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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自动笺注)
蕙風詞話詮評不歸按:人文本惠詞話無此評,乃唐圭璋作。)
臨桂況舍人夔笙最善於論詞。
其所作之詞,亦不能盡符其論詞之旨,要其所論,類多名言
茲擇其蕙風詞話中之有關詞旨要者,加以擴充闡明
其所未愜吾意者,亦加以辨正
作詞有三要:曰重、拙、大。
南渡諸賢不可及處在是。
又曰:重者,沈著之謂在氣格不在字句
又引半塘云:「宋人拙處不可及國初諸老拙處亦不可及。」
按況氏言,重、拙、大為三要,語極精粲。
蓋重者輕之對,拙者巧之對,大者小之對,輕巧小皆詞之所忌也,重在氣格
語句輕,則傷氣格矣,故亦在語句
但解為沈著,則專屬氣格矣。
一篇詞,斷不能語語沈著,不輕則可做到也。
一篇中欲無輕語,則惟有能拙,而後立得住,此作詩之法。
一篇詩,安得全是名句
得一名句,餘皆恃拙以扶持之,古名家詩皆如此也。
名家亦然
北宋詞較南宋為多樸拙之氣,南宋詞能朴拙者方為名家
概論南宋,則纖巧多於北宋
況氏言南渡諸賢不可及處在是,稍欠分別
況氏但解重拙二字,不申言大字,其意以大字則在以下所說各條間。
余謂重、拙、大三字相連系,不重則無拙大之可言,不拙則無重大可言不大則無重拙可言析言三名辭,實則一貫之道也。
王半塘謂「國初諸老拙處,亦不可及」。
清初詞當以陳其年朱彝尊為冠。
二家之詞,微論其詞之多涉輕巧小,即其所賦之題,已多喜為小巧者。
其時視詞為小道不惜輕巧小見長。
初為詞者,斷不可學,切毋為半塘一語所誤。
以為初學為詞者,不可看清詞,欲以詞名家者,不可先讀南宋詞。
張皋文周止庵輩尊體之說出,詞體乃大。
其所自作,仍不能如其所說者,則先從南宋入手之故也。
大凡為文辭,入手門徑,最為緊要先入為主既有習染不易滌除
取法北宋名家然後能為姜、張。
取法姜、張,則必不能為姜、張之詞矣。
止庵問塗碧山,歴夢窗稼軒以還清真渾化,乃倒果為因之說,無是理也。
詞中求詞,不如外求詞,詞外求詞之道,一曰讀書,二曰謹避俗。
俗者,詞之賊也。
讀書,始能醫俗,非胸中書卷多,皆可使用於詞中也。
詞中最忌多用典故陳其年朱彝尊可謂讀書多矣,其詞中好使用史事及小典故搬弄家私,最為疵病,亦是詞之賊也,不特俗為詞之賊耳。
詞筆不宜直率,尤切忌刻意曲折
曲折直率,即已落下乘。
昔賢樸厚醇至之作,由性情學養中出,何至直率之失。
錯認真率直率,則尤大不可耳。
又曰:詞能直,固大佳
所謂直,誠至不易不能直,分也。
當於無字處求曲折切忌有字處為曲折
詩境直質為上,詞境亦然
此云直,當謂直質也。
直質者,真之至也。
曲直之直,又是一義。
二條措辭甚不明白,當分別說之,方能明顯
詞筆不宜直率,尤忌刻意為曲折
曲折直率,即已落下乘,曲折須出之自然也。
詞求曲折,當於無字處求之。
切忌有字處為曲折
曲折在意不在字句間也。
詞能直質上乘,顧大不易,昔賢樸厚醇至之作,由性情學養中出,故真率之至。
真率直質也,不可直率為真率。
如此分別,則語意明顯
中轉折宜圓。
筆圓,下乘也。
意圓,中乘也。
神圓,上乘也。
又曰:詞不嫌方。
能圓見學力能方見天分。
但須一落筆圓,通首皆圓。
一落筆方,通首皆方。
圓中不見方易,方中不見圓難。
轉折筆圓,恃虛字轉折耳。
意圓,則前後呼應一貫
神圓,則不轉折之筆,不假呼應之意,而潛氣內轉
方者本質,天所賦也。
圓者,功力,學所致也。
方圓二字不易解釋夢窗能方者也。
白石玉田,能圓者也。
知此可悟方圓之義。
方中不見圓,蓋神圓也,惟北宋人能之。
子野方回耆卿清真皆是也。
詞過經意,其蔽也斧琢
不經意,其蔽也褦襶
不經意經意易,經意不經意難。
又曰:「恰到好處,恰夠分量,毋不及,毋太過半塘老人論詞之言也。
」又曰:「詞太做嫌琢,太不做嫌率,欲求恰如分際,此中消息,正復難言
但看夢窗何嘗琢,稼軒何嘗率,可以悟矣。」
三條反復申明不琢不率之道,乃爐火純青之功候也。
夢窗清真者,清真真能不琢,夢窗固有琢之太過者。
稼軒東坡者,東坡真能不率稼軒則不無稍率者。
況氏從南宋用功所說多就南宋立論前條方圓之義亦然
真字詞骨
情真景真,所作必佳,且易脫稿
處當前之境界棖觸當前情景信手拈來,乃有極妙之詞出,此其真,乃由外來內應之。
若夫以真為詞骨,則又進一層不假外來情景興起,而語意真誠,皆從內出也。
詞人愁而愈工。
真正作手不愁亦工,不俗故也。
不俗之道,第一不纖。
寒酸語,不可作,即愁苦之音,亦以華貴出之,飲水詞人所以重光後身也。
二條可互參,皆謂士大夫之詞也。
讀書多,致身士大夫,自不俗。
其所身分所居地位,異於寒酸之士,自無寒酸語。
