岂惟信阳苟及是时明其政刑俾恶者有所畏而
不为善者有所恃而不恐则千里之中环信阳而为郡

邑者鸡鸣狗吠四境相闻而远者无害其为远夜不闭
户道不拾遗而险者无害其为险农工商贾各食其力
而旷者亦无害其为旷矣向之所谓难治者今岂不易
易哉予于徐君同官南都知其非懦与妄者而又重之
以诸君之请故为之言
　　送四川少参刘君之任序
予至南都闻大夫士之贤者未尝不识之心然而犹有
未识者则僻居简出之过也予友朱君升之戴君逊之

每为子道刘君景章之贤予心识之未暇识也间过少
宗伯马先生第景章在焉颀然其长温然其容予心贤
之而又未暇与之论议也既而升四川右参议过予言
别与论古今人物得失成败若指诸掌乃知昔之所见
不足以窥中之所存而升之逊之之言犹有未尽者焉
予益贤之因问蜀道所由景章曰有二焉其一溯江而
上西之夏口又西之荆州又西之夷陵又西而入峡其
道甚便然瞿塘滟滪之险古今所闻百丈逆牵而上进

寸退尺不幸一失手则怒涛悍湍之中舟人无所致其
力惟叫号神明以求济而亦有不脱者焉虽便吾不能
从也其一顺江而下东北入于淮由淮而之泗由泗而
之汴至则舍舟从陆由陜入蜀天梯石栈架空凌壑仰
而视之如出云霄之上其道甚迂而其行甚艰然钳勒
鞬可无车覆马毙之虞吾将从焉予曰景章之爱其
身也若是其至欤其知所以爱民矣夫牧民者之厉民
皆不爱其身者也初岂有心以厉之哉求利其身耳贪

利者日朘月削唯恐取之不竭贪名者刑严罚酷唯恐
民之不胜始则厉其民终则害其身鲜有能保终吉者
使爱其民如爱其身岂复有厉民者乎景章之爱身如
此则其爱民也可占矣其贤于人岂不远哉行有曰朱
戴二君来徵言于予因次第其语以为赠
　记
　　新修宝坻城记
宝坻在汉属泉州在五代为盐仓金大定间始立为县

至我朝太宗文皇帝建都北京遂为畿内之地县故有
城其兴废多不可考入版图百馀年四境乂安守土者
不思重门击柝之戒不复脩筑今则渐复于隍遗阯之
存者无几矣武进庄君诚之以丙辰进士出宰是邑顾
瞻咨嗟即欲有所为而犹恐民以为厉己未暇也既二
年政成民和乃以白于巡抚都宪洪公公曰事在畿内
且去边境不远保障之计视他邑诚有不可缓者顾惟
财用将安出乎尔其母病小民母耗公帑惟其富且义

者图之诚之承命惟谨乃募民出粟补官民皆欢然听
命而贵戚大族寓于邑者亦皆为之助焉于是经始于
弘治庚申三月甫期而工毕城高二丈有六尺厚视其
高广四尺长一千二十八丈城外有池池深二丈广倍
之而加其一焉四面各有门门覆以楼东之门曰海滨
其楼曰观澜西之门曰望都其楼曰拱恩南之门曰广
川其楼曰迎薰北之门曰渠阳其楼曰威远门言其所
向而楼则因其门也又为水关二北曰开源南曰节流

北志其所入南则志其所出也又为角楼四左之前曰
环碧后曰挹青右之前曰庆丰后曰乐治左指其所瞰
而右则期其所成也合而名之曰拱都城盖取其密迩
皇都也天下之城孰不拱乎皇都者而是邑乃擅其名
犹之水也朝宗于海天下所同也而禹贡独曰江汉朝
宗于海岂江汉之水独异于天下之水哉是固可以觇
都宪公与君之所存矣夫天下之事人之有猷有为者
亦皆足以任之顾其心私而不公则视所临莅往往若

传舍然如此城者未始不坚向使一石泐从而易之一
雉崩从而筑之虽至今存可也诚之举百年之废坠于
期月之间而又戾不及民虽其才有过人者而为国之
公亦恶可诬乎然微都宪公能用诚之则诚之虽欲自
用以成斯役亦不可得矣书曰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
王室公实有焉儒学教谕齐济周以书来请记于是乎
书
　　执法两京记

