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忠贞录卷二
　　　　　　　　　　明李维樾林增志同编
　傅
　　安福刘球(翰林侍讲/赠学士)
苏子曰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
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
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古今所傅不可诬也孟

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
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
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辨是孰使之然哉其必
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恃生而存不随死而亡
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
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呜呼斯言也求之古人在
汉惟诸葛公在唐惟韩文公颜陆张许之数子在宋惟
文李陆张诸君子在吾朝则卓公敬其首称焉公生而

资质秀敏颖悟绝人读书十行俱下一见弃去终身不
再读诗辞宏婉有一唱三叹之音为文精奇警拔磊落
光明类其为人七岁时从群儿嬉有见者异之曰斯儿
骨发殊异后日必为名公卿惜血不华色尔性至孝读
书宝香山时年十五晨昏之礼虽远不废会夜归值大
风雨昏冥不知所之得一兕牛凭之而去及归发门乃
一黑虎也时以为孝感所致既而领乡荐登洪武戊辰
进士除给事中时国初制度初立典则未备诸王服饰

僣踰公乘间白上曰京师天下视效礼法纲纪攸先陛
下自即位以来汛扫腥膻澄清六合盖欲家喻户晓傅
之万世而无弊也闻诸王在禁中服饰尚有拟太子者
然则何以令天下耶帝笑曰卿言是吾未虑及此也由
是益器重公而或乃以太刚则折为戒公谢曰敬一介
寒微荷上厚恩骤登清要官以谏为名吾知尽谏诤之
道上不负吾君下不负所学而已祸福非所计也且吾
闻居其位则思直其道道苟直虽死不可回也为之益

力升授宗人府经历冉升户部侍郎建文皇帝登极时
太宗皇帝已封燕矣公密奏乘其不意请徙封之其略
曰燕王智虑绝人雄才大略酷似先帝顾其为人必非
久在人下者且北平天下都会地方广邈士马精强金
元之兴皆由于此今宜及其未备徙封南昌则羽翼既
剪变无从生万一有之亦易控制不然彼志得行则谋
无不遂大举而南建瓴东下当此之时势如瓦解陛下
孑然一身虽有一二特立之士亦无能为矣夫将萌而

未动者几也量时而可为者势也量时而为非至刚者
莫能断未动而见非至静者莫能察惟陛下留意焉疏
入时帝坐便殿大惊手袖以入翼日召见曰卿何得出
此言燕王骨肉至亲卿虽虑事深长其谋当不及此公
叩首曰陛下以燕王为至亲杨广之于隋文不尤亲乎
一旦谗言入耳父子之间遂行弑逆此岂人情也哉臣
言是愿陛下察之且帝王之孝以保安社稷为先小节
非所论也帝默然良久曰卿休矣吾方思之事遂寝太

宗皇帝南下时公已被执首责以不迎乘舆之罪曰此
小臣得非前日裁抑诸王者今日尔复不臣我耶公厉
声抗拒辞甚不谨且曰先帝若依敬言殿下岂得至此
帝怒欲杀之而怜其才美命系狱欲屈其志而复官之
时使中臣讽之曰今皇上帝叔也建文皇帝侄也事属
一家忠无二致公既尽心前朝何不移忠今日昔管仲
不死小白魏徵再事太宗故事可师何为徒自苦耶公
泣曰人臣事君有死无二足下以管仲魏徵为言此非

所以望敬也夫以武王圣德而夷齐尚不朝周先帝正
朔相承略无过举一旦利欲迷心遂行篡逆吾恨不得
请上方斩马剑死得见先帝于地下尔尔复欲我臣之
亦何心哉帝知公义不屈然怜其至诚犹欲生之姚广
孝不可以为陛下虽天下已定然兵革方殷若欲返驾
燕都必杀敬始可方今楚王尚强蜀王富盛敬虽一介
书生实英雄才略也今若生之则彼得行其志移檄诸
王声扬大义㨿东南之饶限长江之险鼓舞豪杰起兵

北来陛下未可安枕也岂非养虎自遗患耶昔吴王不
杀范蠡而蠡卒灭吴王衍不杀石勒而勒终害衍人事
有几不可失也使先帝果如敬言陛下岂有尺寸土地
耶帝意遂决已而命斩之复夷三族公临刑殊从容但
叹曰国家养兵三十年一旦变生略无措置敬死有馀
罪但恨不为兵官得少行其志尔神色凛然经日如生
公有高世大才而未及大用太宗皇帝甚爱之虽为姚
广孝所谮其心实不忍杀之尝叹曰吾国家养士三十