柳耆卿黃山谷好為市井人語,亦不俗寒酸
史梅谿中書堂吏耳,能為士大夫之詞,以筆多纖巧,遂品格稍下
於此可悟不俗不寒酸之故矣。
況氏以纖為俗,俗固不止於纖也。
作詞最忌一矜字,矜之在跡者,吾庶幾免矣。
其在神者,容或在所難免,茲事未遽自足也。
矜者,驚露也。
依黯靜穆,則為驚露之反。
依黯在情,靜穆在神,在情者稍易,在神者尤難。
情有跡也,神無跡也。
驚露則述情不深而味亦淺薄矣,故必依黯以出之。
依黯,已無矜之跡矣。
神不靜穆,猶為未至也。
詞有穆之一境,靜而兼厚、重、大也
淡而不易,濃而更難。
知此可以花間集
此條與前條互相發明乃詞中最高之一境,況氏以讀花間集明之,可謂要訣
花間至不易學
其蔽也,襲其貌似其中空空如也所謂麒麟楦也。
或取前人中意境,而紆折變化之,而雕琢鉤勒等弊出焉。
以尖為新,以纖為豔,詞之風格日靡,真意盡漓,反不如初名家本色語,或猶近於沈著、濃厚也。
庸詎花間高絕即或詞學甚深,頗能窺兩宋堂奧對於花間,猶為望塵卻步耶。
花間詞全在神穆,詞境之最高者也,況氏說此最深。
所指近人之弊,確切之至,小令慢詞為難,今初學入手便為小令,便令讀花間,從何得塗徑耶。
凡人學詞,功候有淺深,即淺亦非疵,功力未到而已
不安於淺而臻飾焉,不恤顰眉齲齒楚楚作態乃是大疵。
最宜切忌
此示初學,亦甚切要
蓋凡為文辭,必先令理路清楚
理路既清,逐漸用功步步增進
理路未清,而東偷西竊,駁雜無敘,遂永無成就之希望矣。
理路清,雖淺無害也。
不安於淺,又遂欲描頭畫角以文之,仍是理路未能徹底清楚耳。
填詞先求凝重
凝重中有神韻,去成就不遠矣。
所謂神韻即事外遠致也。
神韻未佳,而過存之,其足為疵病者亦僅,蓋氣格較勝矣。
若從輕倩入手至於有神韻,亦自成就,特降於出自凝重一格
若並無神韻而過存之,則不疵病者亦僅矣。
中年以後讀書多,學力日進,所作漸近凝重,猶不免露輕本色
凡輕倩處,即是傷格處,即為疵病矣。
天分聰明人,最宜學凝重一路,卻最易趨輕倩一路
苦於不自知,又無師指導之耳。
此條示學者擇取塗徑,至關緊要。
入手須不誤,誤則為終身疵病,醫之不易也。
前言學詞不可從清初詞入手即是此意。
清初詞輕倩者多,未知詞之品格高下者,最易喜輕倩一路,以倩易於動人耳。
嘉道詞人,喜為姜、張,正是輕倩之故,即有成就,所謂成就其所成就也。
姜、張亦自有凝重神韻,好輕倩不知之。
姜、張之圓,非輕倩,好輕倩以為輕倩,此不善學姜、張也,姜、張豈任其咎。
學程式,先求妥帖停勻,再求和雅、深秀乃至精穩、沈著。
精穩則能品矣。
沈著更進於能品矣。
精穩之穩,與妥帖迥乎不同
沈著尤難於精穩。
平昔求詞詞外,於性情得所養,於書卷其通
優而遊之,厭而飫之,積而流焉。
所謂滿心而發,肆口而成,擲地作金石聲矣。
情真理足,筆力包舉之
純任自然不假錘鏈,則沈著二字之銓釋也。
程式分作四層,只妥帖停勻一層,為初學者道。
後三層,皆已有成就所由用功方法
天生詞人,固一蹴即至,未有如許程式也。
初學作詞,只能第一義,後漸深入
意不晦,語不琢,始稱合作。
至不求深而自深,信手拈來令人神味俱厚,規橅兩宋庶乎近焉。
補充前條之意耳。
意不晦,語不琢,是作詞之條件
初學作詞者,須先求妥帖停勻
功夫未到,勿妄求深入
但求意不晦,語不琢,漸漸和雅深秀一路走。
若不安於淺,而顰眉齲齒楚楚作態,是初學者所最忌。
此數條皆是指導初學者之名言
填詞之難,造句要自然,又要未經前人說過
自唐五代以還名作如林,那有天然好語留待我輩驅遣
欲得之,其道有二:曰性靈流露,曰書卷醞釀
性靈關天分,書卷學力
學力果充,雖天分稍遜,必有資深逢源一日書卷不負人也。
中年以後天分便不可恃
無學力,日見衰退而已
江淹才盡,豈真夢中人索還囊錦耶。
作詞功力,能漸至名家,既要天分,亦要學力
天分無學力,終不能大成也。
譬之於弈,二十歲後,便無國手希望
必在二十歲前,即成國手,此天分也。
以後造就八段九段以上,則系之功力矣。
不復用功,亦止於是而已
古今神童造就有限者,自恃天資,不求於學力也。
詩詞文章,雖前賢名作如林,仍有無境界,待後人開發
書卷醞釀得之前人者也。
性靈流露,則得之目前境地得之平昔學養
作詞至於成就,良非易言。
成就之中,亦猶有辨。
其或絕少襟抱無當高格,而又自滿足,不善變
不知門徑之非,何論堂奧
然而從事於斯歷年多,功候到,成就其所成就不得謂非專家
成就者,非必較優於未成就者。
納蘭容若,未成就者也,年齡限之矣。
厲太鴻何止成就而已,且浙派先河矣。
絕少襟抱無當高格,又自滿足,不善變不知門徑之非,乾嘉時此類詞甚多
乾嘉人學乾嘉詞者,不得謂之有成就,尤不得謂之專家,況氏持論過恕。
其下以納蘭容若厲太鴻為喻,則又太刻。