南都大司寇浮梁戴先生前为御史时提学江南既而历
藩臬长贰居陜浙闽若干年迁副都御史抚郧阳又若
干年入朝为少司寇时江南之弟子前后登仕版者几
百人日造先生之卢请益焉既退则人自以为有得惟
恐先生之去未几果以诸大夫荐升今官通政司参议
王君汉英致群弟子之意于俨曰自先生之为少司寇
也日孳孳与司寇公讲律令分别毫釐意惟三尺是持
僚属有轻平者或欲活死罪而傅生议先生则曰法在

是是不可出有刻深者或欲诋轻刑而予死比先生则
曰法在是是不可入自下户羸弱以至贵戚近臣有犯
惟问法云何虽宗室亦以法奏谳不敢下上其手即史
所称何以加焉今之南都南都之狱虽未有所决平然
即此可以占彼况彼之所校者视此加杀焉从而出入
者又杀焉从而挠之者又杀焉而绳墨纵操又惟先生
是专则执之之难易有不待言而知者先生岂以彼此
易其心哉予在弟子中辱先生知最深宜有记以为先

生颂俨曰记非古也三代以前未之闻也后世礼有记
以载仪文乐有记以载音容城隍渠堰宫室楼观之成
莫不有记以载岁月亦末矣先生惠泽在生民功业在
朝廷公议在缙绅大夫士何藉此一记为哉虽然记者
所以识不忘也古之人为善为恶万有不同苟无史以
识之则万世之下孰得而知者记出一时史传万世安
知一时之言不为万世张本乎今先生执法若是而俨
厕史官之末因所闻而书之是固俨之职也亦群弟子

属俨之意也
　　予庄记
予庄去城南仅十五里舟行道迂则倍之其地背山而
面流田绕四周馌饷者不出百步僻幽而靓深最宜隐
者居然山卑而樵牧不辍其上常濯濯水清且寒无大
鱼土硗瘠不甚宜稼穑力勤而收薄富人多不欲之弃
而不售者数十年矣予始得之陈氏问其所以名曰其
地宜榆昔有古榆数株今不存矣或曰胜国时有俞氏

居之故名予曰安知非天之遗予者乎夫天下之物苟
非其有终身望之而不可得是庄也隐者不得居富者
不欲居售之数十年而卒归于予他日菟裘之计将于
是乎托焉是天之所以遗予者无疑也宜名曰予庄凡
溪山泉石涧壑田野径路桥梁台榭悉从而予之昔者
柳子厚居冉溪之傍污以恶名曰愚溪元次山爱祁阳
之水据而独得曰浯溪易号而改称哓哓焉曲为词说
当时土著之民闻之口虽不能言安知其心不有忿且

怨之者乎予之名庄意虽有在而名仍其旧居傍之民
朴鲁多不识字义闻之必不甚骇他日谢政而归予知
执耒耜者喜而从予耕执网罟者喜而从予渔执斧斤
者喜而从予薪与夫时节伏腊祭享宴会笑语讴歌者
皆喜而惟予之从求其忿予怨予者必鲜矣是则庄之
名予也不贤于愚与浯乎或曰自有是庄以来地未始
改也而地之主屡易知而可数者数人而不知者不可
以缕数也百世之后安知斯名之不改欤予曰子何不

达之甚也柳子之愚元子之浯一旦易万古之名而犹
不可改今予仍旧而名不加恶且与乡人共之孰为而
改之哉若夫土地溪山之所有予尚不敢保而况予子
孙乎人得之而人予之是庄固犹予也遂为之记
　墓志表状碑
　　衢州府知府蔡公墓志铭
公讳敞字士弘别号毅斋其先苏之昆山人国初大父
子真以金工𨽻内府徙籍应天太宗皇帝迁都北京遂

居宛平子真生禧禧生公公幼孤贫力学充顺天府学
弟子员贡入太学成化改元修英宗实录择善楷书者
公在选中实录成授中书舍人秩满升工部都水司主
事承部檄浚漕河疏隍渠事事皆有法杨村独流地产萑
苇民分占为业而官税其十之三后渐为世家所据民失
业而税如故公为疏请还之虽諠谤不恤进营缮员外
郎脩筑京通二仓先是法司送徒供役徒多亡因取直
募佣其贫不能出直与远不及输者悉系于狱往往瘐

