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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卷第二趙氏注
公元前345年
梁惠王章句下(正二十五年二月)
莊暴見孟子曰暴見於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曰好樂何如(莊暴齊臣也不能決知之故無以對而問曰王好樂何如)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王誠能大好古之樂齊國其庶幾治乎)他日見於王曰王甞語莊子以好樂有諸(孟子問王有是語不)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丗俗之樂耳(變乎色愠恚莊子道其好樂也王言我不能好先聖王之樂也直好丗俗之樂謂鄭聲也)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今之樂猶古之樂也(甚大也謂大要與民同樂古今何異也)曰可得聞與(王問古今同樂之意寧可得聞邪)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孟子復問王獨自作樂樂邪與人共聽樂樂也)曰不若與人(王曰獨聽樂不如與衆共聽之樂也)曰與少樂樂與衆樂樂孰樂(孟子復問王與少人共聽樂樂邪與衆人共聽樂樂也)曰不若與衆(王言不若與衆人共聽樂樂也)臣請爲王言樂(孟子欲爲王陳獨樂與衆人樂之狀)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鍾鼓之聲管籥之音舉疾首蹙頞而相吿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鼓樂者樂以鼓爲節也管笙籥簫或曰籥若笛短而有三孔詩云左手執籥以節衆也疾首頭痛也蹙頞愁貌言王擊鼓作樂發賦傜役皆出於民而德不加之故使百姓愁)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吿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田獵無節以非時取牲也羽旄之美但飾羽旄使之美好也發民驅獸供給役使不得休息故民窮極而離散奔走也)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鍾鼓之聲管籥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吿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百姓欲令王康強而鼓樂也今無賦斂於民而有惠益故欣欣然而喜也)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吿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王以農隙而田不妨民時有愍民之心因田獵而加撫恤之是以民恱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孟子言王何故不大好樂效古賢君與民同樂則可以王天下也何惡莊子之言王好樂也章指言人君田獵以時鍾鼓有節發政行仁民樂其事則王道之階在於此矣故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矣)
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王言聞文王苑囿方七十里寧有之)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於傳文有是言)曰若是其大乎(王怪其大)曰民猶以爲小也(言文王之民尚以爲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爲大何也(王以爲文王在岐豐之時雖爲西伯王地尚狹而囿以大矣今我地方千里而囿小之民以爲寡人囿大何故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往焉雉兔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爲小不亦宜乎(芻蕘者取芻薪之賤人也雉免獵人取雉兔者言文王聽民往取禽獸刈其芻薪民苦其小是其宜也)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言王之政嚴刑重也)臣聞郊關之內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郊關齊四境之郊皆有關)則是方四十里爲阱於國中民以爲大不亦宜乎(設陷阱者不過丈尺之閒耳今王陷阱乃方四十里民苦其大不亦宜乎章指言譏王廣囿專利嚴刑陷民也)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問與鄰國交接之道)孟子對曰有(欲爲王陳古聖賢之比)惟仁者爲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混夷(葛伯放而不祀湯先助之祀詩云混夷兊矣惟其喙矣謂文王也是則聖人行仁政能以大事小者也)惟智者爲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踐事吳(獯鬻北狄彊者今匈奴也大王去邠避獯鬻越王句踐退於會稽身自官事吳王夫差是則智者用智是故以小事大而全其國也)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詩云畏天之威于時保之(聖人樂行天道如天無不蓋也故保天下湯文是也智者量時畏天故保其國大王句踐是也詩周頌我將之篇言成王尚畏天之威於是時故能安其大平之道也)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王謂孟子之言大不合於其意荅之云寡人有疾疾於好勇不能行聖賢之所履也)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劒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疾視惡視也撫劒瞋目曰人安敢當我哉此一夫之勇足以當一人之敵者也)王請大之詩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篤周祜以對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詩大雅皇矣之篇也言文王赫然斯怒於是整其師旅以遏止往伐莒者以篤周家之福以揚名於天下文王一怒而安民願王慕其大勇無論匹夫之小勇)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書尚書逸篇也言天生下民爲作君爲作師以助天光寵之也四方善惡皆在已所謂在予一人天下何敢有越其志者也)一人衡行於天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衡橫也武王恥天下一人有橫行不順天道者故伐紂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孟子言武王好勇亦則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也今王好勇亦則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恐王之不好勇耳王何爲欲小勇而自謂有疾也章指言聖人樂天賢者知時仁必有勇勇以討亂而不爲暴則百姓安之)
