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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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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毛诗集解卷二十六  宋 李樗黄櫄 撰
(音/六)(五何/反)刺幽王也民人劳苦孝子不得终养尔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
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
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音/户)无母何恃出则衔恤
入则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
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南山烈烈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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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发民莫不榖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
榖我独不卒
 李曰此言幽王之世天下之人苦于征役孝子不得
 以终身养尔郑氏曰不得终养者二亲病亡之时时
 在征役之所不得见也欧氏以为滞泥之甚矣然观
 此诗之言出则衔恤入则靡至则是言孝子行役而
 丧亲之所作也蓼长大貌犹所谓蓼彼萧斯也郑氏
 曰莪已蓼蓼长大我视之以为非莪反谓之蒿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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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忧思在征役中心不精识其事王氏亦同此说欧
 氏则破之以谓以文害辞故其辞以谓民人苦于劳
 役不得终养于父母见彼蓼蓼然长大者非莪即蒿
 彼草木之微者其茂盛如此由天地生育之功也思
 我之生也父母养育我亦劬劳矣而我不得终养以
 报之也其说比于郑氏为优然不如苏氏之说莪萝
 蒿也莪萝可食而蒿不可食采莪者将以食之譬如
 生子者将赖其养也幽王之世孝子行役而遭丧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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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父母生己之劳而终不得养如采莪者之得蒿也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言父母之生我亦劬劳矣今乃
 不得养其父母此所以可哀也凯风之诗以凯风喻
 父母以棘心喻其子棘心难长之木也而凯风吹之
 而至于夭夭亦可谓劬劳矣父母之于我如此今我
 殊无以报之其心如何哉蔚牡菣也此章亦是上意
 罍尔雅曰小罍谓之坎注曰罍形似壶大者受一斛
 盖瓶小而罍大也罄尽也郑氏以谓刺王不使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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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众恤寡其说不类王氏皆以瓶喻民罍喻王瓶罄
 则为王之耻鲜毛氏以为寡郑氏遂笺之以谓供养
 日少王氏亦以为其祸己炽则民鲜矣故谓之鲜民
 皆不如苏氏以鲜为善言民以初生为善今也孝子
 行役而不得以终养父母是不如死之久矣北山之
 诗曰鲜我方将亦是善也善者盖善生恶死人之常
 情矣旧时以生为善今既如此不如死矣衔恤忧也
 言无父何所怙乎无母何所恃乎其出则抱忧思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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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其入也则不见父母如无所至此以伤痛之甚也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此以见父母之恩大也父兮则
 生我母兮则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此皆重复言
 其生育之恩以见其恩之厚也顾我复我言其周旋
 反复于我其恩如此出入又腹我腹怀抱也言受其
 恩如此我欲报之当何如哉故其心之欲与天无极
 也郑氏曰我欲报父母是德昊天乎我心无极非也
 南山烈烈然寒飘风𤼵𤼵然而疾皆以兴王之虐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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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亦是此意郑氏曰民之自苦见役视南山则烈
 烈然飘风发发然而寒且疾也此非诗人之旨律律
 犹烈烈也弗弗犹发发也民莫不得以相养而我独
 何害而遭此又不得以终养也故曰民莫不榖我独
 何害我独不卒晋王裒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受业者亦废蓼蓼者莪之篇
 盖此诗辞哀而切读之易使人感动正如凯风之诗
 述父母劬劳之志亦无不切不读此诗无以见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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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志孟东野之诗以其草比其子以阳春比父母寸