年不负其君惟卓敬尔公博学多能美丰仪善谈论虽
天文律历地理兵刑靡不各造其奥尤邃性理有遗书
十卷发明周子通书卲子经世之学诗文五十卷没入
之日一室萧然惟书画数轴尔呜呼公之大节与天地
日月河岳相与悠久者自有史册书之固不俟球为之
傅独念自入庠序时往往闻先辈乡先生论公忠孝之
事已欲为执鞭而不可得兹来京师得公门人黄潮光
之子养正持其遗书及诗文并公像以相示球拜起歔

欷还其诗文且祝之曰斯集也自有鬼神造物为之相
护矧吾辈后学可不保重而爱惜之也耶谨摭公生平
忠孝大节而證以见知闻知之实如此且以忠贞私谥
之以伸生平所仰慕之意若夫行实之详家世之美自
有潮光之年谱行状在兹不赘傅曰志士仁人无求生
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斯言在古固可数其人矣况千
百世之后者哉公当建文之时死者亦非一士论者每
每以公为首称焉岂非以其见之先而守之正故耶呜

呼真可与夷齐者伦也或者谓当时兵柄在公则成败
有不可知者岂不然哉岂不然哉时宣德庚戌四月朔
旦书
　书傅后
　　乐清朱谏(吉安府/知府)
世变而节义明事久而公论定故忠义之事有晦于一
时而昭于万世者天理民彝终不可泯也吾乡卓忠贞
公敬由进士官至户部侍郎事太祖与建文皇帝遇事

无所迥回避为太祖所器重言多采纳(如谏诸王/服制事)建文皇
帝得其奏疏虽加惊叹卒莫能用迨我太宗皇帝天兵
渡江被执不屈时使中使谕之以意将复官之公抗论
弗易从容就戮神色不变帝叹曰吾国家养士三十年
不负其君惟卓敬耳仰惟太宗皇帝惜公之才而高公
之节不忍之意发自臆中特以姚广孝所谮而决耳噫
吾太宗之德媲美武王而广孝不识夷齐为义士者深
有愧于太公矣夷齐饿死民到于今称之忠贞公之死

又有惨于夷齐者没世之名当何如耶公没后所著诗
文数十卷时失其傅今无存者嘉靖癸已秋谏游南雁
荡访先生故里得刘忠悯公球所作一傅于近乡父老
家父老语谏云卓公死后其女没入官奴宣德间赦放
回籍归于梅司巡检陶姓者其言谈颇类忠贞公见者
为之流涕称曰卓氏女公死百馀年而乡评士论耿耿
不磨赤山周先生易以提学御史谪官判温州即松台
旧祠以祀公谏拜祠下求公实事未有也偶获是傅而

读之使人毛发洒淅且惊且愕真直笔也虽或有未备
而其不屈之志亦可以意求而得之矣嘉靖十二年癸
已七月望日书
　　瓯宁赵秉忠(邑令解/元会魁)
论世者于靖难时诸臣之节率方诸夷齐愚殆不谓然
夫成祖以子继父建文以逊去国非若盟津鞠旅子姬
改物而当时诸君子明委质之义者甘骈首之僇激天
地之临者腾吠尧之声盖人纪肇脩风教斯烈高皇帝

重揭混沌而作士气之休泽也诸君子之死事唯以白
吾之无所逃而罔以诋上之取非其有故微子去而箕
子奴自靖自献于先王而已矣奚择首阳薇哉且夫龙
蛇阳九天实为之杀运未除达者知几圣人出必神器
主使懿文不蚤世必能为泰伯之让太祖不弥留必能
为伯邑考之舍揖让遘而诸臣可无纷纷也悲夫其时
惟卓侍郎谋炳哲而就从容南昌一疏蹈刃数语读之
尤有遗憾悲夫公死而成祖褒嗟之肆今皇上益覃宥

秩祀之盖两浙凡十有二人而公袖然为俎豆尊荣矣
公瑞安人其祠在西岘之山其傅有忠悯之笔若遗稿
若祭法咸秩秩前贤有纪余承乏兹土谒公徘徊祠下
不能去稍为铨次其刻集已覈其给田之逋黠者绳而
籍记之以授其裔孙俾洁粢盛肃景仰因辄论白靖难
时事以附于卓公傅后万历丙子书
　逊国臣记卓公傅
　　海盐郑晓(刑部/尚书)

