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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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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三十五  宋 李樗黄櫄 撰
云汉仍叔美宣王也宣王承厉王之烈内有拨乱之志
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天下喜于王化复行百
姓见忧故作是诗也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于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
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宁莫我听旱
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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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秏斁下土宁丁我躬旱既大
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馀黎民靡有孑遗
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旱既大甚则
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
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旱既大甚涤涤山
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
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遁旱既大甚黾勉畏去胡
宁瘨我以旱憯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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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则不我虞敬恭明神宜无悔怒旱既大甚散无友纪
鞫哉庶正疚哉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
不能止瞻卬昊天云如何里瞻卬昊天有嘒其星大夫
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
正瞻卬昊天曷惠其宁
 李曰此诗言宣王承厉王板荡之馀而有拨乱之志
 遇旱灾如此而欲以修行而去之天下之民见其如
 此故喜于王化复行故作此诗以美宣王以见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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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深也水旱之灾自庸君观之则必以为天数之所
 不能免耳而已无与焉自贤君观之则必以为负罪
 引慝自己致之且以成汤之世以六事而祷旱所谓
 六事者岂有是哉汤果无是而必引以自责非汤之
 过为谦逊也盖天灾之来而不以为己之致则非所
 谓畏天也所谓无所不用其至也如宣王之时焦劳
 甚矣而天灾如此是亦汤之遇旱也成汤无过者也
 而犹以过自责此其所以为成汤宣王之行修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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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以为未尝修此其所以为宣王惟其修行则不患
 乎天之不悔祸也春秋之时宋大水鲁侯吊焉曰孤
 实不敬天降之灾又以为君爱拜命之辱既而闻之
 曰公子御说之辞也臧孙达曰是宜为君有恤民之
 心夫宋之所对者特数语耳而臧孙达便知其有恤
 民之心况宣王忧民之心如此如之何而不中兴乎
 但观此诗则可以知宣王之必中兴也倬彼云汉天
 河也倬明也回转也言宣王遭旱遂夜视天而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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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见天河精光运转未有雨徵乃曰今人何罪也今
 天降此丧乱而饥馑之灾又重重而至盖旱灾不已
 则饥馑必至矣宣王以遇旱之故无有神而不举祭
 之也其所祭者未尝爱其牺牲而祀神之圭璧今则
 尽矣曾莫之听而旱犹自若也古者国有凶荒则索
 鬼神而祭之其祭之者非所以祈福也孔氏曰灾旱
 不熟必至于死人君为人之父母不可忽观穷厄固
 当责己求天祷神罄忠诚之心为百姓请命圣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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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情而作为此礼非言祈祷必能止灾也徒以民
 命可矜不得不为之祷祷而无雨不得不诉于神耳
 此说是也后世遇灾固有祈祷而无应者盖徒祷于
 神而无恻怛之诚心也宣王遇灾而诚心恻怛于此
 可见此其所以可嘉也旱既大甚蕴苏氏曰结也隆
 盛也此章言旱之气结而盛至于虫虫也说文曰虫
 虫旱气也我之禋祀不绝郊以祭天宫以祭宗庙或
 上或下奠其礼瘗其物天地之神靡不宗敬之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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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稷不能佑我上天不临助我宣王为之言曰秏斁下
 土宁丁我躬言毁败于下土宁使我身当之也若宣
 王此言可谓仁人之言矣宋之时荧惑守心景公忧
 之司马子韦曰可移于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可移
 于民公曰君者恃民曰可移于岁公曰岁饥民困吾
 谁为君景公之爱民可谓切矣不肯以其灾移于民
 而独以身当之薄于己而厚于民宣王之心何以异
 此宋朝仁宗皇帝大旱欲降诏杨察进草仁宗曰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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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朕畏天之意乃更其辞曰朕不敏于德不明于政
 俾兹祥眚下逮黎庶与其降疾于人孰若移灾于朕
 是亦云汉之意也旱既大甚推而不去也宣王兢兢
 业业而如雷如霆盖雷霆之震而人必畏惧此人之
 常情也易曰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亦如闻雷霆
 之时也周馀黎民靡有孑遗言周馀黎民靡有孑遗
 矣岂周无遗民哉宣王之恐民失其所故以为周馀
 黎民靡有孑遗亦如民未尝伤也文王视之常如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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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见爱民之甚也民无孑遗则上天不我遗乎盖无
 民则无君矣何不相畏先祖之业至此摧败矣毛氏
 以摧为至其说为迂郑氏以摧当作催郑氏好改字
 不可从也旱既大甚则不可沮旱之既不可止又且
 炎热于我无所逃天命不远无有瞻顾之者群公先
 正之长官则不我相助也父母先祖则安然忍为此
 哉宣王遇旱告于上天又告于父母先祖又告于百
 官以见情之切念之深也涤涤苏氏以为山川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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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尽如涤去也此说是也旱魃旱神也旱神之为虐
 草木之焦枯如火之惔烧如火之焚燎我心之忧暑
 如为火所熏灼于身焉群公先正之长官则不我闻
 亦上文之意昊天上帝宁使我避位而去也不敢有
 其身又不敢居其位以见畏天之至也五代唐明宗
 之时天下纷乱尝谓天不早生圣人明宗愿天生圣
 人宣王欲避其位皆其恐惧之甚也旱既大甚黾勉
 畏去苏氏以谓始以旱故欲遁去既又以弃位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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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之义非也黾勉谓劳苦也言我尽其劳苦而畏去
 天犹病我以旱曾不知其故何也我之祈年甚早矣
 祭社稷又不晚矣上天曾不度我心也言我之于神
 明无不恭敬之宜其神无悔怒也今也神犹悔怒其
 故何哉旱既大甚散无友纪王氏谓人道相友则吉
 凶吊庆有纪以合之旱大甚且久财不足以为礼则
 无友纪而人散矣此说是也庶官之长于此乎穷也
 冢宰之职于此乎病也趣马师氏膳夫左右凡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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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不尽其勤劳当此旱之时以见宣王之朝为百官
 者勤于职事皆以旱为忧也靡人不周未尝以不能
 之故而不敬也瞻卬上天于我何居哉十月之交曰
 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