 草不足以报阳春之德盖本诸此推父母之劬劳如
 此故其子欲报其德其心无有穷己也尝考于诗凯
 风之诗惟欲其父母能安其室之诗也小弁之诗太
 子见弃之诗也蓼莪孝子不得终养之诗也惟其父
 母不能安其室故其心思有以教之惟其不得终养
 父母故其哀慕如此向使不困行役不见弃于父母
 与夫父母能安其室则其欢欣之情可见矣读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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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此类求之人惟不得事其父母所以哀慕不已读
 是诗亦可以兴发矣
大东刺乱也东国困于役而伤于财谭(徒南/反)大夫作是
诗以告病焉
有饛(音/蒙)(音/鬼)(音/孙)有救(音/蚪)棘七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
子所履小人所视眷(音/卷)言顾之潸(所奸/反)焉出涕(音/体)小东
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
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有洌氿泉无浸穫薪契契寤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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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我惮人薪是穫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东
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
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鞙鞙佩
璲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
有长庚有救天毕载施之行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
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
西柄之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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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曰此诗言东方之国偏困于赋役民财殚竭故谭
 国大夫作诗以告病焉谭国在王室之东春秋书齐
 师灭谭杜元凯注曰在济南平陵县西南饛满簋貌
 飧熟食救长貌下章有救天毕亦是此意棘匕以棘
 木为之匕所以载鼎实也有饛簋飧有救棘匕郑氏
 以此二句为喻古者天子施予之恩于天下厚王氏
 亦曰周之盛时馈诸侯之宾客以飧而饛其簋又有
 救然之棘匕以载鼎实则其盛馈可知矣言其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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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厚如此然不如欧氏以为足于丰饶之辞盖当幽
 王之时东方之国赋役烦重民财困竭故思先王之
 时诸侯富饶其簋之飧饛然而满其鼎之匕救然而
 长盖其时周之所取于诸侯者其平如砥石之平其
 直如矢之直君子之人则履而行之小人则瞻而视
 之君子小人盖指当时在位在下也正如论语所称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君子有勇而
 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其曰君子小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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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是分别贵贱上下之称也惟君子履此道而行小
 人瞻而视之今乃不然故我从今反而顾之则潸然
 出涕伤今之不如古也小东大东杼柚其空此章言
 东方之赋重至无小无大皆取于东使我杼柚其空
 其势困乏则以纠纠然之葛屦履霜而行其公子则
 佻佻独行至于周之行列皆是餫送而去或往或来
 不胜其劳此我心所以疾病也郑氏曰言谭人自虚
 竭餫送而往周人则空尽受之曾无反币复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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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使我心伤病也欧氏以此为非诗人本义盖此诗
 但言东人输赋往来以是心疾殊无报币复礼之事
 也此郑氏所以为衍说也有洌氿泉此章则言民困
 于赋役欲王者少宽之也易曰井洌寒泉氿泉侧出
 泉也穫刈也郑氏以为穫落木名其说本于尔雅不
 然毛氏以为刈契契忧苦貌惮劳也此言薪已刈矣
 以氿泉浸之则必腐败而不可用民已劳矣以重役
 困之则必将困穷而死故谭大夫契契然而忧苦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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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寐之中而感叹东人之劬劳也尚庶几也言已刈
 之薪庶几可载而归以为用亦犹我人亦可息之而
 使安堵也欧氏曰彼刈薪为水浸而腐坏尚可载刈
 若斯人者劳苦而困弊则将死矣故言可以休息之
 也此说虽无害然非诗人之意但言薪尚可载民亦
 可以休息但以二事相此也东人之子此章则言东
 人之劳西人之逸也东人之子自以其职为劳苦王