卓敬字惟恭瑞安人生质秀敏孝弟七岁嬉戏相工曰
此儿骨发殊异必为名卿惜血不华色耳年十五读书
宝香山风雨夜归迷失道路得一兕牛凭之归比入门
乃黑虎也洪武二十一年进士除户科给事中改元士
寻又改为士源又复为给事中时制度未备诸王服乘
多僣敬乘间为言上曰尔言是朕虑不及此因升宗人
府经历进户部侍郎建文初燕王来朝敬密奏曰燕王
智虑绝人酷类先帝且北平者强干之地金元所由兴

也宜徙燕王南昌以绝祸本夫萌而未动者几也量时
而为者势也势非至劲莫能断几非至明莫能察建文
君览奏大惊袖手翼日语敬曰燕王骨肉至亲卿何得
及此曰杨广隋文非父子耶建文君默然良久曰卿休
矣事竟寝文皇帝即位责敬不奉迎乘舆厉声不逊怒
欲杀敬怜其才且系狱或以管仲魏徵事讽敬不听姚
广孝恶敬必欲杀敬敬临刑从容叹曰变起宗亲略无
经画敬死有馀罪神色凛然经日犹如生夷三族文皇

尝曰国家养士三十年唯得卓敬后四十年刘球傅其
事私谥曰忠贞敬立朝慷慨英伟美丰姿善谈论凡天
文地理律历兵刑皆能究察文诗峭拔磊落所著有诗
文五十卷(载吾学编李贽/续藏书略同)
　骑虎记
　　乌程沈遴奇
卓敬瑞安人所居地名卓岙年十五读书宝香山中夜
归遇暴风雨避大树下晦冥中迷失路遥见林外火光

趋赴之乃一小院落也内有读书声扣其门有一童应
声而出曰先生知郎君来使吾相候敬仰视其门扁题
曰体玄院遂入见一老翁坐长明灯下敬前揖之翁起
劳苦曰深山中昏夜遇风雨得毋疑惧乎敬曰归省乃
晨昏之常恐贻吾亲忧虽甚劳苦无恨但得一烛寻路
即可归矣翁笑曰山中那得有烛仅有少枯叶郎君且
燎湿衣徐为之计敬起解衣问童子曰翁为谁童子曰
先生不欲人知其名每向人自称逍遥翁又问子何名

曰少孤敬疑为隐君子也脩谨进曰敬家只在山中往
来山中甚熟未闻有体玄院亦未闻有逍遥翁敢以为
请翁曰吾世业为医往来中条山中后因避难闻陶隐
居有丹室在此采药南来结庵少憩不久亦还故山耳
郎君无用知也顷之燎衣乾敬恳乞还家翁起谓敬曰
郎君既不肯留吾有一牛可骑之而归昏夜泥淖当有
所恃无惧也敬大喜即命少孤牵牛出又呼一童子名
少逸曰汝可将吾旧笼来就笼中出一僧帽谓敬曰既

不能款留敢以此为赠敬辞曰吾书生将期匡济天下
(阙/)　　以此相戏翁曰吾昔亦尝有志斯世后因所辅
非材不用吾谋祸几不测得此一笼始获解脱不然岂
复能生出宜秋门乎郎君第收此帽他日自理会也敬
坚却之翁但再三叹息而已敬遥窥笼中诸物悉箍桶
工匠所用及僧家衣钵耳两童送至门外敬乘牛致谢
而别方出林牛行甚驶势若飞禽不复能控制身亦安
稳无恐须臾及门遥从牛背呼其家家人已寝惊起隔

墙应之曰夜已向阑安得以此时冒风雨独归耶敬具
以告举火将牵牛入牛忽抖擞咆哮化一黑虎逸去室
中人尽震惊而出比明寻访体玄山居不可得数日后
乃在县西四十里陶弘景丹室故基傍有一古庙彷佛
雨夜所经行者其壁有潘阆夏日宿西禅院诗即东坡
少日所见夜凉疑有雨院静若无僧之笔也笔墨犹新
循其路归见虎迹历历尚存焉(见续耳谈郡志/脩入纪异中)
　王嘉荣曰尝读逊国臣编至雪庵和尚及补锅匠诸

