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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古文疏證 卷五上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古文疏證五上山陽閻若璩
  第六十五
今之堯典舜典無論伏生孔安國原只名堯典一篇盖别有逸書舜典魏晉間始析為二然慎徽五典直接帝曰欽哉下文連注如水之流雖有利刃不能截之使斷惟至姚方興出妄以二十八字横安於中而遂不可合矣今試除去讀之堯既嫁二女于舜矣初而歴試既而底績繼而受終次第及於齊七政輯五瑞肇州封山濬川明刑流放四凶雖舜之事何莫非帝之事哉至是而帝乃殂落而帝之事終矣月正元日以後則舜之事也而舜何事哉用先帝之人行先帝之政則舜之事而已如是又五十載而舜之事亦畢矣故以陟方死終焉惟除去二十八字耳而以殂落終堯以陟方終舜以為一篇可以一人可以虞史欲紀舜而追及堯行事可以虞史實紀堯而並舜行事綂括之亦無不可也推而合之他書又無徃不合也再試析為二帝欽哉何以蹶然而止慎徽五典何以突如其來不可通者固多矣又況二十八字無一非勦襲言者乎善乎同里老友劉珵先生之言曰欲黜偽古文請自二十八字始
 按鄭端簡曉予得其手批吳氏尚書纂言於二十八字上批云曰若句襲諸篇首重華句襲諸史濬哲掠詩長發文明乾文温恭掠頌那允塞掠雅常武玄徳淮南子鴻烈乃試以位掠史伯夷正見其蒐竊之踪
 又按朱子吕伯恭舜典止載舜元年事則是若云此係作史之玅則不焉知當時無文字在朱子此等識見髙明書序舜典有汨作九共槀飫十一篇皆為朱子不信序而暗與之合者如此余因悟此即後代史法也史之有本紀一史綱維猶書之有帝典體以謹嚴為主今二典所載皆用人行政大者若他節目細事設官方别生分𩔖則散見汨作諸篇盖即後代志與傅所從出也近作史者舉凡志傳所不勝載之瑣事冗語悉羅而入於本紀尚得謂諳史家體要
 又按蔡傳吳氏謂肇十有二州一節禹治水不當四罪之先盖史官泛記行事耳初不計先後之序非也既知肇州平水土自應五載廵守可知四罪末簡盖因刑而附記孔安國所謂作者先叙典刑連引四罪明皆徵用所行於此總見之最確泛記行事不計先後之序若指此二節而不指彼一節亦可矣
 又按胡渭生朏明謂予升聞二字又掠大戴禮記用兵姚際恒立方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八字襲詩與易夫人知之獨不知王延壽魯靈光殿賦云粤若稽古帝漢祖宗濬哲欽明王粲釋云稽若古則叡哲明允恭玄塞方興所上延壽賦易為文七釋易叡為濬允為温而玄字乃移用於下則是皆襲前人之文又不得謂襲詩與易也夫舜典出於南齊延夀漢人漢魏何由皆與舜典增加之字預相暗合耶其為方興所襲自明漢魏時人以詩易所稱稱後王可也今以商王之濬哲温恭周王允塞混加之於烏乎可也竊以論至此真無復餘藴矣
 又按經典釋文齊明帝建武中吳興姚方興采馬王之注造孔傳舜典一篇於大𦨵頭買得上之梁武時為博士議曰孔序稱伏生誤合五篇皆文相承所以致誤舜典首有曰若稽古伏生昬耄何容合之遂不行用卓哉斯識真稱制臨決非一儒生所能彷彿柰何隋開皇初不爾
  第六十六
劉珵先生超宗嘗告予曰二典為一三謨去二子疏證不可不加意予曰然今試取臯陶謨益稷讀之語勢相接首尾相應其為一篇即蔡氏猶知之但謂古者編簡重大故釐而二之非有意於其間則非通論也自曰若稽古臯陶至徃欽哉凢九百六十九字比禹貢尚少二百二十五字洪範少七十三字何彼二篇不憚重大而獨於臯陶謨釐而二乎不可得通矣且益稷書序原名棄稷馬鄭王三家皆然盖别為逸書中多載后稷之言或契之言是以揚子雲親見之著法言孝至篇或問忠言嘉謨曰言合稷契之謂忠謨臯陶之謂嘉不然如今虞書五篇臯陶固多矣而與契曾一話一言流傳於代子雲鑿空者耶胡輕立此論盖當子雲時酒誥偶亡故酒誥之篇俄空焉今亡失劉向中古文校今篇籍具存子雲時棄見存謂言稷契之謂忠以篇名無字僅以臯陶永嘉之亂亡失今遂不知中作何語凡古人事或存或亡無不歴歴有稽如此
 按吳氏尚書纂言不信魏晉古文一以今文篇第為主曰若稽古臯陶本出今文吳氏以篇首四字為增斷自臯陶以下不合伏生其亦揚子太玄所謂童牛角馬不今不古者與
 又按困學紀聞葛伯仇餉孟子詳述其事則異說不勝其繁矣又謂孟子之時古書猶可考今不可彊通者也此等識見最確予謂讀言合稷契者亦當以是求之
 又按馮班定逺古人文字所用事與今所傳不同古書有之今人不見也亦屬此義因舉張博望乗槎事以例曰古人多通用近焦弱侯以為杜詩之誤不知此出東方朔别傳太平御覧自與博物志所記不同焦未之知予謂洪景盧疑稷與契無一遺言子雲何以遽立此論不知揚子談經杜公之徵事豈有誤者哉洪失未知亦正與焦氏等
 又按蔡邕獨斷漢明帝有司尚書臯陶篇制冕旒今其制正在益稷魏晉不甚逺古孔書未出二篇猶合為一如此至光武時張純奏宜遵唐堯之典二月東巡章帝時陳寵唐堯著典眚災肆赦舜典合於堯又無庸論然晉武帝幽州秀才張髦上疏引肆𩔖于上帝至格于藝祖用特不曰舜典堯典爾時孔書出未列之學官故臣下章奏亦莫敢據為說
 又按漢王莽列傳兩引十有二州皆云堯典今在舜典中此與孟子以二十有八載四句為堯典正竊怪朱子不信孔書而於堯典舜典原合為一處猶未加討論集註云盖古書二篇或合一耳見猶未徹又按後漢周磐列傅學古文尚書臨終堯典一篇置棺前示不忘聖道正彼時堯典舜典合為一無今古皆然方單稱堯不及不然孔書學官以後志聖道者不並二典之名乎此亦可為根證
  第六十七
公元587年
晚出武成孔傳不言其有錯簡唐孔氏疏始言之於是宋儒劉氏王氏輩紛紛考正朱子而益密蔡傅從之以底商之罪至罔不率俾七十八字又惟爾有神四語皆繫于于征伐商下為初起兵禱神之辭是己不知天下逋逃主萃淵藪在左傅昭七年武王之罪以告諸侯之辭非告神者左氏不應有誤故偽作者只繫于予小子其承厥志下為王若曰之辭盖諸侯受命王特告之並追述初起兵禱神如此以見天與人歸亦猶湯誥篇援予小子履散作初請命伐桀之辭又告諸侯之辭亦追述之也此最作者苦心湊泊處朱蔡移置必反為所笑昔人有言千載下難以情測也余殆欲測其情云
公元468年
 或問孔書左氏以為重其遵若䋲尺莫敢或爽固矣不識左氏傳果一無所誤乎抑有乎余曰誤亦未免特比他書差密耳憶戊申王源崑䋲左傳以閔二年狄人戰于滎澤衛師敗績遂滅衛衛侯不去其旗是以甚敗來問曰衛侯不去其旗是以甚敗此左氏推原敗之故而上文不見懿公下落得毋亦如史記刺客傅遺秦舞陽下落乎所關亦不細余曰文十五年勝國曰滅之襄十三年用大師焉曰滅此左氏書滅例也經昭公二十有三年秋七月胡子沈子逞滅杜氏註國雖存君死曰滅此又一例也說本公羊以此例讀閔二年傳則所謂遂滅衛者懿公已死於此句中矣下文狄入衛盖方是入其國都孔氏疏傳言滅而經書入引釋例為從齊桓告諸侯之文不知狄入衛書法經傳悉同先言乃是君死之謂於社稷無涉烏得謂之無下落古人不虚設文章密如此
公元585年
 按左傳引而不發賴註以發之註亦未盡賴疏以盡之試舉一事論語禄之公室五世矣斷自宣公政逮於大四世矣則自武子武子立五年上泝元年凡四十有一年此四十一年政將何歸乎豈論語妄語論語既不妄則集註可知然自文子數起以為實相三君無以位置桓子反覆不合讀昭二十五年傳政季氏三世矣註曰文子武子平子讀十二年傳季悼子之卒也疏曰悼子卒不書經其卒當在武子之前平子以孫繼祖武子卒後即平子立也始曉然論語四世文武平桓而悼子不在此數又孔子世家年十七是歳季武子卒平子代立皆足證前說不誣不誣亦曷足深計獨怪季孫行父身為權姦流毒累葉享有忠公無私積之偽名甚至明著聖經歴二千年為傳註者莫能指以實之嗚呼何以姦諛於既死哉愚謂有當請於朝乞早加刋正無誤後人者此𩔖是也
公元前590年
 又按文武平桓相繼而立不數悼子者專謂其執魯國之政非盡悼子不為大夫未命為卿耳苟為卿卒且書經不為大夫卒恐無諡矣春秋父子並時而仕者多有如鄢陵之役欒書中軍適子黶如魯乞師次子鍼為厲公車右故皆大夫也佐中軍者父士燮趨進而謀戰者其子匄豈必疑寗氏父子成公元年速猶盟三年俞盟于宛濮為父死子繼而俞不曾逮事文公也哉盖文公末俞已仕為大夫值國無事故曰有道則知成公立而艱險備至集註有道屬文無道屬成先文後成其次第固不紊矣
 或問城濮之役先軫中軍先且居趙衰稱其佐軍也善非父子並時而仕者何余曰此出晉語恐不若左氏足據左氏中軍者卻溱佐上軍狐偃下軍胥臣未聞復有一軍且居
公元前584年
 又按孔安國註此章四世亦自文子數起但不知子宜只得至平子止果爾此章發歎其在定公五年六月丙申平子未卒前乎然則桓子尚未陽虎未囚其主何由而有三桓㣲矣之歎亦不合要須易註曰魯自宣公八年襄仲季文子專國政歴武子孫平子孫桓子四世而為家臣陽虎執耳
公元前561年
 又按論不曰陪臣出而曰陪臣國命者盖當時陪臣南蒯陽虎公山弗擾輩俱在家制其主專其政横行於國之中尚不似大夫將兵於外與與列國盟㑹聲迹天下故變其文不與大夫或曰固然矣但三世不失輩僅及身止豈聖人反為陪臣寛言之耶予曰馬融論語云陽氏為季氏家臣三世出奔博洽自稱吾見書傳多註必有徵叅以杜氏註昭十二年南遺之子昭四年南遺季氏家臣南氏亦在再世主之之列是又當為集註補其闕爾
 又按孔疏詳博疏以觧名制度猶多未備亦試舉一事壬子秋過陽曲松莊傅山先生青主者適讀左傳以哀二十五年褚師聲子韈而登席公怒下問古人既脫屨復脫韈乎雖杜註古者見君解韈然書傳中僅此一見無别證何也余不能乆之陳祥道禮書始用以報曰禮書漢魏以後朝祭皆跣韈又謂梁天監間尚書叅議案禮跣韈事由燕坐今極恭之所莫不皆跣清廟崇嚴既絶常禮凡有履行者應皆跣韈盖方是時有不跣韈者故議者及之可見六朝時猶然而尤玅者在案禮跣韈事由燕坐二語古祭不跣所以主敬不脫履以非坐故惟登坐於燕飲始有跣為歡後則以跣示敬此亦古今不同處因怪杜註見君解韈見君字不確要須易為古者燕飲觧韈耳先生得之喜甚曰此一段真可以正杜註補孔疏劉炫趙汸未及不敢當兹以忽忽十年牽連書之以見一時知己之情云
 又按燕禮鄭康成飲酒合㑹為歡者叙立司正安燕一節曰賓反入及卿大夫說屨就席説屨便包有觧韈在内下文司正升受命皆命君曰無不賔及卿大夫皆興對曰諾敢不醉皆反坐其有跣為歡可知左傳則以足有創疾韈不敢觧乃禮之變者褚師聲子循禮之變遭公怒詈以致君臣相攻正足補儀禮註之不逮大抵三代禮文具在一節一目人所通曉讀燕禮至說屨就席知并解其韈讀他禮或說屨就席不必跣韈者以非燕故或曰杜預古者解韈與張釋之傳王生曰吾韈觧同耶否耶余曰否觧韈謂觧去足之衣韈觧則韈之帶觧散耳證亦有二一呂氏春秋武王殷郊係墮五人御于前莫肯之為曰吾所以事君者非係也一哀帝紀中孝王來朝賜食前後起下韈繫觧武王之係也中山孝王之繫也並音計皆韈所束之𢃄也張廷尉之跪而結也亦音計則以手從事指物言矣烏乎
 又按古人脫屨則有韤在脱韤則將跣足謝承㑹稽先賢傅賀劭為人美容在官府常着韈希見其足君臣羣而飲酒悉觧其韤若徒跣謝罪者然此何禮焉曰脫韤固尚有行縢在行縢今俗名裹足是也六朝人謂之行纒或曰豈即詩小雅所謂邪幅(音福)桓二年臧哀伯所云幅(音逼)歟余曰近矣而實非也行縢與今裹足皆有韤以䝉其上者也邪幅與幅則無韤以䝉其上者也小雅赤芾在股邪幅在下邪幅以上赤芾臧哀伯諌曰衮冕黻珽帶裳幅舄幅上以配衮冕等下以配赤舄盖人君之盛服非行縢者比當康成及時已無復其制故第曰若行縢而已内則有偪則常人之服也康成直註為行不言若其密如此憶余福建㑹城荷蘭國人之游於市者皆以綵帛纒其足由脛以上整比異常非似行縢蓬鬆想見古者邪幅制禮之失也而謂竟不復遇諸四裔
公元512年
 又按後漢書始有輿服朱子稱其詳為前史無間一及韤皆作𥿉未若禮儀志之詳梁天監十一年尚書參議跣韈事亦具載臺官問訊皇太子朱服著襪著襪者止跣履不必跣襪盖下於宗廟崇嚴一等又以見爾時問訊于君則跣襪所以示極恭我固嫌杜預古者二字不確或易其註曰今見君猶解韤亦可終不若古者燕飲解韤六字至當又志云省閤内得著履則非唯不觧履亦不跣三公黄閤下履過閤還著履其分别履與襪處極為明析矣
 又按今武成列爵五分惟三疏引孟子班爵禄章非是孟子爵雖五等連天在内地又四等分土惟三不合盖直用漢地理周爵五等而土三等之說也益騐晚出書多出漢書
 又按晚出書多出漢書雖字與義今文遷書古文不合不顧刑法志書不云乎惟刑之恤哉恤今文作遷書靜盖謐即靜也但字異耳王莽列傳書曰舜讓于徳不嗣嗣今文作遷書懌盖怡即懌也亦字異他日太史公自序唐堯遜位虞舜不台索隱曰台音怡悅也則又用今文益驗所謂遷書頗雜出今文
 又按胡渭生朏明告予孔氏疏云君存稱滅則滅文在上十年譚定六年許是也國存君死則滅文在下胡子沈子是也據此遂滅衛自仍指國而言非君予曰然則衛懿公尚存乎胡得有如世所傳弘演内肝朏明曰上敗績屬師下甚敗屬君懿公之死隱具二句不必於遂滅衛句尋下落九年乾時之戰我師敗績公䘮戎路傳乗而歸秦子梁子公旗辟于下道是以止可見旗之所在敵人屬目二子公旗辟于下道以誤齊師齊師失追莊公故得免今衛侯不去其旗去藏也除也不藏不除狄人望而知為君遂直趨而害之甚敗之為君死復何疑竊以此史記疏漏處殊不同