 国曾无有劳来之者西人方且盛其衣服粲粲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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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得以至水居之人亦衣熊罴之裘言以贱人而服
 贵者之服也私人之试百僚皆言小人得志纪纲败
 坏无复王室之旧也或以其酒欧阳公曰言当饮浆
 者今饮酒矣非也此盖言或醉以酒或不以浆或醉
 以酒言小人之得志也或不以浆言君子之不得任
 用也璲玉也佩璲以玉为佩也鞙鞙佩玉之貌也佩
 玉之贵者不以其才之长皆是小人用事故东方之
 赋重而不均也汉天河也言维天有汉监视于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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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光矣今胡为不察此邪以言王之不明也跂然三隅
 之形者彼织女也七襄从旦而暮七辰一移因谓七襄
 襄驾也人之织也经纬往来报反成章今此织女之星
 名虽曰织不成报章徒有其名耳睆明星貌牵牛河鼓
 也服较也牝服八尺曰较箱两较间也牵牛之星名曰
 牵牛牵牛其用在服箱也今此牵牛之星徒有其名而
 不可用之于服箱也启明尔雅曰明星谓之启明孙炎
 曰明星太白也出东方高三舍今曰明星昏出西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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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舍今曰太白观此则启明即是太白也长庚不知是
 何星毛氏云只是一星故后世亦以长庚为太白李白
 字太白白之生母梦长庚因以为名韩退之诗曰太白
 伴月苏东坡诗亦曰长庚到晓犹陪月观此则是以
 长庚为太白也郑渔仲乃谓启明金星长庚水星金
 在日西故日将出则东见水在日东故日将没则西
 见此诗曰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则又似是二星不得
 浑而为一也不如待知天文者而问之也此盖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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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长庚徒有光明而不知监察于下也救毕貌毕所
 以掩兔所谓田猎毕弋是也今此毕星徙有其名但
 施之于行列言不可用也箕可以簸米今南方之箕
 徒有箕之名而不可以簸扬箕星四二为踵二为舌
 踵狭舌广故曰翕其舌北方之斗徙西其柄之揭然
 耳不可以挹酒浆许慎曰揭高举貌故不可以挹酒
 浆也欧氏曰天虽有织女不能为我织而成章虽有
 牵牛不能为驾车而输物虽有启明长庚不能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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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昼俾我营作虽有天毕不能为我掩捕鸟兽虽有
 箕不能为我簸扬糠秕虽有斗不能为我以挹酒浆
 其意以末章不关重役事故为此说上章既言西人
 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
 是试等句故此并言百官具位莫有其实故赋役之
 不均必自小人用事之所致乃若君子之所为必以
 宽其赋役均其劳苦必不至于此也古人多以箕斗
 为虚名盖此数星皆取人间器用之物为有其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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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其实故诗人以为喻而欧阳乃以为若必刺官司
 失职则日月星辰名职至多宜举其大而要者义与
 王官相近方可以为善譬此则非也尝观唐卢仝月
 蚀诗历言星辰不救月蚀之事其体制正类此诗盖
 此诗之作本无意于为文后之作者必求其法而放
 效之能知此则可以为诗矣
四月大夫刺幽王也在位贪残下国构祸怨乱并兴焉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宁忍予秋日凄凄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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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具腓乱离瘼矣爰其适归冬日烈烈飘风𤼵𤼵民莫
不榖我独何害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
尤相彼泉水载清载浊我日构祸曷云能榖滔滔江汉
南国之纪尽瘁以仕宁莫我有匪鹑匪鸢翰飞戾天匪
鳣匪鲔潜逃于渊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君子作歌维以
告哀
 李曰徂往也郑氏曰四月立夏矣至六月乃始盛暑
 兴人为恶亦有渐非一朝一夕非也诗言徂者乃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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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往非是方盛也王氏以为四月维夏而六月徂暑
 则阳运而往矣往者屈也来者伸也阳屈而阴信则
 是由小人之道长此其所以乱也此说虽无害然亦
 不必泥于君子小人之说盖此诗三章颇有次第一
 章则言夏时二章则言秋日三章则言冬日四月之
 时阳气方盛至六月而暑往矣是其万物微衰之渐
 其后遂为冬则其衰甚矣以喻幽王之政暴虐愈甚
