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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博議卷七
            宋吕祖謙
  宋萬弑閔公(莊十二年宋萬弑閔公立子游公子御説奔亳南宫牛猛獲帥師圍亳蕭叔大心及戴武宣穆莊之族以曹師伐之殺南宫牛於師殺子游於宋立桓公猛獲奔衛南宫萬奔陳宋人請猛獲於衛衛人欲弗與石祁子曰不可天下之惡一也惡於宋而保於我保之何補得一夫而失一國與惡而棄好非謀也衛人歸之亦請南宫萬於陳以賂陳人使婦人飲之酒而以犀革裹之比及宋手足皆見宋人皆醢之)
公元497年
陛㦸警蹕公孫述之待馬援岸幘迎笑光武之待馬援也以述之肅反井蛙之譏光武之嫚而委心焉(馬援隗囂以為緌徳將軍公孫述稱帝於蜀使往觀之素與同里相善以為既至握手歡如平生盛陳陛衛以延入歸謂子陽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建武四年使奉書洛陽引見世祖岸幘迎笑曰卿遨逰二帝間今見卿使人大慙謝曰當今之世非但君檡臣臣亦擇君矣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陛㦸而後臣臣今逺來陛下何知非刺姦人簡易若是帝復笑曰卿非刺客顧説客天下反覆盜名字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眞也見東漢本傳)然則樸樕小禮非所以待豪傑英雄豪悍之士磊落軼蕩出於法度之外為君者亦當以度外待之崖岸邊幅拊背握手以結其情箕踞盛氣以折其驕嘲笑謔浪以盡其懽慷慨歌呼肺肝相示然後足以得其死命是非放肆也待豪傑法當如是南宫萬之勇聞於諸宋閔公靳侮之者豈非略去細謹自謂得待豪傑之法耶然終召萬之怨至於見弑何也袒裼暴虎馮婦而後怯夫而試馮婦之術適足以劘虎牙耳古之嫚侮者莫漢高帝高帝嫚侮豈徒然哉踞洗以挫黥布隨以王者供帳(隨何九江王布歸漢既至漢王方踞牀洗足召入見大怒悔來自殺及出就舍帳飲食從官皆如漢王大喜過望漢黥布傳)嫚罵以挫趙將隨以千户侯封(高祖周昌選趙壯士可令將者白見四人嫚罵豎子能為將乎四人慙皆伏地封各千户以為本紀)用不測之辱用不測之恩降霜霰於炎蒸之時轟雷霆於閉蟄之際顚倒豪傑莫知端倪高帝所以鼔舞一世也無鼔舞豪傑之術拘則為公孫述縱則為宋閔公往而不敗哉噫此不足論也若高帝鼓舞豪傑之術其至矣乎曰未也術必有時而窮高帝嫚侮之患卒見於暮年所以厭拔劍擊柱之爭而俯就叔孫通之儀也(見叔孫通傳)高帝豈不欲早用叔孫通之儀哉彼見其所謂儀者拘綴苛碎決非武夫悍將所能堪天下未定而遽行之必失豪傑之心故寧蔑棄禮法不顧殊不知名教之中自有樂地叔孫輩所能識耶采薇出車東山之詩雨雪寒燠草木禽獸僕馬衣裳室家婚姻曲盡人情昵昵兒女語文武周公之待將帥開心見誠如此未嘗陋儒之拘亦不至後世之縱也髙帝明達最易告語惜乎無以是詩曉之
公元前590年
  息媯過蔡(莊十年蔡哀侯娶於陳息侯亦娶焉息媯將歸過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見之弗賔息侯聞之怒使謂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於蔡而伐之楚子從之秋九月楚敗蔡師於萃以蔡侯獻舞歸)楚滅息入蔡(莊十四年蔡侯為莘故繩息媯以語楚子楚子如息以食入享遂滅息息媯歸生堵敖成王焉未言楚子問之對曰