公元514年
 又按詩載馳序云衛懿公狄人所滅鄭箋云滅者懿公死也君死於位曰滅孔疏云君死於位曰滅公羊傳春秋之例滅有二義若國被兵宼敵人入而有之其君雖存而出奔國家喪滅則謂之滅故左傳勝國曰滅齊滅譚譚子奔狄滅温温子奔衛之𩔖是也本國雖存君與敵戰而死亦謂之滅故云君死於位曰滅即昭二十三年胡子沈子逞滅之𩔖是也愚謂仍有用大師曰滅僖二年虞師晉師滅下陽昭十三年吳滅州來皆邑而言滅是也疏漏此一義以懿公死為滅康成已先我而作是說雖或未可以之解左氏說有攸據不妨兩存
 又按里中顧諟在瞻晉文公在齊妻姜氏後亦不見下落不比秦文嬴狄季隗一逆一歸之何也余曰盖未及公子反而已前死云曷徵乎爾徴諸六年趙孟言古諸侯娶有九女嬴嫡也班第一偪姞世子母也班第二季文公託狄時妻班第三杜祁以讓此二人也故班在四然則趙孟不曰以齊故讓姜氏而已次之故班在五則姜氏不在九人之列可知不在九人之列意其蚤死不然文公豈得寵而忘舊不一迎歸之乎姜豈不若季隗請待子而不嫁乎齊倘若蔡嫁蔡姬不興師伐之乎此等須從空中㸔出方識左氏文章之密劉向列女傳稱晉迎之以歸為夫人果爾嬴何地不足
 又按秀水朱彜尊錫鬯告予宋胡洵直亦有考定武成次第既生魄庶邦冢君百工受命于周一十四字於于征伐商之下仍在王若曰之上移厥四月哉生明二節列爵五之上曰洵直樂記攷之孔子賓牟賈大武遲乆意言乆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則庻邦冢君受伐商之命于周乃其時也故克商也有未及下車之者下車之者濟河而西然後之者云云其先有倫如此武成次序可槩見矣予曰既生魄漢志四月十六日甲辰望方恊忽移作正月十六日丙午是日武王逮師去鎬京已五百七十里未至孟冿者三百三十里在途之中豈得謂其初時乎且綴者南頭之初位乆立於綴盖未舞之前舞者持盾屹立武王諸侯至計其日尚當在戊子師初𤼵癸巳武王始𤼵之先斷不在既望丙午大抵錫鬯平生不敢疑古文見諸贈余詩所援引如此
 又按元熊朋來亦疑武成月日以正初三日癸巳起程再歴庚戌方為四月一百三十八日矣雖前十九日為辛卯王來自商至于豐仍一百十有九日克商之後逗留日乆乃歸沛公欲留秦樊噲輩猶能勸以還軍豈武王反出其下可疑一也或云死魄晦也非朔也朔則魄蘇矣上饒謝氏疑壬辰正月二十九日癸巳二月朔若然癸亥于商移至三月一日與國二月癸亥夜陳未畢而雨不合癸亥二月乃左正文未易改終無以釋在商淹乆之疑耳予曰不必疑也武王三十一日囬亦三十一日共六十二日仍餘五十七日在商熊氏徒見今武成所載反商政至大賚數事以為旬日了不知樂未及下車而封黄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而封夏后氏之後於杞投殷之後於宋正論興滅繼絶世者盖或有子孫而無爵土或有爵土而無子孫武王須求其後以來擇地以封之此豈旬日可了孟子滅國者五十與為亂政者五十國須及在商遣兵四出翦滅以遂救民取殘之志亦豈旬日可了故五十七日人以為乆吾以為速人以為疑吾以為仁山前編繫封康叔于殷東於是三月内曰康誥云在東土酒誥肇國在西土又云我西土棐徂則此時武王未來自商以前也盖武王克商留處三月而後康叔此時與最合則康誥酒誥兩篇並作于在商日惜乎儒生所見古人不能設身處地揣度事機不能叅考往籍補經文殘闕而反以後君臣饒為者上疑三代過矣夫
 又按武成聞有錯簡未聞有錯句如前編武成次第一依蔡本獨移底商之罪四字於大邑周之下曰從子王子叅訂粗為可讀是有錯句矣殆不足辯者
  第六十八
公元513年
嘗疑劉歆三綂歴末又引畢命豐刑曰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王命作䇿豐刑凡十有六字今古文皆無不何處得之而載于此既而思書大傳九共帝告篇之文安知非安國所得中書整篇外零章剰句如伏生所傳者乎安國逺流傳定真而所載康王年月日復闗於歴法不忍棄之偽作古文者以王命作䇿豐刑已不合特爾遺去亦猶作伊訓者遺誕資有牧方明武成者遺粤若二月以下之辭為露其肘也
公元前1038年
 按朱彝尊錫鬯謂予子欲集先儒古文尚書者曷不及元儒陳師凱予請徴其説曰既歴三紀當三十六年今自成王七年周公留治洛公薨君陳繼之君陳卒然後命畢公是為康王十二年逆數成王七年已四十有三年言三紀者舉大數不必一一脗合予曰然然别有說三綂歴周公攝政七年作召誥洛誥七年武王之後成王未立之先故下載成王三十年邵子皇極數始通以此七年繫於成王之下成王三十七年邵子歴是也陳師凱以邵子歴推之自覺三紀不合偽作古文者却似誤讀三綂歴攝政七年以為即在成王三十年之内成王七年作召誥洛誥三十年顧命凡二十四年接以康王十二年畢命正得三十六年故曰既歴三紀若使攝政在外既逾三紀何難變其文以求合而敢故與歴背馳哉此誤所由來也凡欲攻古文譬若攻病洞見癥結方克直陳其狀不然大𣗳也豈蚍蜉所能撼與
公元前1044年
 或曰三綂歴成王元年伯禽于魯後三十年顧命作則成王在位三十一年予曰下文云推伯禽即位四十六年至康王十六年以此證之成非三十年而何所云後三十年乃實指其紀數之年非離元年而數者
 或又問曰子於古人有信有疑何此書惟劉歆之是信余曰歆之人雖非而於經學也甚精適當王莽委任之日諸所建立亦甚正反惜建武中興一切以人廢耳然其於歴法亦有未盡如推洛誥戊辰為十二月晦日又曰是歳三月甲辰朔予以三月甲辰朔推之須三月十二月前置一閏方合猶武成四月庚戌辛亥亦必置閏二月得不戊辰那得亥月盡耶要為脫漏一筆顧命四月哉生魄不懌成王盖自望日始病不知幾日至甲子大漸乙丑遂崩今歴以甲子十五日是月庚戌朔誤㑹經文而並歴法亦錯算矣凡古人不能有得無失故予因有信復有疑予豈一槩劉歆者哉
 又按唐孔氏疏引畢命豐刑云云于䇿字下增一書字今漢書本
 又按姚際恒立方曰今畢命三綂歴所引増至于豐者案宅洛係大事須告文王之廟故言至于豐命畢公何必爾且君陳畢公果至告廟兩人自當一例而獨畢命云然盖因逸書畢命豐刑二字不可觧故就用其豐字傅㑹以為至于豐亦猶今伊訓以逸書伊訓方明作乃明耳
 又按孔疏鄭康成曰今其逸篇冊命霍侯之事不同與此序相應非也此序指畢命小序言予考之周書七十篇冊命霍侯而齊梁間所出康成不及然則其所逸篇者必另有一書不可李氏陳氏振孫周書戰國人撰予又考之戰國䇿荀息周書美女破舌美男破老蘇秦周書緜緜不絶蔓蔓若何毫毛不拔將成斧柯左傳狼瞫周志曰勇則害上不登明堂皆見七十篇内則此書不惟戰國突出春秋前矣
 又按孔疏云此歳入戊午蔀五十六年三月甲辰朔九月辛丑朔大又有閏九月辛未朔十二月己亥朔大故戊辰三十日可補漢志之闕
公元前688年
 又按余嘗有感南沙熊氏將註春秋先求明歴其明志錄序曰於是問歴於劉仲以正諸家之失并列所課而正之癸亥三載京師吳任臣志伊學歴歸而交秦淵雲九里中益研窮乆之始通其術案漢志成王元年癸巳歳正月己巳朔壬申日南至歩至成王三十年壬戌歳正月辛巳朔甲辰日南至以授時法通漢三綂歴推算之自元年正月日南至至三十年正月日南至中積一萬○五百九十二日○三刻二十五分加氣八日三十一刻四十分為積滿旬周去之不盡四十○日○三刻四十六分五十秒為甲辰日南至又置中積加閏應二日七十一刻八十八分四十二秒為閏積滿朔實去之不盡閏餘二十二日七十九刻九十○分四十八秒以減冬至分餘一十七日二十三刻五十六分○二秒為正月經朔辛巳日累加朔䇿二十九日五十三刻○五分九十三秒得二月經庚戌日四十六日七十六刻六十一分三月經朔庚辰日一十六日二十九刻六十七分四月經朔己酉日四十五日八十二刻七十三分加一望䇿一十四日七十六刻五十二分九十六秒得四月經望甲子日○日五十八刻七十九分減太隂疾差六十二刻七十一分得四月定望癸亥日五十九日九十六刻○八分則四月哉生魄不懌十五日甲子王乃洮頮十六日也越翼日乙丑王崩十七日也益覺歆併哉生霸甲子一日非是此足正漢志之失
 又按經世之書莫尚通典其門凡八曰食貨選舉職官曰禮曰樂曰刑大刑甲兵其次五刑州郡邊防文獻通考就其八門析而為十九曰田賦錢幣户口職役曰征𣙜曰市糴土貢國用選舉學校職官郊祀宗廟王禮曰樂曰兵曰刑曰輿地四裔又補其闕者五門經籍曰帝系曰封建象緯曰物異嘗舉似吳志伊志伊曰尚闕一門曰歴予曰仍闕一門河渠盖自遷書河渠漢志溝洫厥後一統之世之史無河渠東漢晉隋及唐偏安之世史獨有河渠者金唐無河渠說有二一程子曰漢火徳水災土徳河患宋敏求河朔地天寳後乆屬藩臣縱有河事不聞朝廷一部唐書僅載者薛平為鄭滑節度使河決瓠子一事耳(又裴耀卿傳為濟州刺史蕭倣傳為義成軍節度使皆有治河事)金有河渠則宋史序所謂始自滑臺大伾兩經汎溢復禹蹟一時姦臣建議必欲回之俾復故流竭天下之力以塞之屢塞屢決至南渡而後貽其禍於金源是也馬端臨生於晚宋僻處鄱陽不覩中原河流決溢之患遂闕此考要須補之志伊曰弟補歴考子補河渠可也
 又按羅敦仁尚書是正極闢古文書其於堯典有言古今不同三大一者治邊古人薄伐粗安不與人爭命今也防之逾深増亭隧數矣不能制其入也一者治河古人因便利𨗳不與地爭勢今也持之逾急沈璧馬者數矣不能制其徙也一者治歴古人隨宜修改不與爭時今也求之逾密具表漏者數矣不能制其差也易曰易簡天下之理得詩我思古人實𫉬我心嘗舉似秦雲九雲九曰治歴隨宜修改不與爭時是已但隨時修改與天相應舎表漏其奚從也歴家首重日至欲得日至時刻取日景為據次驗交食欲知交食時刻必以水漏為據是表漏者治歴規矩準䋲也乃云不能制其差何哉以弟意改作轉交數矣不能制其差也庶乎可余曰然儒者通歴故有撰述輙舛以我思古人實𫉬我心貼治歴說亦未允盖古歴不比今人如日食有推術謬誤至期不驗者若劉劭傳論建安中正旦當日蝕是亦有卒暴之官不及天子諸侯行禮者若曾子問以日食大廟火后之喪雨霑失容一例是皆因加時早晚食分淺深以致立法疏濶不能預推若論其理豈有當食不食與今時法豈有卒暴不可知之事哉盖歴至元郭守敬得其七分西法入中國得其九僅有火星半度之差譬猶圍祺者實高古四子豈非今有勝古處雲九曰頃與子遊覺考核之學今亦有密於古人處予笑而不敢
  第六十九
傳註之起實自孔子之於易孔子自卑退不敢干亂先聖正經之辭故以己所作十翼附于後漢藝文志易經十二篇十二篇者經分上二篇餘則十翼是也一亂費直再亂於王弼而古十二篇之易遂亡有宋諸儒出始一一復古唐孔氏詩疏謂漢初為傳訓猶與經别行三傳之文不與經連故石經公羊傳無經文而藝文志所載毛詩故訓傳亦與經别及馬融周禮註乃云欲省學者兩讀具載本文就經為註朱子據此則古之經傳本皆自為一書高貴鄉公所謂彖象不連經文十二卷古經傳也所謂注連之者鄭氏之注具載本經而附以彖象如馬融之周禮也愚考諸藝文志周官六篇周官四篇各自為書然則馬融以前不得就經為註之事決矣今安國傳出武帝時詳其文義明是就經下為之與毛詩引經附傳出後人手不同豈得武帝時輙有此耶善乎史鑑明古趙秉文畫跋考云世之作偽者幸其淺陋不學故人得而議之使其稍知時先後餙詞以實之尚何辨哉噫明古之論殆為斯傳𤼵歟
 按朱子周易本義十二卷二卷十卷盡復孔氏之舊乃為永樂中大全者所殽亂後又從大全提出本義單行仍是王弼次序朱子顧炎武寜人告予當覓宋版翻刻頒示學官盛心
 又按子夏易傳十卷不傳陳氏振孫以其經文彖象爻辭相錯正用王弼本決非漢代古書最玅或曰唐張弧作也余因思闗子易傳阮逸偽作麻衣道者易心法為戴師愈偽作皆厯有確據而世之好異者猶不能舎以從之謂之何哉
 又按陸徳明釋文有王云者王肅之註馬云者馬融之註今監本舜典肆𩔖于上帝下傳引王云馬云明是誤刋釋文傅中傳本然雖相承孔書舜典一篇時以王肅註頗𩔖孔氏遂從慎徽五典以下舜典王肅註以補之不應標王讀者宜辨之
 又按愚嘗言十三經經皆有傳傳即在經之不必外求十翼易三傳傳春秋不待爾雅書詩傳也戴記儀禮傳也儀禮又自有子夏喪服孟子即謂論語之傳也可考經内有經有傳其無傳者獨周官耳又思子夏喪服傳初必另為卷帙揷入何者固自有體毛公學自謂出于子夏傳與經别公羊高榖梁赤親受經子夏作傳皆無經文且人以喪服傳為子夏作者特以語勢相連公羊體𩔖因弟子而決先師淵源如此何獨喪服子夏自亂其例乎必不爾矣是宜心通其意焉可矣又按馬端臨之父碧梧先生朱文公易書之合者離之禮書之離者合之皆學者所當知也余謂合者離之上經二卷十卷悉還孔氏之舊者是離者合之則答應仁仲書謂儀禮難讀只是不分不随經而註疏各為一書者是近時馬公驌著繹史内儀十七篇章句傳記兼及大小戴諸書真是繭絲牛毛讀之每令人心氣俱盡復叩其家公生長北方不曾朱子古禮經傳通觧但以其答應氏書二語依義編次五年告竣可嘉
 又按書序引之各冠其篇首魏晉孔安國本然也亦從毛公詩序以寘諸篇之首學來朱子出始復併為一編各綴於經後曰以存古曰以還其舊離者合之是又學者所當知也