死公白于上官宽其禁贫甚者则以十人为一火火设
一人守之朝出作暮而归徒得不死亦不亡用是有能
官声升衢州知府在衢惠政尤多遇大旱公斋沐祷于
土神为文自责雨寻降公循行被灾之邑发粟赈穷乏
且为白藩省免田租时中官守浙者索供奉禽鸟花木
于郡邑公辞以民饥且亡所于取中官素贤公遂不复
责弘治初考察天下百官臧否御史以公举止迂缓意
其慢已遂以衷老黜公公治装将归时有诉不平于上

者首举公为言上命侍郎彭公韶覈之复留公公自念
为后进所侮又耻于变情徇势遂固求致仕得俞旨即
日浩然去郡公性友爱二兄继殁事长嫂姚甚谨事必
咨而后行仲兄遗二子皆幼公长育之教诲如己子人
至不能识其为侄焉公少尝遇异人传秘术医药卜筮
皆有奇验谢事后闭门不出然或有疾就医及持龟繇
问吉凶者未尝拒之盖不欲以老与贵变其初公卒之
先二日其子将有所适公止之曰尔无行吾将行矣及

期端坐而逝人或以为公盖有所得云公生于洪熙元
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卒于弘治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寿
七十六岁配朱氏有贤行子二人长曰桂芳礼部铸印
局儒士先公卒次曰玉美卜以九月二十二日葬公于
都城东八里庄新阡以桂芳祔玉美先事持代府教授
仇东之状来乞铭铭曰矫矫蔡公行不苟同匪曰立异
惟义之从一为刺史视民如子匪民是私惟职如是致
政而归一室是依岂公好独世与公违公富且寿实天

之祐亦岂私公惟德之茂峨峨新阡既固既坚无毁无
伤百千万年
　　梅轩处士任公墓志铭
梅轩处士以弘治六年某月某日卒于家其子泥于阴
阳忌禁之说八年而后克葬葬有日以状来乞铭按状
任氏宜兴故族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世以孝弟力
田闻处士继承弗怠父尝有危疾医不能疗处士沐浴
一室中夜四鼓起拜北斗下且泣且呼求以身代因刲

股为粥糜以进父疾寻愈而家人无知者既而创巨痛
深几于毙妻子始知之犹戒勿言后寖闻于乡乡老欲
言有司旌其门闾处士曰吾无是纵有之亦何足以闻
遂止邑尝有能令绳下太急奸民诬以赃贿事连处士
或劝其舁疾往冀得自脱处士毅然曰若然谁为吾令
雪其诬者遂就逮反复證辩御史怒不即承搒掠甚惨
肢体无完肤终不改易一言御史悟事乃得白令德处
士思有以报之而处士终不往见人以是益贤处士处

士讳某字某生于某年月日距卒得寿若干岁娶某氏
继娶某氏子男五人长曰某处士殁后五年而卒次曰
某曰某曰某早卒曰某实予婿女一人适某人处士美丰
姿髯长尺馀望之如神仙中人与人谈笑风流酝藉无
贵贱皆得其欢心家产素饶岁入以百千计而处士周
贫恤匮且好延宾客人有求无弗应者以是卒之日无
馀财焉处士善行可述者尚多然行莫大于忠孝而人
之所以重处士者亦在于是予故以是铭铭曰吾亲兮

可生吾生兮可轻吾不恤乎残形而又奚心于近名事
官长兮如父如兄父兄含冤兮吾子弟其何以宁虽一
日少辱兮而终身则有馀荣身屡毙而不毙盖有护于
冥冥鸣呼忠孝之道通于神明乡有若人吾当作铭
　　明故广西左参政致仕周公合葬墓志铭
公讳源字本清别号直斋周氏为武昌著姓其先有讳
寿者仕元为翰林直学士曾祖讳仲彰隐居不仕祖讳
缙永清典史太宗文皇帝靖难兵起永清公佩印南奔

将他图事泄械送京师上义之贷其死谪戍兴州父讳
瓛以公贵封监察御史没赠知府母邵氏继母张氏俱
赠恭人公少庄重喜读书弱冠游邑庠益亲师友勤学
问遂有声场屋中景泰元年湖广乡试卒业太学拜山
东道监察御史恒以别白邪正为心每言小人过虽小
当遏其微君子不幸而有诖误不可以不拯救议者谓
识大体未几奉敕清理河南军政时奸弊多吏不能革
有养乞儿补籍伍指同名以觊免役者公悉为正之成