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弗能死其又奚言楚子以蔡侯滅息遂伐蔡秋七月楚入蔡君子商書所謂惡之易也如火之燎於原不可鄉邇猶可撲滅其如蔡哀侯乎)子元振萬(莊二十八年子元欲蠱文夫人為館於其宫側振萬夫人聞之泣曰先君以是舞也習戎備也今令尹不尋諸仇讎而於未亡人之側不亦異乎御人告子元曰婦人不忘襲讎我反忘之秋子元以車六百乘伐鄭)鬭班子元(莊三十年楚公子元自伐鄭而處王宫射師諌則執而梏子申公鬭班遂殺子元)陳夏徵舒靈公(宣十年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飲酒夏氏公謂行父徵舒似汝對曰亦似君徵舒病之公出自其廐射而殺之二子奔楚十一年冬楚子為陳夏氏故伐陳謂陳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入陳殺夏徵舒轘諸門)申公巫臣夏姬(成二年楚之討陳夏氏莊王納夏姬申公巫臣不可君召諸侯討罪也今納夏姬貪其色也貪色淫淫為大罰周書明德慎罰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崇之之謂也慎罰務去之之謂也若興諸侯以取大罰非慎之也君其圖之王乃止子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天子蠻殺御叔弑靈侯夏南出孔儀喪陳國不祥如是人生實難其有不獲死乎天下美婦何必是子反乃止臣使道焉曰歸吾聘女又使自鄭召之王遣夏姬巫臣聘諸鄭鄭伯許之及共王即位將為陽橋役使屈巫聘於齊且告師期巫臣盡室以行申叔跪從其父將適遇之曰異哉夫子三軍之懼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將竊妻以逃者也及鄭以夏姬行遂奔晉晉人使邢大夫子反請重幣錮之王曰止其自為也則過矣其為吾先君也則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矣且彼若能利國家雖重幣晉將可乎若无益於晉晉將棄之何勞錮焉)子重子反殺巫臣之族(成七年楚圍宋之役師還子重請取以為賞田王許申公巫臣不可所以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吕也晉鄭必至漢王乃止子重是以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重子反殺巫臣族分其室)叔向申公巫臣氏(昭二十八年叔向欲娶於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黨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鮮吾懲舅氏矣其母曰子靈之妻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亾一國兩卿矣可無懲乎吾聞之甚美必有甚惡是鄭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無後而天鍾美於是將必以是大有敗也叔向不敢取平公强取之生伯石伯石生子容之母走謁諸姑長叔姒生男姑視之及堂聞其聲而還曰是豺狼之聲也狼子野心非是莫喪羊舌氏矣遂弗視)
息媯而產三國之禍一夏姬而合四國之爭甚矣色者禍之首也吾嘗攷息媯夏姬終始憫之未已而有所疑焉疑之未已而有所感焉譽女之色者必曰傾城傾國嗚呼何等不祥語也有士於此嘗傾人之城