 蹶维趣马楀维师氏言其天变如此而群臣皆莫以
 为忧非独幽王也今宣王之时鞫哉庶正疚哉冢宰
 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则知是时
 群臣皆有忧旱之心非独宣王为然也瞻卬昊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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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嘒其星言宣王之视天则惟见嘒然之众星也亦犹
 所谓倬彼云汉昭回于天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自
 此以下又是勉群臣也昭明也假至也汝百官既明
 其至诚之意无有馀矣我之大命不远但为尔惜无
 弃其成功尔之百官何必以为我乎但能正其庶官
 则可矣戾定也百官既勤职事则众官之长可定也
 瞻卬昊天何时惠我安宁乎自汉以来人君凡遇天
 之灾异则必归咎于臣下今宣王遇旱惟归过于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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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视汉之君相去远矣详观此一诗如亲闻宣王自
 责之辞而作诗者可谓能发明宣王之意
 黄日尝论之矣不可掩者一人之诚意不可欺者天
 下之民心此意一诚虽纪纲未及振法度未及修内
 难未及熄外患未及平天下之民已若跻登于熙然
 之境宣王承厉王之烈民劳诸诗既作天下被乱极
 矣望治之情不啻饥之念食渴之念饮也宣王践祚
 未见其有大设施以慰民望而天下喜治之情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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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遇灾之日何宣王先得此于民心而民心信宣王
 之决哉盖内志既立其诚心实意随遇而显所谓遇
 灾修行者固非饰非干誉奉行故事者比也观其祀
 神祷旱罪已矜民救荒薄奉虽后世人君所未尝无
 而其诚意有出于形迹之外者非可以事为论也兹
 天下所以喜其王化复行而仍叔所以美之也不然
 移民移粟非不勤也而民不加多是诚可见天下之
 不可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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崧高尹吉甫美宣王也天下复平能建国亲诸侯褒赏
申伯焉
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
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亹亹申伯王缵之事于邑
于谢南国是式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登是南邦世执
其功王命申伯式是南邦因是谢人以作尔庸王命召
伯彻申伯土田王命傅御迁其私人申伯之功召伯是
营有俶其城寝庙既成既成藐藐王锡申伯四牡蹻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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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膺濯濯王遣申伯路车乘马我图尔居莫如南土锡
尔介圭以作尔宝往近王舅南土是保申伯信迈王饯
于郿申伯还南谢于诚归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疆以峙
其粻式遄其行申伯番番既入于谢徒御啴啴周邦咸
喜戎有良翰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申伯之德
柔惠且直揉此万邦闻于四国吉甫作诵其诗孔硕其
风肆好以赠申伯
 李曰尹吉甫即六月之诗所谓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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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也杨子云曰正考甫尝睎尹吉甫矣公子奚斯尝
 睎正考甫矣公子奚斯之所以睎正考甫者以得商
 颂十二篇也正考甫所以睎尹吉甫者以其作崧高
 烝民韩奕之诗也烝民之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尹
 吉甫者可谓知道矣烝民之诗四句孔子便以为知
 道则此三篇之文学者不可不念也崧高之诗言宣
 王复兴文武之业故天下复平遂建国亲诸侯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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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褒赏申伯之功也王氏曰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彻
 其土田营其城邑寝庙及申伯入谢则周邦咸喜戎
 有良翰此之谓能建国王命傅御迁其私人锡之以
 四牡蹻蹻钩膺濯濯遣之以路车乘马告之以我图
 尔居莫如南土又锡之以介圭以作尔宝又饯于郿
 且命召伯以峙其粻以遄其行此之谓能亲诸侯易
 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盖既立万国
 又在乎有以亲之今宣王能建国亲诸侯以褒赏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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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之功此崧高所以美之也崧高维岳毛氏以崧为
 高貌山大而高曰崧岳四岳也东曰岱山南曰衡山
 西曰华山北曰恒山毛氏以为高貌山大而高曰崧
 者盖据尔雅之说也郭璞注尔雅曰今中岳崧高山
 盖依此名是也释者又曰泰山为东岳华山为西岳
 衡山为南岳恒山为北岳崧高为中岳则是又以崧
 高为中岳之山许慎说文又以为崧与从山从高之
 字通用岂诗所谓崧高者但指中岳乎曰非也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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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山大而高曰崧则知是凡大而高者皆可名之曰
 崧非专指中岳也后世以崧高为中岳者但见诗中
 有此文遂指以为中岳观此诗所言申甫之事则是
 申甫乃四岳之后也既是四岳之后安得专指为中
 岳邪郭璞注云今中岳崧高山盖依此名其意可见
 帝尧之时姜氏掌四岳之祀率诸侯之职维称神灵
 之意故岳神佑而生甫及申按史记言太公望其先
 祖掌四岳佐禹有功虞夏之际或封于吕或封之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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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语曰齐许申吕皆姜姓也至于甫侯即穆王时训
 夏赎刑者是也盖共出于四岳之后故连言之言崧
 高之山其大极矣在穆王之时则生甫侯在宣王时
 则生申伯是二人者皆为周室之屏翰四国则皆赖
 之为蕃卫四方又赖之以宣布恩泽王氏曰蕃言捍
 蔽宣言敷播捍蔽则宜有界域故言四国敷播则宜
 无此疆彼界故言四方皆强生分别也亹亹申伯亹
 亹勉也言申伯勉勉而王缵继之以事则知申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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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也北门之大夫曰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是亦
 王缵之事也然北门大夫之勤劳不免终窭且贫则
 卫之不知其贤也今申伯之亹亹王缵之以事则是
 既知其贤而又于邑于谢此所以为褒赏申伯也言
 此改邑于谢地而为南方之法式郑氏曰改大其邑
 使为侯伯意或然也按史记周本纪云申侯与西戎
 共攻幽王则是申者乃侯爵也以其为方伯故谓申
 伯亦犹召公称公而谓之召伯者以其为方伯也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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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既旧有申国矣复邑于谢以见改邑于谢所以酬
 其功也国语云谢西之九州何如注云谢申伯之国
 也今在南阳苏氏云南阳有申城申伯国也王命召
 伯定功作所居之处登升其功使世世子孙传其社
 稷申伯之国必命召伯者欲以尊大申伯也王命申
 伯此章又言王所以告申伯封建之意言我之所以
 命尔为式于南国者因是谢邑之人而作尔土功也
 又命召伯定其土田之税彻什一之法也公刘迁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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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豳邑而彻田为粮今申伯之改邑乎谢亦必彻其土
 田盖迁其地者必先定其井牧均其税赋王又命傅
 御之臣傅御者贰王治事之臣也迁申伯之私人往
 于谢邑私人者申伯之家臣也申伯之功言城谢之
 事乃召伯所营其所营之地则始作其城既作其城
 又作其寝庙寝庙既成则其形藐藐然而美也观诗
 曰肃肃谢功召伯成之召伯其于营城邑之事为可