 也四月维夏六月徂暑乃夏之四月六月也若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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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则以夏之二月为夏而周之六月乃夏之四月也
 不得为徂暑周时又用夏朔者盖周虽自有正朔而
 夏之正朔亦不废也如周官言正月之吉始和是周
 之正月也正岁则赞教法如初此夏之二月如食齐
 视春时羹齐视夏时酱齐视秋时饮齐视冬时此皆
 夏之时也食齐视春时食宜温也若用周之春则是
 十一月十二月也岂得为温乎羹齐视夏时羹宜热
 也若用周之夏则是二月三月也岂得为热乎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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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也冬也亦然以此观之诗人之言有指周时者也
 有指夏时者也不可泥也先祖匪人胡宁忍予此两
 句颇难说诸儒之说固多未必是诗人之意一云上
 之人以我先祖为非人乎胡为忍加残虐于我也苟
 以我先祖为人则当以人类待我不当视若土芥而
 无有不忍人之心正犹何草不黄之诗刺幽王之视
 民如禽兽故其诗亦曰哀我征夫独为匪民皆言幽
 王不以人视人也王肃曰征役过时旷废其祭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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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祖独匪人乎王者何为忍不忧恤使我不得循子
 道此诗固无大夫祭祀之事不得以此为说郑氏曰
 我先祖非人乎人则当知患难何为使我当此乱世
 乎此说虽是然亦未之尽欧氏因其说之未尽以为
 作诗之大夫斥其先祖此失之大者也诗人之意决
 不如此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
 意逆志是为得之此两句当以意求之傥不以意求
 之则是先祖匪人胡宁忍予乃是斥先祖也亦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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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谓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若以是求之则必以谓贻祸
 于父母子孙为人而斥其先祖贻其祸于父母子孙
 岂人也哉岂夫子所取之诗哉其曰先祖匪人胡宁
 忍予者言先祖非人乎胡为使我至于此也其意则
 谓先祖亦人也必不使我至于此也然则我之取祸
 自何来哉若泥于先祖匪人则是斥其先祖也子细
 观之谓先祖乃是人我之此祸非先祖之罪也此岂
 斥其先祖哉秋日凄凄此章遂言贪残之政下民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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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如秋日凄凄然而百草俱病也乱离瘼矣爰其适
 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家语以爰为奚诗人本意
 未必不如是也沈内翰曰书之阙误有可见于他书
 如诗言天天是椓后汉蔡邕言天天是椓与蔌蔌方有
 榖为对又彼徂矣岐有夷之行朱浮传作彼徂矣岐
 有夷人行愚亦从此家语奚其适归可以见其诗之
 阙误言下民罹此乱离之病何所适归乎冬日烈烈
 飘风𤼵𤼵言幽王之虐政愈甚如冬日烈烈然而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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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虐飘风发发然而疾则其暴虐甚矣民莫不榖我独
 何害民莫不得养其父母我独何为遭此祸也幽王
 之时天下莫不被其祸乃云民莫不榖者此特据父
 母之家民莫不得以养其父母而我独不能盖伤己
 遭乱之甚也山有嘉卉侯栗侯梅此章言贪残也诸
 家徒见诗以栗梅为嘉卉遂以为生于栗梅之下据
 诗言侯栗侯梅者侯维也言山有嘉卉是栗是梅也
 岂得为生于栗梅之下哉且如考工记言天下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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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五脂者膏者蠃者羽者鳞者正犹此诗所谓嘉卉
 者也若泥于嘉卉而求之是以物色而求马也梅栗
 美草今也废为残贼曾莫知其所以得罪之由盖民
 者国之本也今君忍而残虐之则清浊不可常矣幽
 王失道诸侯放恣天下治乱莫能相一亦犹是也苏
 氏之意盖以此章连下章说诗人本义必不如是此
 言相彼泉水一则清一则浊水尚清者而今我构此
 横祸无时而善则是无有清者也滔滔大貌书曰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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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滔天言江汉甚大为国之纲纪固可以纳众水今
 幽王之时既无纲纪故我尽瘁以仕而莫我有则是
 不能纳天下之善者也鹑注曰雕也说文曰鷻雕也
 其字从敦若以为鹑鹊之鹑则无戾天之理惟雕乃
 戾天尔雅曰雕能食草似鹰而大黑色俗呼皂雕一
 名鹑鸟其飞上薄云汉此章盖言下民欲深藏高飞
 以逃难不可得也言我匪鹑也匪鸢也安能飞至于
 天匪鳣也匪鲔也安能深入于渊此言难之不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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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山有蕨薇此章盖言草木之生于山隰得其所托