化丙戌巡按贵州举廉黜贪有大吏为劾去卒无怨言
金竹安抚司安抚金澄为叔铎所鸩其继母王氏发之
铎遂诬王与澄乱且云有娠王不胜拷掠竟诬服禁踰
年无验公至为直其冤乃寘铎于法丁亥丁外艰服阕
上命公赈济大兴等县所活民以万计招抚流亡三千
馀家适扬州守缺吏部以扬南北要冲苦役繁且值岁
饥民不能堪遂奏公补之公规画有方供费不缺而民
不知劳时有盐商曹隆买妾杨氏杨携韩氏儿祥依隆

居祥长诱隆子玘至野外杀之因诬其仇张浚潜入城
濠洗血匿刀水中逻者缚以见公祥以刀未获不即承
公临濠上忽有飞鹰堕水中公曰刀在是矣令人没水
取之祥遂引服兴化有妇人张氏杀其夫朱普普家不
知其邻周坦知之妇遂讼坦杀夫系数年不决公得其
状出坦公在扬所断疑狱如此类者甚众不能一一记
也丁酉以内艰去位服阕改临江府临江民好讼株连
蔓引动千百人比扬尤号难治公听决如流狱无滞囚

甲辰升广西左参政分守柳州柳之都指挥王英暴且
贪士卒不胜扰哗而出城几欲为变公闻之急驰至谕
以祸福遣归营且劾英罪卒乃听命丙午公年满七十
谢政归乡里日与故旧饮酒哦诗为乐有语州郡短长
者辄不应弘治癸亥二月八日以疾卒于家春秋八十
有七夫人严氏勤俭孝慈德足以配公先公八年卒葬
于洪乡莲华山之原子男一人曰佐上林苑蕃育署丞
娶王氏女二人长适刘渊次适钱奎孙男四人曰楷模

楫柷楷楫皆邑庠生楷尤敏而有文孙女一人聘王庭
梅曾孙男三人曰时举时雍时登曾孙女二人公平居谨厚
退然若不能言及居官临事则精明果断吏不能欺势
不能屈而其要卒归于仁厚与人交一以至诚未尝为
游词伪色虽奴𨽻之贱与其语惟恐伤之故见之者皆
怡然无不满之色卒之日闻者莫不流涕焉呜呼公可
谓钜人长者矣今佐以卒之年某月某日启严夫人之
封奉合葬遣楷以状来乞铭予与佐少同笔砚予友王

君廷辅其表侄也又数数为予道公之详予虽不获拜
公不可谓不知公者乃为之铭铭曰允矣周公岂弟君
子一物之伤实公所耻公为御史淑慝是甄匪徒瘅恶
以保善人守郡佐藩循良益著疲氓既安要囚斯录待
人以恕处已则方为民作则为吏立防天锡公禄复假
公寿岂公是私惟德之茂民怀公惠复畏公威岂公有
求惟德之归莲华其原洪道其乡万世之泽刻铭同藏
　　明故阳城训导田公墓志铭

阳城训导致仕田公卒于家其子南京监察御史登闻
讣哀号擗踊不能胜既又念其墓无埋文无以垂诸永
久挥涕掩泣自为事状介予同年友刑部郎中刘景祥
员外郎冯秀夫来乞铭于予按状公讳铭字克善号警
斋其先平阳洪洞人元季兵起曾祖仲宽年方髫龀随
乡人避乱兖之武城为庄氏赘婿因占籍焉仲宽有子四
人其长曰某某生刚早卒卒后六月而公始生大母蔡
母韩怜之抚视甚至一举动惟恐其或劳公自以幼孤

思自树立读书嗜学不烦程督稍长补邑庠弟子员屡
试场屋不利有司成化甲辰膺贡入京授阳城训导及
登登甲科拜县令骎骎显荣遂绝意仕进乞归乡里公
之初至阳城也学政弛废士习日趋于简陋公严立条
教日夜训励不怠诸生初以为烦既而翕然向服更相
语曰是贤师于我有益何忍背邪有弗率教者众共责
之于是士习为之丕变及其归诸生依依不忍别载酒
殽饯数十里外临去有泣下者呜呼此岂可以声音笑貌