 嘉矣王氏云所以命召伯者亦以能治其土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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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王赐申伯而遣之行则四牡蹻蹻然而壮钩膺又
 濯濯然而光明钩者马娄颔之钩膺者马之膺前有
 饰即周官所谓樊缨也按周官巾车金辂钩樊缨九
 就同姓以封申伯异姓而乃以此锡之者孔氏云以
 其命为侯伯故得车如上公也王遣申伯既锡申伯
 以四牡钩膺今又遣之而有大路之车乘驷之马则
 其礼可谓有加而无己也且又告之曰我图谋尔之
 居莫如谢邑之最善又赐之以大圭以为尔之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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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氏曰圭长尺二寸谓之介故以为宝赐之以介圭
 所谓赐之以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以为鲁国之
 宝也自古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故其建国多锡之以
 宝玉近己也往己王舅其保安南土乎申伯信迈言
 申伯信行矣于是王饯送于郿地申伯还于南则诚
 归于谢王氏曰王之数留疑于行不果也此说是也
 行之不果者谓今之行迈则是信迈也今之归则是
 诚归也又告之以召伯彻土田之时所至峙其粮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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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速申伯之行也则知王之为申伯谋者至矣尽
 矣不可以有加矣申伯番番番番有功也言申伯既
 入于谢邑则徒行者御车者皆啴啴然莫不欣喜说
 文啴啴一曰喜也遍国之人莫不喜曰女有良翰矣
 申伯为四国之蕃故其所至之国莫不喜其有良翰
 也申伯之德不亦显乎此乃王之元舅也文武皆备
 而可以为表式文武吉甫万邦为宪以见宣王之时
 其人才皆文武之全也申伯之德又柔惠而且直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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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而不直则儒直而不惠则讦书曰直而温盖温多
 失之不直惟直而且温然后为全德申伯既有文武
 之全才今又柔惠且直此以见德之全尽也揉服此
 万邦其声闻达于四方吉甫作诗诵之其为诗甚美
 其风味又极其好以赠申伯矣夫所谓其诗孔硕者
 非谓作诗之美以其所陈之辞甚美也以赠申伯者
 以其辞之甚美若非申伯不足以当此也王氏曰吉
 甫作此诗以赠申伯而序以为美宣王宣王之美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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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乎在盖唐史臣尝赞裴度曰非度破贼之难也任
 度之为难也申伯信贤矣任申伯者岂不贤乎
 黄曰建国封侯褒德赏功兹乃有周之家法帝王之
 常典春秋常事不书夫何诗人区区以是为宣王美
 也大抵名生于不足誉起于绝无自文武成康之纪
 纲文章荡坏于厉王之手蓼萧湛露彤弓废熄而不
 用封建褒赏之政不行久矣宣王中兴举而用之宜
 君子所以不能忘情是以宣王诸诗序者多加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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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一字则皆是意耳虽然此诗之作美申伯而已曷
 为以美宣王也盖申伯有德宣王建之美申伯亦所
 以美宣王故为宣王诗也吁为是说者恐未足以尽
 诗人之意人之常情意得志满之时易以自骄除患
 享利之日易以忘人苟操是心则乱阶基矣句践之
 于范蠡德宗之于陆贽岂能于天下复平之后行封
 赏哉宣王不忘前日排患之心所以建贤者与之共
 守兹宣王所以益贤也兹又诗人之深意也夫申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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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皆宣王时贤诸侯甫虽不见于经以文考之盖当
 如此郑氏乃远取训夏赎刑之甫侯恐非也至于维
 岳降神此乃诗人之辞以见上天兴周之意不必泥
 其有无也馀章皆褒赏意不解
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
 李曰孔氏曰崧高之诗皆褒赏申伯指斥其人此不
 言任用山甫者以见王之所使任者非独一人故言
 贤能以广之韩奕之序不言锡命韩侯理亦然也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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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之说大抵流入于凿通诗者以意逆之故能兴于
 诗比较前后轻重没世穷生不免为腐儒也
 黄日观烝民之诗美仲山甫之贤序诗者宜曰美仲
 山甫也而乃曰美宣王何哉窃尝论之二老之归岂
 维文王之善养老也棫朴之盛岂维文王之能官人
 邪天下非患乎无贤而患乎弃贤虽春秋战国之际
 而犹有贤人君子隐乎其间惟人君所用者非贤而
 贤者之功业遂不见于世唐天宝之末有一颜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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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明皇初不之识也然则仲山甫虽贤非宣王能用
 之虽百山甫犹无山甫故诗美仲山甫而序言美宣
 王吾益叹作序者之深于诗也岂后世泥章句学者
 之所可及哉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李曰孟子曰天之生此民也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
 故好是懿德孟子解诗于天生烝民有物有则但加
 一必字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但加一故字而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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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明孟子说诗所谓不费辞矣尝闻前辈读诗但以
 诗之本文改一二字而使学者自晓今日与诸君言
 无乃譊譊乎杨龟山曰近取诸身百骸九窍达之于
 君臣父子夫妇朋友长幼无非物也而各有则视听
 言动必由礼焉此一身之则也为人君者止于仁为
 人臣者止于敬为人子者止于孝为人父者止于慈
 此君臣父子之则也朋友有信夫妇有别长幼有序
 此朋友夫妇长幼之则也龟山之言不亦明乎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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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此民有物必有则天理之常也民之秉彝不失其
 常道故好是懿德所谓贤者能勿丧尔也
 黄曰责人之辞严颂人之辞侈今尹吉甫之美山甫
 也未言山甫之为贤为能而乃先言烝民之有物有
 则学者于此尤当深致思也详味此数句其意深其
 旨微愚于此非特知山甫之贤亦知吉甫之不可及
 也孟子曰形色天性也人之一身形色具存形色之
 中天性不外此物则之说也凡厥有生耳目心志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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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固有此谓有物视听言动皆必有司循而行之无
 非天理故曰有则故孟子曰天之生此民也有物必
 有则必之一字物则之说昭然矣人具形色之用而
 不循形色之天失其常心而贼其天性故有生之初
 具物则者均有生之后好懿德者鲜盖放僻邪侈者
 皆无常心之民而贤者所以异于众人者以其能勿
 丧耳故孟子曰民之秉彝故好是懿德故之一字好
 德之说昭然矣前辈谓孟子论诗止于本文上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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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义理自分明信乎孟子之二字足以尽诗人之四
 句也噫尹吉甫之美仲山甫而先及此者以见山甫
 之出乎类拔乎萃也曰好是懿德云者非于物则之
 外有所谓懿也学者当会此理于吾心
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
 李曰天监有周言天之视有周之德昭明于下用保
 兹天子而生仲山甫仲山甫之为人盖有德之人也
 夫天之祐有周乃生此仲山甫者盖天祐人君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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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生贤佐而为人君之佐助也国之祥瑞如芝草之
 类皆不足以为祥瑞而国之生贤乃国之大祥瑞也