　人当时皆有契于逍遥之旨第卓公非不知出此而
　以身殉国宁死无恨盖其天性然也忠孝如公志用
　世如公肯与狐伏鼠窜者同日语哉说者谓宋文山
　之死以留梦炎卓公之死以姚广孝嗟夫假令不遇
　炎孝二公遂为时用耶即不然果为顽民已耶窃意
　僧帽之赠笼中之示必有神焉以彰公大节讵曰试
　之而已按潘阆字逍遥宋初大明人为王继恩所荐
　太宗召见赐进士后出入卢多逊门下多逊败服僧

　服持磬出宜秋门变姓名入中条山阆素行本无足
　观然始末大略颇类卓公风雨昏迷途迎接语似系
　阆授岂宝香山灵先知圣主将兴悯公忠孝天性以
　发公求生之谋乎然阆之生终不及公之死矧公又
　非仅委身为烈若方黄偾国者呜呼公洵无憾于地
　下矣鬼神恍惚难以臆决备录所闻以俟兰台石室
　采掇乌程沈遴奇沈儆垣续耳谭瑞安王嘉荣述
　　参考

　按东莞陈公建通纪壬午六月癸亥靖难先锋至朝
　阳门外甲子屯金川门乙丑入城至已已文皇即位
　后乃诛户部侍郎卓敬敬初密奏徙封建文莫能用
　至是上执敬欲杀之而怜其才谓道衍曰向者奸臣
　各欲首先(阙/)　唯敬谏徙封内地建文若听其言则
　干戈息矣道衍曰不然南昌地居下流金陵加兵特
　探囊取物耳使敬言诚用陛下岂有今日于是敬遂
　就僇

　按武进薛公应旂宪章录洪武二十一年戊辰三月
　上御奉天殿策试举人赐任亨泰等九十九人进士
　及第出身有差特命立石题名于太学著为令是科
　得卓敬齐泰
　按山阴陈公汝元浙士登科考洪武二十一年戊辰
　科瑞安三人林挺三甲卓敬榜眼郭真二甲自洪武
　戊辰科至万历戊戌科榜眼共十八人首卓敬陈汝
　元曰元查王世贞科试考是科第二人卓敬而俞宪

　登科考乃以唐震为榜眼并遗卓敬姓名今从科试
　考改正
　按浮梁陈公大绶万历戊申冬以浙江督学使行部
　按东瓯属邑令清江张公如霖访公滴𣲖裔孙命守
　公祠仍于卓岙题曰明卓忠贞公故里于沧洲题曰
　明卓忠贞公迁居故里于宝香题曰明卓忠贞公读
　书处至今故老犹垂涕云
　按安福周公鸣万历庚申秋以东瓯通守署县事亟

　修公祠邑令康公继之祠遂竣时学博开化汪公令
　德董其事其移文略曰卓公遭革命之初殉涣躬之
　志疾风劲草砥柱迥回澜猗与圣明奖尔君之不负眷
　兹安固崇秩祀之有严顾庭柏鞠为园蔬时移事改
　翳披丹阨于藏碧触景兴怀云云汪公为给谏庆百
　之父给谏有匾以颜公之堂曰不负其君中标长陵
　玉音盖桥梓倡义云
　祠记

　　安福王士翘(邑令南京/副都御史)
尝读刘忠悯所著忠贞卓公傅叹曰未雨之谋不行杀
身之仁益烈公之死忠也成祖文皇帝重惜公死曰国
家养士三十年不负其君唯卓敬耳则我成祖之义也
微成祖不足以知公之忠微公不足以来成祖之义君
笃于义臣安于忠此国家元气所以培植浑厚亿万世
无疆之休忠义实纲维之公瑞人祀公于瑞宜也前令
吾邑西溪朱君祀首崇节义始即西岘山以为公祠王

子士翘令是邑又从而新之创田十亩及查北坛西畔
隙地岁徵租以供祀事呜呼精忠大节炳焉霄汉公之
死义尽仁至矣向使公而弗果捐生我成祖固将柄用
之况祠于后世于一邑乎崇明祀树风教达之天下君
子以为犹有俟焉入祠拜像忠义之心有不油然而兴
者其为臣可知已是故祠以祀公所以教为臣也嘉靖
二十四年乙已秋七月既望立
　　永嘉侯一元(江西布/政使)