浙派詞宗姜、張,學姜、張亦自有門徑,自有堂奧,姜、張之格,亦不得謂非高格不過、吳宗派異,其堂奧大小不同耳。
吾詞中之意,唯恐不知於是乎勾勒
夫其人必待吾勾勒而後能知吾詞之意,即亦何妨任其不知矣。
曩吾詞成、於每句下注所用典,半塘輒曰:「無庸
」餘曰:「奈人不知何。
半塘曰:「儻注矣,而人仍不知,又將奈何
填詞固以可解不可解,所謂煙水迷離之臻,為無上乘耶。」
勾勒者,於詞中轉提頓處,用虛字顯明之也。
張炎詞源所云:「用虛字呼喚單字如正、但、任、甚之類,兩字莫是還又那堪之類,三字如更能消、最無端、又卻是之類。
南宋清空一派,用此勾勒法為多,用之無不得當者,南宋名家是也
乾嘉時詞,號稱稼軒白石玉田往往滿紙皆此等呼喚字,不問得當與否遂成調一派。
吳夢窗於此等處多換以實字玉田譏為七寶樓臺,拆下不成片段以為質實,則凝澀晦昧
其實兩種北宋人法,讀周清真詞,便知之。
清真非不虛字勾勒但可不用者即不用
不用虛字,而用實字或靜辭,以為轉接提頓者,即文章之潛氣內轉法。
今人以清夢窗為澀調一派。
夢窗過澀則有之,清何嘗澀耶。
造句整,夢窗研討會錦拼合
整者元氣渾侖研討會拼者古錦斑斕
不用勾勒,能使潛氣內轉
則外澀內活。
白石玉田一派勾勒得當,亦近質實,誦之如走盤,圓而不滑。
二派出自
及其至,品格亦無高下也。
今之學夢窗者,但能學其澀,而不能知其活。
拼湊實字,既非研討會錦,而又捍格不通,其弊等於滿紙用呼喚字耳。
詞固不可多用典,用典充塞,非佳詞也。
清初竹垞迦陵犯此弊,後人為之箋注,閱之尚可厭,自注則尤鄙陋
作詞須知暗字訣。
暗轉、暗接、暗提、暗頓,必須大氣真力斡運其間非時小惠之筆能勝任也。
駢體文亦有暗轉法,稍可通於詞。
文賦詩詞,皆須知此法,即潛氣內轉也。
不知此法,皆非高品
一意相貫,或直下,或倒裝,或前後挪移,總由筆氣筆力運用之。
轉接提頓,而離跡象行文妙訣也。
名手作詞,題中應有之意,不妨三數語說盡。
自餘悉以發抒襟抱寄託往往委曲而難明。
長言不足至乃零亂拉雜胡天胡帝
言中之意,讀者不能知,作者亦不蘄其知。
以謂流於跌宕怪神怨懟激發,而不可以為訓,則亦左徒騷些云爾
夫使其所作,大都衆所共知,無甚關係之言,寧非浪費楮墨耶。
高品之詞,不必有題,吾意中所欲言,即題也。
有題如詠物等,已下於不必有題者一等矣。
有題而沾滯於題,直是笨伯
題目纖小,乃明以後所為不惟不足以大雅之堂,且鄙瑣不堪入目
試看賢之詞,師其制題之雅者。
蓋有題之詞,亦須加以裁制乃雅也。
文辭至極高之境,乃似有神經病人語故有可解而不可解之喻。
然而胡說亂道其間有理路在,但不欲顯言,而玄言之。
不欲逕言。
迂回以言之耳。
往往當言不言,而以不當言者襯出之。
零亂拉雜只是外表覺得難喻,而內極有敘,非真零亂拉雜也。
此境為已有成就而能深入者道,初學者勿足以語此。
初學作詞,最宜聯句和韻,始作,取辦而已,毋存藏拙嗜勝之見。
久之靈源日濬,機括日熟,名章俊語紛交,衡有進益不自覺者矣。
手生重理舊彈者亦然
離君索居,日對古人研精覃思,寧無心得未若取徑乎此之捷而適也。
此說余極不以為然
玉田謂詞不可和人韻,若倡之者曲韻寬平庶可賡和
倘韻險,又為人所先,則必牽強賡和,句意安能融貫
徒費苦思未見有全章妥溜者。
此語誠然和韻因韻成句,聊句因人成章,但務為名章俊語而已
初學成章成句,尚頗費力為人牽制安得名俊
以此初學,誤盡蒼生
填詞,先學讀詞。
抑揚頓挫心領神會
日久胸次鬱勃信手拈來自然豐神諧鬯矣。
讀詞不成腔,不能知詞之韻味不能腔調音節要處,故必得讀之訣而後可。
韻味在表者,見詞之字可知
韻味在內者,非讀不悟也。
音節要處,在平仄四聲,在句豆,如一領二、二領一、一領三等等。
又凡文義二字相連者,不可離而為二。
一領二,不可連而為三,諸如此類是也
平上去入四聲,自有分別,音須分清
非謂填詞墨守四聲也,但讀詞時必須四聲不混耳。
佳詞作成便不可改
但可改,便是未佳。
改詞之法,如一句之中,有兩字未勰,試改兩字
仍不愜意便須換意,通改全句
牽連上下,常有改至四五句者。
不可守住元來句意,愈改愈滯也。
又曰:改詞須知挪移法。
常有一兩句,語意未協,或嫌淺率
試將上下互易,便有韻致
兩意縮成一意,再添一意,更顯厚。
此等倚聲淺訣,若名手意筆兼到,愈平易,愈渾成無庸臨時掉弄也。
一詞作成當前不知何者須改,粘之壁上明日再看,便覺未愜者。
取而改之,仍粘壁上
明日再看。
覺仍有未愜,再取而改之,如此數四,此陳蘭甫詞法也。
鄭叔問作詞,改之尤勤。
常三四易稿,甚至通首另作,於初稿留一二句。
朱漚尹作詞,有數年後取改數字者。
作詞貴有詞友,其未協處,己不能覺,友參指摘之。
商定一二字,則尤有益也。
有因音律不葉,而再三改者,如玉田詞源,稱其先人於所作瑞鶴仙之撲字,改為守字。