 宣王之时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天监有周生仲山甫
 则知岳之降神天之生山甫其为祥瑞也大矣仲舒
 曰宣王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
 作是诗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颂至今不绝盖
 谓此也
 黄曰自前章言天之生民均具物则不为尧有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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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桀亡至于贤者之所以异于人者则在于秉彝之复
 非天之降材尔殊也今日天监有周而生山甫然则
 天之生山甫也其亦有以异于烝民之生而非人之
 所可及乎盖贤之所以为贤固由于秉彝之复然天
 之生贤也亦岂苟云乎哉申伯自岳降傅说为列星
 故爱人君者天心也则贤佐之生亦天心也周家之
 泽未泯而上天之心未忘其默相于我周家阴骘于
 我下民而为之生仲山甫焉保兹天子生仲山甫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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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意也任贤使能周室中兴宣王所以承天意也仲
 舒曰宣王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上天祐之
 为生贤佐后世称颂至今不绝仲舒之言其此诗之
 證欤噫天为君而生贤君奉天而用贤有贤而不能
 用与用之而非贤是皆违天意者也违天意而能治
 天下吾未之见也
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
 李曰仲山甫之德此一章则总言山甫之德也其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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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嘉美而可为法则也下文曰令仪令色小心翼翼
 则其柔和嘉美又可见矣其容仪颜色无不令善而
 其心翼翼而恭敬或内或外无不尽善此山甫所以
 为山甫也曾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
 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仲山
 甫之有令仪则所谓动容貌者也有令色则所谓正
 颜色者也
 黄曰刚毅木讷近仁巧言令色鲜仁刚毅木讷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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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行是仁之资也故曰近仁巧言令色彼将以济其
 不仁耳故曰鲜矣仁今诗之称山甫曰柔曰嘉曰令
 色柔嘉非刚毅令色非至仁诗人何取于此哉孔子
 曰色厉而内荏其犹穿窬之盗与曰犹穿窬云者言
 其无诸中而伪诸外也诗人称山甫之柔嘉必曰维
 则称山甫之令色必曰小心翼翼柔嘉本于天性而
 令色发于诚心此有诸中形诸外者也遐想山甫之
 为人粹然其和翼然其恭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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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涵养之所充至诚之所𤼵见者固如此也故尝谓
 令仪令色有如山甫而圣人乃断然曰非仁者盖虑
 夫色厉而内荏者之误天下后世也前辈尝云周公
 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时身便死一
 生真伪有谁知吁此知人所以难而吾夫子所以严
 巧言令色之戒欤
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
 李曰其为人也又式古人之典训故能威仪是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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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是力故能天子是若盖能法古人之典训则其修
 身者必能威仪是力能修于己者既尽矣则推之以
 事君者必能天子是若天子是若则以明其教令而
 使布施于外此以见天子是若也孔子曰色厉而内
 荏其犹穿窬之盗与自小人观之非无令仪也非无
 令色也无诸内而强于外故见于外者虽曰颜色之
 美而其心不然矣此所谓穿窬之盗巧言令色鲜矣
 仁也山甫外则有令仪令色内则小心翼翼表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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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此其所以为贤也
 黄曰伊川尝云仲尼元气也颜子景星庆云也孟子
 有泰山岩岩气象张子韶谓伊川之学自践履中入
 故能深识圣贤气象如此愚尝因前辈之馀论而得
 君子小人之气象窃妄为之说曰君子气象如春生
 小人气象如秋杀尝读书见皋陶稷契伊尹周公之
 徒其气象粹然如春风和气中至读战国策及诸史
 傅见苏秦张仪商鞅李斯之徒其气象变诈暴戾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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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观之如在秋霜中吁君子小人之气象信乎不可
 诬也烝民之诗形容仲山甫之为人其言详其喻广
 愚读此诗四句见山甫之气象粹然其和翼然其恭
 真皋陶稷契伊尹周公之徒也自古训是式一句观
 之可以想仲山甫无一豪自用之心凡云为设施之
 际必则古昔称先王其与好自用自专者大异矣以
 是而致君必能格人君之非心以是而为民必能道
 人君之德意其若天子敷明命自其至诚之心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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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虽然世固有学古而昧今通古训而不通世务者
 而曰吾惟古训是式也世又有饰恶以逢其君残民
 以奉其君者而曰吾惟天子是若也诗人称仲山甫
 以古训是式天子是若而终之曰明命使赋吾见其
 学古而不至于泥古顺君而不至于逢君此非其涵
 养之所充至诚之所至者能如是乎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缵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纳王命
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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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曰王命仲山甫宣王以山甫之贤又告之曰我以
 汝为百官之长而继汝之祖考而保我王躬观此则
 知山甫之祖考常居是官矣为山甫者乃世其家也
 仲山甫出纳王命为王喉舌凡王之所言者出而宣
 之所为者纳而白之惟能为王之喉舌故其政教发
 于四方而四方皆应之也𤼵者应也出其言善则千
 里之外应之山甫为王喉舌而赋政于外四方其有
 不应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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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曰天子之职论一相宰相之职统百官相贤邪则
 百官有司皆得其人相非其人百官有司将何取则
 哉舜不相禹而相驩兜吾恐有鲧之徒相与都俞于
 虞朝成王不相周公而相管蔡吾恐武庚之徒相与
 扳援于周行治乱之机甚可畏也惟舜相禹以为百
 辟之式故九官济济以相逊惟成王相周公以为百
 辟之式故多士济济而秉德吁其可忽哉窃尝观宣
 王承厉王板荡之后一时贤者能者毕立于朝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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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文武之吉甫孝友之张仲式南国则有申伯奄北
 国则有韩侯平淮夷则有召虎是何得人之盛如此
 哉非宣王能尽得天下之贤而用之盖得仲山甫以
 为百辟之式焉尔继之曰缵戎祖考云者言其先祖
 父皆有大功于前圣今尔其可不思所以继之乎此
 宣王命之之意也窃尝因此而论之立贤无方固不
 可以阀阅论人然贤者之后其子孙尤多贤者其后
 可不思继祖考哉鲁侯之贤周公之孙也召虎之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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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公之孙也故宣王命韩侯曰缵戎祖考命山甫曰
 缵戎祖考皆以其祖父之功而望之也继之曰王躬
 是保盖使之以其孝于祖父者而忠于其君又继之
 曰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盖使之
 以其忠于君者而推是意以及于民喉舌云者欲其
 宣人君之命于天下也自其辅翼于君佐佑于民而