夫委贽事君有他道乎哉其始进也曰自献其身其尽
瘁也曰能致其身如此而已矣盖致身者不有其身之
谓也不有其身则亦不有其家故处平则靡室弗子若
禹家无遗财居无楼台若诸葛寇范遭变则存孤践言
碎首湛族若程荀要离刀锯在前甘之若饴趣之若归
自世人视之以为崭绝之行而君子由之以为经常之
道也呜呼悲夫忠贞卓公之祠乃今得烈然岿然于日
月星辰之下山河大地之中领之祠官得明荐其溪毛

侈之荐绅得显著之竹帛以风于斯世斯人乎斯固常
道之所以终存也盖天有常道谓烈风迅雷甚雨非天
乎不可然而光天化日其常也地有常道谓高岸深谷
之相为非地乎不可然而高高下下其常也人有常道
谓南巢大白履霜雉经非人乎不可然而君君臣臣父
父子子其常也夫革除之际靖难之师我成祖其有武
王之心乎然武王不以顺天应人而废夷齐之义汉赦
季布唐奖尧君素宋赠韩通皆是物也盖收群策群力

以济事者一时之权表义存道以立经常者万世之功
乃人主自为社稷计也盖尝疑之夫忠贞诸公骈死参
夷职耳而帝心旋霁德音屡发曰不负其君唯卓敬尔
曰使练子宁在朕固当用之于是网解禁弛垂二百年
而世犹难言之是故忠贞私谥也祠私祠也录私录也
天下之人相率以忠为讳然则堂何以明伦诸生横经
何以请博士倚席又何以诲而常道其遂坠于地乎天
启神孙推心圣祖间者孝事两宫因霈然下明诏酬忠

魂求其后天若增而高日若濯而明而卓公者吾瑞安
人也瑞安林博士庄服行忠孝怀之久矣乃一日受诏
则洒然泣跃然起走请其令长求卓氏之遗孙而录焉
谓元郡人当记公事又曰始傅公刘忠悯公球祠公者
朱令祀为之祭田为之门役者王令士翘恤录其后当
奉诏以从事者今周令悠而四人者皆安福人也江右
信多贤哉谓元尝长江藩而列四贤之美亦不偶然矣
又曰祠故燬庄亟走告令令亦亟图恐后一起而新之

者则杜令时登之力也于是明诏未下而官师相勖心
有同然讵不信哉或曰中庸之道有蹈白刅而蹈焉者
未必中也按傅戕公者盖姚广孝非帝意也假令姚不
蝎公公可无死乎曰乌得无死夫人臣之身社稷之身
也主存与存主亡与亡是有初矣乃余于公而憬然有
悟于臣道之靡他也盖致身焉尽之矣傅曰求忠臣于
孝子之门又曰平居则犯颜敢谏临难则仗节死义要
皆举斯心者为之观卓公至孝通格深夜昏迷至凭虎

以为兕是天地鬼神所不能违也大忠深虑批麟于高
皇帝之朝誓死于缧绁之时尝之以管魏之业恻然而
不忍处也当是时也金石不足以喻其坚江湖不足以
喻其决何哉诚以其身非我之有也夫人之未仕也其
身父母之身也其已仕也其身则君之身也故古之君
子之仕也或流涕以决其亲故其在家必孝其在国必
忠遇事则不得不谏遇难则不得不死为长吏则不得
不子其民为师儒则不得不淑其人夫是之谓不贰心

之纯故为治为教为惠爱为廉吏为直谏为死义千葩
而一根万𣲖而同源易曰系小子失丈夫故凡为吏而
不闵人不禔身而自喜沾沾首鼠容容者皆有二心于
其身其家者也嗟乎忠良一道耳使公先几之言蚤用
则东平德流于汉宗王季让光于周室而身名俱全国
家两完矣谓非人臣之上愿哉方今君臣父子之间大
明社稷奠安万世无弊人臣当都俞吁咈之不暇而何
忠贞之慕乎然则师忠贞者师其不贰心焉可也是为

记隆庆六年冬十二月立
　新祠记
　　侯一元
呜呼谓忠义人之性耶盟津之师诸侯会者八百而叩
马者独夷齐何寡也谓忠义非人之性耶夷齐至孔子
已六七百岁而民犹称之不置何长也余观文武一道
也叩马于武者即前之归来于文者也二老一心也奋
于牧野者即前之兴于海滨者也何哉民不救则妹邦