花春起早之深字,改為幽,又改為明。
此則關於音律不易曉也。
詞中對偶實字不求甚工。
草木可對禽蟲也,服用可對飲饌也。
實勿對虛,生勿對熟,平舉字勿對側串字。
深淺濃淡大小重輕之間,務要侔色揣稱
昔賢未有不如精整也。
對偶句要渾成,要色澤相稱要不合掌
情景相融,有意有味為佳。
駢文式樣,尤忌四六式樣
尖新,忌板滯,忌褦襶,忌草率
詞中對偶最難做,勿視為尋常而後可。
又有一句四字一句七字,上四字相對者。
七字句之下三字要能銜接
五字句七字對偶,忌如詩句
近人作詞,起處多用景語虛引往往第二句,方約略到題,此非法也。
起處不宜寫景,宜實不宜虛,便當籠罩全闋,他題便挪移不得
詩詞起句,最關緊要,得勢與不得勢,全在此處。
一開口,便須籠罩全篇
若以不相干之語,虛引而起,全篇委靡不振矣。
作詞不拘何物事,但能句中有意即佳。
意必己出,出之太易或太難,皆非妙造。
難易之中,消息存焉矣。
唯易之一境由於情景真,書卷足。
所謂滿心而發、肆口而成者,不在此例。
有全闋之意,有句中之意,全闋意足,詞必脫手而成。
情景真,書卷足,是其輔也。
句中之意,貴深語淺出,看似,卻甚難。
看而覺其出於難,則不能淺出之故。
詠物詠事詞,須先選韻。
選韻未審,雖有絕佳之意,恰合之典,欲用而不能用。
用其不必用、不甚得以就韻,乃至尖新、近牽強、損風格,其弊與強和人韻者同。
作詞選韻,須看是何律調。
宜用支脂韻、魚虞韻、佳皆韻、蕭宵韻、歌戈韻、佳麻韻、尤侯韻者,有宜用東冬韻、江陽韻、真諄韻、元寒韻、庚耕韻、侵韻、覃談韻者,二類音響,有抑揚之別。
宜抑者用前類,宜揚者用後類
拈調後,參看多數宋人同調之詞。
諸詞惟用一類者,則只可一類中擇之。
兩類均有用者,則不拘。
況氏但就典、就意、擇韻,此法未善。
見今人作律詩,先得一聯於是湊合六句,以成一律,其弊與此同。
書卷多,何愁韻不就我
有好典故,在不宜用時,亦當割愛
必欲塞入,絕非好詞也。
詞體不宜多用典耶。
性情少,勿學稼軒
絕頂聰明,勿學夢窗
此說固是,但仍未具足
余更下一轉語曰:學夢窗太過者,宜令改學稼軒
稼軒太過者,宜令改學夢窗
蓋善作詞者,作澀調,務使疏宕
作滑調,務使凝重
詞貴有寄託
貴者流露不自知觸發於弗克自己
身世之感,通於性靈
性靈,即寄託,非二物相比附也。
橫亙寄託搦管之先,此物此志,千首一律則是門面語耳,略無變化陳言耳。
於無變化中求變化,而其所寄託,乃益非真。
昔賢論靈均書辭,或流於跌宕怪神怨懟激發,而不可為訓。
必非求變化者之變化矣。
夫詞如唐之金荃、宋之珠玉何嘗寄託何嘗卓絕千古何庸為是非真之寄託耶。
此論極精
凡將作詞,必先有所感觸
若無感觸,則無佳詞。
感觸在作詞之先,非搦管橫亙寄託二字胸中也。
不同,境不同,所感觸者隨之不同
感觸變化不待求而有真寄託矣。
以為詞之門面搜尋寄託豈不可笑。
無不諧適之調,作詞者未能熟精斯調耳。
昔人自度一腔,必有會心之處。
專家能知之,而俗耳不能悅之。
不拘何調,但能填至二三次,愈填愈佳,則我之心與昔人會。
簡淡生澀之中,至佳之音節出焉。
難以言語形容者也。
唯所作未佳,則領會不到
詣力不可強也。
宋時舊調,作者不止一人大率皆經樂工譜過,自然無不諧適
自度腔者,必諳音律,亦必無不諧適
許多調,平仄頗不順口,多讀數遍,始覺其諧適
其初覺得不順口者,久之覺其有至佳之音節焉。
但多讀無不領會者,不必至數次,始知之也。
澀之中有味、有韻、有境界,雖至澀之調,有真氣貫注其間
其至者,可使疏宕,次亦不失凝重,難與貌澀者道耳。
作澀調詞,工者能凝重,乃當然之勢。
疏宕,則功夫深矣。
余謂學夢窗太過當令稼軒即此意也。
貌澀者不知此訣。
哀感頑豔,頑字云何詮釋
曰:「拙不可及,融重與大於拙之中,鬱勃久之,有不得已者,出乎其中,而不自知乃至不可解,其殆庶幾乎
猶有一言蔽之,若赤子之笑嗁然,看似至易而實至難也。」
頑者,鈍也,愚也,癡也。
以拙之極為頑之訓,亦無不可
譬諸赤子之嗁笑,亦佳。
余謂以哀之極不可感化釋之,尤確。
莊子:「子輿與子友,淋雨十日子輿裹飯而往食之。
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
子輿入,曰:『子之歌何故若是
』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不得也
』」可引作哀感頑豔四字之正訓。
近人夢窗,輒從密入手
夢窗密處,能令無數麗字,一一生動飛舞,如萬花為春,非若琱璚蹙繡,毫無生氣也。
如何運動無數麗字,恃聰明尤恃魄力
如何能有魄力,唯厚乃有魄力
夢窗密處易學,厚處難學。
此條論夢窗詞最精。
實字化作虛字之意使用,靜辭能化作動辭使用,而又化虛為實,化動為靜,故能生動飛舞