 又按余謂喪服傳初必另為卷帙揷入經後讀元敖氏儀禮集說辨之尤悉遂備載其辭曰他篇之有記者多矣未有有傳者也有記而復有傳者惟喪服此篇耳先儒以傳為子夏所作未必然今且以記明之漢藝文志禮經之記顔師古以為七十子後學者所記是也而此則不特釋經文而已亦有釋記文者焉則是作傅者又在於記者之後明矣今考傳文其𤼵明禮意者固多而其違悖經義者亦不少然則此傳亦豈必皆知禮者之所為乎而先儒乃歸之子夏過矣夫傳者之於經記固不盡釋之也苟不盡釋之則必間引其文而釋之也夫如是則其始也必自為一編而置於記後盖不敢與經記相雜也後之儒者見其為經記作傳而别居一處憚於尋求而欲從簡便分散傳文而移之於經記每條之下焉此於義理雖無甚害然使初學者讀之必將以其序為先後反謂作經之後即有傳作傳之後方有記作記之後又有傳先後紊亂轉生迷惑則亦未為得也但其從來既乆某亦未敢有釐正姑識于此以俟後之君子云案漢志記百三十一篇下注七十子後學者所記也乃班固語非小顔公認頗誤
 又按有偽書近代證佐分明苟一言及輙譁然起被以大不韙之名且以寜可信其有者莫史彬致身鄭所南心史一為史兆斗所撰一為姚士粦所撰
  第七十
顧命正義曰其人高官兼攝下司者漢世以來謂之為領余謂霍光大將軍尚書張安世車騎將軍光禄勲是也其人職卑上攝高官者謂之為行杜君卿韓安國御史大夫丞相太常周澤司徒事如真是也余向論周官六卿實職三公繫其兼官成王疾困將𤼵顧命乃同召實職六卿其次第一六卿為序不重三公孔安國作傳當云冢宰第一召公為之兼太保司徒第二芮伯為之宗伯第三彤伯為之司馬第畢公為之兼太師司㓂第五衛侯為之司空第六毛公為之兼太傅如此上之太保字畢毛下二公字亦無不瞭然不當冢宰第一召公領之司徒第二芮伯為之云云以三公高官而視六卿為下司非經正大抵國家設官各有攸司當坐而論道之時自畢公第一毛公次之召公次之及作而行之之時又召公第一芮伯次之以至毛公終焉更觀康王之誥周中分天下諸侯主以二伯召公西伯也率西方諸侯應門左將立王之右畢公東伯也率東方諸侯應門右將立王左右尊於左亦不以師屈保下為嫌及王答拜太保芮伯咸進相揖陳戒於王又一依六卿之位不復與同時同豈非各有攸司唯坐而論道方重三公而其餘實職之所繫有不盡拘以師保之尊哉余向嗤蔡傳不甚通古官制每每舛茲讀安國亦然不憚委折論之云
 按春秋胡氏古者三公無其人則以六卿之有道者上兼師保之任冢宰或闕亦以三公下行端揆之職禹自司空進宅百揆又曰作朕股肱耳目是以宰臣上兼師保之任周公為師又曰位冢宰百工是以三公下行端揆之職也予謂作朕股肱耳目盖君資臣以為助猶元首股肱耳目以為用乃泛論臣義不貼坐而論道縱有師保未見伯禹為之頗不確周公為師見君奭書序第十八位冢宰百工蔡仲之命第十九遂以周公為先三公而後端揆也者毋論偽書次第不足準而即以孟子徴之周公相武王武王時周公已位冢宰下及成王始兼太傅既遷太師武王時太師太公望為之所謂師尚父時維鷹揚此豈周公先居是任哉益不確康侯不惟善㑹經㫖而並引事亦輒誤
公元1403年
 又按李燾仁父言古所謂相者而已未嘗使它人參貳其間堯相舜舜相禹禹相臯陶臯陶既沒乃相益湯相伊尹所謂仲虺湯左相不足信也案仲虺湯左相見定元年自述皇祖曾居是官或出成湯一時之權制非恒法下至襄二十五年慶封齊左相亂人或有因於古未可知惟通典本管子稱黃帝六相文十八年大史克稱舜舉十六相相則輔助之名非仁父所謂一相之任相善王華歎曰宰相有數人天何由得安六朝人且知之況黄虞盛世
公元1406年
 又按六卿中惟彤為姒姓餘皆姬惟衛在畿外餘皆畿内知其名者半奭也高也也其不知名者亦半或曰毛公非即毛叔鄭耶余曰恐未然四年祝佗武王母弟八人周公太宰康叔司冦司空五叔無官五叔者鮮也度也武也處也鄭也鄭果毛公安得無官亦何諱言之嘗思毛為畿内之國伯爵天子公卿固其常不得如孔蔡二傳入入則須畿外别有一國方可若韓非韓原乃逺涿郡方城縣有韓侯城詩人于其覲王也曰入入不苟不然毛叔鄭之子嗣爵者以有道上兼乎公王肅曰毛文王庶子毋論不從左氏富辰之言而從管蔡世家之文黜之於同母兄弟十人何哉
公元前717年
 又按富辰之言見僖二十四年杜註曰畢國在長安縣西北余謂此名畢原非畢陌之在渭水之北者癸丑秋曾經過其地正畿内國彤孔疏蔡傳失所在惟通鑑周紀註其地當在京兆鄭縣界國于王畿之内此二者皆不得云入為天子公卿與召芮毛國同
公元前732年
 或謂孔疏周公封建親戚蕃屏周是分地以建諸侯使與京師蕃籬屏扞國並屬王畿若下二十六國是同縣諸侯食采邑者此僅食采邑自不足當蕃屏故觧祭伯原伯毛伯三國名在二十六國内者曰初悉封畿外後不知何年本封絶滅還受采邑王卿果爾顧命當周盛時若畢若毛豈有本封絶滅之事仍存向畿外孔傳云入似無據余曰亦泥㸔蕃屏二字九年文武成康之建母弟蕃屏下繫晉定四年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選建明徳蕃屏下繫魯衛唐昭二十六年武王克殷成王四方康王息民並建母弟蕃屏下文一則諸侯莫不並走其望固指畿外諸侯諸侯名山大川之在其國者曰望再則諸侯釋位以間王政却又周召二公共和諸侯豈非畿内乎且成十一年昔周克商使諸侯撫封蘇忿生温為司宼温今懐慶所領縣僖二十四年扞禦者莫親親故以屏周亦承鄭言鄭初封在今之華州畿内國至杜註管雍畢酆等十國十已得其四曰雍國河内山陽縣西畢國在長安縣西北酆國在始平鄠縣東河野王縣西北有䢴城或雒邑宗周並屬短長千里之内豈得盡謂是本封絶滅食采地者乎或曰周公季子河南開封府鄭州東此十五里有祭城為其封杜氏釋例所謂祭城在河南上有敖倉者是春秋以還淪為鄭地而王畿見有祭伯祭公伯爵上兼公非孔疏觧之大申證乎余曰祭畢竟初封在周之畿内豈不當封建當蕃屏奈何泥一二字面而害通部書之故實也耶又按余謂孔傅蔡傳不甚通官不獨孟子亦然范氏曰孟子於齊盖處賓師之位有執此以問者其説可得而信乎曰否孟子於齊孟子為臣而歸烏有所謂賓師之位哉然則不處賓師之位何召之則不往見之曰古有可召之臣有不可召之臣孟子欲以不可召之臣自處真師也若果師則吾聞天不召而況諸侯齊宣王自不敢來召又不待其召而後往也或曰孟子不可召矣不識齊宣可就見否乎曰於將歸始就見之前無聞焉則齊宣不足有為可知孟子所以終去也此闗聖賢出處大者不可以不論
 或問孟子既為為臣又曰仕而不受禄是所異於人者僅不受一節何以遂云我無官守我無言責豈當日客卿若此與考諸秦惠王張儀為客與謀諸侯昭襄王范睢為客卿謀兵事當時客卿固非無所事事何獨孟子若此與曰此盖齊之官制而非所論于他國也亦盖齊宣王之官制而非所論于他王也何以見之見之田敬仲完世家世家宣王文學游說之士自如騶衍淳于髠田駢接子慎到環淵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上大夫不治議論是以稷下學士復盛且數百千人不治議論者謂不治政事而各以議論相尚騶衍談天淳于髠滑稽田駢接子慎到環淵則論黄老道徳也而孟子其間又述唐虞三代之徳是皆所為無官守無言責者孟子不信或曰孟子於諸游士若是其班乎曰自今日論之孟子大賢自當齊梁諸君之遇孟子未見甚異于游士也故齊宣王欲授孟子室餽萬鍾使臣民皆矜式可謂極其隆禮者然考之孟子荀卿列傅云騶奭齊王嘉之自如淳于髠以下皆命曰列大夫開第康莊之衢髙門大屋尊寵之覽天下諸侯賓客齊能致天下賢也是以此禮處騶奭輩矣曷足異乎且史遷明云孟子所如不合又云困於齊梁較之騶衍所至尊禮者為不侔安在其能識賢而獨尊之也生當西漢上距戰國不甚逺故得于聞見者如此然能于齊稷下游士獨推孟子俾上與孔子並而知其不阿世俗苟合騶衍所為所以千載隻眼之人與愚嘗謂左傳足以論語史記足以孟子兹固其一端
 又按司馬温公諫院題名古者無官公卿
 大夫至於工商無不得諫者漢興以来置官
公元前118年
 漢百官公卿武帝元狩五年初置諫大夫諫官
 始此其實通典諫議大夫置掌議論常員
 多至數十人武帝更置非初置温公亦考未詳
 余以孟子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徵之以齊已
 先有是官唯未知官何名後讀管子書使鮑叔牙
 為大諫又云犯君顔色進諫必忠不辟死亡不撓
 富貴不如東郭牙請立以為大諫之官躍然
 此即漢鄭昌所謂官㠯諫為名鮑宣所謂官㠯諫
 爭為職者與真令人聞名知警孟子徵實齊官
 制處又不待
 又按上所論右尊於左白樂天制曰魏晉以還
 卑於左是古尚右今者尚左然亦僅得謂官職
 名號至於他事尚左尚右不可以一槩
 者錢塘馮景山公何休公羊傳註来問𨼆元年
 年立適以長不以立子以貴不以長註云禮適
 夫人子立右媵右媵子立左媵左媵子立
 嫡姪娣姪娣子立右媵姪娣右媵姪娣無子
公元前573年
 立左媵姪娣是固尚右之說也至成公二年鞌之
 戰傅逢丑父頃公車右面目衣服頃公
 相似公當左註曰陽道尚左故人居左臣居
 右信是不又貴左而賤右邪何前參錯乃爾
 余曰前說是後說不豈惟何休傅文亦謬矣案
 禮記乘車則君皆在左若兵戎革路則君在中
 央御者居左又云元帥與諸將不同及君皆宜在
 中果爾則鞌之戰頃公自居中央安得居左所以
 左氏止言逢丑父與公易位不言代當左左氏
 於公羊杜預于何休豈待辯也
 又按嘗語馮山公吉事尚左凶事尚右亦僅謂其綱耳其細目不盡然用兵凶事偏將軍左上將軍居右是以喪禮處之若行伍則又軍尚左尚右少牢饋食禮吉也宜升左胖却升右胖曰周所貴也有司徹為其下篇侑俎皆用左體曰侑賤也凶拜尚右手而聞逺兄弟喪拜賓則尚左手凶冠縫嚮右而小功以下縫同吉嚮左至席一也東向南向席皆尚右西向北向席皆尚左所以者何坐在陽則上左坐在隂則上右也生人陽長鬼神隂長却又天道尚右地道尚左所以何日月西水道東流則知以所趨為上也信真不可以一槩
公元前739年
 又按玉海云秦以左為上漢以右為尊其說不知何所本案本紀武王二年初置丞相樗里甘茂左右丞相樗里子傳以樗里子甘茂左右丞相左而甘茂傅則云秦使甘茂定蜀還而以左丞相樗里子右丞相然亦未定孰尊也考秦爵二十級十曰左庶長十一曰右庶長十二曰左更十三曰中更十四曰右更十五曰少上造十六曰大上造仍以右為尊叅以二世本紀先叙右丞相去疾次及左丞相斯文將軍馮刼尚右奚疑
  第七十一
朱子五經周禮最好詩禮次之易書為下㫖哉言也今姑以武成疏證孔頴達於式商容閭之下引帝王世紀商容殷民觀周軍之入見畢公云云旋又於而萬姓恱服之下引帝王世紀云王之於賢人亡者猶表其閭況存者乎是商容既巳前卒矣竊意相隔僅四句而所引之義則違反文則遺忘至此怪矣尤怪者帝王世紀皇甫謐一人手而若此此等識見豈不古文書所惑又怪蔡氏亦引亡者猶表其閭於集傳豈不樂記有行商容而復其位孔傳有商賢人貶退式其閭巷禮賢韓詩外傳武王欲以商容三公商容固辭不受命之事乎或曰史記殷周本紀乃是畢公商容之閭無武王親式事式字何出余曰此則出留侯世家智者之門謂箕子呂覧商容之閭士過者趨車過者下兼攝二義故曰式商容閭雖一字必有依據如此此豈皇甫謐孔頴達蔡沈所能窺其涯際哉其信之也固宜
 按殷本紀宋㣲子世家並載怒曰吾聞聖人心有七竅比干觀其心龜䇿列傳亦同泰誓易聖人為賢人嘗舉問友人或對曰得毋孟子賢人也遂謂比干為賢乎余曰固然却是真用淮南子俶真訓剖賢人之心或曰既用其上語何不並用下語才士之脛余曰亦是用淮南子主術訓斮朝涉者之脛而萬民
 或問億兆夷人亦有離徳余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左氏有臣億萬人亦有億萬之心武王有臣三千而一心管子其為古泰誓無疑但有臣三千注疏蔡傳俱未註明得毋孟子所稱虎賁之數乎余曰然此古天親兵也當武王初克商數至三千及搢笏說劒之後定其數八百故周禮虎賁氏屬有虎士八百人是也康王之誥曰昔君文武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熊羆其武不二心言其忠武且忠其亦不離向之所謂虎賁三千人惟一心者與
公元前1265年
 又按丙子夏馮山公寄余書云亡者猶表其閭況存者乎亡存俱指位言非身也請證以晋語叔向韓宣子宣子拜曰起也將亡賴子存之亡上文懐子亡於楚之亡註亡奔也是觧最確喜而亟錄之
  第七十二
古偽詩文有二一是明掩已之姓名以欺後世一是古某文和古某詩傳之既乆忘其所出以為古人矣如江淹陶徴君田居一篇東坡陶偶并和其韻後刻陶集者且竄入以為真陶詩竊謂白居易有補逸書一篇皆知為白作耳若世逺言姓名莫得其摹孔書處亦幾亂真安知不更以為二十五篇之儔乎愚故列之以為觀者一笑云其文曰湯征諸侯葛伯不祀湯始征之作湯征湯征葛伯荒怠敗禮廢祀湯專征諸侯徂征之湯若曰格爾三事之人逮于百衆乃心正乃容明聼予言咨先格王彝訓曰禄無常仁福無常享享于敬惠乃道保厥邦覆乃徳殄厥世惟葛伯反易天道怠棄邦本虐于民慢於神惟社稷宗廟罔克尊奉山川鬼神亦靡禋祀告曰罔犧牲以共俎羞予介厥牛羊乃暨于盜食曰罔黍稷以奉粢盛予佑厥稼穡乃困于仇餉今爾衆曰罪其予聞予聞曰為邦祗奉明神撫綏蒸民二者克備尚克保厥家邦吁廢于祀神震怒肆于虐民離心自䋲已䧏暨于百代神亟民叛而不顛隮者匪我攸聞小子履涼徳奉天威肇征有咨爾有衆克濟厥功其有儆師徒車乘敬君事者有明賞其有罔率職戮力不龔命者有常明賞不僭常刑無赦嗚呼告汝君子鍳于欽哉懋哉罰及乃躬不可