为哉公教人以诚内外一致而又能以身先之其所感
者深矣登为县令数致书戒以居官守身之法及为御
史便道拜公于家公曰是官职难尽古有所谓天子御
史其庶几乎尔能不负朝廷斯不负所生登受教南来
月馀而公之讣至实弘治甲子四月八日也公生于正
统庚申某月日距卒享年六十有五娶陈氏子男七人
长即登次耘义官次佃次里次界次畸邑庠生次畛女
二人俱适同里名家今卜以某年月日葬于武城之城

北从先兆也田之姓始于陈公子完避难如齐以陈为
田或云食采于田子孙因以为氏传九世至和遂受命
为齐侯后秦灭齐田氏散处其国不去汉兴徙诸田于
长陵故田氏在长安为多自汉至宋上下千四百年代
有显人不知何时始徙平阳平阳去长安不甚远今又
自平阳徙兖兖鲁地也齐鲁境接岂田氏子孙不忘其
本而天亦有以相之欤铭曰田室于姜凤鸣锵锵横惟
死义不侯以王一言取相富民之长卓哉弘正籍土归

唐锡居諌议直名斯扬高风凛凛后先相望有元不显
恶彼冠裳甘贫与贱吾道奚伤自晋徂鲁启居不遑岂
敢徼福以迩旧疆惟公克立于前有光天启诸田后世
其昌公侯复始惟数之常有如不信视此铭章
　　勿斋先生墓表
先生姓林氏讳智字若愚别号勿斋裔出唐邵州刺史
蕴之后世居莆田曾祖崇祖宝父德如皆隐居不仕先
生生二年母陈氏殁又五年德如翁亦殁继母郑氏怜而

抚之甚慈少长出从里儒受尚书习举子业寻补县学
生正统甲子中福建乡试戊辰中会试乙榜授宜兴训
导至则严立条教课诸生以读书作文之法俾各有所
依循昧爽具衣冠张烛坐堂上琅琅诵诗书比诸生已
乃取古法书临摸之至数百字手倦则复诵读如其初
诸生始以为倡导适然耳既而日以为常虽寒暑风雨
不少弛懈人人饬砺以率教为荣以违教为辱士习一
变先生身教然也秩满升铜梁教谕未几丁继母忧除

服复除宜兴宜兴前所德先生之教者喜出望外益踊
跃卒业至名不系学籍亦愿就学者常数十人先生亦
纳教之俾同诸生讲说名声藉甚提学御史陈公选举
先生自代吏部虽不能用犹以是故于先生谒选之日
拟升县令先生闻而谓人曰当道宜用人所长某将老
矣安能舍诗书而事簿书哉倘未欲弃某以校官终身
足矣昆山叶文庄公时为吏部侍郎遂授先生苏州府
学教授先生至苏学其学与敩无异宜兴时九载如一

日诸生始若不能堪久而服其教化及其致仕而去犹
追思之先生前后为校官二十七年皆在江南而四方
缙绅多闻之故每当大比之年藩省争先礼聘焉先生
尝考浙江者一考江西者再以疾以老辞而不赴者犹
多浙江江西所取多知名士故尤号有识鉴云先生性
至孝常痛父母蚤世每春秋时节祭祀呜咽流涕者竟
日祖庙故卑隘撤而新之加宏敞焉且增祀田若干亩
妇翁赵立殁而无嗣先生为之经纪其丧得不暴露甥陈

元幼孤先生携之官教育之与群儿等既长复为之娶
妇乃遣之归其他周贫赈乏重信义事多类此此其著
者耳生宣德丁酉六月十日以弘治甲寅正月五日卒
享年七十有八今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原娶某氏
子男八人曰峦岳岊嶅仙密岫昆峦早卒岳阴阳正术
密岫昆皆郡学生女二人长适朱谦次适王仕器孙男
女二十七人曾孙四人呜呼先生之德之学莆人知之
苏人知之予宜兴之人知之岂待表而后见然天下不