是在筆有魄力,能運用耳。
運用則不之字亦麗,非以豔麗之字填塞其間也。
字面,厚在意味。
學得厚處難。
密固近厚,欲真厚,不得從密處求之。
而能疏宕,始能真厚也。
重者,沈著之謂。
氣格不在字句,於夢窗庶幾見之。
即其芬芳鏗麗之作,中間雋句豔字莫不沈摯之思,灝瀚之氣,挾之以流轉令人玩索不能盡,則其中所存者厚。
著者,厚之發見外者也。
欲學夢窗緻密,先學夢窗之沈著。
緻密、即沈著。
出乎緻密之外,超乎緻密之上,別有沈著之一境也。
夢窗與蘇、辛二公,實殊流而同源
其所不同,則夢窗緻密其外耳。
其至高至精處,雖擬議形容之,未易得其神似
穎惠之士,束發操觚,勿輕言夢窗也。
夢窗東坡稼軒,實不同源
東坡以詩為詞者也,稼軒東坡夢窗清真東坡、清真不同源也,以二派相互調劑則可,謂之同源則不可。
兩宋人詞,宜多讀多看,潛心體會
某家某某等處,或當學,或不當學,默識心目中。
尤必印證於良師友,庶收取精用閎之益。
洎乎功力既深,漸近成就自視所作,於宋詞誰氏,取其全帙,研貫而折衷之,如臨鏡然。
一肌一容,宜淡宜濃,一經侔色揣稱灼然於彼之所長,吾之所短安在因而知變化之所當亟。
善變化者,非必墨守一家之言
思遊乎其中,精騖乎其外,得其助而不為所囿,斯為得之
當其致力之初,門徑不可誤。
然必擇定一家,奉為金科玉律亦步亦趨不敢稍有逾越
填詞智者之事,而顧認筌執象若是乎。
吾有吾之性情,吾有吾之襟抱,與夫聰明才力
欲得人之似,先失己之真。
得其似矣,即已落斯人後,吾詞格不稍降乎。
並世操觚之士,輒詢余以倚聲初步何者當學,此余無詞以對者也。
近來志於學詞者,就問於予,亦輒問予倚聲初步何者當學,此誠難答之問也。
況氏此說,深愜乎予心。
兩宋人詞多矣,令其多讀多看,彼必不知從何下手而亦無從何者當學,何者不當學也。
是答初步者之問,尚缺一層
初步讀詞,當讀選本
選本何者為佳,不能不告之也。
故予答來問,必先告以讀草堂詩餘絕妙詞選。
近人所選者,則告以馮煦所選宋六十一家詞,及朱漚尹所選宋詞三百首龍榆生所選唐宋名家詞選,並告以應備萬紅友詞律戈順卿詞林正韻以便試做時之參考應用
此雖極淺之言,來學者亦恒有不知,而但知有學校教師選本講義
其備於案頭者,又只白香詞譜一類,及書店不知誰何選詞,皆極陋劣之書。
稍高者,亦不過龔定盦黃仲則等集一部而已
劉文靖樸厚
余徧閱元人詞,最服膺劉文靖以謂元之蘇文忠可也
文忠詞,以才情博大勝。
文靖性情樸厚勝。
菩薩蠻·王利壽云:「吾鄉先友今誰
西鄰王老時相見。
每見憶先公,(「憶」一本作「說」,細審之,似不如「憶」字,與下句尤貫合。
音容眼中
今朝故人子。
為壽無多事。
惟願歲常豐
年年社酒同。
」此余尤為心折者也。
自餘如前調山亭感舊云:「種花人去花應道
花枝正好先老
一笑花枝
花枝幾時
人生行樂耳
今古如此
急欲臥莓苔
前邨未來
清平樂云:「青天仰面
臥看浮雲卷。
蒼狗白衣千萬變。
都被幽人窺見
偶然夢見華胥
覺來花影扶疏
窗下魯論誰誦,呼來共詠舞雩
前調山亭留宿云:「山翁也。
欲返黃茅舍。
醉裏忽聞留我者。
說道群花未謝。
脫巾就臥松龕
覺來詩思方酣。
欲藉白雲為墨,淋漓灑遍晴嵐
前調賀雨云:「雨靖簫鼓
四野歡聲舉。
平昔飲山今飲雨。
來就老農歌舞
半生負郭無田
寸心萬國豐年
誰識山翁樂處野花嗁鳥欣然
前調圍棋云:「棋聲清美
盤礴青松底。
外行人遙指示。
好個爛柯仙子
輸贏都付欣然
興闌依舊高眠
山鳥山花相語,翁心不在棋邊。
人月圓云:「自從謝病花史天意不容閒。
今年新授,平章(原誤作「意」)風月檢校雲山
門前報導麯生來謁,子墨相看
先生正爾,天張翠蓋山擁雲鬟
前調云:「茫茫大塊洪爐裏,何物寒灰
古今多少荒煙廢壘,老樹遺台
太山如礪,黃河如帶等是塵埃
不須更歎,花開花落春去春來
西江月·山亭留飲云:「看竹何須問主,尋邨遙認松蘿
小車到處行窩
門外雲山屬我。
張叟[月]醅藏久,王家紅藥開多。
相留一醉如何
老子掀髯曰可。
玉樓春云:「西山不似龐公傲。
城府樓山便到。
欲將華髮晴嵐千里青青濃可掃。
人言華髮因愁早。
勸我消愁酒好
夜來一飲盡千鍾今日醒來依舊老。
南鄉子·張彥通壽云:「窗下絡車聲。
窗畔兒童六經
自種牆東新菜莢,青青
隨分盃盤老幼情。
千古董生行。
雞犬升平不成
笑東家劉季子,無能
縱飲狂歌治生
鵲橋仙云:「悠悠萬古
茫茫天宇
自笑平生豪舉
元龍儘意臥床高,渾占得、乾坤幾許
公家租賦
私家雞黍
學種東皋煙雨
有時抱膝看青山,卻不是、高吟梁父
玉漏遲·汎舟東溪,云:「故園平似掌。
人生何必武陵上。
三尺蓑衣遮斷紅塵千丈
不學東山高臥,也不似鹿門長往
試望
遠山顰處,白雲無恙
自唱。
一曲漁歌,當無復當年,缺壺悲壯
老境羲皇,換盡平生豪爽