 按劉敞原父有士相見義公大夫二篇朱子取以補儀禮鄉禮一之下邦國禮四之下愚最愛其古雋之致在温醇爾雅中氣味自不渉秦以後摹古至此可無毫髪之恨既而禮記畢竟七十子後之學者及漢儒所共作故劉原父筆力高復寢食行走浸灌經學放筆摹擬尚可得其神若百篇書為三代上語又親經聖人手定豈容臨摹者能亂真譬諸有明古文學唐宋者或得其真學秦漢者輒得其贋此有可學不可學之别也
公元5年
 又按史通尚書家云魯國孔衍以為國史所以言行法式至於人理常事不足備列乃刪漢魏諸史取其美詞典言足為龜鏡者定以篇第纂成一家由是有漢尚書後漢尚書魏尚書凡二十六卷隋太原王劭又錄開皇仁夀時事編而次之以𩔖相從各為其目勒成隋書八十卷尋其義例皆準尚書唐書王勃傳云初祖隋末居白牛溪教授門人甚衆嘗起漢魏盡晉作書百二十篇以續古尚書諸書不傳良可悼惜愚因之忽悟六朝學士原有此種撰著文章家原有此種體制魏晉間人遂有假古題運古事以撰成二十五篇書以與真書相亂其時風尚所致非特鑿空者然其源亦自王莽之作金縢漢書平帝元始五年冬有疾作䇿請命泰畤載璧秉圭願以身代藏䇿金縢置于前殿諸公敢言今此篇亦不傳若傳必有酷於摹擬處宋世嘗目王通孔門王莽愚則謂孔書聖經王莽殆亦確對云
公元前117年
 又按晉虞溥傳作學誥宋顔延之傳作庭誥雖以誥名非誥之體獨晉夏侯湛傅作昆弟誥辭深拗可喜而末幅著意學二謨殊可厭漢武帝元狩六年夏四月乙巳廟立皇子閎為齊王旦為燕王胥為廣陵王作誥誥即武五子傳所載賜䇿三篇各以國土風俗申戒者縱亦規摹訓誥而深穆簡重氣味自是近古後代手筆不同譬諸世胄子弟不肖乃祖父而大家風度自存優孟衣冠終偽而已作偽尚書者能毫不異古尚屬優孟況乎不能
 又按余嘗語人古文書頗易撰人多未信兹讀蘇伯衡平仲集首載周書補亡三篇獻禾歸禾嘉禾自云效白居易湯征作手筆較白實高而末一篇尤佳但惜不知采𫉬傳記逸書以為之骨然已足大亂真并列之以俟觀者焉其文曰周公得命庸作書以誥曰伻來乃命賚予以嘉禾曰臻兹在予嗚呼尚懼弗克恭于王以𫉬戾于夙夜不自皇其皇敢行貪天之功曰厥休旦之休其惟王克嗣文武徳天乃用申厥眷命休祥攸集嗚呼時則大可大可我思夫人未遘祥乃罔不畏既遘祥乃罔或畏惟不畏畏乃誕縱淫泆怠傲以速厥辜故自小大邦罔不用降災日興不用䧏祥日亂嗚呼王尚寅念于兹王尚商王中宗之祗謹于桑榖王克謹天眷命有申王不謹不惟不有申命作孽王亦入于畏我非敢多誥王惟心我惟股肱心不蘉股肱克有濟鮮哉嗚呼圗惟厥終永保兹顯休命
 又按唐文粹陳黯禹誥一篇亦自以補尚書此則如蘇伯衡所謂陶窳缶與殳丁卣父辛爵屈生敦台夫鼎比妍其真不知量哉其亦大可哂哉者也隋杜正藏秀才試擬尚書湯誓擬題試士之始也文今不傳
 
 
 
 
 
 
 
 尚書古文疏證五上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古文疏證巻五下山陽閻若璩
  第七十三
歌詩見於經者舜臯陶賡歌二章以下商頌五篇以上莫髙於五子之歌計其詩或如蘇子由所稱商人之詩駿𤼵而嚴厲庶幾焉乃每取而讀彌覺辭意淺近音節嘽緩此豈真出渾渾無涯之代與親遭喪亂者之手哉猶憶少嘗愛竟陵鍾惺三百篇後四言之法有二種韋孟風諌其氣和三百篇近而近有近之離魏武短歌調高三百篇逺而逺有逺之合後代作者各領一𣲖竊意此偽作者生於魏晋間才既不逮魏武自不能如其氣韻沈雄學復不逮韋孟不能為訓辭深厚且除一人三失惟彼闗石和鈞等句之襲内外傅者餘只謂之枵然無所而已蘇子瞻蔡琰悲憤詩以為其辭明白感慨𩔖世所傅木蘭詩東京無此格也建安七子含養圭角不盡𤼵見況伯喈女乎夫縱不出伯喈女亦必晋人擬作范史收入子瞻為分㣲芒不欲其亂真赫然詩之載於經者哉要當千古知詩者一共評之
 按胡渭生朏明予與論五子之歌退而作辯一篇遺予今載於此詩歌之名肇見於命夔南風卿雲康衢之𩔖辭不經未足為據其可據者惟股肱元首三章夏后氏詩歌絶少塗山夏臣相持而歌之作皆不足信周禮所謂九徳之歌離騷所謂九辯九歌泯滅無遺見於經唯五子之歌孟子所引夏諺而已五子之歌今文古文有識者謂其剽竊傳記氣體卑近殊不𩔖五子語説已詳某不復及姑舉明白易曉者言之以決其偽則莫如韻句寥寥可怪也詩大序云情𤼵於聲聲成文謂之音古無所謂韻韻即音之相應聖主賢臣聲出為律兒童婦女觸物成謳要皆有天籟以行乎其間非若後世詞人按部尋聲韻句惟艱也故賡歌三章三句句必韻夏諺六句句無不韻當時之歌體有下逮春秋以迄漢魏凡屬歌辭韻句最密延及唐人亦遵斯軌況虞夏之民各言其志出自天籟乎而五子之歌不然大率二句連韻餘則二句一韻而第一章韻句尢踈殆不可誦章十五句其協者裁四五句耳豈作偽書者但以掇拾補綴為工而竟忘其為當也耶古者象龜占句必有協百家書語間作鏗鏘然則韻句而非歌者有之矣未有歌而韻句寥寥者也即以書論孟子引太誓我武惟揚之文五句四韻左氏夏書惟彼唐之文六句六韻太誓非歌則左氏所引亦未必是歌今第三章襲取為之芟帥彼天常而改其行為厥道則又減却二韻矣噫既用作歌抑何惡韻若此
 又按古無平上去入四聲通為一音帝舜歌以熈韻喜韻起其證也五子之歌亦以圖韻下韻予韻馬盖古法也字有古音與後代不同臯陶明音芒與良康為韻五子之歌一兩下字户馬音姥與予為韻其四有音以與祀為韻皆古音也此偽作古文者幸其生於魏晋之間去古未逺尚知此等若浸䧏而下并此亦弗識矣
 又按漢書韋賢傳首載四世祖孟諌詩在鄒詩二篇即繼以或曰子孫好事先人之志而作是詩也此班固存疑之意然予讀後玄成自劾責戒子孫二詩弗如前蓋孟詩古奥變化不逮二雅纒緜悱惻之致溢於言表三百篇遺則玄成號為有文采者詩僅如彼豈他子孫所能代作乎為孟作無疑雖然班固存疑示慎也較之范曄竟以悲憤二章載入蔡琰傳末不復區别東坡謂之荒淺不亦宜乎
公元195年
 又按予嘗謂事有實證有虚㑹虚㑹者可以曉上智實證者雖中人以下可也東坡蔡琰二詩東京無此格此虚㑹也謂流落董卓既誅父被禍之後今詩乃云為董卓驅掠入胡尤知非真此證也傳本興平中天下喪亂文姬胡騎所𫉬没於胡中者十二年始贖歸興平凡二年甲戌乙亥誅於初平三年壬申已後兩三載坡説是也但既没胡中十二年而歸歸當在建安十年乙酉十一年丙戌傳云後感傷亂追懐悲憤作詩二章信若范氏言正作於建安中詩正謂之建安體豈得伯喈女筆尚髙於七子乎坡析猶未精嘗熟馮氏言蘇家論事討論一層工夫亦殆有以
 又按木蘭詩有謂必出晋人者或曰自是梁本色惟文苑英華作唐韋元甫余謂唐是也亦以唐書百官司勲官吏勲級凡十有二轉上柱國十有一轉柱國以至一轉武騎尉皆以授軍功云䇿勲十二轉非作於唐人而何木蘭之人與事則或出代魏間
 又按戰國䇿梁王魏嬰觴諸侯范臺酒酣魯君避席擇言昔者帝女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㫖酒後世有以亡其國者又齊桓公後世有以亡其國者晋文公後世有以亡其國者楚王後世有以髙臺陂池亡其國者今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也云云有一於此足以亡其國今主君兼此四者可無戒與此即第二章所自然雖檃括彼語而平列直収詘然而無復悠揚之韻故每讀䇿文輒覺敷腴入易感人不似偽作者之寥寂偽作者謂代高文簡只以刪節能事不知劉勰有云善删者字去而意留今第見其字去耳豈曾覺其意之留也與
公元206年
 又按邦之六典八則首見天官大宰小宰之職又見司㑹司書大史乃第四章歌已詠大禹有典有則豈果周因與抑夏歌襲周
 又按逸書原有五子之歌不得見予嘗妄意其書必不似今襲左傳六年所引夏書之文何則賈逵註彼文為夏桀之時不言太康從父徽受真書十六篇逸則可知其無矣又必不似太康為久失國何則離騷經啓九辯九歌夏康誤以
 自縱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家巷王逸
 言太康不遵禹啓之樂而更作淫聲放縱慾以
 自娛不顧患難不謀後世卒以失國兄弟五人家居閭巷尊位也屈去古未逺猶百篇全書故述其亡由此又必不似昆弟五人人各賦一章何則凱風七子之詩詩止四章仍出一人頍弁諸公幽王之詩孔氏以為作詩一人耳言諸公作者諸公之中稱諸公意以刺之豈有篇名五子之歌而遂五子排排作歌以應其名者乎當是時哀宗國顛覆社稷淪亡親親之愛五子皆然中有一人焉發為詩歌情不自已溢而為二章三章亦可而必如後代分題授簡人限一詩者恐無此事縱五子盡嫻文辭雜然有作而必如此歌之首尾相應從輕至甚者亦恐無此事或曰疏亦以其一其二是作歌之次不必長幼予曰明言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非齊作乎凡疏及蔡傳曲為孔書解者吾皆無取
公元1246年
 又按吾友胡朏明至此余朱原來唐初王無功相酬答抑知宋胡安定南渡尚未受業朱子之門乎余問故曰宋理宗本紀淳祐六年朱熹門人胡安定吕燾蔡模迪功郎本州學教授此自姓胡名安定其人者薛方山編集通鑑認作胡翼之改曰詔授朱熹門人胡瑗云云不大可笑乎予嘗詆三百年人學荒陋至極惟陋則妄矣
  第七十四
古人文字多用不獨周易老子為然其與人面語亦間以韻成文堯曰咨爾一段躬中窮終韻協太誓曰我武惟揚揚張光韻協墨子引太誓之言于去發曰惡乎君子天有顯德其行甚章為鑑不遠在彼殷王謂人有命謂敬不可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上帝不常九有以亡上帝不順祝降其喪惟我有周受之大帝亦有韻之文竊意當日舜亦以命禹原未嘗増減一字偽作禹謨于呼禹之下増十三句而至天之厯數在汝躬増四句而至允執厥中九句而至四海困窮天禄永終又溢以二句而止不惟其辭之費意之重而于古人以韻成文之體亦大不識之矣至墨子所引以惡乎君子天有顯德其行甚章竄入泰誓下篇以為不遠在彼殷王六句倒置之竄入中篇中又以上不常九有以亡二句重出伊訓咸有一德所用而滅去之止留其後之語反似墨子當日將古泰誓凡韻相協采集之而後引之而古人未嘗有以成文之體也
 按墨子原文為鑑不遠在彼殷王下即繫以殷王所謂四語今泰誓既云商王受力行無度更端受罪浮于桀自不得用為鑑不遠在彼殷王故遂易殷王夏王以作照應前面之辭此其遷就本懐云又按梅鶚幼龢又謂古文尚書東晉上者較前偽泰誓引書加詳故遂亂本經然尚幸其有紕漏顯然以可指議者如改今失其行為今失厥道不與唐常方綱亡協則昧經書用韻之體矣離堯曰首節為三段増加上則非舜亦以命禹之文矣正與余互相𤼵
 又按氏鷟亦謂堯曰咨爾舜僅五句大禹謨于五句上下輒益之共三十三句是在堯為寂寥短章在舜為舂容大篇矣亦可絶倒又謂孔安國論語舜亦以命曰舜亦以堯命已之辭命不言今見大禹謨比此加詳則可證東晋時古文西漢時安國所見古文決矣又謂集觧所引孔曰者乃安國手筆安國手筆為證則晋人將何辭以對皆與余互相𤼵
 又按荀子引道經四語亦是以危㣲幾之成韻論語雖有周親四語以親人人成韻偽作大禹泰誓中者竟截去一半間天視天聼之語亦係不識有用韻處
 又按毛先舒稚黄曰易小象尤屬韻語大畧句末也字前一字率是韻小象古本不與相間自相連屬成文中有一象自為韻者如坤之初六象凝與冰韻六二象方與光韻有數象聨為韻者如需之六四九五象聼與正韻履之六三九四九五上九象明與行與當與剛與行與當與慶韻同人之九四九五上九象克與則與直與克與得韻有通六象為韻者則噬嗑之象行與剛與當與光與當與明是也三代韻書不傳此等最有資于考古自後人以象傅爻兩相間隔便乖古聖人諧聲摛文之意愚嘗笑詩書無口冤直難鳴不獨文義受人錯觧篇第任人移易殆其一事耳矣
 又按傳記引書有本非韻語却被偽作者或增或删或竄改以圗與韻叶古人文實有如協比其音者又得數條亦不可不察增者何呂氏春秋夏書天子徳廣運乃神乃武乃文増乃聖二字于乃神上皆四字句以神與文叶删者何荀子在中巋之言也曰諸侯自為得師者王得友者霸得疑者存自為謀而莫已若者亡删得友者霸二句以王與亡叶竄改何禮兑命惟口起羞甲胄起兵衣裳在笥干戈省厥躬改兵字為戎以下與躬叶此皆屬其狡獪
 又按顧氏音學五書言文人言韻莫先於陸機文賦余謂文心雕龍魏武論賦嫌於積韻而善於資代晉書律歴志魏武時河南杜䕫精識音韻為雅樂郎中令二書雖一撰於梁一撰於唐要及魏武杜䕫之事俱有韻字知此學之興盖於漢建安中不待張華論韻何况士衡止可曰古無韻不得如顧氏云起晉宋以下