可以莆与苏与宜兴槩也而能尽知乎况𢾗世之下又有
可传者哉是固门下之士所共悯而忧者某在门下受
教为最先故为之表而不能让焉
　　南京兵部车驾丁郎中墓表
弘治癸丒六月南京兵部车驾郎中六安丁公移疾还
家舟至桃城镇而卒时八月一日也其子磢等奉丧归
葬乃持监察御史姚维祺事状诣予拜且泣曰先子之
藏少宗伯紫岩马先生幸赐之铭而墓碣未刻不肖孤

敢布其哀恳丙午乡荐先子实忝从先生后有同年之
雅今日先子之殁先生其忍不赐一言以宠绥先子于
地下乎予义不获辞遂诺之按状公讳佩字大用姓丁
氏世居苏之长洲大父兴始徙六安兴生文号朴庵家
溶溪赀产日裕以公贵封南京刑部主事朴庵生公公
少颖敏数岁即知趋学日诵数千言及长博涉群书为
文下笔立就一时诸老先生皆自以为不及成化间今
都察院左都御史浮梁戴公为御史提学南畿号知人

既历试江南北十三府之士最其能者十人榜于通衢
以励诸士子后十人者皆相继登甲科公其一也弘治
庚戌公中状元钱福榜进士拜刑部山东司主事丙辰
丁父忧服除改兵部武库司升武选员外郎寻升车驾
郎中所至皆克举职公在刑部听断精详不专事鞭箠
囚有久系于狱者更数司问不决尚书改命公公一言决
之尚书以为能由是凡调问者必属公群囚亦愿听于
公时有同产兄弟讼产公谕之曰汝年几何曰几六十

矣曰有子乎曰无曰欲谁遗乎古人谓难得者兄弟今
汝以垂老之年争产以遗他人而伤骨肉乎兄弟皆感
泣求去其在车驾凡驿传厩牧之政处之各有条理虽
权贵人例外欲起一舟一骑皆不可得可得者其人虽
贱微即与之不靳亦不过为矫激以千名凡六部诸司
事多决于郎中惟刑部员外郎以下各得分理故公在
车驾武选事不多见然当时大司马青溪倪公御下如束
湿一时僚属见之恒惴惴而退不能尽所欲言惟公白

事不直不已倪始知礼重凡事必任公其才于是亦可见
矣公居官事暇辄读书手未尝释卷虽病亦然所著有
养浩遗稿藏于家又善启迪后进门下成名者甚众若
进士潘镗高江皆高第弟子也配某氏封安人先公九
年卒子男三人曰磢曰矿曰珷女一人尚幼孙男三人
曰鈇曰钺曰銏公生于正统丁卯距卒享年五十有七
葬以卒之年十一月七日墓在城东连城坂之原呜呼
公之才无所施而不可大而公卿次而牧伯皆优为之

而年不及中寿官止于五品卒不得究其所施可胜惜
哉然世之人有居高位而不能有所建立死之日无得
而称焉又有豪杰之士沉匿下位或老死不沾一命虽
有所蕴而无所施则亦终于无闻今公居刑部而群囚
愿听于公居兵部而权贵不能屈且为长上所礼重此
宜有以表见于世也予特书之以慰其子之心并以昭
示其乡人云
　　故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

　　盖殿大学士赠特进左柱国太师谥文靖徐公行
　　状
公讳溥字时用姓徐氏别号谦斋常之宜兴人世有隐
德曾祖福当元季兵乱于所居溪上为长筏夜以济避
乱者人多德之祖鉴琼州太守能不鄙夷其民有惠政
民为立祠以祀父渔隐先生孝义尤著乡人称为厚德
长者事具彭文宪公所著墓志公其冢子也为儿时已
卓然成人群儿在侧不敢为亵语嬉戏少长从里师游

尝取经典法言为一册题曰圣贤要语藏夹袋中以自
警里师疑为玩具逼而观之乃大惊因辞于渔隐先生
曰吾不能为令子师矣一日舅氏从外来称他子弟善
歌以诧公公曰歌曲能显亲扬名乎若某所愿则异于
是景泰庚午以书经中应天乡试会试下第益肆力于
学至忘寝食寒暑遂成痞疾渔隐先生忧之与同卧起
公犹暗诵旧习不辍甲戌中进士第二名授翰林院编
修以旧疾作谒告归天顺丁丒英庙复辟选东宫僚属