 故作此诗以告哀而已把枸把也桋赤棘也苏氏曰
 大夫有退而食蕨薇甘杞桋以免于祸者作此诗以
 告其哀怜天下之志非以为其身也苏氏之意盖连
 上文盖亦不必如此也
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已劳于从事而不得养
其父母焉
陟彼北山言采其把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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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
不均我从事独贤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
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
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
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
风议或靡事不为
 李曰言幽王之时役使臣下不均北山之大夫独劳
 于从事不得休息其他大夫未必尔北山之大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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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怀怨不得养其父母而作此诗也昔晋周处以强
 毅为朝廷所恶及使𨽻夏侯骏西征孙秀知其将死
 谓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辞也处曰忠孝之道安得
 两全既辞亲事君父母安得而子乎今日是我死所
 也盖既己事君则不得顾其父母既以为国则不知
 顾其家所以不敢以家事辞王事人臣之大义也若
 周处者可谓尽事君之节矣盖处之于父母非不爱
 也义所当然也而北山之大夫劳于王事乃复念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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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养其父母何哉人尝以谓北山之大夫不如北
 门之忠臣又不如汝坟殷其雷之妇人汝坟之妇人
 能勉其夫以正而曰鲂鱼赪尾王室如燬父母孔迩
 殷其雷之妇人乃能劝其夫以义而曰振振君子归
 哉归哉妇人之无知乃能不以王事为怨亦可谓难
 矣至于北门之诗则曰室人交遍谪我已焉哉天实
 为之谓之何哉室人交遍谪我则其忠臣已不如殷
 其雷汝坟之妇人矣然其臣乃能归之于天不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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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若北山之大夫则已为怨也此其所以为变风变
 雅也北山大夫不当怨而怨夫子不删之者盖所以
 刺幽王也孔子曰公则说人主苟有均平之心则虽
 征役之重不以为怨若有不均之心则虽征役未甚
 劳苦而人亦将怨矣观幽王之所为则甚不均矣大
 东之诗则赋役亦不均有粲粲衣服者有葛屦履霜
 者北山之诗则役使不均有偃息在床者有不已于
 行者以此二诗观之则幽王之政无一得其平矣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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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安得而悦服哉此其所以可刺也把枸杞也季
 氏昭十二年有圃生之把杜元凯注曰世所谓枸把
 者正与此把同郑氏曰喻已行役不得其事此说是
 也此诗所言陟彼北山言采其把因见把菜之生感
 时物之变伤行役之久非有其实也王氏曰陟彼北
 山适险而之幽也亦非也此但言往北山采杞不以
 幽险为说偕偕强壮也说文曰强也因举此诗言其
 强壮士子朝夕从事无有休息王事则无不坚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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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忧我父母不得养之也正如所谓刘氏安晁氏
 危矣之意同溥大也言天下之大无非王土循率土
 之滨谁非王臣何独任我也今大夫不均以劳苦之
 事独以我从事而推以为贤所谓贤者又如下文嘉
 我未老鲜我方将之意同孔氏曰作诗者言王道之
 衰伤境界之削则云蹙国百里蹙蹙靡所骋恨其有
 人众而不使即以广大言之所怨情异故设辞不同
 此说甚善盖节南山瞻卬与此诗皆是幽王之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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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言其地之广一则言其地之削当以意而逆志也
 亦如言文王之地言其广则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
 服事商言其地狭则曰由百里起盖方言其兴王业
 不在地之广而在其德则曰由百里起方言其形势
 之强而不失其人臣之节则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
 服事商其言各有当也四牡彭彭然不得休息王事
 傍傍然不得已盖王之意善我之未老善我之方壮
 以我之力方且刚强可以经营四方而使之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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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也将壮也旅毛氏曰众也郑氏曰王谓此事众之