之汤火终不能以返诸衽席而义不立则委裘之植又
何以逆折觊觎者之心天地何以位而人纪何以张哉
故君子终不以一时之功之大而废万世之义之长也
始卓公之死靖难也法重禁未弛也然人之于卓公抑
何勤勤乎作谱状者则有黄君潮光谥之傅之则有刘
忠悯公球而前后令尹于斯者得小影塑之于射圃亭
则有高君宾自黉宫即岘山而特祠之则有朱君祀增
饬而亭之碑之则有王君士翘燬而复之则有杜君时

登虽公始遇难时我成祖亦未尝不冉三欲生公也而
公则必之死既死矣帝又从而叹之曰不负其君唯卓
敬耳绵绵延延公论如火弥蕴弥赫于是万历改元神
孙御世推心圣祖辅世竭忠扶植世教明诏霈下恤录
而祠祀之而前令周君悠奉以从事惟恐在后俎豆大
张而前之私祠之者乃始得焕然于光天白日之下余
尝欣跃之以为经道之一初也卓公既与其俦共一十
二人血食会城而岘山之祠乃独以地形不善突耸倾

斜日就圮废有名无实又六年为岁戊寅兵宪吴公
自新既至临莅访求乃下书瑞安曰卓公精忠报主
大义致身千古流芳一邦增重即今圣恩被普公论
大明表章垂范有司之责语绝谆恳也盖兵宪公为
治诘兵明刑成民造士靡事而不责实而今令齐君
柯尤悃愊志古循吏上下一心又明年庚辰则宪节
复至躬谒徘徊相与定议得官之废址于邑治南偏
百馀步南北袤三十三步有奇东西广二十四步于

是兵宪公首捐白金三十两而馀则令尹齐君自任
之不以烦民爰以是岁仲夏之三日始事南向为堂
岁二丈一尺广三丈六尺深四丈乃龛其中而即其
左右为耳房各广一丈二尺崇视堂杀二尺深与堂
前为中门镜堂三楹崇一丈七尺广四丈三尺深五
丈其东西为厢房各五楹共广五丈五尺其崇一丈
六尺深一丈二尺东出为祠门崇一丈四尺广深与
崇门之外东距治南官街门之内西距民居约三十

六步有奇周垣缭绕爽闿雄丽丹垩维新季夏之四
日遂告成事盖役不逾月也费凡白金八十两(阙/)
不知所从出也岂不亦子来之心而责实之验哉夫
儒者多方吏道多端然大都不过二途而已盖治忽
视诸义利而王霸辨诸名实故卓公义矣则不以身
与宗易诸勤卓公者义矣则不以重法易斯固世之
所以长治也名为祠卓公矣而风雨之飘摇神灵之
不栖其又如实乎哉是故新之以妥神也于治前者

以近民也卓公于家则至孝于国则大忠忠孝所以
劝也诸所职军国六曹之务至殷矣而风化是先者
风化重也谋之以岁者慎也成之以月者敏也其所
以致力于神者如此也又况所以成民者哉故曰责
实之验而治之所以纯王也于是齐君使其博士谢
君国光来谓元请文其石元不佞则以平日所槩于
鄙衷者文之如此云万历辛已岁季冬望前五日
立

　重脩忠贞公祀记
　　刘康祉(兵部/主事)
卓忠贞公祠在郡城北孤屿中与文信公东西峙烈
春秋时享矣而公瑞产也邑旧有公祠而以地僻左
四方轮楫所不及渐芜废以圮给諌太末汪君以尊
人司训瑞邑来省侍暇日纵步祠中俯仰循览墙隳
栋挠苔肥草深虫书衣佩俎豆之几雀鼠家之君亟
以告司训公公悚然不一夕宁也于是友人李林两

孝廉闻之悲且喜偕以告之署邑别驾周公周公闻
之兵使者钱公咸色动神悚从事若不及会邑侯康
公至事益以集矣而司训公且身为之植拮据土木
间虽已迁不忍离去必待其成乃已于是公之祠焕
然益深閟静宏也祠在县治前数十武东临孔道门
标绰楔入门广除廓然右为土地祠左为省牲之所
折而北入二门左右(阙/)　　　纵若干尺横若干尺
而堂临之(阙/)　　　　　尺阔若干尺中为龛则木