公兼司经局校书甲申宪宗登极升左春坊左庶子兼
翰林院侍讲充经筵讲官预修英庙实录丁亥清武职
诰黄辛卯丁外艰特遣官赐祭服阕升詹事府少詹事
兼侍讲学士乙未典礼部会试丁酉丁内艰赐白金㨋
币及祭葬服阕升太常卿兼翰林院学士辛丑再典会
试升礼部左侍郎甲辰上以山陜旱荒遣祀中镇西海
河渎诸神公奉事惟谨所至雨辄应丙午改吏部甄别
人物贤否以佐铨政一时人咸服其公明宪庙末年东

宫旧臣多为卿相虽蒙上眷而为当道所忌独未大拜
今上即位始与洛阳刘公同日入内阁升礼部尚书文
渊阁大学士舆论翕然弘治庚戌复典会试辛亥宪庙
实录成公以总裁官升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
学士赐白金文绮袭衣厩马甲寅升少傅吏部尚书谨
身殿大学士丁巳公以年满七十乞致仕上固留公仍
令风雨大寒暑免朝戊午升光禄大夫柱国少师兼太
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未几以目疾求去上以公累朝

旧德方隆倚任屡诏慰留遣医诊视中使赐羊酒米菜
诸物最后辞益恳切乃得俞旨赐敕给驿又赐袭衣白
金宝钞仍遣官护送以归令有司月给米五石岁拨舆
𨽻八人官其一孙为中书舍人又一年薨于正寝实弘
治十二年九月十一日也寿七十二讣闻上感悼不已
辍视朝一日赠特进左柱国太师谥文靖遣行人谕祭
者九命有司营葬事恩礼有加焉公娶杜氏继李氏俱
赠一品夫人子男四人长曰元楷遇例为浙江都指挥

同知次曰元栻次曰元相承事郎次曰元槩中书舍人
元栻元槩俱早卒女一人适通政司知事张邦祥孙男
八人长文焕中书舍人次文灿文熺文烱文烨文煇馀
未名女五人曾孙男一人公德性凝重度量宏远自少
负公辅之望在内阁十年馀以仁厚养国体以名节励
士风匡救将顺恒以正君德为先其所谋议必欲慎守
成法或劝其有所建白公曰国家法度皆我祖宗神谋
庙算其所以惠元元者甚备患在不能守耳岂宜更张

今上初即位止贡献罢工役黜异端屏憸邪登用老成
一时善政倾动天下耳目虽出宸衷独断而公赞相弼
成之功居多时有大臣罢废家居者夤缘谋复起公力
持其议不得行占城奏安南侵小乞命官往问罪公亟
疏止之至于荐拔人才常若不及一善一能无所遗弃
或有过误曲为掩护惟恐不为完人尝曰天之生才甚
难以微瑕而遽弃之吾不忍也其进退黜陟惟视舆论
为权度不以亲疏远近贰其心以故终始完节人无间

言公前后三主礼闱所得多天下名士公未去位时已
多跻显位馀姚谢公则与公同升内阁矣其在经筵每
遇古先治乱兴衰之事敷陈明达而又进止从容悉中
矩度以故上多嘉纳焉公居家孝友事亲能养志杜夫
人父老且贫公制一衣进渔隐先生请自以意遗之其
不敢自专如此闻渔隐先生有疾日夜涕泣以不得躬
亲汤药为恨及卒哀毁过礼庐墓者三年其丧何夫人
亦如之有白鸠白雁之瑞人以为孝感所致公自奉薄

甚厨馔随所有具非祭祀宾客未尝杀一牲至周恤施
予则不少靳惜故旧贫乏不振者经纪不啻已事尤好
表章先贤邑人吴尚书友云洪武初死事云南事久湮
没公致书守臣请赐赠谥祀享又裒集诸名公诗为忠
节录以传于世初入官即分俸以赡族人及在内阁乃
买腴田千亩为义庄又立条约为永久计上嘉其义特
命蠲其徭役公学问纯正为文词必根理道耻雕琢所
著有谦齐稿若干卷藏于家夫卿相之能否必徵于世

而后见公周慎谦抑对宾客子弟言未尝及禁密事故
凡所以论议于上前者皆不得闻而俨之愚昧又不足
以知公谨述人所共闻见者为状不能详也然即其世
考之则君德清明贤士满朝百姓安乐四夷宾服公之
勋业岂终不可得而见哉伏惟立言大君子采而择焉
　　易守戴君去思碑
守令民之父母凡人于父母未有远去而不思者是则
守令去而民思之亦情之所必至耳何足疑乎盖自三