 气力方盛乎此说不分明按此诗曰旅力方刚桑柔
 之诗曰靡有旅力书秦誓曰旅力既愆若桑柔之诗
 以谓众之气力也如秦誓所谓番番良士指此良士
 既虽无力亦不得以为众也旅亦训陈左氏庭实旅
 百杜元凯注以旅训陈此旅力亦是陈力也自此以
 下皆是言役使不均有燕燕然而居息者有尽力以
 事国者有偃息而在床者有不止于行驱驰于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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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有或不知上有徵𤼵呼召者有或惨惨然而劬劳
 者有栖迟于家而偃仰者有或以王事之劳鞅掌而
 失容者或有惟湛逸乐而饮酒者或惨惨而畏获罪
 者或有出入放恣议量时政者有无事不为者其不
 均如此之甚矣夫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事谓
 之士大夫三公之与大夫则有劳逸之殊其势然也
 孰敢怀怨上之心哉今也同是大夫而不均如此所
 以北山致大夫之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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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将大车大夫悔将小人也
无将大车祇自尘兮无思百忧祇自疧兮无将大车维
尘冥冥无思百忧不出于颎无将大车维尘雍兮无思
百忧祇自重兮
 李曰此诗言幽王之时小人在朝而君子与之共事
 故悔之也郑氏以无将大车为取喻以无思百忧为
 非取喻当从王苏之说郑氏曰百忧者众小事之忧
 也此说不甚明白大车苏氏谓牛车也言不可将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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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车苟将大车则尘污之矣不可思百忧苟思百忧
 则祸及之矣亦犹小人不可与之共事苟与之共事
 则难及其身不可逃也下二章皆此意颎光也言不
 出于光明而致幽暗也重累也王氏曰车君子之所
 乘而非君子之所将将之则祇自尘而已小人者君
 子乘而节之使退听而已斯可也乃下而将之则是
 将大车之类也亦不必如此说盖王氏皆以三章为
 取喻其说则是而其为说似未可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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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大夫悔仕于乱世也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载
离寒暑心之忧矣其毒大苦念彼共人涕零如雨岂不
怀归畏此罪罟昔我往矣日月方除曷云其还岁聿云
莫念我独兮我事孔庶心之忧矣惮我不暇念彼共人
眷眷怀顾岂不怀归畏此谴怒昔我往矣日月方奥曷
云其还政事愈蹙岁聿云莫采萧穫菽心之忧矣自诒
伊戚念彼共人兴言出宿岂不怀归畏此反覆嗟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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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无恒安处靖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榖以女
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
尔景福
 李曰郑氏以为名篇曰小明者言幽王日小其明损
 其政事以至于乱盖郑氏徒见大明者文王之诗也
 故以谓文王能大其明幽王之时谓之小明故以谓
 幽小其明然以诗求之诗之所谓明明上天但言上
 天之明也上天之明岂有小大邪在小雅则谓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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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在大雅则谓之大明郑氏于小旻小宛皆求其义
 小旻则以为所刺列于十月之交雨无正为小小宛
 亦以政教为小皆不求其所以名篇之意而泥之于
 小大之字故其说至于如是也明明上天王氏言幽
 王作民主而悖天道无明德以察治故世乱此说不
 然所谓明明上天照临下土言天之明无所不察今
 也大夫仕于乱世而乃劳苦是何上天不见察邪我
 征之往于西方至于远荒之地乃以二月朔日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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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乃更历寒暑尚未得归至于艽野言其远也二月
 初吉言其久也以行役之远所历之久天胡为不见
 察邪郑氏乃以大夫为牧伯之大夫然小明之大夫
 乃周之大夫也何以知其为牧伯之大夫邪孔氏云
 牧伯部领一州大率二百一十国其事繁多然是时
 大夫其行役也亦有事繁多者何独牧伯邪心之忧
 矣其毒大苦言其思之大苦也念彼共人苏氏以为
 思得共德之人而事也不如陈少南以共人为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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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友言大夫始仕之时必有友人谏之而大夫不听
 既仕而复悔之故念其昔日之友而涕零如雨也我
 岂不怀归又恐入于罪网也方其未仕不仕可也既
 仕则欲归而不得盖仕于乱世者多如此昔我往矣
 日月方除王氏以为幽王之大夫以周之九月十月
 之间出使以周二月至于艽野日月方除者周以夏
 之十一月为正则以夏之十月为除方除则九月之