天設四時佳興,要留待幽人清賞
花又放。
滿意一篙春浪
念奴嬌·憶仲良云:「中原形勢東南壯,夢裏譙城秋色
萬水千山收拾就,一片空梁落月
煙雨揪,風塵淚眼,滴盡青青血
平生不信人閒更有離別
舊約把臂燕然乘槎天上,曾對河山說。
前日後期今日近,悵望轉添愁絕
雙闕紅雲三江白浪,應負肝腸鐵。
舊遊新恨一生都付長鋏
如右各闋,寓騷雅沖夷,足穠鬱平淡,讀之如飲醇醪,如鑑古錦。
涵詠而翫索之,於性靈懷抱,胥有裨益
備錄之,不覺其贅也。
王半塘云:「樵庵樸厚深醇中有真趣洋溢,是性情语,無道學氣。」
天籟詞用坡公
天籟詞,永遇樂·同李景安西湖云:「青衫儘付濛濛雨濕,更著小蠻針線
」用坡公青玉案句「春衫猶是小蠻針線,曾濕西湖雨」。
太素語特傷心
言外之意,雖形骸土木何有小蠻針線青衫
坡公之「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比之,猶死別之與生離也。
○彭巽吾元夕
巽吾漢宮春·元夕云:「夜來風雨,搖得楊柳黃深
此等便是元詞,去南渡諸賢遠矣。
羅壺秋禁釀詞
羅壺秋木蘭花慢·禁釀云:「漢家詔,將不醉、飽生靈
」語極莊,卻極謔。
菩薩蠻慢云:「悵別後、屏掩吳山,便樓燕月寒鬢蟬雲委
錦字無憑,付銀燭、盡燒千紙
十二分決絕,卻十二分纏綿詞人之筆,如是如是
李梅溪六么
六么調情娟倩,如髫年碧玉凝睇含顰,讀之令人悵惘
李梅溪京中清明云:「淡煙疏雨香徑渺嗁鴂。
新晴畫簾閒卷,燕外寒猶力。
依約天涯芳草,染得春風碧。
人間陳跡
斜陽千古,幾縷遊絲趁飛蝶。
誰向尊前起舞、又覺春如客。
翠袖折取嫣紅,笑與簪華髮
回首青山一點簷外寒雲疊。
梨花淡白柳花飛絮,夢繞闌干一株雪。
」此詞語態濃,筆留神往。
初春早花,方其韶令庶幾不負此調。
趙青山望海潮
舊話不堪長」,趙青山望海潮句。
葉「長」字雋
儻易為「詳」,則尋常無韻致矣。
可悟用字之法。
劉起潛菩薩蠻
劉起潛菩薩蠻·和詹天遊云:「故園青草依然綠。
故宮廢址喬木
狐兔穴岩城。
悠悠萬感生。
胡笳漢月
北語南人說。
紅紫東風
湖山一夢中。
」僅四十許字,而麥秀離之感,流溢行閒。
所謂滿心而發,頗似包舉一長調於小令中。
與天游齊天樂·贈童甕天兵後歸杭闋,各極慨慷低徊之致。
陸子方牆東詩餘
公元1282年
陸子方牆東詩餘,點絳唇·情景四首,其一云:「玉體纖柔照人滴滴嬌波溜。
填詞未就
遲卻窗前繡。
情景之佳,殆無逾此。
牆東類稿,妾陳氏墓誌銘略云:「妾陳氏,暨陽悟空鎮人。
生而秀慧
里之豪彊委禽焉。
父靳不與
曰:『吾女當擇才人事之。
』父與余外同里閈,往來識余,遂與歸焉。
余閒居八年,素不事生業左右散去略盡,陳獨侍余無倦色
警悟,頗涉文學
壬午春歸寗,父欲奪其志,輒誓不許
曰:吾死陸氏矣。
之而歸。
微疾,臥經旬容止不類病人
索坡集閱之,一夕而卒。
年二十有七。
子方點絳唇詞,疑即為陳氏作。
陳涉文學,故能填詞
子方詞其二云:「齊眉相守。
願得從今後。
」其四云:「白頭相守
破鏡重圓後。
」略與歸寗趨歸情事相合
姚牧庵姚牧庵文郢匠,餘事填詞
菩薩蠻·中秋雨云:「素娥會把詩人調。
衰顏不值圓蟾照。
」此題作者夥矣,「衰顏」句未經人道
浪淘沙·余年七十洪山僧相過言別公十餘年面頰紅潤賦此曉之云:「桃花初也笑春風
及到離披將謝日,顏色逾紅。
桃花將謝更紅,經此詞道破,思之信然
體物工細乃爾
○顏吟
顏吟南渡遺老,與須溪翁唱酬,蓋氣類之感也。
菩薩蠻云:「江南佳麗
只綰年時髻。
信手綰將成。
從吾懶學人。
」此老倔︹,乃不肯時世妝者。
浣溪沙云:「天上人閒花事苦,鏡中翠壓四山低。
又成春過鶯嗁
」「據」字未經他人如此用過。
○劉鼎玉
鼎玉少年游·詠棋句「意重子聲遲」,五字凝煉,如聞子著楸枰聲。
蝶戀花·送春云:「只道送春無送處。
山花落得紅成路。
」則尤信手拈來,自成妙諦
鬆秀二字評之,宜。
○元詩餘
鳳林書院名儒草堂詩餘,雖錄於元代猶是南宋遺民寄託遙深音節激楚
厲太鴻比諸清湘瑤瑟
惇夫所云:「標放言之致則愴怏而難懷,寄獨往之思又郁伊而易感也。
段宏章洞仙歌·詠荼蘼云:「一庭晴雪,了東風孤注
睡起濃香窗戶
翠蛟盤雨,白鳳迎風,知誰見,愁與飛紅流處。
飛瓊弄玉,共駕蒼煙,欲向人閒挽春住。
清淚滿檀心如此江山,都付與斜陽杜宇
是曾約梅花春來,又自趁梨花送春歸去
起調以前人「開到荼蘼花事了」詩意故國銅駝之感。
「睡起」句言南宋湖山歌舞,皆在睡夢中,即南唐史(原誤作「」)虛白所謂風雨揭卻屋,渾家未知」也。
翠蛟白鳳」是留夢炎一輩
飛瓊弄玉」,是信國文公及以次諸賢。
清淚滿擅心」,新亭之淚也。
歇拍云云,不揮返日之戈,翻落下井之石,為新朝推刃故國者,方自詡識時豪傑
哀莫大於心死,讀先生此詞,猶有天良觸發否乎?