 言之则谓之股肱自其出纳王命而言之则谓之喉
 舌惟其当出纳之职而能任顺民之责故敷于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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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方应之非如后世之所谓徒挂墙壁而已吁内有
 以辅其君外有以惠于民想其在朝廷则有以得君
 之心在邦国则足以得民之心远之则有望近之则
 不厌如周公所谓东方之人欲其留西方之人欲其
 归吁贤哉
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
 李曰肃肃王命王之命肃肃然而严仲山甫将而行
 之诸侯之有贤否者山甫则辨而明之言山甫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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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于诸侯之国诸侯之贤者则知其贤诸侯之不贤
 者则知其不贤如是则可以将王命不然则徒以虚
 文挂墙壁而已何所补哉
 黄曰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说者皆曰仲山甫将命
 于外诸侯之或贤或否皆能察之如所谓旌别淑慝
 是也愚窃以为不然夫人臣不难于能奉君之命而
 难于尽爱君之实王命之严吾能将而行之然知有
 君命而不知有民情国家之利害有所不知生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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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戚有所不察岂吾所谓爱君之实乎固不可如后
 世之奉使者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便
 行驱迫邮傅折辱守宰公私烦扰民不聊生如此而
 曰吾能将天子之命也岂足道哉仲山甫能以王命
 而宣于外而能以民情而告于君王命之肃仲山甫
 既能将之矣至于民情之违顺仲山甫又能明之以
 见其推爱君之心以爱民而非阿顺以媚其君也此
 愚之臆说未必果诗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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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李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则内以保其身也夙夜
 匪解以事一人此则外以致其君也宣王之命山甫
 缵戎祖考王躬是保惟其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则可
 以见其保王躬矣夫惟明哲保身而不能保其君则
 是阿谀谄媚之人矣苟能保其君而不能保其身则
 又非远祸之道也说者乃以谓宣王拨乱之君山甫
 乃中兴之臣千载一遇宜其密勿而无间也明哲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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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之道又何足言且以高祖之于萧何犹有械系之
 辱光武之于邓禹犹有褫龙章之辱是二者非不千
 载一遇而犹不免于此然后知人臣明哲保身之难
 也
 黄曰此一章说者类曰明哲保身君子全身远害之
 道也昔楚元王为穆生设醴后王戊忘设焉穆生曰
 可以逝矣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此明哲保身之君
 子也是故以萧何之功而不免械系之辱以韩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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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而不免钟室之诛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诮皆为
 不能明哲保身之戒愚窃以为不然夫魏郑公愿为
 良臣不愿为忠臣良与忠不可分而言也然而臣子
 之心安可求忠之名于天下后世邪吾有忠之名则
 天下后世得以议吾君故凡以龙逄比干自期者非
 人臣之得已也然则立人之朝必以明哲保身之说
 自期其心将曰吾君非尧舜也非禹汤文武也全身
 远害之道不可不知也推是心以往则谄媚求容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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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不至知为身虑而不知为国虑此岂仁人君子之
 用心邪况以宣王之明君仲山甫之贤臣其君臣之
 相得当密勿而无閒明哲保身之道又何足言而诗
 人又何屑屑以是而美之也昔皋陶以智为帝陈谟
 箕子以智为武王陈洪范夫知人安民之书彝伦攸
 叙之书皆天下之常理而必以智称何邪孟子曰所
 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今诗人称仲山甫之既明且哲
 而特曰以保其身盖修身谨行而俾无一豪玷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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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知之大也斯言之玷非所以保其身也仰愧俯怍
 非所以保其身也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
 恶故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
 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所谓明哲保身如
 此而已推此心以事君则必为事君之小心故夙夜
 匪解以事一人愚尝观诗人之称仲山甫既曰以保
 其身又曰王躬是保吁能保其身又能保其君此孟
 子所谓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者也如今全身远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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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说则岂足以知王躬之是保哉愚故详为之辨
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
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彊禦
 李曰人亦有言柔懦者则茹而食之刚强者则吐而
 出之维仲山甫虽柔者不茹而食虽刚者不吐而出
 惟其柔而不茹故能不侮矜寡惟其刚而不吐故能
 不畏彊禦书曰无虐茕独而畏高明茕独者人之所
 易侮也故其势日以弱高明者人之所甚惮也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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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势日以恣仲山甫之于寡弱则以为最可矜故从而
 恤之使各得其所至于人之所甚惮者则不畏之使
 之有所惩夫常人之所谓刚者但施于茕独之人而
 已所谓柔者但施于高明之人而已山甫之刚柔与
 常人异此刚柔所以得中也
 黄曰此一章说者类曰柔亦不茹不侮矜寡之喻也
 刚亦不吐不畏彊禦之说也愚之说则曰柔亦不茹
 所以不畏彊禦也刚亦不吐所以不侮矜寡也盖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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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刚柔者仲山甫一身之刚柔非天下刚柔之人
 凡物之性有失之过柔者有失之过刚者杞柳之可
 以为杯棬此柔之可茹者也金石之不可得而食此
 刚之可吐者也是皆刚柔之偏也仲山甫之柔不至
 于可茹则柔非懦也刚而不至于可吐则刚而非暴
 也至宽而有所谓至严至察而有所谓至容温而厉
 威而不猛此中和之德也全中和之德于一身散中
 和之用于天下推吾不茹之柔则柔之中有不可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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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存彊禦者吾奚畏推吾不吐之刚则刚之中有至
 不忍者存矜寡者吾奚侮盖矜寡者吾所当恤而彊
 禦者吾之所当治如洪范所谓彊弗友刚克燮友柔
 克是也窃尝论之天下之困穷艰苦者莫甚于矜寡
 之民而肆毒于田野横行于州闾者皆彊禦之徙也
 尧之所谓不虐无告不废困穷而文王之发政施仁
 亦曰必先斯四者古人之治其于矜寡之穷民尤所
 尽心焉故书曰无虐茕独而畏高明盖茕独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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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忽而高明者人情之所惮也嗟夫矜寡之民其
 势固弱矣强胥猾吏又从而重扰之则其弱甚矣上
 之人苟从而抑之侮之则彼将何所告邪是以后世
 之民其彊禦者日以纵而矜寡者日以甚豪民猾吏