主南面妥焉二门旧为莆田阮学谕募建工未半而
偕计行今因而葺之廊庑稍加丹雘馀皆更新以天
启元年正月廿五日经始断手于又二月之晦司训
公授管于小子祉令记之夫惟公之大节不必论而
独于修祠一事咨嗟叹羡恨古今之论忠臣义士者
悼其志之芳遇之惨而不知天所以大奉之隆知其
节烈之标映寰宇而不知其功之润被社稷也夫人
主之威怒能燔炙环海亦至燀赫矣当君逊国移之

日廷折真主碎玉之期已临吠尧之语不辍于是天
怒震加迅霆迸下齐斧削菌车轮轹螂而公之七尺
埃飞九族灰飏公亦真阒然泯然矣然当时吞声痛
之稍久涕泣道之愈久则尸而祝之祠而宇之敝而
更新久而不衰名公巨人一倡而阛阓之羸夫寠子
奋蹠疾趋还顾其身未必有环堵之容其先亦未有
一椽之奉而惟公祠之新敝以欣以戚也则公之身
何尝亡而宗何尝灭于是九重之威怒不得不稍逊

而忠烈之人隆隆炎炎独神于宇宙矣或曰公则完
矣倬矣然文皇帝敌雠也臣子谊敌王忾诸公之新
之也亦文皇帝所欲闻乎噫诸公之新之也非为公
也为文皇帝之天下也夫公非亲逊国而疏文皇帝
也已食其禄一往不回而身与族自殉之也夫人主
匕鬯万里所恃以无震惊[危*瓦][危*臬]者人人金石之心耳
今表章英烈风厉鼓动令大小远迩咸知食焉不避
之谊则人主所倚毗何如则曩之据鼎耳而宴如趋

沸汤而若归者所以护九鼎于四维之安而焚炙七
族以完一念者正令圣子神孙为亿兆姓之从维
拘系而不可解者也夫乃知君臣父子之义灌注
宇宙间惟人之所为之惟国家之所用之欲为名
谊则名谊欲为事功则事功如江湖雨露以之湔
浣污秽还之皓皓可以之滋漉含生达之鬯茂可
以故若兵使者若郡邑诸公皆于军兴浩攘朝夕
不暇之中而亟亟回虑于兹而司训之薄宦给谏

之旅游两孝廉之食贫先后补葺如捍头目知国家
之所系在此也则其心骨之磊落挺特俱可概见而
公精英之所摄益深以长矣钱公暨诸公姓氏邑里
践历及输财助力之人姓名附左方时天启元年中
元日
　祭文
　　安福朱祀(邑/令)
天下之事途虽殊而归则同君子之行迹虽异而心

则一故武王之伐不失为圣而夷齐之谏咸称其贤
我太宗奉天靖难武王也公杀身成仁夷齐也两全
其美各归于是万姓咸仰岂祀等一二人之私也哉
顾公庙祀久旷乡邑奚观祀生也晚忝牧兹土爰新
厥庙兼崇祀事庶纲常有赖风化攸存焉酌汨罗之
水固愧笾豆之有楚采西山之薇聊供黍稷之维馨
伏冀尊灵来格来歆
　　王士翘

于戏君臣大义并昭天地充塞两间浩然正气公炳几
先侃侃直言大厦一木百世凛然决志歼身存顺殁宁
从容就义庶几成仁臣无二心维天之经如公之死夷
齐等伦死矣戬谷令名暴暴国有义士社稷之福命脉
精神一丝千钧不有君子谁为干城先民如岳公其继
作逊志诸贤与公同躅维士维令唯公是训愿言丕振
此邦之运维兹安阳我公之乡傅者忠悯日月争光岘
山之西芳草凄凄横江潮汐万古含悲明德维馨庙貌

宜新崇祠有待聊荐蘩蘋(按嘉靖二十四年乙已邑令/王公移文月用春秋之仲日)
(维丁后之庚举无/愆期永为定例云)
　　南海谭用谏(邑/令)
维公明君臣之义决生死之途曾子所谓临大节而不
可夺之君子孟子所谓威武不能屈之丈夫孤忠大孝
辉耀丹书风流馀韵振厉乡闾用谏等忝吏兹土仰止
范模维兹仲秋谨以牲帛礼祭例脩勤渠维神其右诸
惟神其鉴诸