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雪宮離宫之名也宮中有苑囿臺池之飾禽獸之饒王自多有此樂故問曰賢者亦能有此樂乎)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爲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有人不得人有不得志者也不責已仁義不自脩而責上之不用已此非君子之道人君適情從欲獨樂其身而不與民同樂亦非在上不驕之義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言民之所樂君與之同故民亦樂使其君有樂也民之所憂者君助憂之故民亦能憂君之憂爲之赴難也)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言古賢君樂則以己之樂與天下同之憂則以天下之憂與己共之如是未有不王者孟子以是荅王者言雖有此樂未能與人共之)昔者齊景公問於晏子曰吾欲觀於轉附朝儛遵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脩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孟子言往者齊景公甞問其相晏子若此也轉附朝儛皆山名也又言朝水名也遵循也放至也循海而南至於琅邪琅邪齊東南境上邑也當何脩治可以比先王之觀遊乎先王先聖之王也)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言天子諸侯出必因王事有所補助於民無非事而空行者也春省耕問耒耜之不足秋省斂助其力不足也)夏諺曰吾王不遊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爲諸侯度(晏子道夏禹之丗民之諺語也言王者巡狩觀民其行從容若遊若豫豫亦遊也春秋傳曰魯季氏有嘉樹晉范宣子豫焉吾王不遊我何以得見勞苦蒙休息也吾王不豫我何以得見振贍助不足也王者一遊一豫行恩布德應法而出可以爲諸侯之法度也)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飢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讒民乃作慝(今也者晏子言今時天下之民人君興師行軍皆逺轉糧食而食之有飢不得飽食者勞者致重亦不得休息在位者又睊睊側目相視更相䜛惡民由是化之而作慝惡也)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爲諸侯憂(方猶放也放棄不用先生之命但爲虐民之政恣意飲食若水流之無窮極也謂沈湎于酒熊蹯不熟怒而殺人之類也流連荒亡皆驕君之溢行也言王道虧諸侯行霸由當相匡正故爲諸侯憂也)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言驕君放遊無所不爲或浮水而下樂而忘反謂之流若齊桓與蔡姬乗舟於囿之類也連者引也使人徒引舟舩上行而忘反以爲樂故謂之連書曰罔水行舟丹朱慢遊無水而行舟豈不引舟於水而上行乎此其類也從獸無厭若羿之好田獵無有厭極以亡其身故謂之荒亂也樂酒無厭若殷紂以酒喪國也故謂之亡言聖人之行無此四者惟君所欲行也晏子之意不欲使景公空遊於琅邪而無益於民也)景公說大戒於國出舍於郊於是始興發補不足(景公說晏子之言也戒備也大脩戒備於國出舍於郊示憂民困始興惠政發倉廩以振貧下不足者也)召大師曰爲我作君臣相說之樂蓋徵招角招是也(大師樂師也徵招角招其所作樂章名也)其詩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其詩樂詩也言臣說君謂之好君何尤者無過也孟子所以道晏子景公之事者欲以感喻宣王非其矜夸雪宫而欲以若賢者章指言與天下同憂者不爲慢遊之樂不循四溢之行是以文王不敢盤于遊田也)
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毀明堂毀諸已乎(謂泰山下明堂本周天子東巡狩朝諸侯之處也齊侵地而得有之人勸宣王諸侯不用明堂可毀壞故疑而問於孟子當毀之乎巳止也)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言王能行王道者則可無毀也)王曰王政可得聞與(王言王政當何施其法寧可得聞)對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丗禄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言往者文王爲西伯時始行王政使岐民脩井田八家耕八百畒其百畒者以爲公田及廬井故曰九一也紂時稅重文王復行古法也仕者丗禄賢者子孫必有土地關以譏難非常不征稅也陂池魚梁不設禁與民共之也孥妻子也詩云樂爾妻孥罪人不孥惡惡止其身不及妻子也)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吿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言此四者皆天下之窮民文王常恤鰥寡存孤獨也)詩云哿矣富人哀此㷀獨(詩小雅正月之篇哿可也言居今之丗可矣富人但憐愍此㷀獨羸弱者耳文王行政如此也)王曰善哉言乎(善此王政之言)曰王如善之則何爲不行(孟子言王如善此王政則何爲不行也)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王言我有疾疾於好貨故不能行)對曰昔者公劉好貨詩云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啓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囊也然後可以爰方啓行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詩大雅公劉之篇也乃積穀於倉乃裹盛乾食之糧於橐囊也思安民故用有寵光也戚斧揚鉞也又以武備之四方啓道路孟子言公劉好貨若此王若則之於王何有不可也)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王言我有病病好色不能行也)對曰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亶甫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詩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詩大雅緜之篇也亶甫大王名也號稱古公來朝走馬逺避狄難去惡疾也率循也滸水涯也循西方水滸來至岐山下也姜女大王妃也於其與姜女俱來相土居也言大王亦好色非但與姜女俱行而巳也普使一國男女無有怨曠王如則之與百姓同欲皆使無過時之思則於王之政何有不可乎章指言夫子恂恂然善誘人誘人以進於善也齊王好貨好色孟子推以公劉大王所謂責難於君謂之恭者也)