 肆其奸横而莫敢谁何使夫细民战战兢兢而犹惧
 不免于罪吁安得如仲山甫之贤者以治民邪天生
 山甫以兴周之治宣王用山甫以福周之民吁周之
 民一何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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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亦有言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维仲山甫
举之爱莫助之
 李曰人亦有言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欲与仪匹
 共图之然独山甫能举而行之惜乎莫有能助之也
 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则为无力人矣今曰举
 百钧则为有力人矣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乌获而
 已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弗为耳况德轻如鸿毛岂
 有不能举之哉但人不举之耳山甫能不以世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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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忽而忽之故能举如毛之德也然观宣王之时其
 贤臣非不多也而山甫乃能独举如毛之德是当时
 惟山甫一人而已自山甫之外无有能举之者此盖
 诗人甚言山甫之贤故曰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
 仪图之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如所谓周馀黎民
 靡有孑遗岂周真无遗民哉维仲山甫一人举之岂
 山甫之外果无一人能举之哉当以意逆志然后为
 得也王氏曰是时吉甫张仲申伯之徒皆见于诗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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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爱莫助之则以方宣王莫不好德贤臣众多之时
 为莫助耳此所谓痴人前说梦也
 黄曰尝观孟子之告齐王今有人力足以举百钧而
 不足以举一羽既而又言一羽不举为不用力焉吁
 孟子者可谓巧于喻其君矣今观尹吉甫之美山甫
 也亦何其巧于形容欤德輶如毛至轻而易举也而
 民鲜有能举之者拟之于其伦度之于其众然后知
 能举者惟仲山甫一人而已夫德之轻喻于鸿毛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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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举而民鲜克举之则又似于难举夫人岂以不胜
 为患哉患不为耳天下之事惟不忽于小故能成其
 大卷石之积可以至于华岳撮土之多可以极于持
 载舜之为舜固不可及也而闻一善言见一善行则
 若决江河莫之能禦夫一言行之善德之至微也而
 舜有不能自已者是以中庸称舜之大智而必曰好
 察迩言夫迩言者常人之所甚忽也而舜必察之兹
 舜之所以为大也是故细行之不矜则大德之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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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善之不为则众美之销也忽乎其小者则安能成
 其大者哉如毛之德非不易举而民不能举之其患
 盖生于有所忽也仲山甫维不忽人之所共忽故能
 举人之所不能举此尹吉甫所以工其辞以形容之
 欤继之曰爱莫助之此诗人自言之辞也说者谓诗
 人言仲山甫之贤如此惜乎莫有能助之者此其说
 为不通愚以为人情之于人既爱之则必有以助之
 故助其所不足以成其所至足此所以见其爱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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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也诗人言仲山甫之贤能举人之所不能举则其
 德无所不足矣无所不足何助之有故吾于仲山甫
 惟能爱之而莫能助之非必助之难虽欲助之而莫
 容助也夫助者生于有所不足彼善战而吾济之以
 文彼善谏而吾济之以直此有待于助者也孔子作
 春秋游夏不能措一辞此不容于助者也知此则知
 爱莫助之之说
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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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曰衮职人君也人君之衣衮冕故言人君也言君
 之有过维仲山甫能补之苏黄门曰有过天下莫敢
 言山甫独能补之此以见山甫能举德也
 黄曰此二句盖得微而显隐而彰之义夫兖冕天子
 之服也此章但言宣王有过维山甫能补之然不曰
 宣王而曰衮职此微辞也盖證父之过不足以为直
 扬君之过不足以为忠美山甫之贤而斥宣王之有
 过吾于诗人奚取哉此尹吉甫所以微其辞于衮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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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隐其意于有阙之言也呜呼仲山甫者盖孟子所
 谓能格君心之非者也人臣之事君当有以格其心
 术之微人君苟有一念之过吾当有以正之于未萌
 以全于无过之地不待其过之已彰而后言之也故
 曰维仲山甫补之补之云者补其阙而使之无阙也
 易曰无咎者善补过也夫无咎者无所过失之谓也
 既曰无过而又曰善补过岂非善补乃所以无过欤
 此仲山甫之所以为仲山甫而孟子所谓格君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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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者也宣王之时在朝之贤臣非不多而能格君心
 之非者维仲山甫一人而已想其庭燎之箴已谆谆
 于宣王方勤之时鹤鸣之诲尤致意于任贤使能之
 际呜呼当其未有之时而已思以箴之诲之此所以
 能补其阙而使之无阙也为人臣者如仲山甫可以
 无愧
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征夫捷捷每怀靡及四牡彭彭
八鸾锵锵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四牡骙骙八鸾喈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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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
 李曰仲山甫出祖言仲山甫受王命将欲适齐出于
 国门而为祖道之祭故其所乘之马则业业然而高
 大所从之征夫则捷捷然而敏速既有业业之四牡
 又有捷捷之征夫宜其不以不及于事为忧山甫之
 心犹恐无所及于事山甫之为国可知矣山甫徂齐
 如此足以知其奉使以将王命其所以尽心者未尝
 不尽其忠也山甫既行而四牡彭彭然而行八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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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又锵锵然而鸣所以为此行乃王命山甫往筑城
 于东方之国也山甫往城彼东方其所乘之马又骙
 骙然而壮健八鸾之声又喈喈然而和鸣山甫乘此
 马而徂齐而周人则欲其速归也昔周公之居东东
 方之人则欲其留西方之人则欲其归今山甫之徂
 齐而周人则欲其速归其亦庶几于周公矣
 黄曰礼以义起诗以情起礼之详于义物者辨其名
 诗之详于义物者寓其意故其乐是人之贤也则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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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称其车马之盛衣服之美重复而不厌今观诗人
 之称山甫既曰四牡业业征夫捷捷又曰四牡彭彭
 八鸾锵锵又曰四牡骙骙八鸾喈喈一意而三及之
 一辞而三叹之夫岂有异义盖曰仲山甫之适齐也
 将行而为祖道之祭其四牡之马如是其盛征夫之
 众如是其敏八鸾之声如是其和则仲山甫之所以
 为山甫者可知矣虽然是亦未足以形容山甫之贤
 而诗人之意亦不止于是也愚谓先一章之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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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四牡征夫而在于每怀靡及之一句其次章之意
 不在于四牡彭彭八鸾锵锵而在于城彼东方之一
 句末章之意不在于四牡骙骙八鸾喈喈而在于式
 遄其归之一句诸儒讲解徒纷纷于四牡八鸾之说
 彭彭业业锵锵喈喈之辨而诗人之意则反略之焉
 愚故详及之夫每怀靡及云者言仲山甫之贤愈不
 自足也人之常情位高者好自矜德盛者好自大如