嘗傾人之國世必指為不祥之人矣必畏而惡之矣至於女則反夸其傾城傾國求之惟恐不及焉在士則醜名在女則為美名息媯夏姬亡人身亡之國不可一二數前車後車前舟後舟明知其禍而競逐之彼碌碌者猶不足道也以巫臣之智叔向之賢亦皆甘心焉此吾之所疑也既而思之意有所重則愛有所移莫親於身莫厚於族莫大於國一念昏惑醉於聲色之美尚能棄平日之所甚重者猶敝屣况醉於理義之味者乎其見危致命以碪質為枕席鼎鑊池沼固無足恠世之求生害仁者特未知為善之味耳此吾之所惑也抑吾又有所深惑者焉申公巫臣莊王子反納夏姬而終挾夏姬出走陽以正義之而陰取之其險譎人之所共惡宜子反欲錮之於晉也共王則曰其自為也則過矣其為吾先君也則忠人以為共王以為共王之心以謂因彼偽言成吾眞善吾蒙其益足矣彼之行詐足以自損吾何預焉在我則益在彼則損哀之可也怨之不可深味其言廣大寛愽猜阻忌刻之心冰觧凍釋蕩然不留人君誠佩是言以納諫則但采葑下體但薦藻何嫌澗濵吾能納規諫則為君之責塞矣其誠其偽其狂其訐皆諫者之事也非吾事也吾方急於聽納求免吾之責亦何憂人之憂哉雖堯之稽於衆舜之取諸人以為善不能加毫末於此矣噫人心取捨有大不同者想巫臣之在晉必竊笑楚國受吾之欺而夏姬為吾之所得是楚失計而我得計共王之在楚亦必切笑巫臣能解先君之惑而自不免於惑是巫臣失計而楚得計巫臣之笑共王之笑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矣考之於傳巫臣陽橋之役奔晉實共王即位三年共王十年即位巫臣出奔其齒纔十有三耳以十有三齡童子其𤼵言可為萬代納諫之法非有大過人之資能之乎共王大過人之資不能充養威權下移雖知巫臣之無罪坐視子反之屠戮其族曽莫能制召怨生敵為國大患聦敏不足如此未嘗慨然深感共王不能踐是言然其言實典謨訓誥之所未𤼵聽言者當寶之以為元龜蓋天欲以是寶遺後世借共王之口而𤼵之耳後世之君盍亦曰共王自為也則過矣其為後世謀也則
公元前577年
  鄭厲公傅瑕原繁(莊十四年鄭厲公自櫟侵鄭獲傅瑕傅瑕曰苟舍我吾請納君與之盟而赦之傅瑕殺鄭子及二子而納厲公厲公入遂殺傅瑕使謂原繁曰傅瑕貳周有常刑既伏其罪矣納我而無貳心者吾皆許之上大夫之事吾願與伯父圖之且寡人伯父無裏言入不念寡人寡人憾焉對曰先君公命先人典司宗祏社稷有主而外其心其貳如之苟主社國内之民其誰不為臣無二心天之制也子儀在位十四年矣而謀召君者庸非貳莊公之子猶有八人若皆以官爵行賂勸貳而可以濟事君其若之何聞命矣乃縊而死)
公元前588年
國不亡於外寇而亡於内寇不成有助而成於無助國家之難攻其外而無應於内則攻者亦將窮而自止無宰嚭則越不能亡吳(越王勾踐吳吳王敗之越王以餘兵五千保棲㑹稽吳王追而圍之越王乃令大夫行成於吳請為臣吳王將許之子胥言曰天以越賜吳勿許也種還以報勾踐勾踐欲殺妻子寶器觸戰以死種止勾踐吳太宰嚭貪可誘以利請間行言於是勾踐乃以美女寶器間獻太宰嚭嚭乃見大夫種於吳王言曰願赦勾踐之罪不幸不赦勾踐五千人觸戰有當因説吳王越王以服為臣若赦之此國之利也吳王將許之子胥諌曰今不滅越後必悔之吳王不聽卒赦越罷兵而歸後越卒滅吳見史記)無郭開則秦不能亡趙(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秦多與趙王寵臣郭開金為反間李牧司馬尚欲反趙王乃使趙忽及齊將顔聚李牧李牧不受命趙使人徴捕李牧之後三月滅趙見史記李牧傳)無鄭譯劉昉則隋不能亡周(北史天元不預劉昉顔之儀臥内欲屬後事天元不能静帝冲幼楊堅后父重名鄭譯等謀引輔政從