 又按音學五書言古無叶音載陳第季立序言頗詳尚未及焦氏竑筆乗一段余勸東海公補入諾而未行書已刋布今補於此大有禆益韻學云筆乘曰詩有古今韻古韻乆不傳學者毛詩離騷皆以今韻讀之其有不合則彊為之音曰此叶也某意不然騶虞一虞也既音牙而叶葭與豝又音五紅反而叶蓬與豵好仇一仇也既音求而叶鳩與洲又音渠之反而叶逵如此則東亦可音西南亦可音北上亦可音下前亦可音後凡字皆無正凡詩皆無正字矣豈理也哉如下今在馬押而古皆作虎音擊鼓云于林之下上韻為爰居爰處凱風云在浚之下下韻為母氏勞苦大雅至于岐下上韻為率西水滸之類也服今在屋押而古皆作廹音闗雎寤寐思服下韻輾轉反側候人不稱其服上韻為不濡其翼騷經非時俗之所服下韻為依彭咸遺則戴記孝昭冠辭始加昭明之元服下韻崇積文武之寵徳之類也䧏今在絳押而古皆作攻音草蟲云我心則䧏下韻為憂心忡忡騷經庚寅以降上韻為朕皇考伯庸之類也澤今在陌押而古皆作鐸音無衣云與子同澤下韻為與子偕作郊特草木歸其澤上韻為水歸其壑昆蟲毋作之類也此等不可殫舉使非古韻而自以意叶之則下何皆音虎服何皆音廹降何皆音攻澤何皆音鐸而無一字作他音者耶離騷漢魏詩人不逺故其用韻皆同世儒徒以耳目所不逮而鑿空傅㑹可歎矣予兒朗生五歳時方國風問曰然則騶虞好仇當作何音某曰葭與豝為一韻蓬與豵為一韻于嗟騶虞一句自為餘音不必叶也如麟之趾趾與子為韻麟之定定與姓為韻于嗟麟兮一句不必叶也殷其靁離北門章末語不入韻皆此例也兔罝仇與逵同韻盖逵古一音王粲從軍鷄鳴四境黍稷原疇館宅鄽里士女滿荘馗馗即逵九交之道也不知逵亦音求而改仇為渠之反以叶之遷就曲說也愚案惟逵古音求說非是盖逵雖亦作馗不比馗有二音止音經文未嘗作馗豈容讀入尤韻毛氏先舒漢書趙幽王歌為王餓死兮誰者憐之呂氏絶理託天報仇云仇可與之叶自亦可與逵叶證朱子音為獨得也
 又按人皆言今之韻書沈約吳音真屬竒寃四聲一卷已不取士一以陸法言切韻五卷準今韻書其部之併則平水劉淵本也其字之省則景祐禮部韻畧本也而酌古沿今折衷南北之音者則陸法言所撰本也人坐不讀陸法言序耳讀之自曉善乎馮氏班有言韻書定于陸法言廣于孫愐法言序云與儀劉臻夜集南北取韻不同我輩人定矣遂把筆洛下天下中南北音于此取正永嘉南渡洛中君子多在金陵音詞之正天下惟有金陵洛下也然金陵襍吳語其音輕洛下北音音濁法言韻之夕如薛道衡北人顔之推南人當時已自叅合南北而後定之故韻非南音今人但知沈休文吳興人耳抑尚有未盡者當開皇初劉臻八人同詣法言門宿夜永酒䦨商㩁韻事不獨薛道衡北也魏盧思道李若辛徳源北人不獨顔之推南也劉臻蕭該南人法言魏郡臨漳人序云蕭顔多所決定蕭該撰漢書及文選顔之推家訓音辭之篇並深于小學魏著作我輩人定矣盖此八人極天下文人之選一席千載各各自任是以進書朝則抱賞歸家人皆稱歎流傳於後則唐以施場屋官韻宋以例九經令刋行其重如此豈若獨得胸襟空矜入神天子竟不遵用者哉又人皆言約創始曾無先覺亦緣過信謝靈運傳論遂爾上掩顒之下来陸厥之攻英雄欺人誠亦有之鴃舌蠻音嘻其甚矣
  又按韻興於漢建安齊梁間韻之變凡有前此止論五音後方有四何謂五音左校令李登作聲晋呂靜登之法作韻集五卷使宫商龣徴羽
 各為一篇後魏崔光宮商角徴羽本音為五韻詩以贈李彪隋潘徽所謂李登聲類呂靜韻集始判清濁纔分宫羽者也何謂四聲南史陸厥永明末為文沈約謝朓王融氣類相推周顒善識聲韻等文皆用宮商平上去入四聲以此制韻周顒傳始著四聲切韻於時沈約傳撰四聲以為在昔詞人千載不悟四聲實始于此不然有韻而即有四聲自梁天監上溯建安且三百有餘載矣何武帝尚問周捨何謂四聲哉盖此事初起不獨人莫之信如鍾嶸平上去入余病未能即已亦未嘗遵用四聲玅有詮辯而諸賦往往聲韻是也
 又按嗚呼始為叶音之說者誰歟其亦可謂之不識字也矣字有古音以今音䋲之祗覺其扞格不合猶語有北音以南䋲之扞格猶故也人知南北音繫乎地不知古今音繫乎時地隔數十百里變易而謂時歴數千百載一律尚得謂之通人乎哉曷始乎始則自後周有沈重毛詩南字下曰協句宜乃林反陸徳明從而和之籀於漢善於選亦各曰合韻協韻自時厥後滔滔不返朱子傳註益習為固然幾無一不可叶者之亡乆矣天牖衷音復明𤼵端於明之焦氏陳氏大備近日柴氏毛氏顧氏之書試取所未及者言之榖梁傳云吳謂善伊謂緩今吳人無此唐韻云韓子孫分散江淮以韓為何字隨音變為何氏今江淮間無此呂氏春秋云君呿而不唫所言者髙誘註呿開唫閉顔之推北人多以舉為矩惟李季節齊桓公管仲臺上謀伐東郭牙桓公口開而不閉故知言者然則矩必不同呼此為知音矣及予與州人遇叩其鄉貫為俱雨切不為居許切則之變也然猶可諉曰此方言也請證以離騷洪興祖本於多艱夕替之下引徐鉉曰古之字多與今異如皂亦香乃亦仍盖古今失傳不見詳究如艱與替之類亦應叶但失其傳耳予謂此即古音也然又可諉曰楚辭辭楚故訛韻寔繁更證以三百篇三百篇風字六見皆在侵韻内今吾鄉山西人讀風猶作方愔反不作方戎反正顔之推所謂北方其辭多古語是也予獨怪朱子九歌國殤雄與凌韻云今閩人有謂雄為形者正古之遺聲夫既知為古之遺聲不因以悟其餘而仍於其下註曰雄叶音形抑獨何哉
 又按漢書東方朔郭舎人妄為諧語師古注諧者和韻之言也亦可證爾時無韻
 又按陸徳明經典釋文於士冠禮祝辭三服字皆云服叶蒲北反二福字皆云福叶筆勒反獨三徳字為正音不知皆古正音也服與福音變而徳音不曾變也使非音變服原音馥周公當日既以此字為韻首以此為主當叶下徳字讀入一屋韻内不當以第二韻徳字為主反預叶上服字音匐入二十五徳韻以就之矣此固情理易曉古今人所同然者何陸氏誤至此未有以焦氏筆乗議論告之耳亦所謂古人見我
 又按初讀尚書釋文書序共字云王已勇反臯陶謨嚴字云馬魚檢反益稷絺字云鄭陟里馬鄭王三家俱有反語疑不始自孫叔然顔之推張守節語並誤既讀崇文總目徳明以南北異區音讀罕同乃集諸家之讀九經論語爾雅老莊者皆著其飜語增損之是三家反語徳明代作三家本實然張初不誤儀禮昬禮記註用昕使者用昬壻也壻悉計反從士從胥俗作壻女之夫鄭作反語有此一條
  第七十五
古人字多假借某當讀為某其類弗可悉數第以四子書證之有以形相近而讀者素隱之為索隱有以相近讀者既禀之為餼禀有以形聲相近讀者親民之為新民有形不同聲亦各異徒以其義當讀作某者命也之命鄭氏以為程子以為是也安國中書原有旅獒馬融鄭康成親從講習旅獒不得讀以本字故註書序馬云豪酋豪也鄭云讀曰西戎無君名强大有政者為酋豪國人遣其酋豪來獻見於周盖從篇中文與義定之偽作此篇者止見書序旅獒字遂當以左傳公嗾夫獒焉爾雅狗四尺為獒之獒若似馬鄭不識也者竊惟馬鄭兩大儒其理明義精之學或不如後代博物洽聞逈非後代所能彷彿豈并獒字亦不識乎亦待之太薄矣
 按書序西旅獻獒太保旅獒孔穎達上旅是國名下旅訓為陳二旅字同而義異孔傳所謂因獒而陳道義是也此從下文巢伯來朝芮伯旅巢命例出而蔡傅竟觧作國名亦可謂字并不識
 又按旅者陳也因獒而陳道義此自史臣命篇名非當日太保胸中有此二字以訓戒王二十八篇之書有整取篇中字面以名如髙宗肜日西伯戡黎之類有割取中字面以名如甘誓牧誓之類皆篇成以後事今乃云太保乃作旅獒用訓于王分明既有篇名後按篇名以作書不覺無意漏出或曰惟克以下書之本序太保乃作云云史臣為之辭耳余然則召誥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不曾有召誥字呂刑呂命享國百年耄荒作刑以詰四方不曾云作呂刑以詰四方何獨古文罵題出論至此而人猶未悟則惟三國志注有一譬曰若不見正使刳心著地與數斤肉相似
 又按國語仲尼在陳一篇旅獒藍本自昔武王克商至分異姓以逺方之職貢使忘服也皆孔子語今割昔武王克商二句為序以分同姓異姓召公口中亦所謂叙議錯雜者也國語肅慎貢楛肅慎内傳稱為北土書序東夷韋昭則曰東北之國予案之其地即今寜古塔謂東者是也今竄為西旅獻獒又所謂東西莫辨者矣予留京師乆遇有從寜古塔来者詢其風土東去一千里曰混同江江邊榆樹松樹枝既枯堕入江為波浪激盪不知幾何年化為石可取以為箭鏃化者上次之西南去六百里曰長白山山巔之隂及黑松林徧生楛木可取以為矢質堅而直不為燥濕所移又有鳥曰海東青即隼也予固請得一石砮歸因禹貢紀山川而不紀風俗物産而不紀人才山川物産千年不變者驗諸人猶然然則國語既鑿可信而竄為旅獒文者何為也哉
 又按漢書趙充國傳注孟康豪帥長也傳中先零豪名封煎䍐开豪名靡當兒又有大豪中豪下豪之别乃知羌戎稱豪訖漢猶然
 又按姚際恒立方曰蔡氏觧西旅貢獒召公以為非所宜受作訓以戒王竊以前此驅虎豹犀象而逺之此反有取於一獒恐無是理武成篇既言歸馬矣此又慮其畜馬諄戒何耶獒當如馬鄭二家作豪觧尚可
  第七十六
有以譬喻之而理愈顯而事愈著而意味深永若改而正言則反索然一指陳誠不能掩其改之迹者論語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此譬喻文也今明明改之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猶以論語出於旅獒可乎人而不為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其猶即譬如也今明明改之曰不學牆面猶以論語為出於周官可乎君子徳風小人之徳草有草上之風必偃而取譬意方見今改而截其半曰爾惟風下民惟草將成王為好作歇後之語而令君猜測之乎抑可乎不惟此也譬如為山出於旅獒譬如平地又出何書乎君子徳風小人草出君陳而子帥以正敢不正勢又必出君牙爾身克正罔敢弗正將夫子不能自吐一語之人乎而古文之是襲也亦待之太薄矣
公元1249年
 按余嘗謂左傳左氏作非左丘明左氏六國時人習聞闕里遺言而樂稱之故每於孔子前人不覺以易論語之文散入其口中此自是其文之所至當日本然也如㐮九年穆姜舉元體之長也已文言有之豈孔子穆姜乃撰穆姜語者用孔子耳而代之後先事虚實不暇顧故曰左之失誣或者猶以歐陽公言為據余請更以事徴之千古聖人莫過孔子孔子著書莫如論語語言學莫大仁言仁莫精於顔淵仲弓兩章據昭十二年克己復禮仁也為古志之語據僖三十三年則出門如賔承事如祭仁之則也為臼季所聞先論語有之豈孔子二子定規規然取陳言以應之乎必不爾也要在一反轉觀之而自見竊謂能移此法以讀古文則亦可無惑於論語
 又按氏鷟亦謂為九仞功虧一簣不特攘諸論語抑且孟子掘井九仞九仞二字余謂掘井可以九仞為山不可以九仞言觀荀子一書於山皆曰百仞於淵於谷亦曰百仞惟牆曰數仞木曰十仞下字細密如此豈似古文之騃且妄與
 又按氏鷟謂中庸辟如行逺自邇辟如登高自卑古文以若代辟如以升代可也而以陟代行則不何則書汝陟帝位詩陟彼崔嵬凡陟皆升高之義無有用在遐字上者竊以此亦殊不然今文立政篇其克詰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陟遐一註脚乎古人用字却又不盡拘拘
公元前434年
 又按漢書叙傳云我徳如風民應如草不曰民徳民應應字内含有草随風偃之意且固自以身在論語後引論語可不備若君陳欲作成王語豈容如是又按甚矣左之失誣也而外尤甚如曹風候人之詩彼其之子三百赤芾共公共公二十一年内傳魯僖二十八年晉侯入曹數其乘軒三百人也正與詩合若前此六年共公十五年縱是詩已有安得甫脱於曹風人之手而輒逺述於楚成王之口向其臣曰曹詩彼己之子不遂其媾乎誣莫甚于此又何尤乎穆姜
  第七十七
余向謂史記古文説今異者不過字句間爾今且顯然太史公標舉書目其辭至二十八字為安國書所未載將太史公所從問乃另一棘下生子安國而安國所授本非復此二十五篇然後河渠書首夏書曰禹抑鴻水十三年過家不入陸行載車水行載舟泥行蹈橇山行即橋余謂禹抑鴻水孟子合十三年與今文作十有三載乃同合過家不入門與孟子及今文啓呱呱而泣予弗子合陸行載車以下又與尸子及今文予乘四載合其事事有根據非苟如此魏晉間人竟以世所童而習之之書書且開卷便見忘其采用豈非天奪之鍳褫其魄與吾今日口實也哉
公元前437年
 或問子以禹抑鴻水魏晋間人忘其采用若采用當入何篇余曰其大禹謨乎或問大禹謨在真安國書虞夏書即假安國亦名虞書何居而以夏書大禹謨也余曰以左傳例之盖可入也文十八年三引虞書文皆在今舜典二十七年一引夏書文在益稷引逸夏書者十有四一未采用二入五子之歌三入胤征餘則盡入大禹故以夏書大禹以下篇者準僖二十七年例也非無稽也或曰子於偽古文尚書推見至隱如此得無亦勞而罔益乎予不覺失笑
公元前428年
 按本紀為人敏給克勤克勤二字大禹謨所尚有二語甚精曰聲為律身為度未經用予曾戱以荀子也者盡倫者也王也者盡制者也櫽括為惟聖盡倫惟王盡制以語一酷信古文者云此古逸書其人欣相賞叩出何書而不悟其為君無口為漢輔之類也