能為悱惻,而不能為激昂
當是時,南宋無復中興之望。
餘生歌歗都非。
安適歸,忍與終古
安得瓊樓玉宇」,無恙高寒,又安得尺寸干淨土,著我鐵撥銅琶,唱「大江東去」耶。
曾允元水龍吟
慢詞起處必須籠罩全闋。
近人作景語徐引,乃至意淺筆弱,非法甚矣。
曾允元草堂詩餘之殿。
水龍吟·春夢起調云:「日高深院無人楊花撲帳春雲暖。
」從題前攝起題神。
已下逐層意境,自能迤邐入勝
過拍云:「儘雲山煙水柔情一縷,又暗逐、金鞍遠。
」尤極遠惝怳,非霧非花之妙。
○曾鷗江點絳唇
曾鷗江點絳唇後段云:「來是春初,去是春將老。
長亭道。
一般芳草
只有歸時好。
」看似毫不吃力,政恐南北名家未易道得。
所謂自然追琢中出也。
益齋長短句
李齊賢字仲思遼時高麗國人,有益齋長短句
鷓鴣天云:「飲中妙訣人如問,會得吹笙便可工。
」宋諺謂「吹笙」為「竊嘗」。
蘆川詞浣溪沙序云:「范才元自釀,色香玉如,直與綠萼梅同調宛然京洛風味也。
因名曰萼綠春,且作一首
諺以『竊嘗』為『吹笙』云。
」詞後段竹葉傳杯老眼松醪題賦綸巾
須防銀字朱唇
」「竊嘗」,嘗酒也,故末云云
仲思居中國久,詞用當時諺語,略與張仲宗意同,資諧笑云爾
織餘瑣述云:「樂器制者唯笙,用吸氣吸之,恒輕,故以喻『竊嘗』。」
益齋不愧名家
益齋詞,太常引·暮行云:「燈火小於螢。
不見苔扉半扃。
人月圓·馬嵬吳彥高云:「小顰中有漁陽胡馬驚破霓裳
菩薩蠻·舟次青神云:「夜深篷底宿。
暗浪鳴琴築。
巫山一段雲·山市晴嵐云:「隔溪何處鷓鴣鳴。
雲日翳還明。
前調黃橋晚照云:「夕陽行路回頭
紅樹五陵秋。
此等句,置之兩宋名家詞中,亦庶幾無愧色
益齋寫景極工
益齋寫景極工
巫山一段雲
遠浦歸帆云:「雲帆片片趁風開。
遠映碧山來。
」筆姿靈活,得帆隨湘轉之妙。
北山煙雨云:「岩樹濃凝翠。
溪花泛紅
斷虹殘照有無中。
一鳥長空
」「濃凝」「亂泛」,疊韻雙聲,與史邦卿「因風飛絮,照花斜陽」句同,益齋無心巧合耳。
劉雲閑詞
劉雲虞美人·春殘念遠:「子規解勸春歸去。
春亦無心住。
下句淡而,卻未易道得。
上句解勸」「解」字,亦為之有精神
謂詞學自宋迄元,乃至雲閑等輩,清妍婉潤,未墜方雅之遺。
亦猶書法六朝迄唐,至褚登善徐季海輩,餘韻猶存風格毋容稍降矣。
設令元賢繼起者,不為詞變為曲,風會轉移,俾肆力於椅聲,以語南渡名家何遽多讓。
雲閑輩所詣止此,豈曰其才限之耶。
○周梅心禁酒
梅心鷓鴣天·為禁酒作云:「曾唱陽關送客時。
臨歧酒話分離
如何酒被多情苦。
唱陽關去別伊。
」句中有韻,能使無情有情,且若有甚深之情。
是深於情、工於言情者,由意境醞釀得來,非小慧為詞之比。
○王山樵阮郎歸
山樵阮郎歸云:「別時言語傷心
何曾一字真
前人或摘為警句
余嫌其說得太盡,且心、真非韻。
蕭漢傑菩薩蠻
蕭漢傑菩薩蠻·春雨云:「今夜欠添衣。
那人知不知
國朝郭麐浪淘沙云:「裌衣剛換又增緜。
只是別來珍重意,不為春寒
何嘗婉麗可喜
古今人不相及,當於此等句參之。
○蕭吟所浪淘沙
蕭吟所浪淘沙·中秋雨云:「貧得今年無月看,留滯江城
」貧字入詞夥矣,未有更新於此者。
無月非貧者所獨,即亦何加於貧。
所謂無理愈佳。
詞中固有一境
此等句以肆口成為佳。
若有意為之,則纖矣。
菩薩蠻·春雨云:「煙雨闌干
杏花驚蟄寒。
」「驚蟄」入詞,僅見,而句乃特韻。
○彭會心念奴嬌
會心念奴嬌·秋日牡丹云:「鶯燕無情庭院悄,愁滿闌干苔積
宮錦尊前霓裳月下,夢亦無消息
詞旨淒絕
仿佛貞元朝士白髮重來上陽宮人,青燈擁髻
○彭會心星月
會心星月慢·祠壁宮控絃可念末段云:「多生不得丹青意,重來又、花鎖長門閉
夜永笙鶴歸時,月明天似水。
去路縹緲中仍收束完密,神不外散,是為斵輪手
世之以空泛寫景語為「江上峯青」者,直未喻個中甘苦也。
虞道園風入松
虞道園風入松·寄柯敬仲畫堂紅袖倚清酣」闋歇拍報導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云云
此詞當時傳唱甚盛。
宋俞國寶一春長費賞花錢」闋,體格於虞詞為近,鮮翠流麗而已亦復膾炙人口
文字所以入時也。
道園別有此調為莆田壽云:「頻年清夜肯相過
春碧紅蠃
畫簷幾度徘徊月,梁園迥、無復鳴珂
門外雪深三尺
窗中翠淺雙蛾
舊家丹荔交柯
新玉紫峯駝。
長安近天涯遠,行雲夢、不到江波
欲度新詞為壽先生待教誰歌。
」此詞意境較沈淡便不如前詞悅人口耳,奈何
宋顯夫賀新涼
宋顯夫賀新涼·除復聽雨軒云:「暗度松筠淅瀝,恍吳娃、昵枕傳私語
」昔賢聽雨詞夥矣,此意未經道過。
菩薩蠻·丹陽道中云:「何處多情練湖秋水明。
」視楊升庵塘水初澄似玉容」句,微妙略同,而超逸過之
慧心絕世,曷克領會到此。
虞美人·雨中觀梅云:「玉人誰使冰肌
酒罷歌闌,一晌相思
」句亦清麗絕倫
○邵詞脫化韓詩
韓致堯詩「樹頭蜂抱花顎落,池面魚吹柳絮行」,邵復孺詞「魚吹翠浪柳花行」,由韓詩脫化耶。
抑与韩闇合耶?