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託其妻子於其友而之楚遊者(假此言以爲喻)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言無友道當如之何)王曰棄之(言當棄之絕友道也)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士師獄官吏也不能治獄當如之何)王曰已之(巳之者去之也)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境內之事王所當理不勝其任當如之何孟子以此動王心令戒懼也)王顧左右而言他(王慙而左右顧視道他事無以荅此言也章指言君臣上下各勤其任無墮其職乃安其身也)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丗臣之謂也(故者舊也喬髙也人所謂是舊國也者非但見其有髙大樹木也當有累丗脩德之臣常能輔其君以道乃爲舊國可法則也)王無親臣矣(今王無可親任之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言王取臣不詳審往日之所知今日爲惡當誅亡王無以知也)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王言我當何以先知其不才而舍之不用也)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踰尊䟽踰戚可不愼與(言國君欲進用人當留意考擇如使忽然不精心意如不得巳而取備官則將使尊卑親踈相踰豈可不重愼之)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謂選大臣防比周之譽核郷原之徒論曰衆好之必察焉)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衆惡之必察焉惡直醜正寔繁有徒防其朋黨以毀忠正)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言當愼行大辟之罪五聽三宥古者刑人於市與衆棄之)如此然後可以爲民父母(行此三愼之聽乃可以子畜百姓也章指言人君進賢退惡翔而後集有丗賢臣稱曰舊國則四方瞻仰之以爲則矣)
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有之否乎)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於傳文有之矣)曰臣弑其君可乎(王問臣何以得弑其君豈可行乎)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言殘賊仁義之道者雖位在王公將必降爲匹夫故謂之一夫也但聞武王誅一夫紂耳不聞弑其君也書云獨夫紂此之謂也章指言孟子云紂以崇惡失其尊名不得以君臣論之欲以深寤齊王垂戒于後也)
孟子謂齊宣王曰爲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爲能勝其任也匠人斵而小之則王怒以爲不勝其任矣(巨室大宫也爾雅曰宫謂之室工師主工匠之吏匠人工匠之人也將以此喻之也)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所學而從我則何如(姑且也謂人少學先王之正法壯大而仕欲施行其道而王止之曰且舍置汝所學而從我之敎命此何如也)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必使玉人彫琢之至於治國家則曰姑舍女所學而從我則何以異於敎玉人彫琢玉哉(二十兩爲鎰彫琢治飾玉也詩云彫琢其章雖有萬鎰在此言衆多也必須玉人能治之耳至於治國家而令從我是爲敎玉人治玉也敎人治玉不得其道則玉不得美好敎人治國不以其道則何由能治者乎章指言任賢使能不違其學則功成而不墮屈人之是從已之非則人不成道玉不成圭善惡之致可不察哉)齊人伐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萬乗非諸侯之號時燕國皆侵地廣大僭號稱王故曰萬乗五旬五十日也書曰歲三百有六旬言五旬未久而取之非人力乃天也天與不取懼有殃咎取之何如)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恱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武王伐紂而殷民喜恱篚厥玄黃而來迎之是以取之也)取之而燕民不恱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文王以三仁尚在樂師未奔取之懼殷民不恱故未取之)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簞食壷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燕人所以持簞食壷漿來迎王師者欲避水火難耳如其所患益甚則亦運行奔走而去矣今王誠能使燕民免於水火亦若武王伐紂殷民喜恱之時則可取之章指言征伐之道當順民心民心恱則天意得天意得然後乃可以取人之國也)