之是日帝殂秘不𤼵䘮矯詔總知中外兵馬靖帝立以相國進爵隋王大定元年遜位於隋)無裴樞燦則梁不能唐(昭宗天祐元年朱全忠崔胤遷都洛陽未及樓宰相裴樞已得全忠移書百官東行士民號泣滿路二年裴樞罷政事初及第不四年為宰相天子左右全忠腹心曲意事之同列裴樞朝廷宿望意輕之燦以為憾譛於全忠故罷四年禪位於梁)是數國者非其人之内叛人孰能取之故曰國不亡於外寇而亡於内寇天下未有助惡者也為惡者未有得天下之助者也彼為惡者惟欲人皆中立無所偏助如里克之於驪姬(出晉語)王祥之於司馬(見晉王祥傳)馮道之五季(見五代馮道傳)陰拱黙居坐觀成敗則吾事濟矣故曰惡不成有助而成於無助是故禍莫甚於内叛姦莫甚於中立二者之罪孰為大曰中立之罪為大是内叛之罪昜見中立之罪難知人臣之叛君即讎者五尺童子皆知疾之雖所謂讎敵者資之以集事未嘗不賞其功而疑其心也君且叛之而况於人乎今日為我所誘而叛君安知他日不為人所誘而叛我乎吾位未定則借之以成功吾位既定則除之以防患傅瑕子儀而納厲公終不免於厲公之誅也乃若原繁之自為可謂宻矣自莊公世用事於朝歴忽亹儀之變國四易主汎然中立無所助入則事之出則捨之視君如傳舍不置欣戚其間依阿取容優游卒歲不為人所愛亦不為人所憎固可以獨全艱危之時自古持位祿者率用此術雖遇明主未易察其為姦也厲公私憾殺之固非其正天其或者假手厲公大警為臣者歟觀繁對厲公之辭曰苟主社國内之民其誰不為臣如是説則苟據君位者皆奉之無所擇簒亦君也僣亦君也盗亦君也讎亦君也為臣者皆操此心則人君安所恃乎甚矣繁之姦也嗚呼論人臣之罪者至叛逆而極然事克則卿不克則烹成敗猶居其半也至於中立者自謂無往不得志國有存亡君有廢興時有治亂民有安危吾之爵秩自如也彼何預於我哉其用心可謂姦之尤者矣中立如原繁有時厲公之誅則世之取容者果可以無禍乎吾故表原繁之誅以風中立士云
公元921年
  王賜虢公晉侯玉馬(莊十八年虢公晉侯朝王王享醴命之宥皆賜玉五㲄三匹非禮也王命諸侯名位不同禮亦異數不以假人)
吏之守帑者以財假人謂之盜將之守邊者以地假人謂之叛財之在帑者非吏之財也地之在邊者非將之地也財非其財而擅施焉地非其地而擅棄焉其排抵譴訶宜哉為官守帑者吏也為國守邊者將也為天守名分者君也專財與地得罪於人則專禮以假人豈不得罪於天耶天未嘗名分與人君特寄之人君俾守之耳輿地廣輪之慱版籍生齒之繁甲兵卒乘之雄象犀金繒之富皆君之有獨名分者非君之有也天以四海九州全付人君惟吝於名分何耶蓋分者四海九州所自立人之所輕天之所重也周惠王不知天之所重誤視名分為已物輕以假人不甚惜當虢公晉侯來朝惠王公侯相去一間賜賚之際有所厚薄吾心慊然於是等其玉與馬之數不為隆殺殊不知天秩有禮多多寡寡不可亂也假天之秩以為私惠何以繼天子元元乎人心無厭而可假公之禮則公亦思假王之禮惠王既假晉以公禮後數十年晉文有請隧之舉果欲假王之禮非惠王啓其僣心晉文遽敢爾耶剥廬則及牀剥牀則及膚庶人而僣士禮是僣大夫之漸也士而僣大夫禮是僣諸侯之漸也大夫而僣諸侯禮是僣天子之漸也聖人欲上全天子之尊必先下謹士庶人之分守其下所以衛其上也况公侯之近且貴乎吾觀儒者議禮力爭於毫釐尺寸間非特較公侯璧馬多寡也如天子之席五重諸侯之席三重所爭者纔再重耳天子之堂九尺諸侯之堂七尺所爭者纔二尺耳由庸人天子諸侯之分豈再重之席二尺之堂所能抑揚儒者之迂耶大堤雲横如山嶽其視尺寸之土若不能為堤之損益也然水潦暴至勢與堤平苟猶有尺寸之土未没則瀕水之可恃無恐當是時百萬生靈之命係於尺寸之土焉尺寸之土可以昏墊之害尺寸之禮可以遏僣亂之源然則儒者力爭於毫釐尺寸間非迂也勢也
公元前488年