 又按除太史公引逸夏書商君趙良引書曰恃徳者昌恃力者亡蔡澤傳引書曰成功之下不可乆處此皆在秦未燔書之前意所引出全書百篇中其標名出引周書者則楚世家欲起無先蘇秦緜緜不絶蔓蔓奈何毫釐不伐將用斧柯䝉恬傅必參而伍之主父偃安危出令存亡在所貨殖傅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三寳絶虞不出則財匱少以周七十篇按之緜緜不絶和寤觧也存亡在所王佩觧也意欲無先至農不出等語亦出七十篇内但今已亡缺十有一篇不復考見
  第七十八
余向謂説文古文今異者亦只字間然從其異處論之已覺義理長非安國書可今且安國所不載辭至多其必出賈侍中所授二十四篇也可知故除名逸周書不錄虞書商書周書尚書及書焉虞書曰仁閔覆下則稱旻天虞書又曰怨匹曰逑商書曰以相陵周書宮中宂食讀若周書若藥不眄眩周書戔戔巧言周書曰求就惎惎周書曰豲有爪而不敢以撅周書曰王出涘周書曰伯臩周書曰師乃搯周書孜孜無怠周書曰惟緢有稽尚書曰圛圛升雲半有半無書曰竹箭如□右皆魏晉忘其采用者而宋洪邁反疑之為不可善夫徐鉉進説文表大抵此書務援古以正不徇今而違古予謂賈許所授受古也魏晉間出今也徇今而違古洪氏之見也援古以正今予之見也噫果孰謂古今不相及也
 按伏生今文以下王肅鄭康成古文以上統名虞夏無别而稱之者説文于引今堯典舜典臯陶益稷之文皆曰虞書於引禹貢甘誓之文皆曰夏書魏晉間本之所由分乎惟於今舜典五品不愻作唐書與大傳堯典謂之唐傳同四引洪範皆曰商書左氏傳同却與賈氏所奏異豈慎也自亂其例與抑有誤
 又按仁閔覆下則稱旻天毛詩並同嘗意孟子號泣旻天出古舜典則此亦應為其文怨匹曰逑與桓二年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同凡左氏古之命也皆古有是言其即指虞書可知伯臩重今冏命鄭孔各有一冏命故其稱名同唯字别孜孜無怠出偽泰誓説見第三卷王出涘亦泰誓周頌箋疏豲有爪而不敢以撅出周書周祝觧説脱逸字兹偶因仍未及削正
公元83年
 又按向以東京古文盛行推功於逵更以帝紀叅之章帝建初八年詔曰其令羣儒選高才生受學左氏榖梁春秋古文尚書毛詩扶㣲學廣異義安帝延光二年詔選三署郎及吏人能通古文尚書毛詩榖梁春秋一人靈帝光和三年詔舉能通尚書(顧寕人尚書上脱古文二字)毛詩左氏榖梁春秋一人儒林傳云古文尚書毛詩榖梁左氏春秋不立學官然皆擢高第講郎給事近署所以網羅遺逸博存衆家盛心如是故當古文尚書炳如日星目所共睹慎從逵受具撰著得以上獻闕廷不以為諱若西京末㠯尚書為備而古文舊書㠯不誦絶之者何啻莛楹學固有幸不幸如是獻帝建安中士燮交趾尚書兼通古今大義詳備袁徽尚書令荀彧書曰聞京師古今之學是非忿爭燮欲條尚書長義上之又以見爾時不獨一鄭氏家法且廣為講肄徒衆盛甚奈何未及五紀王肅既薨輒星馳電逝埃滅無聞令人回思莫審厥由既讀王荆公論秦焚坑之禍曰而於是時始變古為隸盖天之喪斯文不然則秦何力之能為余亦謂盖天之喪古文書也不然則漢曷嘗不力焉此所以仰視不禁閔惜嗟痛
公元前213年
 又按上悼古文二十四篇不傅由於漢魏陳第季立則以古文全經不傳由秦漢間一歸諸天一責諸人因並錄其辭云曰夫書之不全皆委之秦火矣案秦本紀始皇三十四年天下詩書百家語三年始皇崩又越三年二世滅越五年漢高皇帝位焚書戊子漢高即位歳己亥相去十二年張蒼秦柱下史叔孫通伏勝高堂伯秦之博士酈食其陸賈申公楚元王輩皆秦儒生豈以十二年之間遂至一埽地莊子詩書禮樂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多能明之孟子荀卿王道論詩書其及門弟子徃徃散處列國戰國去秦何幾一經燄火遂爾澌滅何也豈秦及戰國功利之習浹人膚髓而士其時惟學從横長短攻戰之術與夫尊秦禮儀之制而尚書古經無復有讀之者或曰漢高雖興挾書之律未除咸畏而莫敢出然伏生教于齊魯之間兵初定也至史稱高帝項籍引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絃歌之音不絶此時去秦愈近其徒最衆豈所講誦者都非尚書古文不然泯泯也其故不可知也漢武行河東亡書三箧詔問莫能知唯張安世識之具作其事後購求得書相校無所遺失秦漢之際遂無若人可悲也哉
 又按氏鷟信伏生壁藏書之事不信孔氏雖與史傅不合亦頗玅其辭曰今夫人情貯物於櫝猶不忘時加展省矧以土親聖經棄置如遺茫然弗覺豈理也哉又曰孝文時伏生年九十餘老不可詔使鼂錯受書其所尊榮之者至矣假令先聖之裔有能藏經屋壁取經以進吾不知何如尊崇顯榮之乃孔氏之門卒一人焉肯出其藏以應之求者何哉且距藏書初纔三十五六年當時妻子奚奴目擊其事者尚存何不聚族而謀曰愛經之主不世出頃䝉主上尊榮伏生至此吾家經籍道興之日也壁經不𤼵則與暴秦焚書同歸卒就滅亡奚貴於藏哉内愧本心上負聖主不忍為也今不見一人不聞有一言其先實無所藏故其後不知所𤼵其先不目擊斯事故其後亦寂無言及斯事者豈不較然明著也哉余謂藏書二説家語作孔襄東觀漢記作孔鮒陳涉博士孔子禮器以歸者孔鮒近是卒與陳王死死之後藏書遂無傅焉容事理所有
  第七十九
余向謂引古有例古人必不自亂例如書云不得自為語氣論語孝乎惟孝是也書屬議論不認叙事與或妄增其後其前孟子一人衡行天下有攸不為二處是也今更論之引書者必以書辭不甚明方從下詮釋一層未已進一層若本辭已明其事實臚陳於下聞者自了引者奈何屋上架屋乎兹且見大禹謨之於左氏左氏七年郤缺夏書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使壊書辭止此九功之徳皆可歌也謂之九歌六府三事謂之九功水火木土榖謂之六府正徳利用厚生謂之三事書辭如此偽作大禹謨者將援戒之用休三語自不得如缺作釋辭又恐九歌終未明也遂倒裝于前曰水火木土榖惟修正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云云此在尋常書篇亦無不可特與左氏引古不合或曰據子言夏書戒之用休三語終竟不知九歌何指矣余曰奚有於慎徽五典五典克從太史克以父義母慈兄友弟共子孝當之未全至孟子始釋以父子有親等作虞書豈料後有孟子代為我釋也哉當作虞書五典字面作夏書時九歌字面人所通曉無煩註明下及郤缺孟子時便不得不費辭所謂周公而下其說長曾謂作夏書者置身三代首而即如後代饒舌
 按周禮大司樂九徳之歌鄭司農春秋六府三事一段註之始明作周禮不顧足徴彼時其樂見存人所共曉云鄭司農春秋不依郤缺次第乃倒次其文曰水火木土榖謂之六府正徳利用厚生謂之三事六府三事謂之九功九功之徳皆可歌也謂之九歌大禹謨同又足徴註書者與作偽者其遷就之情頗相似
 又按姚際恒立方曰凡左傅文皆順釋於後者兹皆逆釋於前又藏却六府三事字面别出於下文帝舜口中至原有義而行之謂之德禮亦係釋書辭竟忘著落戒之用休三句文固聨貫而義自為據此既將九歌之義層層逆釋下即當接以勸之以九歌一句方直不得又照逸書原辭戒之用休二句别自二義者夾於中間使九歌之義上下隔越悉欠文理也又曰使書辭果有水火木土榖等句左氏不當屑屑釋之可不自明
 又按漢藝文志六國之君魏文侯最為好古孝文時其樂竇公獻其書乃周官大宗伯大司樂章也近日有人此以表章古樂經與禮經並配亦小有劉向校書樂記二十三篇末篇竇公即載事惜不傅予獨歎南齊時雍州有盜𤼵楚王冢獲科斗書考工記説者以證考工記先秦人所作則魏文侯六國初已寳愛大司樂章謂其為六國隂謀之書者顧足與深辯與
 又按吾友王弘撰無異述其鄉先生韓恭簡言告天下不治由聖人不生聖人不生由元氣復元不復大樂不作大樂作則元氣復元氣復則聖人聖人則天下治予服為一代偉論因謂功成作樂大樂不作亦由天下不治下治大樂作四者如環無端上古之世長治而不卒衰也盛哉
 又按晉書張華李密孔明言教碎密曰昔舜禹臯陶相與語故得簡大雅誥與凡人言宜碎孔明言者無已言教是以碎耳此與陳夀並同予著疏證亦知有言碎之病非卑視人實置己未高耳
  第八
更例以今文例如武王康叔為衛侯作康誥直云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平王晉侯方伯作文之命直云王若曰義和無所庸序也即古文㣲子之命君陳亦爾讀左氏定四年傳祝佗蔡仲之事其命書云王曰若爾考之違王命也意此必古蔡仲之命發端第一語盖若劈面一喝聞者心悸戮其父而用其子自與平常褒者不同若將是語綴入篇之中勢便懈甚至乃祖文王爾考並提其無乃非類也乎在祝佗述其事自不得不追其巔末曰昔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管蔡啟商惎間王室於是乎管叔而蔡蔡叔以車七乗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徳周公舉之以為卿士諸王而命之以蔡而偽作是篇者亦如其彷彿其辭曰惟周公冢宰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蔡叔郭鄰以車七乗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齒蔡仲庸祗徳周公以為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以為篇端之序學者平心以思此為左氏本書乎抑書襲左氏或曰據子言書直以爾考之違王命起其蔡叔獲罪之由終且莫知矣余曰朱子言古者有編年之史有每事别紀史編年春是也每事别紀是也二典所載上下百有餘年而武成金縢諸篇或更數月或歴數其間豈無異事盖必具於編年之史而今不復見矣余亦謂蔡叔獲罪盖必具於編年之史而不必贅序于蔡仲之命也或曰子必以書無序而後可余曰是何言書有有序無序則其指不見不必序者彊序則祗覺其贅而已吾學者以書自書不必如引書者之追其事傳自傳亦無庸以傳之文䦨入於書而已
公元前195年
 按王伯厚以此傅為未足信云考之春秋是年三月㑹于召陵已在衛之上五月于臯不序諸侯無長衛之文愚不爾僖公二十有八年五月癸丑公㑹侯齊宋公伯衛子盟于踐土次在第五衛子次在第七此㑹祝佗述其載書若曰晉重魯申衛武蔡甲午鄭捷潘宋王期衛又在蔡上此盟也盟所以敬共明神本其始也較㑹之次為重傅固云乃長衛於盟不曾云㑹何有或曰左氏如是其莫可擬議乎余曰劉子玄評其工侔造化思涉鬼神區區事實足徴足以盡之
 又按囚蔡叔郭鄰孔傳郭鄰中國之外地名臆説郭鄰正作郭凌出周書作雒觧孔晁止云地名未詳所在洵是至蔡顯汝南郡上蔡縣為其父子所封未聞别地傳却云叔之所封圻内之蔡仲之所封淮汝之間圻内之蔡名已滅故取其名以名新國欲以戒之異哉此唯周宣王友初封畿内咸林之地名鄭後溱洧之間施舊號於新邑亦名鄭未聞蔡復爾不獨臆且瞽説矣緣其瞽説則誤讀世本蔡叔上蔡宋仲子云胡徙居新蔡不知地理志注十八世平侯上蔡新蔡新蔡後漢河内郡山陽邑有蔡城劉昭注云蔡叔邑此猶鄭管城類乎
 又按孔傅以蔡圻内國自非以康誥之康為内國却是逺勝鄭康成觧作諡號者嘗證以二事一定四年命以康誥而封於殷墟既有誥文輒有篇名豈待身後之諡取以冠其篇乎一史記衛世家康叔卒子康伯代立父諡康子亦諡康將兩代同一易名之典乎故世本宋注曰畿内之康徙封衛衛即殷墟畿内之康不知所在良然括地志故康城許州陽翟西北三十五里
 又按祝佗言文武成康之伯猶多孔疏云文武成康皆以處長而立不覺笑曰武王不有伯邑考之壓其上乎讀管蔡世家云文王崩而𤼵立是武王伯邑考既已前卒矣又伯邑考其後不知可知當時伯邑考固有文王乃舍伯邑考之子而立次子𤼵以遵殷禮實與引以況公儀仲子一例鄒平馬公驌告予衍似㣲子次子故曰㣲仲非其弟亦以經為例盖不信世家流俗本家
 又按班氏古今人表師古稱其載古人名氏諸書不同讀如顧命彤伯作師虎臣作龍仲桓南宮毛仲作中毛作髦此或出固見古文未可知尤愛於㣲子自注兄宋㣲中下自注曰啓子足輔馬説之不孤因思㣲既屬殷畿内國名啓封于此是為㣲子斷無其弟又並封之事則㣲仲也者子襲父氏上有伯兄字降而次殆又一理證
 或謂予無若爾考之違王命左氏乃祖文王彜訓無所試問成王蔡仲同為文王之孫而此一孫向彼一孫呼其祖為乃祖其可通乎胡不摘出余曰武王康叔同為文王之子而此一子向彼一子康誥則曰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慎罸酒誥則曰乃穆考文王肇在西土亦從而乃之自外文考乎竊以古人不甚拘與或以乃作虚辭用亦可
 又按向以二十五篇書惟㣲子之命雖當日真命不可考要此無甚可議近方覺純以僖十二年傳王命管仲余嘉乃勲應乃懿徳謂督不忘徃踐乃職無逆朕命藍本而割湊充篇且既易往踐乃職為往敷乃訓又曰往哉惟休既易無逆朕命為無朁朕命上已曰慎乃服命不太複乎