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宣王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宣王貪燕而取之諸侯不義其事將謀伐齊救燕宣王懼而問之)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爲政於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成湯脩德以七十里而得天下今齊地方千里何畏懼哉)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靣而征西夷怨南靣而征北狄怨曰奚爲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弔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恱書曰徯我后后來其蘇(此二篇皆尚書逸篇之文也言湯初征自葛始誅其君恤其民天下信湯之德靣者嚮也東嚮征西夷怨者去王城四千里夷服之國也故謂之四夷言逺國思望聖化之甚也故曰何爲後我霓虹也雨則虹見故大旱而思見之徯待也后君也待我君來則我蘇息也)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爲將拯已於水火之中也簞食壷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拯濟也係累猶縛結也燕民所以恱喜迎王師者謂濟救於水火之中耳今又殘之若此安可哉)天下固畏齊之彊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言天下諸侯素畏齊彊今復幷燕一倍之地以是行暴則多所危是動天下之兵共謀齊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謀於燕衆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可及止也(速疾也旄老旄也倪弱小倪倪者也孟子勸王急出令先還其老小止勿徙其寶重之器與燕民謀置所欲立君而去之歸齊天下之兵猶可及其未發而止之也章指言伐惡養善無貪其富以小王大夫將何懼也)鄒與魯閧穆公問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閧鬪聲也猶構兵而鬪也長上軍率也鄒穆公忿其民不赴難而問其罰當謂何也)孟子對曰凶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廩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吿是上慢而殘下也(言往者遭凶年之阨民困如是有司諸臣無吿白於君有以振救之是上驕慢以殘賊其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曾子有言上所出善惡之命下終反之不可不戒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尤焉(尤過也孟子言百姓乃今得反報諸臣不哀矜耳君無過責之也)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君行仁恩憂民窮困則民化而親其上死其長矣章指言上恤其下下赴其難惡出於己害及其身如影響自然也)
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閒於齊楚事齊乎事楚乎(文公言我居齊楚之閒非其所事不能自保也)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巳則有一焉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爲也(孟子以二大國之君皆不由禮我不能知誰可事者也不得巳有一謀焉惟施德義以養民與之堅守城池至死使民不畔去則可爲矣章指言事無禮之國不若得民心與之守死善道也)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築薛吾甚恐如之何則可(齊人幷得薛築其城以偪於滕故文公恐也)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巳也(大王非好岐山之下擇而居之迫不得巳困於彊暴故避之)苟爲善後丗子孫必有王者矣(誠能爲善雖失其地後丗乃可有王者若周家也)君子創業垂統爲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強爲善而巳矣(君子造業垂統貴令後丗可繼續而行耳又何能必有成功成功乃天助之也君豈如彼齊何乎但當自強爲善法以遺後丗也章指言君子之道正已任天強暴之來非已所招謂窮則獨善其身者也)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問免難全國於孟子)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皮狐貉之裘幣繒帛之貨也)乃屬其耆老而吿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屬會也土地生五穀所以養人也會長老吿之如此而去之)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言樂隨大王如歸趨於市若將有得也)或曰丗守也非身之所能爲也效死勿去君請擇於斯二者(或曰土地乃先人之之所受也丗丗守之非已身所能專爲至死不可去也欲令文公擇此二者惟所行也章指言大王去邠權也效死而守業義也義權不竝故曰擇而處之也)
魯平公將出嬖人臧倉者請曰他日君出則必命有司所之今乗輿已駕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請(平謚也嬖人愛幸小人也)公曰將見孟子(平公敬孟子有德不敢請召將往就見之)曰何哉君所爲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爲賢乎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後喪踰前喪君無見焉(匹夫一夫也臧倉言君何爲輕千乗而先匹夫乎以爲孟子賢故也賢者當行禮義而孟子前喪父約後喪母奢君無見也)公曰諾(諾止不出)樂正子入見曰君奚爲不見孟軻也(樂正姓子通稱孟子弟子也爲魯臣問公何爲不便見孟軻)曰或吿寡人曰孟子之後喪踰前喪是以不往見也(公言以此故也)曰何哉君所謂踰者前以士後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後以五鼎與(樂正子曰君所謂踰者前者以士禮後者以大夫禮士祭三鼎大夫祭五鼎故也)曰否謂棺椁衣衾之美也(公曰不謂鼎數也以其棺椁衣衾之美惡也)曰非所謂踰也貧富不同也(樂正子曰此非薄父厚母令母喪踰父也喪父時爲士喪母時爲大夫大夫禄重於士故使然貧富不同也)樂正子見孟子曰克吿於君君爲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來也(克樂正子名也果能也曰克吿君以孟子之賢君將欲來臧倉者沮君故君不能來也)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尼止也孟子之意以爲魯侯欲行天使之矣及其欲止天令嬖人止之耳行止天意非人所能爲也如使吾見魯侯兾得行道天欲使濟斯民也故曰吾之不遭遇魯侯乃天所爲也臧倉小子何能使我不遇哉章指言讒邪搆賢賢者歸天不尤人也)
孟子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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