  原莊公王后于陳(莊十八年虢公晉侯鄭伯使原莊公王后于陳陳媯歸於京師實惠后)蘓公奉子頽(莊十九年初王姚嬖於莊王生子頽子頽有寵蒍國為之師及惠王即位蒍國之圃以為囿邊伯之近於王宫王取之王奪子禽祝跪與詹父田而收膳夫之秩故蒍國伯石速詹父子祝跪作亂蘓氏大夫奉子頽以伐王不克出奔蘓子奉子頽以奔衛衛師燕師伐周立子頽)王處櫟(莊二十年鄭伯和王室不克遂以王歸王處于王子頽大夫樂及徧舞鄭伯聞之見虢叔寡人聞之哀樂失時殃咎必至王子頽歌舞不倦樂禍也夫司冦行戮君為之不舉而况樂禍乎奸王之位禍孰大焉臨禍亡憂憂必及之盍納王乎虢公曰寡人之願也)鄭伯虢公納(莊二十一年胥命于弭同伐王城伯將王自圉門虢叔北門入殺王子頽大夫鄭伯享王于闗西樂備王與之武公之畧自虎牢以東原伯曰鄭伯效尤其將自有咎)㑹于首止(僖五年㑹于首止㑹王太子鄭謀寧周也)惠王崩(僖七年冬閏惠王襄王太叔之難懼不立發喪告難於齊)盟于洮(僖八年春王正月公㑹王人宋公許男曹伯陳世子款盟于洮左氏云謀王室也)王子帶召戎(僖十一年楊拒泉皋伊雒之戎同伐京師入王城焚東門王子帶召之也秦晉伐戎以救周晉侯平戎於王)王子帶奔齊(僖十二年王以戎難故討王子帶王子帶奔齊)仲孫湫王子帶(僖十三年使仲孫湫聘於周且言王子帶事畢不與王言歸復命曰未可王怒未怠十年乎不十年王弗召也)滑人(僖二十年滑人而服於衛鄭公子堵寇帥師入滑)富辰請召王子帶(僖二十二年富辰言於王曰請召大叔詩曰恊比其鄰昏姻孔云吾兄弟之不恊焉能諸侯不睦王説王子帶自齊復歸京師王召之也)襄王以狄伐以狄女為后大叔以狄師攻王王使告難(僖二十四年之入滑也滑人聽命還又衛鄭公子士洩堵俞彌帥師伐滑王使伯服游孫伯如請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與厲爵也又怨襄王之與衛滑也故不聽王命而執二子王怒將以狄伐富辰王弗聽使頽出狄師夏狄取櫟王德狄人將以其女為后富辰諌王又甘昭公通於隗氏王替隗氏頽桃子曰我使狄狄其怨我遂奉大叔以狄師攻王王御士將禦之王曰先后其謂我何寧使諸侯圖之王出適處於大叔以隗氏居於温王使告難不穀不德得罪母弟寵子鄙在敢告叔父臧文仲對曰天子蒙塵於外敢不問官王使簡師父告於晉使左鄢父告於秦)晉侯(僖二十五年伯師河上將納王狐偃言於晉侯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繼文之業而信宣於諸侯今為可矣使卜偃卜之吉晉侯辭秦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陽樊右師圍温左師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於王城太叔於温殺之于隰城戊午晉侯朝王王享醴命之宥)
公元532年
天下之事逺近隠顯所在未嘗定名古非逺也今非近也古之事非隠也今之事非顯也惟吾心之所見如何耳今之所謂甚近而易見者莫如身之所親歴也惠王身被子頽簒奪之禍而復寵子伯身見子頽徧舞之僣而復奏樂襄王經子召戎之變而復親戎狄身遇之而復身蹈之何耶人心於此者怠於彼惠王蔽於愛故雖近被簒奪之害己如異世而忘之矣伯蔽於侈故雖近見徧舞之僣已如異世而忘之矣襄王蔽於忿故雖近經召戎之變已如異世而忘之矣是三君者心一有所蔽雖耳目所親接者視之惘然異世事况欲責使鑒數百年前之桀責幽厲使鑒數百年前之矣哉故嘗論之心有所蔽則以今為古心無所蔽則以古為今是何也心有所蔽則觸情縱欲在前不見在後不知所親歴曾未踰時若醉若夢視之猶太洪荒之世不復省録此以今為古也惠襄伯之是也無所蔽則六通四闢千載一朝合萬代為一世與古