 间也杨龟山破其说郑氏谓四月阳极而阴生故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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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之义也犹十月阴极而谓之阳月也若从王氏之
 说谓周以夏之十一月为正则十月为除岁莫而往
 岁莫而还不足以为久也当从郑氏之说盖其说本
 于尔雅也昔我往而至于艽野以四月之时自谓何
 时而得归乎今则岁又莫尔念我独兮亦犹我从事
 独贤也我事孔庶亦犹或靡事不为也心之忧矣劳
 我不复有暇也念彼昔者之友眷眷然怀顾之非不
 怀归畏取怒于当时也昔我往矣日月方奥奥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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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谓四月之时也四月之时方往谓何时而得归乎而
 政事愈蹙今岁聿云莫正采萧穫菽之时也心之忧
 矣我仕乱世而自遗戚也念彼昔日之友兴言出宿
 郑氏以谓夜卧而起宿于外忧不能宿于内是也岂
 不怀归畏此反覆反覆不常之意非不怀归畏得其
 罪也嗟尔君子无常安处郑氏谓其友未仕者人之
 居无常安之处谓当安安而能迁此说不然苏氏以
 为久劳于外又有久安处于内者矣言我忧劳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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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内之君子无常安之处也靖共尔位所与之人皆
 正直之人然后神之听之用以福汝尔苟贪于安处
 不靖共尔位则神从祸尔矣以见忧劳者在外告于
 内者故出是言也
鼓钟刺幽王也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鼓
钟喈喈淮水湝湝忧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鼓钟
伐鼛淮有三洲忧心且妯淑人君子其德不犹鼓钟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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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
 李曰鼓钟之诗诸家多以为作乐于淮水之上欧阳
 公以为不然考诗书史记皆无幽王东巡之事何由
 远至淮上而作乐不知此诗安得为刺幽王也书曰
 徐夷并兴盖自成王时徐戎及淮夷已皆不为周臣
 故于此诗之义遂阙而不言惟张横渠以为淮水为
 害幽王不恤作乐不止故诗人言忧心且伤作诗之
 人伤之也此说得之淮水汤汤诸家多以汤汤为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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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湝湝则不溢矣淮水有洲则又胜于湝湝矣若
 以张横渠之说求之汤汤乃是泛滥书曰汤汤洪水
 方割则汤汤之滥无疑也湝湝亦汤汤也三洲言水
 之浸及于三洲也此言泛滥之状伐鼛大鼓也忧心
 且妯妯忧也此作诗之人所以忧之也方幽王之作
 乐所以为乐而人乃以为忧者是非所乐而乐之淑
 人君子怀允不忘言今我思古之善人君子念而信
 之未尝忘也古者未尝不为乐则与民同乐今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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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忧而王乃自以为乐其可乎淑人君子其德不回
 言古之善人君子其德不如是之回邪也其德不犹
 言其德不若是也至于末章则言所以为乐非不美
 也特以其所作非其时尔苏黄门以为将作乐则鼓
 钟所谓金奏也既鼓钟钦钦于是乃鼓瑟与琴笙磬
 皆相和以至于二雅二南播之以籥皆不僭差苏氏
 沈存中皆以为二南郑氏则以为四夷之乐误矣书
 曰洚水警予洚水者洪水也以尧之圣德可谓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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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遭洪水犹有警戒之心为幽王者较之尧帝固甚相
 远则其警戒之心当何如邪纵不能怀警戒之心则
 曷为作乐哉方民当昏垫之时几不聊生而幽王乃
 安然作乐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忧民之忧者民亦
 忧其忧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民方以为忧而幽
 王且以为乐斯民闻钟鼓且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
 好乐甚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此乐也祇其所以为
 忧也唐太宗尝曰夫声之所感皆因人之哀乐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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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政其民困故闻以悲今玉树后庭花伴侣之曲尚
 存为公奏之知必不悲魏徵曰乐在人和不在音也
 夫玉树后庭花伴侣之曲非不愁也然作于太宗之
 时则未必悲二雅之南非不美也然作于幽王之时
 则不足乐以此见乐之作也不系于声音之间惟系
 人心如何耳
 
 毛诗集解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