　　刘畿
呜呼自昔节义之臣恒膺褒崇之典匪独昭一时之激
劝实以植万世之纲常故封雍齿而汉业悠长赠韩通
而宋祚绵远率是道也惟我卓公海岳钟英星辰列秀
抗疏于革除之纪致命于靖难之朝大节凛乎冰霜孤
忠贯乎日月成祖叹赏之于先列圣肆赦之于后其视
封雍齿赠韩通者益有光焉是以生公之乡闻公之风
者若于忠悯之捍虏孙忠烈之死难率相继而作用培

我宗社亿万载之鸿图者非小补也矧兹安阳乃公故
里顷值文运之衰兼以海波之振自非邀灵于先哲何
以绥福于后人畿等猥以谫劣叨守封疆慨仰止之有
年幸瞻拜之孔迩谨遴二分之庚式脩祀典之旧伏惟
忠魂不昧英爽如存为睢阳之厉鬼殄小丑于无遗振
孤竹之清风起斯文于未坠
　　江宁吴自新(浙东兵巡道终/南刑部侍郎)
嗟乎大臣事君垂绅正笏夹辅优游此不足为难已惟

夫事变将形几先独炳揆长策触忌讳言人之所不敢
及夫神器有归纲常自任薄事功全忠义蹈人之所不
为是诚天下之至难也非以一身参造化忠贯乎日月
死重于泰山者其孰能与于斯今天子明圣闵公贞忠
百馀年不沾俎豆而顷也敕祀追崇仰维岳降实自瓯
东而荒祠沦寂曷示褒荣余忝提兵职司观风曾登岘
西景仰高风慨寸心之激烈旷百世而感通谋诸邑令
易以新宫意公之精神上薄玄穹而遨游桑梓亦或眷

恋于其中时惟长至初报成功余适有事于兹土又获
瞻拜其遗容荐以溪毛式展丹衷公其翩然骑白鹤而
下太空也耶
　　南昌齐柯(邑令终临/安府知府)
海岳之邦安固之阳一时起振古之豪杰一身系万世
之纲常公之孝闻里闾假鬼神而异虎显其应感公之
忠薄风霆贯日月而飞龙察其肺肠逮列圣之肆赦表
孤节于宠章如方如干并祀会城而驾轶今古门生守

吏耑祀故里而岁秩蒸尝繄岘山之僻隅匪忠魂之永
藏值物力之殚屈欲崇搆而未遑动观风(阙/)　　责守
土以恢张卜官基之宏敞意天造(阙/)　　扄以重门肃
以明堂惟祈栖灵奠宅愧非绣椽(阙/)　兹孟秋之载吉
迎鸾驭以来翔煇煇乎丽空之宿转闪焰耀晶晶乎沉
海之剑益露锋铓柯等菲劣忝司封疆展瞻依于山木
陈奠酬于椒浆邀濯灵之如在振斯文以寝昌俾为士
为吏者知有大节而千秋万祀庶休有烈光

　　康元穗(邑令已/未进士)
元穗叨莅海邦考邑乘而景先哲虽名贤后先勋望掀
揭然未有报国殉君备兼智节抗万乘而甘九死有如
公之绝者也公以绮年掇鼎甲补拾禁闼惟邦之杰
俄而真主龙飞(阙/)　　报薄海之归附方新孤臣之眷
怀独切公立朝虑危防微周详委折贾太傅之哭涕晁
内史之论列谋适不用底于杌𣕕乱不自已公可无执
其咎而才贤夙著宸衷鉴彻茹周粟易商顽岂无王魏

之后功可反颜而施设矧其忻崇膴而怂恿于旁者又
纷沓多通涉之舌而公慷慨悲思拊心饮血百折不回
寸丹劲铁鼎饴七尺之捐糜芥视九族之湛灭洵哉逄
比之非㒞而皭然夷齐之媲洁遂使雷霆之威始厉而
终霁不负其君纶褒昭雪而天下后世为人臣子者益
晓于委质无二之义谒公祠下诵公遗文不觉其低徊
而永叹呜咽然则公虽长逝而维纲植纪功在人寰且
浩气磅礴凛风霜而炳日月公之英灵殆阅千万祀而

未始消歇者也安阳故里神栖斯悦涧芷溪毛以荐芬
飶惟司牧之告虔敬摛词而扬烈
　
　
　
　
　
　忠贞录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