聖賢更相授受更相酬酢無聲無臭中和無間此以古為今也舜文若合符節之類是也以古為今以今為古特在吾心之通與蔽耳曷嘗定名嗚呼人心不可有所蔽也處當世之事而蔽於私情則雖易見之禍有不能見焉論異世之事而蔽於陳迹則雖易見之理有不能見焉惠襄伯既蔽於私情不能見其禍矣後世論之亦未免蔽於陳迹也自其迹觀之則伯首倡納惠王者虢公從伯而納惠王功大而惠王反薄之虢功小而惠王反厚之世皆疑惠王之薄也襄王以狄伐富辰固諫襄王子帶富辰導之能見狄之禍而不見子帶禍世皆悔富辰子帶之失也惠王失位於齊桓伯諸侯之時襄王失位晉文諸侯之時納襄王者在晉而納恵王不在齊世皆咎齊桓之納王緩也揆之以理則惠王之待本無可疑富辰之召子帶本無可悔齊桓之緩於納王本無可咎是豈有難見之理哉兩人交訟行賂多出於理之曲者蓋恃直則不必賂也恃功之大而守其常虢慊功之小而獻其謟功已往而易忘謟方至而易惑此惠王所以厚虢而薄劉文靖裴寂唐室功臣然首建大義文静之謀非敢望高祖而薄文静文静以其功以其謟耳(見唐史本紀)人情相逺哉故曰惠王之待無可兄弟親戎狄當疎子帶不可絶政如戎之不可通也富辰襄王其所親疎其所無二使襄王納其諫而不與通則子帶何自而成其惡乎苟與狄通雖無子帶不免於亂也自古外裔共功者未有不為反噬唐之囘紇(囘紇匈奴高車安祿山肅宗藉其兵力収復兩京自是恃功時入冦邊)晉之契丹(五代晉高祖河東節度使契丹援舉兵滅唐而據其位割幽燕十六州之契丹臣事出帝即位不肯稱臣契丹契丹大怒遣使責讓後大入冦出帝北遷)始借其力終罹其患彼二國者亦豈有子帶之釁召之邪為襄王者當以與狄通為悔不當以召子帶為悔也故曰富辰之召子帶無可天子猶父諸侯猶子也父有難一子居近而能救之為諸子者幸其父之免足矣何必競其功耶齊桓伯天下虢納王而齊桓未嘗争其功當是時風俗猶厚也及襄王之出晉與秦俱欲納王晉文辭獨擅其功外傳子犯之言曰君盍納王若不納秦將納之則失周矣何以諸侯是猶一子欲専救父之名拒諸子使不得前其心不在於父而在於安得為孝乎吁亦薄矣然則齊桓晉文孰為咎耶故曰齊桓之緩於納王無可後世之論疑其所不當疑悔其所不當悔咎其所不當
公元922年
  鬻拳兵諌(莊十九年鬻拳强諫楚子楚子弗從臨之以兵懼而從之鬻拳曰吾懼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楚人以為大閽謂之大伯使其後掌之君子鬻拳可謂愛君矣諌以自納於刑刑猶不忘納君於善)
古今人君拒諫為憂吾以為未知所憂也首人君之惡者拒諫居其最置是而不憂將何憂曰君之拒諫可憂而非人臣之所當憂也君臣同體陷於惡臣不為之憂將誰憂曰君有君之憂臣有臣之憂未聞舍己之憂而憂人憂者人臣之憂在於諫之未善不在於君之未從諫之道難矣哉誠之不至未善也理之不明未善也辭之不達未善也氣之不平未善也行不足以取重於君未善也言之不足以取信於君未善也坐以待旦夜以繼日其所憂者惟恐未盡諫之之道亦何暇憂其君之從與拒乎不憂術之未精而徒憂病難治天下之拙醫也不憂筭之不多而徒憂敵之難勝天下之庸將也臣之納諫者苟尤君而不尤己不導君而使自從欲强君而使必從其流弊至於鬻拳脅君而後止耳鬻拳豈欲脅君哉告而不聽故出强强不聽故出脅君不聽而愈求之於君曽不知反吾納諫之道盡歟不盡歟諫吾職也聽君職也吾未能盡其職乃欲越其職以必君之聽其可乎祭在人饗在神諫在臣聽在君有孔子而魯不治者諫在孔子而聽在魯侯也有孟子而齊不治者諫在孟子而聽在齊王孔孟急於救世豈在鬻拳下乎然寧坐視齊魯失道終不肯强齊魯之君者盡臣之職而不敢越臣之職也鬻拳之事君其視孔孟未能萬分之一而遽欲脅君乎當鬻拳楚子以兵及其拒楚子不納也幸楚子不以為忤耳苟楚子不從不知鬻拳何術以