 毛之德维仲山甫举之衮职有阙维山甫补之山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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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贤非人之所可及而山甫之心常慊焉若有所不
 及焉则其涵养之所至为何如此诗人之所以乐称
 之而不已也昔文王作皇皇者华之诗以遣使臣而
 切切然为每怀靡及之戒若山甫者非特无愧于宣
 王之责抑亦无愧于遣使之意矣城彼东方云者先
 儒以为筑城于齐以禦东夷此说非也国有人焉则
 金城不足喻人苟贤焉则金城不足比仲山甫之德
 足以蕃宣其国捍芘其民故仲山甫徂齐所以为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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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此诗人所以深美其德之盛也昔文王作出车之
 诗以命南仲而惓惓于城彼朔方之言若仲山甫者
 非特无负于宣王之命而亦无愧于文王命南仲之
 意矣式遄其归云者此又见当时之人其所以爱仲
 山甫者深矣远之有望近之不厌者所以为盛德之
 至也在彼无恶在此无斁者所以为微子之贤也人
 之所为有以得乎人之心而使人皆有爱之不能自
 已之意则其为人也可想而见之仲山甫之将徂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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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人有城彼东方之喜仲山甫之既徂齐而人有式
 遄其归之望是人也居则人爱之去则人思之如周
 公居东而当时之人皆曰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
 悲兮东方之人欲其留西方之人欲其归吁是果何
 以得此于人哉仲山甫之所以为仲山甫者吾于周
 公见之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李曰吉甫作诗而诵之其诗感人之情性和穆如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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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而仲山甫多所思故作此诗以少安其心也穆如
 清风所以慰其心也谢道韫尝谓此四句为最佳不
 可不详味之苏黄门以为山甫之德诗人之言有曰
 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
 此与胡广赵戒何异终则曰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
 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此与汲黯朱
 云何异赵戒胡广则陷于谄汲黯朱云则陷于狂山
 甫之为人内刚外柔非谄非狂所以为王者之佐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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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具备亦如申伯文武之是宪不如是不足为全德
 也
 黄曰古今之作诗未尝自著其名也自言其名者或
 有之未尝自夸其美也如曰是用作歌之类岂自誇
 其名乎如曰家父作颂以究王酗而已岂自誇其美
 乎愚读崧高烝民二诗末章而独有疑焉夫吉甫作
 诗以美申伯至其末章曰吉甫作诵其风肆好诗人
 以美仲山甫至其末章曰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夫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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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其名自誇其美吉甫果何为哉文武吉甫万邦为
 宪吉甫之用心岂若是其浅邪天下之事言者无愧
 则公言之受者无愧则安受之故作诗以美人者其
 言易以誇以仲山甫之贤而吉甫作诗以形容之吉
 甫言之而无过辞山甫当之而无愧色虽暴之天下
 后世有不可得而议者此所以自言而无所隐也六
 月之诗其末章形容吉甫饮御诸友而曰侯谁在矣
 张仲孝友夫明曰张仲孝友云者所以见其一时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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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侪皆当世贤者故此诗明曰吉甫作诵曰仲山甫永
 怀以慰其心其意微矣故详及之
韩奕尹吉甫美宣王也能锡命诸侯
 李曰孔氏云锡谓赐之以物二章是也命谓授之以
 政一章是也是以锡命分为二也观春秋书锡命者
 三皆曰来锡公命不当分为二也此诗言锡命者盖
 宣王锡韩侯以命耳所谓能者盖锡之者非妄予而
 得之者非妄受故谓能锡命诸侯春秋书锡命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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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公元年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文元年天王使毛
 伯来锡公命成八年秋七月天王使召伯来锡公命
 锡之者皆妄予而得之者皆妄受何以为能锡命乎
 黄曰人君之于天下予夺自我赏罚自我锡命诸侯
 人君之职春秋之际王室既微矣庄公元年王使荣
 叔来锡桓公命文公元年天王使毛伯来锡公命成
 公八年秋七月天王使召伯来锡公命当王室衰微
 之际天子拥虚器于上而犹能锡命诸侯今诗独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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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美宣王此而可美则春秋书锡命三亦皆可美邪
 是不然诗人美宣王之锡命而必曰能云者其微意
 有在也春秋之所书者皆讥也讥者何讥其锡之非
 人予之非礼而非所谓能也棫朴之诗曰文王能官
 人也夫人主以官人为能则官人者固人主之职而
 何独于文王称之书曰知人则哲能官人盖惟其有
 知人之明而后官人不失其为能予之者公天下而
 予之受之者公天下而受之予之者无慊受之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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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愧夫是之谓能采菽之刺幽王曰诸侯来朝不能锡
 命以礼幽王非不能锡命也锡命而非礼则犹不能
 锡命也故瞻彼洛矣之诗亦曰思古明王能爵命诸
 侯赏善罚恶焉吁诗人之意亦明矣爵命诸侯人君
 所同也赏非其善罚非其恶则亦何足为人君之能
 事哉韩奕之诗序言宣王能锡命诸侯而其诗乃曰
 王锡韩侯曰韩侯受命盖以其所锡者韩侯非妄锡
 也上之人非妄锡下之人非妄受其曰能也固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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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威烈王二十三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
 诸侯是亦锡命诸侯也而奚独宣王能之此一字之
 旨序诗者之意存
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韩侯受命王亲命之缵
戎祖考无废朕命夙夜匪解虔共尔位朕命不易干不
庭方以佐戎辟四牡奕奕孔脩且张韩侯入觐以其介
圭入觐于王王锡韩侯淑旂绥章簟茀错衡玄衮赤舄
钩膺镂锡鞟鞃浅幭鞗革金厄韩侯出祖出宿于屠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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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饯之清酒百壶其殽维何炰鳖鲜鱼其蓛维何维笋
及蒲其赠维何乘马路车笾豆有且侯氏燕胥韩侯取
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韩侯迎止于蹶之里百两彭彭
八鸾锵锵不显其光诸娣从之祁祁如云韩侯顾之烂
其盈门蹶父孔武靡国不到为韩姞相攸莫如韩乐孔
乐韩土川泽吁吁鲂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
有虎庆既令居韩姞燕誉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
受命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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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实墉实壑实亩实藉献其貔皮赤豹黄罴
 李曰奕奕梁山韩之镇也禹贡治梁及岐今在同州
 彭城县其后属晋春秋时梁山崩乃晋望也尔雅曰
 梁山晋望也孙炎注曰晋国所望祭则是韩灭之后
 故以为晋之望此所谓韩者非韩赵魏之韩乃武王
 之后左氏所谓邘晋应韩也其后为晋所灭焉奕奕
 大也梁山之地其高大如此自洪水既平之后惟禹
 以丘甸之法而为贡赋则禹之功可谓大矣其后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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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能显明其道以继禹之功则韩侯之功亦大矣有