 又按命以伯禽而封於少皥之虚命以唐誥而封於夏虚伯禽唐誥皆書篇名皆不見百篇書中豈夫子所黜去乎仰聖人亦有未及也夫成王為君周公為相而建爾元子與小弱弟於唐其訓戒之辭詎不足幾于道以垂後世而為所删耶殊所不觧愚曰盖嘗反覆詳思而得其旨矣馬端臨之論夫子删詩也曰於其可知者雖比興深逺詞旨迂晦者亦所不廢如芣苢鶴鳴蒹葭之類是也其所不可知者雖直陳其事文義明白者亦不果錄如翹翹車乗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之類是也於其可知者雖詞意流泆不能不類於狹邪者亦所不删如桑中溱洧野有蔓草出其東門之類是也其所不可知者雖詞意莊重一出義理者亦不果錄如周道挺挺我心扃扃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之類是也然則其所可知何則三百五篇之序意是也其所不可知何則逸詩不以序行於世者是也予曾出一論以折之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此非士蒍作詩宜入風祈招之愔愔式昭徳音思我王度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此非祭公謀父所作祈招之詩乎宜入雅天之所支不可壊也其所壊亦不可支也此非武王所作支之詩乎宜入頌今風雅頌皆無焉其不以序行於世者耶而馬氏之説絀馬氏説絀而吾之説起夫子删詩其與春秋固無以異也春秋魯史成文魯史所不載者聖人未嘗魯史䇿書赴告為體赴告所不及者魯史未嘗當時晉重耳之入國與殺懐公高梁赴告未及魯史不書聖人未嘗取晉乗之文以附益所以者何盖其慎也且以吾所載二百四十二年事其褒其貶已足明將來之法矣固不必誇多鬬靡後人以無一不載為功也此修春秋㫖也其删詩也必取世所傅某本詩凡今三百五篇咸在者從而删之存此三百五篇以為其美其刺已足立吾教矣雖有士蒍祈招等作見他本者固不必附益之也其删書也必取世所傅某本書凡今百篇咸在者從而删之存此百篇以為大經大法已具是爾矣雖有伯禽唐誥見他本者固不必附益之也此夫子删定㫖也昔有問何以宣王朱子是當偶然不曾載得此句最好予竊謂伯禽唐誥亦若是而已矣更譬之蕭統文選偶遺王逸少蘭亭序説者遂吹毛求疵以為昭明若何昭明豈真有是意殆不足一笑大抵世人愛竒竒則欲博博則初無所擇而惟恐遺之也聖人愛義義則從約約則雖有不及而已無所不包嗚呼世之侈言撰𫐠者其尚有鍳于斯哉
公元前699年
 又按詩小序乆而漸知其不安也與書序蘇子由出取其首之一言為有依據後説詩者多宗之以排擊紫陽以復于古愚反覆詳考而覺朱未盡非毛未全是至詩有不可觧處亦幾與春秋等盖春秋魯史朱子魯史不傳不得深探聖人筆削之㫖余則謂詩序具載國史國史不傅亦無由知是詩之何為作夫不知所由作遂學分四家家各一説闗雎以為美詩以為刺詩以為文王之妃或以為康王之后是也或曰國史不傳矣而其説之散見他書者亦略可言乎余曰莫明徴於金縢書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王周公居東二年罪人斯得于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此即鴟鴞詩之序也春秋三年傅曰衛莊公娶于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衛所為碩人也此即碩人詩之序也閔二年傳曰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齊人使昭伯烝於宣姜不可强之生齊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許穆夫人文公為衛之多難也先適齊及敗宋桓公逆諸河宵濟衛之遺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為五千人戴公以廬于漕許穆夫人載馳此即載馳詩之序也鄭人惡髙克使帥師次于河上乆而弗召師潰而歸高克奔陳鄭人為之賦清人此即清人詩之序也文六年傅曰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黄鳥此即黄鳥詩之序也若他非序而説之得其㫖即從其序来者叔向昊天有成命是道成王之徳也成王文昭能定武烈者也一左史倚相曰昔衛公年數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曰自卿以下至於師長苟在朝者無謂老耄舍我恭恪朝朝夕以交戒我在輿有旅賁之規位宁官師之典倚几誦訓之諌居寢有𥊍御之箴臨事有瞽史之道宴居師工之誦史不失書矇不失以訓御之於是乎懿戒以自儆及其没也謂之叡聖武公讀為不勝郊祀天地衛武公厲王之説乎孔子詩書禮樂弟子盖三千焉當是時詩有定説之者何代何人之者何篇何義皆衆所通曉不獨三千人而已下逮孟子之時便不能然咸丘蒙不識北山詩之㫖妄摘取其中四言以證天子可得而臣父孟子知之則曰非是之謂也勞於王事不得養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獨賢勞也竊以勞於王事以下北山詩之序也他日萬章頌古人之詩輙繼以知其人論其世盖詩必有所作之人與所當之世若小弁幽王危殆之世作者屬毛離裏之人自宜乎不宜不怨國史紀載烏乎知之故毛説之可信國史来其不可信則雜出講師傳授故曰非一人作或曰朱子攻毛傅正在講師之傅授極中其要害子亦可得而略言乎余曰莫不善於抑序曰衛武公厲王亦以自警也案衛武公宣王十六年己丑即位上距厲王流彘之年已三十載安有厲王之詩或曰追刺尤非虐君見在得出辭其人已逝即當杜口是也祇縁序詩見前有蕩板民勞三篇咸刺厲王有桑柔為芮良夫厲王明徴故亦以為厲王無奈國語有作懿戒以自儆一言只得續之曰亦以自警也其支綴附㑹情見勢詘不大可笑乎余因之而悟刺其人美某人詩專為美刺作者不可一詩編次後先一定時世不可信二嗚呼魯史不傅朱子怯於説春秋春秋國史不傅朱子果於説詩而詩亡我固謂朱子于詩亦得失相半
 又按詩必有題即古之篇名也今人覧其題便知是詩之何為而作若古人僅取篇中之字或句以弁首覧之有茫然弗辨者故必别須序以顯宋晁説之以道作詩不必有序既有序而直陳其事則詩可以不作矣説詩者或不可以無序斷㑹一詩之㫖而序之庶幾乎𤼵明先民言以後生弟子焉今之説者曰序與詩同作無乃惑歟似也而猶未盡須知日大師陳詩遒人采詩皆知此詩之所以其所以作之故錄掌於國史不若今序首一句寂寥不若今序往往出衆手者之傅㑹金縢左氏則可得其體式晁氏又曰山有樞之序有財不能用有鐘鼓不能以自樂有朝不能洒埽車攻之序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竟土修車馬備器械㑹諸侯東都田獵選車徒焉詩無遺思矣觧頥哉斯言至謂岐下石鼓安覩序離騷無序而序出于王逸秦漢間古詩國風遺韻者亦無序讀之者固自知之況先民本人情而有作人情不亡則辭不患不明此則以詩求詩矯枉過正之論固先朱子而首𤼵矣
 又按馬端臨譬之聼訟詩者其事也齊魯韓毛則證騐之人也毛詩本書具在流傅甚乆譬如人親到官供指詳明具有本末者也齊魯三家本書已亡於它書中間見一二真偽不可知譬如人元不到官又已身亡無可追對徒得諸風聞道聽以為其説如是者也余終譬之春秋毛公自謂子夏所傅譬左氏曾見國史攷事頗精得經之㫖為多齊魯三家逺遜于毛然不無可取則譬之公羊而已榖梁而已矣合者疑聖人之舊不合者是雜以己意抑豈一筆抹摋哉此文公詩集傅出説者謂一洗末師專已守殘之陋允矣
公元前552年
 又按公羊榖梁襄公二十有一年並書孔子生然猶可觧曰傳文非經文也若左氏獲麟之後引經以至哀公十有六年四月孔丘卒此豈可信哉今春秋削去之削之誠是馬氏謂既續之於獲麟之後寜保其不增益之於獲麟之前是亦未敢以為信余春秋不可觧處意其在斯樂記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不可止也桑間即鄘之中篇巫臣所謂桑中之喜正指竊妻事一覧之而知為淫者自作非刺孔子何人豈錄淫辭以誨萬世哉故程篁墩決然謂今詩出漢儒所綴緝孔子删書舊本漢儒徒見三百五篇名目散軼不存則每取孔子所删所放之餘一湊合以足其數而小序不察一切以其得于師者槩之曰刺淫此其所由失也王陽明曰詩非孔門之舊本矣孔子所定三百篇所謂雅樂皆可奏之郊廟奏之鄉黨所以宣暢和平涵泳徳性移風易俗安得鄭衛是長淫導奸矣此必秦火之後世附㑹以足三百篇之數盖淫泆之詞世俗多所喜傳如閭巷皆然惡者可懲創人之逸志是求其説而不得從而為之辭茅鹿門大抵詩之言淫謔者為里巷所布易傳難滅如今南北所傅聲伎之類是孔子嘗删之不列於經而其俗之所傳固有不能口禁而火熄之者秦没而漢求亡經於天下則學士大夫各采所傳以補三百之數往往雜出而並見之耳某故曰詩非全經以上三説雖出近代要為卓然詭隨先儒者正可與漢志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竹帛相叅
公元前517年
 又按余中夜而思燕禮升歌鹿鳴下管新宮新宫鹿鳴相次一時之詩而為燕饗賓客大射之樂者其在小雅無疑鄭亦註新宮小雅逸篇不為聖人所删又必不至孔子時已亡逸所以者何商頌十二篇正考甫當東遷之前得於周大師孔子亡其大半魯昭公二十五年宋公叔孫昭子新宮其詩見存孔子年三十五去孔子年四十三退修詩書禮樂弟子彌衆僅八年安得詩遂逸應編列孔門舊本三百篇内耳又思鄉射奏騶虞大射貍首周禮射人王以騶虞九節諸侯貍首七節卿大夫及士以采蘋采蘩五節貍首之詩與騶虞采蘋采蘩相次孔穎達所謂當在召南者是夫既在召南不為聖人所删又必不至孔子亡逸所以者何射義出七十子後學者之手觀記及孔子矍相之圃之射可見歴歴舉其詩曰曾孫侯氏四正具舉大夫君子凡以庶士小大莫處御于君所以燕以射則燕則譽豈孔子時反亡逸乎盖原編列召南相其辭又頗似二雅遭秦火而失之余嘗疑何彼穠矣屬東遷以後之詩安知非見于王風或齊風者而後學者誤取以充召南十四篇之數方為正風未可嗚呼予之為斯論也誠知狂瞽不獲辭然古文尚書首𤼵難於吳才老其時之人未信也而今之信者且漸衆朱子鄭夾漈之辨妄盡去序言同時呂伯恭猶疑且駭而視今之信何如也余敢望桓譚其人而輒旦暮遇之也哉
 又按金仁山述其師王文憲之言曰今之三百篇非盡夫子三百篇也夫删繁之三千取雅正者三百而三千之中豈無播詠於世俗之口者夫子之詩既燬於秦火漢興管弦之聲未衰諸儒傳夫子之詩而不全見世之流管弦之濫在者槩以為古詩取以足夫子三百之數而不辨其非也不然孔子誦詠素絢唐棣經書之所傅貍首轡柔先正繁渠諸詩何以不與於今之三百而夫子已放之鄭聲何為尚存而不削邪宋史儒林傳亦載之言曰今詩三百五篇豈盡定於夫子之手所删之詩容或有存於閭巷浮薄之口漢儒取以補亡乃定二南各十有一篇兩兩相配退何彼穠矣甘棠歸之王風削去野有死麕鄭衛淫奔之詩三十有一篇説實先篁墩陽明而𤼵盖亦從史三百五篇孔子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悟來(篁墩皇明文衡王直詩辨與此畧同亦先篁墩發)
 又按固哉為詩孟子以謂由今觀之之亦何必
 髙叟式微詩序云黎侯寓于衞其臣勸以歸旄
 丘詩序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衞衞不能修方
 伯連率之職黎之臣子以責於衞此必有所受之
 其實表裏洞達無復擬議朱子乃曰詩中無黎
 侯字未詳是否不覺匿笑范景仁不信佛蘇
 子瞻其所以不信之說范曰某平生事非目所
 見者未嘗信蘇曰公亦安能然哉設公有疾今醫
 切脈曰寒則服熱藥曰熱則餌寒藥公何嘗見脈
 而信之如何獨至於佛而必待見邪真通人
 言此亦可以破朱子之見
 又按朱子以詩求詩是就詩之字文意以得是
 詩之何為而作正孟子以意逆志或問何不
 有取其說且加正焉余曰以意逆志的知某詩
 出于何世與所作者何等人方可施吾逆之之法
 如近日吳喬先生共予讀李商隠東河王詩國事
 分明屬灌均西陵魂斷夜来人君不得天子
 半為當洛神説曰後二語似有悔㛰王氏之
 意夫婦不過十年甥舅纔及二載而竟致一生顛
 躓此種情事出於口則薄徳意中不無展轉
 以不倫之語志之乎若論故實丕為世子建安
公元222年
 十二年丁亥子建洛神黄初三年壬寅相去
 十五年也唐人作詩意自有在或論故實不論
 故實宋人不解詩便以薛王王同譏刺義山
 何異農夫以菽氣眼朱草紫芝乎此解可謂
 絶千古發端一語已道令狐綯當國矣盖原知
 義山之人之事方得是解不然空空而思㝠㝠
 決豈可得乎縦得之恐亦成書燕說而已矣詩
 集傅病多坐此
 又按竇梁賓夷門進士東表侍兒詞筆
 態皆觀東表及第竇為喜詩曰曉妝初罷眼初