繼之乎使是時不幸楚子所誅則陷於逆亂心迹終無以自見後世鬻拳亦知其不可繼自謂吾心忠而迹逆心順而迹悖故以刖足之心明吾兵諫之迹後世欲學吾之兵諫盍學吾之刖足吾之刖足不可學則吾之兵諫不可學也聖人之道欲後世之皆可學鬻拳之道欲後世不可何其聖人異耶先之以稱兵後之以刖足壞於前而收於後開於前而閉於後隨作隨救焦然不寧吾恐聖人舉事不若是之煩且勞也道有樞言有㑹柁移則舟轉輪運則車行夫在於用力耶古之人固有廣厦細旃上從片言治平之原者固未嘗動聲費辭説也牽裾折檻已為下策動干戈君側荀卿儒之陋者也其論諫輔拂乃曰自能率羣臣百吏相與強君君雖不安不能不聽遂以解國之大患謂之輔拂之説(見荀子臣道篇)即鬻拳之説皆欲以力强其君者也匹夫所恃以動萬乘者道存焉耳苟欲與君較力丐者猗頓較富也危矣哉
公元前569年
  陳敬仲辭卿飲桓公酒(莊二十二年公子奔齊齊侯使敬仲辭曰羈旅之臣幸若獲宥及於寛政赦其不閑教訓而免於罪戾弛於負擔君之惠也所獲多矣敢辱髙位以速官謗請以死告詩云翹翹車乘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使為工正飲桓公酒樂公曰以火繼之辭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禮不繼以淫義也以君成禮弗納於淫仁也)
人之嗜進不知未有不由子孫累者一身之奉易足也一身之求易供也其所嗜進不知止者特欲為子孫無窮之計耳吾身不能常存主眷不能保身未沒眷未衰之時厚集權寵遺後之人一失機子孫將何所庇乎此所以爵愈高而心愈躁祿愈豐而心愈貪也陳氏之在齊子孫莫强焉竊意敬仲入齊之始其所遺子孫者必甚厚反覆考之則大不然人皆求權位遺子齊桓公使之為位既高矣敬仲辭之人皆結眷寵遺子齊桓公飲其家至欲繼之以燭寵亦深矣而敬仲又辭之敬仲雖安於恬退不少享齊公之美意以為子孫之託耶嗚呼是乃敬仲深託其子孫於齊也人之所以求多位與寵者不過子孫用之不盡耳抑不知吾盡取其位安得餘位以遺子孫乎吾盡取其寵安得餘寵以遺子孫乎敬仲所以不處之位者恐其位之盡也不當夜宴之寵者恐其寵之盡也齊敬仲毎有不盡之恨故其子孫亦毎有不盡之澤是辭一卿之秩而開一世之基辭一夕之宴而而得數百年之眷深矣哉敬仲託其子孫於齊也至於田和敬仲之業既滿而溢簒竊齊國六七傳而遂亡以損而興以滿而滅豈非盈者天地鬼神之所共惡耶君子立朝使君慊心則可使君厭心則不樂嵗之肉如藿凶嵗之藿如肉富家之帛如布貧家之布如帛貴生不足賤生於既足也勢盈位極為君所厭身且不保而况子孫宋劉湛之文帝始帝與語視日早晚惟恐其去其後視日早晚惟恐不去文帝既厭湛而湛獨寵冒宜其不免於誅也(見南劉湛傳)使文帝惟恐其去之時翻然引去文帝之與有無窮之思是知愛極則高極則危由古至今用過其量見險不未有能全者也用過其量者固召釁而集禍矣彼人與位相稱者其可以無慮歟曰亦未可安枕而卧謝安之東山晉國慕之惟恐不起也及其既出髙崧謂之曰高卧東山諸人毎言安石不肯出將蒼生蒼生今將如安有愧色(見晉謝安傳)蓋天下望安之乆矣一旦為蒼生而起則寒者求衣飢者求食不獲者求得今之責我者皆昔之慕我者也未出則為人所慕既出則為人所責未出則人恐失我之賢既出則我恐失人之望憂樂勞逸豈可同日而語然則用過其量者固為不可語人與位相稱者亦未易處也
 
 
 
 
 
 
 
 
 
 
 
 
 左氏博議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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