 倬其道言显其道也禹自洪水既平之后九州之地
 无不甸之独曰奕奕梁山维禹甸之者亦如信南山
 信彼南山维禹甸之主南山而言也有倬其道韩侯
 受命亦犹信南山所谓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是也王
 氏则以谓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为一意韩
 侯受命王亲命之缵戎祖考为一意当且从毛郑之
 说夫韩侯受命虔固恭敬尔之位朕命不可改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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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当征不庭之方以佐汝君也宣王命仲山甫曰缵
 戎祖考今命韩侯亦曰缵戎祖考岂宣王之时官人
 以世邪但以山甫之德足以继其祖考韩侯之功亦
 足以继其祖考故宣王命之世其位非是宣王官人
 以世也四牡奕奕上章既言宣王命韩侯为伯矣此
 章则又言宣王所锡之礼尽其厚也四牡之马其形
 甚长而高大韩侯乘之以朝于王既至于京师则进
 其国之所有而入觐于王按觐礼侯氏入门右坐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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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圭四享皆束帛加璧庭实惟国之所有故韩侯献之
 以介圭以其国之所有也郑康成曰黑水西河其进
 璆琳琅玕介圭者韩侯所有也王锡韩侯以旂之善
 者又有大绥以为表章以方文漆簟为车之蔽错置
 文彩为车之衡所以养其目也又锡身之所服以玄
 为衣而画以衮龙足之所履配以赤色之舄钩膺即
 上文钩膺濯濯也马则有金钩之饰其膺又有美饰
 又以镂金加马面之钖鞟革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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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鞟也鞃轼中也以皮革施于轼中以为幭浅虎皮浅
 毛也幭覆其轼鞗皮为辔首之革夫以韩侯入觐尽
 其诸侯述职之道宣王锡之以命又尽乎天子赏功
 之道如春秋书锡命者皆非诸侯亲至京师而天子
 锡之皆其遣使以锡也其遣使以锡之固非礼矣而
 又所锡者皆不当其功何足以为锡命乎王使召伯
 廖赐齐桓公命齐桓公虽曰有功亦未尝朝于京师
 故遣使以锡之也晋文公于践土召王而天王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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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命虽曰朝王亦非朝于京师也惟朝于京师而锡
 之以命然后为得礼之正也韩侯出祖此则言既朝
 于京师而韩侯出京师之门而为祖道之祭及出宿
 于屠而王又使卿士送之以酒百壶其殽则有火熟
 之鳖中脍鲜鱼其菜则有笋蒲而所乘之马则又有
 大路之车笾豆行列且然而甚多凡诸侯之在京师
 者皆来相与燕所以待韩侯也方韩侯之来也王有
 以锡之而锡之如此之厚及其去也又有以饯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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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饯之又如此之厚则宣王之所以待韩侯者可谓至
 矣韩侯取妻此则言韩侯之取妻又有可美之事也
 康成曰汾王厉王也厉王流于彘在汾水之上故时
 人因以号之故诗曰汾王之甥蹶父之子卿士之子
 言其族尊贵也亦犹硕人之诗曰齐侯之子卫侯之
 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皆言族之大也韩侯既亲迎
 于蹶父之里其百两则彭彭其八鸾则锵锵而其礼
 岂不光明乎诸娣从之古者诸侯一娶九女二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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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媵之而其他国诸娣从之祁祁然如云之众多韩
 侯因而观之见其灿烂盈于蹶里之门也鹊巢之诗
 曰之子于归百两御之今韩侯之取妻百两彭彭亦
 如鹊巢所谓百两御之也鹊巢又曰维鹊有巢维鸠
 居之居之者则是诸娣从之也今此诸娣从之烂其
 盈门是亦所谓维鸠居之也然韩侯之取妻未必受
 命之后方可取妻盖诗人言其可美之事故兼言之
 耳蹶父孔武此章则言蹶父为韩侯择对既得韩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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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贤又得韩国之善地也言蹶父之为人甚武健为
 王之使其车辙马迹环辙天下为韩姞相其居莫如
 韩国之最乐者则以川泽则吁吁然而大鲂鱮则甫
 甫然而大麀鹿则噳噳然而至众又有熊罴猫虎此
 言韩国之富饶如此蹶父善韩之地如此故使韩姞
 嫁而居之韩姞则安之而又有誉焉以见韩姞之尽
 其妇道也溥彼韩城此一章大抵言韩侯得贤女为
 助益见其光显也王氏云韩侯取妻何预于王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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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言此盖言汾王之时为诸侯之所卑侮则王甥亦
 安能相攸而择乐国之显君哉虽其辞之多而其实
 曲说也言韩城之大燕安之时众民之所筑完其来
 久矣以韩侯先祖受命为侯伯者则因是百蛮故命
 其祖为侯伯今又命韩侯为侯伯因是追貊其追其
 貊即上文因是百蛮之意统理北方之国因而为伯
 焉观上文言王亲命之缵戎祖考则所谓先祖受命
 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国因以为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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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缵戎祖考也高筑其城浚深其壑亩以定其田藉
 以定其税蛮夷之远则又各献其所有之物貔皮与
 夫赤豹黄罴皆四夷所献之物也说文曰貔豹属出
 于蛮国宣王之时式是南邦则有申伯焉奄受北国
 则有韩侯焉是南方之国以申为侯北方之国以韩
 为侯则方国可谓得人矣韩侯为方伯而使戎狄之
 人献其所有此岂有力以强服之哉其视齐桓公召
 陵之盟晋文公城濮之战不足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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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曰诗人之美是人也或言其事以实之或言其地
 以记之太山鲁之望也故颂鲁者曰太山岩岩鲁邦
 所瞻南山周之原也故歌周王者曰信彼南山维禹
 甸之梁山韩之镇也故美韩侯者曰奕奕梁山维禹
 甸之书言禹治梁及岐春秋时梁山崩则梁山亦天
 下之望山也而其地在于韩今同州彭城县之地也
 诗人言梁山之地奕奕然其大也维禹甸之六十四
 井为甸甸方八里居一成之中成方十里出兵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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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秉以为赋禹之功可谓著矣昔者禹之功著于此今
 也韩侯之功著于此故继之曰有倬其道韩侯受命
 王氏以奕奕梁山维禹甸之有倬其道为一意以韩
 侯受命属下文为一意愚恐不然自王亲命之至于
 此以佐戎辟皆形容宣王命之之辞也宣王之待韩
 侯也至而望韩侯也亦至方其命之也必亲及其责
 之也必详曰王亲命之以见其眷之之深且至也曰
 缵戎祖考无废朕命夙夜匪解虔共尔位言其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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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皆有大功于王室今尔其可不思所以继之乎尔
 欲继乃祖乃父之业当无废朕之命也韩侯而闻斯
 言固当不忘其祖尤当不忘其君其敢有自怠自忽
 之心哉尽乃心勤乃职韩侯之所当然也苟有一豪
 自怠自忽之心非惟有负于其君亦有戾于乃祖乃
 父矣继之曰朕命不易干不庭方以佐戎辟噫王之
 命韩侯也示之以不贰之心而勉其不己之意盖君
 之于臣任之不专信之不笃则彼亦将苟且以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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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禄保位以自全孰肯以爱君忧国为心哉宣王之
 命韩侯以为朕之命既不易矣乃当尽乃心勉乃力
 四方之有不顺轨者尔当正之以佐尔君也吁以宣
 王之明以韩侯之贤其君臣之情相得而无间周道
 粲然复兴盖有自来矣故曰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
 
 
 毛诗集解卷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