代以降民心之浇漓非一日矣守令又不能爱民如子
徒以苛察相高智欲示其难测威欲成其不挠甚者严
刑酷罚视民如草菅故其民视之亦如鬼蜮惟恐去之
不速尚何思之有乎苟既去之后而能致民之思则其
化之入于人者深矣是岂易得哉吾友戴君逊之由丙
辰进士守易五年升南京户部员外郎易之民思之不
置茂山卫指挥王元振庠生某最其政绩为书走数千
里徵文以垂无极逊之闻而抑之逾年请益坚曰非此

无以慰易人之思且托鸿胪丁君应韶助为之请予闻
易在畿内西当兵冲最为繁剧他守日不暇给而逊之
为之绰有馀力部使者交章荐之始下车即兴学校凡
殿庑斋舍泡湢为之一新买书数千卷其中政暇则与士
子讲义理纵民吏观听又为教十六条俾村社朝夕张
施讲说民心大悦弘治戊午己未连岁旱五榖不登逊
之以州有积粟万馀石乃仿古常平之法减价以粜部
使者下其法于所属六府民得不饥死州治之南有河

广若干尺以受西北大宁穷独诸山之水水暴至则泛
溢四出坏禾稼民甚苦之逊之为筑长堤七百馀丈以
遏横流由是濒河之田岁无水患又旁郡有贼数十人
入其境白昼剽劫逊之率义勇百馀往与贼逆战贼败
登高以瓦石投人人莫敢近逊之命人持一炬负版造
其下纵火焚之贼复下战遂射杀其魁馀递縳以降其
大者如此其小者固可知也诗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
传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若逊之者非公好恶而能岂弟者欤今易民之思逊之
是思其父母非思守也建亭立石昭示无极此易民事
耳逊之岂能终抑之哉昔者东汉何武所居无赫赫名
去后常见思范史纪之今逊之之政若是其著而去后
又能致民之思是加武一等矣又何暇论世俗虐民之
吏哉予故书之以励后
　像赞祭文
　　白秉德小像赞

此怡静学士先生释褐时小像吴小仙伟之所貌也先
生以成化甲辰进士及第至是已二十一年矣伟见先
生于二十年之后而欲追貌二十年之前之容不亦难
乎然容貌岁有不同而骨骼一定不易则伟之所貌亦
得其髣髴矣夫伟能貌之而不能知予能知之而不能
言曷为而不能言言之不工不足以取信后世犹不言
也虽然其视画史固有间矣昔者司马迁赞留侯徵诸
图画必以当时文字无傅也使予言若传千岁之后作

史者其肯徒取徵于伟哉赞曰伟乎其容鹄停鸾峙卓
乎其行准趋绳履才之充也策万言而不穷器之宏也
魁多士而弗喜珠出蚌而韬光剑出匣而加砥英声四
驰天下倾耳道德文章人悉谓有开其先公卿宰辅予
则言兹惟其始是以不待论思北扉而已知为圣世之
名臣不待䌷书东观而已识为今日之良史矣
　　祭舅氏徐太师文靖公文
成化己丒公归省亲我始拜公于水之滨公曰我甥我

弟之子汝能有成我弟不死予受公言夙夜不忘何时
克立于母有光后十七年予始登第释褐之初公笑而
喜公戏谓我汝欲何官烦简大小择汝所安我欲尽言
惧拂公意再拜对公以伸予志宰相用人如匠择木惟
才是问不问所欲公喜谓我汝诚吾甥汝年尚少汝言
老成既官翰林日侍公侧以聆教诲以观道德弘治戊
午公欲致仕三疏乞归始得俞旨皇帝若曰是惟元臣
历事四朝始终一心今焉归老道途千里保护维持

孰可送尔乃命小臣护公东归公既至家笑言嘻嘻我
别公去实违杖屦未及七月乃闻公讣为位哭公我命之
穷孰消我吝孰发我蒙敛不摩棺葬不执绋地阻职拘
我心郁郁赖公馀休迁秩南来拜公之墓我心实哀感
公之恩言不能道心公之心庶几可报尚飨
　
　
　

　
　
　
　
　
　
　
　吴文肃摘稿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