 瞤小玉驚人踏破裙手把紅箋一紙上頭名字
 有郎君若掩其姓名可知是婦喜夫登第之作
 朱慶餘一篇水部郎中張籍洞房
 夜停紅燭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門夫壻畫
 眉深淺入時無此若掩其題恐未必是後進求
 知就正前輩之作也詩有難辨如此吾欲誦以
 質晦翁
 又按余久而得王忠文禕學詩齋記曰詩道其微矣乎情性言詩非所能知自章句說言之則某竊有疑矣盖二南大小周頌周公之所定變風變雅魯商二頌孔子之所取而並周公定者三百五篇尚矣第今觀之二南闗雎鵲巢葛覃采蘩巻耳草蟲樛木江有汜螽斯小星桃夭摽有梅兔罝羔羊芣苢采蘋漢廣行露汝墳殷其靁麟之趾騶虞十一篇整然相合信其為房中之樂而甘棠後人召伯者也何彼穠矣王風野有死麕淫風也此三詩胡為而厠其間乎而成王廼有康王以後之詩今謂二南周頌果為周公之所定其可乎秦火詩書同祸書殘闕甚而獨無一篇之失然素絢唐棣貍首轡柔諸詩既已散逸而已放之鄭聲乃反獲存劉歆以謂詩始出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相合而成不足則以世俗之流傳筦絃之濫在者足之不復辨其非故變雅之中或有類乎正雅而又六月變小雅之始民勞變大雅之始廼與正雅同其篇什豳風非變也廼繫於十三國之末焉烏在其為各得所然則今之三百五篇謂皆孔子所刪之舊可乎不可也盖自漢以來學詩者悉本於鄭氏訓詁譜序惟鄭説從人耳目肺腸不敢自信也及宋朱子之集傳出而鄭學乃遂朱子所謂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於雅以大其規和之以要其止者學詩之㫖無以易此矣世之習其讀者固得有所據依而其可疑向之云者學者以為朱子之所未嘗不敢以為言也昔者先正王文憲公盖嘗欲修正之而卒亦不果豈非詩道之㣲於是已甚乎此論正從王文憲
 又按趙子常引其師黄楚望之言曰周禮王巡守則史大師同車又其官屬所掌皆有世奠繫方采詩之時大師掌其事而大史其時世及巡守禮廢大師不復采詩而後諸國之詩皆其國史所自記錄以考其風俗盛衰政治得失左傳髙克之事則曰鄭人為之賦清人莊姜之事則曰衛人為之賦碩人必有所據矣胡朏明采詩字均當作陳盖詩有采有陳漢藝文志有采之官王者所以觀風知得失自考正食貨志孟春之月羣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狥于路以采詩獻之太師比其音律以聞于天子采詩王制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太師陳詩觀民風鄭氏詩譜武王伐紂定天下巡守述職陳誦諸國之詩以觀民風俗陳詩也采之於每歳之孟陳之於五載巡守四仲之月是國風所自來也班孟堅曰自孝武立樂而采歌謡於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於哀樂縁事而發亦可以觀風俗知薄厚治近古此其一端
 又按胡朏明男女淫泆奔誘之辭惟鄭衛齊陳有之小序以為刺奔者謂刺詩之體但鋪陳其事不加一辭閔惜懲創之意自見言外不必譙讓質責而後為刺也朱子非之以為欲刺人之惡而反自為彼人言以陷其身於惡必無是理故以為淫者所自作而馬貴與又非之其言曰夫人之為惡也禁之使不得不若之而使之自知不可為鋪陳揄揚之中所以閔惜懲創之至也夫子謂宰我曰女安則為之夫豈真以居喪衣錦為是萬石君謂子慶曰内史貴人坐車自如當夫豈真以不下車為是乎而二人既聞是言也卒為羞愧改行有甚於被譙讓者盖以非為是而使之求吾言外之意自反不勝愧悔矣此詩之訓也貴與可謂辯矣然某嘗於朱子所謂淫者自作之外更就數詩以求之而鋪陳其事不加一辭亦有不盡然新䑓燕婉之求得此戚施牆有茨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醜也君子偕老曰子之不淑如之何鶉之奔奔曰人之無良我以為蝃蝀曰乃如之人也懐昏姻也大無信不知命也載驅魯道有蕩齊子遊以上諸詩皆刺當時淫亂指斥如此未嘗不加一辭南山敝笱猗嗟株林頗似不加一辭然以雄狐襄公魴鰥文姜意見興中猗嗟以展甥兮明莊公非齊侯之子㣲文刺譏又甚安在其為不加一辭也哉株林玩其辭意亦可見作者在所賦之以此數詩反而觀之則静女桑中溱洧東方之日月出等篇摹寫狎昵之情臚列鄙穢之狀者其為淫者所自無疑矣淫者之辭豈可錄之於經以為漢儒所綴緝以足三百之數者近是吾友閻百詩魯齋華川篁墩陽明鹿門諸論為一帙有味哉又曰漢藝文志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竹帛故也某謂夫子之所錄得以流傳者維此之故夫子之所刪得以篡入者亦維此之故又曰詩有具文見意叔于田二詩但為鄭人愛叔段之辭而不義得衆之情自見揚之水椒聊二詩但為晉人愛桓叔之辭而叛翼歸沃之情自見是也馬貴與此以明序之不可以為四詩者皆頼序而明若舍序以求之則子美新之作袁宏九錫之文耳是豈可以訓而夫不刪之乎盖均淫泆辭出於奔者之口則刪而出於刺奔者之口則可錄均一愛戴辭出於愛叔段桓叔者之口則刪而出於刺鄭莊晉昭者之口則可錄也某謂四詩出於刺者之口可錄藉令為叔段桓叔之黨所自作錄之於經亦可使有國者知亂賊之情而為防㣲杜漸之計無傷于義無害于教也若男女淫泆之辭則不同日而論牀笫之言不踰閾即未必淫者所自亦何得施之簡䇿教人童䝉時力其外猶恐或入於非僻而顧令日此等詩以誨之淫乎自此不明世遂以子夜曲宫體諸詩為得國風之遺意下逮花間諸人晏秦周輩倚聲填詞狹斜妖冶之趣亦自謂不詭於風人而號為詩餘讀者作者展轉流傅以蠱惑人之心志如山所謂玅年美士近知酒色之娛苦節臞儒晚悟裙裾之樂鼓之舞之使宴安酖毒不悔者皆此等議論啓之也昔漢景有言食肉不食馬肝未為不知味喻學者不言湯武受命不為愚學亦然誦三百不取桑中溱洧之類讀晉宋以後不取子夜曲宮體之類亦未為不善學也
公元220年
 又按胡朏明朱子集傅云風民俗歌謡之詩也諸侯采之以貢於天子天子之而列於樂官於以考其俗尚美惡而知其政治得失焉某嘗疑貢詩不知何據及讀金仁山前編引伏生書虞夏傳言之元巡狩四岳八伯各貢其樂樂正樂名又引書大傳五載一巡羣后徳讓正聲九族具成注云此采詩作樂之始然後貢詩所自出與采詩陳詩相𤼵明也盖列國行人采詩以屬太師比其音律待時巡因州伯以貢之天子天子太師之而取其正聲被諸弦管以為燕饗朝㑹祭祀之樂自虞以來未之或改也(文中子諸侯貢詩斯則乆矣朏明未及考此)
 又按蕭山毛大可述髙忠憲講學時有執木瓜問難者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中並無男女字面何以知為淫奔皆黙然惟吾邑來風季曰即有男女字亦何淫奔張平子四愁詩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瑶明明美人然不淫奔未為不可也言未既即有咈然而興者曰美人通稱若彼狡童得不目為淫奔否曰亦何淫奔子不讀箕子麥秀歌麥秀漸漸禾黍油油狡僮不與我好兮夫箕子所指者受辛也受辛君也而狡童誰謂狡童淫者也髙忠憲遽起長揖先生是也又曰不虞今日聞通儒之言竊以此論與詩小序相合而與上胡朏明及予又相乖
 又按蘇子由小旻小宛小弁小明四詩皆以小名所以别其為小雅也其在小雅者謂之小故其在大雅者謂之召旻大明獨宛弁闕焉意者孔子刪之矣雖去其大而其小者猶謂之小盖即用其舊也余謂此非為孔子所刪盖原編次後亡逸耳即蘇説亦可證詩非孔門之舊本因思貍首安知不别有一篇騶虞采蘋采蘩體製相類者原在召南與又安知曾孫侯氏八句非别一篇名而康成臆以貍首當之與回憶少疑鄉飲酒鄉射禮並歌召南三篇草蟲采蘋為亂次後讀詩正義云盖采蘋在草蟲前齊詩次正如是不覺釋然於今人情不大相逺
 又按余乆而後王文憲詩疑曰昔東萊呂成公嘗疑桑中溱洧桑間濮上之音以為夫子既曰鄭聲淫而放之矣豈有刪詩後世而反取之乎晦菴朱文公則曰不然今若以桑中濮上雅樂當以薦何等鬼神何等賓客不知何辭之風何義理之止乎故文公説詩以為善興起人之善心惡者懲創人之逸志以此法觀後世之詩實無遺䇿何者盖其規橅恢廣心志融釋不論美惡無非為吾受用之益而邪思不萌以此法觀詩可也觀書亦可也雖觀史亦可也以此論樂則恐有所未盡某嘗疑今日三百五篇者豈果為聖人三百五篇乎秦法嚴密詩無獨全之理竊意夫子刪去之詩容有存於閭巷浮薄者之口盖雅奥難識淫俚易傳漢儒病其亡逸妄取而攛雜以足三百篇之數某不能保其無也不然則不聖人放鄭聲之一語不可磨滅又復其所以放之之意曰鄭聲淫又曰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某是以敢謂淫奔詩聖人之所必削決不存於雅樂也審矣妄意以刺淫亂如新牆有茨之類凡十篇猶可以存之懲創人之逸志男女自相悦之詞如桑中溱洧之類悉削之以遵聖人至戒無可疑者所去者亦不過三十有二篇使不得滓穢雅頌殽亂二南不害其為全經如此二先生之疑亦俱釋矣昔曾南豐不滅其籍乃善於放絶以此放絶説之疑似可也淫奔之詩不待智者而能知其為惡行也雖閭閻小夫莫不醜之但欲動情勝自不能制爾非有疑似難明必待存其迹而後知今童子淳質未漓情欲未開或於誦習説之中反有以導其邪思非所以為訓且學者吟哦醜惡脣齒間尤非雅尚讀書而不讀淫詩未為缺典夫子為邦之問而此拳拳殿於四代禮樂之後恐非小事也某敢記其目以俟有力者請於朝而再放黜一洗千古蕪穢云曰野有死麕(召南)曰靜女(邶)曰桑中(鄘)曰氓曰有狐(並衛風)曰大車丘中有麻(並王風)曰將仲子遵大路有女同車山有扶蘇蘀兮狡童褰裳曰丰曰東門之墠風雨子衿野有蔓草溱洧(並鄭風)曰東方之日()曰綢繆葛生(並唐風)曰晨風()曰東門之枌東門之池東門之楊防有鵲巢月出株林澤陂(並陳風)或謂三百篇之詩自漢至今歴諸大儒不敢議而子獨欲去之毋乃誕且僭之甚耶曰在昔諸儒尊尚小序太過不敢淫奔之詩視之也方傅㑹穿鑿曲為之説求合乎序何敢廢乎盖序者於此三十餘詩多曰刺時也或曰刺亂也曰刺周大夫也刺莊公康公刺忽刺衰刺晉亂刺好色學校廢亦曰刺奔也止奔也惡無禮否則曰憂䜛賊也懼䜛也或曰遇時也思君子也未嘗指為淫詩也正以為目曰淫詩則在所當放故也自朱子小序始求之於詩而直指之曰此為淫奔之詩某嘗反覆玩味信其為斷斷不可易之論律聖人法當無疑然則朱子何不遂放之乎曰朱子始訂其詞而正其非其所以不廢者正南豐所謂不去其籍乃所以為善放絶者也今後學既聞朱子之言真知小序之為謬其知是詩之為淫而猶欲讀之者豈理也哉朱子前詩説未明自不當放生朱子詩説既明不可不與其遵漢儒之謬説豈若聖人大訓乎余按文云三十二篇目缺其一或補之余曰不可得補矣文憲云序未嘗指為淫詩者止奔也惡無禮也懼䜛也三篇三篇蝃蝀相䑕原不列三十二篇之目至采葛曾謂作淫詩而情欵未明今復云爾所謂自亂其説者與
 又按日知錄有詩之世次不可一篇曰今詩亦未必孔子所正且如褒姒滅之幽王之詩也而次於前召伯營之宣王之詩也而次於後序不得其説遂并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瞻彼洛矣裳裳者華桑扈鴛鴦魚藻采菽十詩皆為刺幽王作恐不然也又如碩人莊姜初歸事也而次於後綠日月終風莊姜失位而作燕燕送歸妾作擊鼓國人州吁而作也而次於前渭陽秦康公太子時作也而次於後黄鳥穆公後事也而次於前此皆經有明可據故鄭氏謂十月之交雨無正小旻小宛皆刺幽王之詩(十月之交豔妻之云自當幽王)漢興之初師移其第耳而左氏楚莊王之言曰武王作武卒章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維求定其六曰綏萬邦豐年今詩但以耆定爾功一章為武而其三為賚其六為桓章次復相隔越儀禮歌召南三篇草蟲而取采蘋正義以為采蘋在草之前知今日之詩已失古人次非夫子所謂雅頌各得其所者矣余謂此益足證詩非孔門之舊本也
公元224年
 又按鄭康成年七十嘗疾篤戒子㠯書曰末所憤憤者徒㠯亡親墳壟未成所好群書率皆腐敝不得禮堂寫定與其人日西方暮其可圖乎時建安元年丙子也余此疏證五卷成年五十有三自先王叅議公自崇禎甲申卜葬不獲吉壤潛精積誠禱於神授術士始克葬今學山右蛟龍溝之北原後三年有徴閩謝氏善寫生者適至屬寫二圖禮堂寫定一傳與其人圖觀者咸嘆其秀眉明目以為康成遺照不知實以余像代之因藏諸丙舎秋山紅樹閣視我世世孫云
 
 
 
 
 
 尚書古文疏證巻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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