刘桂隐满庭芳·赋萍云:「乳鸳行破,一瞬淪漪
」非胸次一點塵,此景未易會得
靜深中生明妙矣。
邵句小而不纖,最有生氣,卻稍不逮
桂隱近於精詣入神
許有壬圭塘樂府
許文忠有壬圭塘樂府,元詞中上駟也。
沁園春云:「看平湖秋碧,淨隨天去。
亂峯煙翠,飛入窗來。
」又云:「且清尊素瑟,半庭花影
芒鞋十里松陰
」又云:「愛朔雲邊雪,一聲寒角
平沙細草,幾點飛鴻
」以景勝也。
木蘭花慢云:「扁舟采菱歌斷,但一泓寒碧畫橋平。
水龍吟·過黃河云:「鼓枻茫茫萬里棹歌聲,響凝空碧
滿江紅云:「木落霜清水底見、金陵城郭。
石州慢云:「畫出斷腸時,滿斜陽煙樹
」以境勝也。
水龍吟·題賈氏白雲樓云:「本是無心,寗知下士有人延佇
鵲橋仙云:「長安多少曉雞聲,管不到江南春睡。
南鄉子云:「回首林慮千萬丈。
嶙峋
不效修蛾一點顰。
滿江紅·次李沁州韻云:「有一官更比在家時,添幽寂
賀新郎·南城懷古云:「野水芙蓉寂寞,猶似當年怨女
浣溪沙云:「閒人庭院甚宜苔。
沁園春云:「神仙遠,有流水,便到天臺
」以意勝也。
水調歌頭·即席高辛甫云:「浩蕩雲山煙水寥落晨星霜木,如子已無多。
」以度勝也。
蛻巗摸魚兒
蛻巗詞,摸魚兒·王季湖亭蓮花雙頭一枝邀予同賞為人折去季境悵然請賦云:「吳娃小艇應偷采,一道綠萍猶碎。
掃花遊·落紅云:「一簾晝永
綠陰陰尚有,絳趺痕凝。
」並是真實情景,寓於忘言之頃,至靜之中。
胸中一點塵,未易領會得到
蛻翁能達出。
新而不纖,雖淺語,卻有深致
倚聲家於小處規橅古人此等句即金針之度矣。
○袁靜春燭影搖紅
靜春燭影搖紅云:「鳳釵頻誤踏青期,寂寞牆陰冷。
下句略不刷色,卻境靜而有韻
台城路云:「但詩惱東陽,病添中散
」清姒喜其屬對穩稱
張埜夫清平樂
張埜夫山樂府,清平樂·春寒云:「韶光已近春分
小桃猶掯霜痕
」「掯」猶言不放也。
與「餘寒猶勒一分花」之「勒」略同
「掯」字入詞僅見
張埜夫滿江紅
古山滿江紅云:「七碗波濤翻白雪,一枰冰雹長日
水龍吟云:「甌雪卷,紋楸雹響,醉魂初醒。
」以冰雹形容棋聲清脆,頗得其似。
曩余有句云:「雪聲清似美人琴。
」蓋爾雅云霄雪也。
張埜夫太常
壽詞難得佳句,尤易入俗。
古山太常引·壽高丞相上都分省回云:「報國憂時
怎瞞得、星星鬢絲
水龍吟·為何相壽云:「要年年霖雨,變為醇酎,共蒼生醉。
此等渾雅而近樸厚,雖壽詞亦可存。
倪雲林太常
倪雲林太常引·壽彝齋云:「柳陰濯足水侵磯。
香度野薔薇
芳草萋萋
何事王孫未歸。
一壺濁酒一聲清唱簾幕雙飛
風暖試輕衣。
介眉壽、遙瞻翠微
壽詞如此著筆脫然畦封方雅超逸,「壽」字只於結一點可以為法
顧仲瑛青玉案
顧仲瑛青玉案過拍云:「晴日朝來升屋角。
樹頭幽鳥對調新語,語罷雙飛卻。
眼前景物涉筆成趣猶在人範圍之中。
歇拍可恨狂風空自惡。
曉來一陣晚來一陣難道都吹落」云云,即墮元詞藩籬
再稍纖弱,即成曲矣。
元明人詞,亦復不無可采,視抉擇何如耳。
蕭東父天樂
蕭東父天樂云:「軟玉分裯,膩雲侵枕,猶憶噴低語
」稼豔極矣,卻不惡趣
下云:「如今最苦。
甚怕見燈昏,夢遊間阻
」極合疏密相閒之法。
趙待制燭影搖紅
清真詞「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天便教人,霎時相見何妨」等句,愈質愈厚。
趙待制燭影搖紅云:「莫恨藍橋路遠,有心時、終須再見
」略得其似。
待制詞以婉麗勝,似此句不能有二也。
趙待制蝶戀花
趙待制蝶戀花云:「別久嗁多音信少。
應是嬌波不似當年好。
人月圓云:「別時猶記,眸盈秋水,淚濕春羅
並從秦淮海「也應似舊,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句也,可謂善於變化
貞素齋詞
公元1337年
元舒道原),官台州學正,所著貞素齋詞
重山·端午云:「碧艾香蒲處處忙。
論證家兒共女、慶端陽
細纏五色臂絲長。
惆悵,誰復吊沅湘
往事論量
千年忠義氣,日星光。
離騷讀罷總堪傷。
無人解,樹轉午陰涼。
」又有詩云:「湖海半生客,乾坤一布衣。
義哉周伯叔飽食首陽
」其寄託如此
其弟士謙)著可庵詩餘。
木蘭花慢·壽貞素兄云:「回頭十年如夢,看園花灼灼春妍
爭似蒼蒼歲寒同保貞堅
」二舒蓋元室遺臣抗節不仕者。
伏讀四庫書舒頔貞素齋集提要:「貞素齋集八卷元舒頔撰。
字道原績溪人
至元丁丑江東憲使,辟為貴池教諭
秩滿調丹徒
至正庚寅,轉臺州路學正
以道梗不赴
歸隱山中
明興,屢召不出
所居貞素齋,著自守之志也。
所著有古淡稿、華陽集,今皆不傳
此本乃嘉靖中曾孫旭、玄孫孔昭等所輯,績溪知縣遂寗趙春所刊。
文章頗有法律,詩則縱橫排宕不尚纖巧織組之習。
七言古體,尤為擅場
卷首自序及自作小傳,均以陶潛自比,而其文乃多公颂功德
元綱失馭海水群飛有德者興,人歸天與,原無所容其怨尤
遺老孤臣義存故主,自抱其區區之志耳。
不忘舊國之恩,為出處之正
不掩新朝之美,亦是非之公,固未可劇秦美新一例而論也。
云云
竊謂提要之作,時代距國初未遠。
獎許舒頔之言為嚮化輸誠者勸。
實如其人,對於新朝歌功誦德,殊可不必。
元遺山元初,其何嘗不可大白天下
唯是寄書耶律薦舉人材亦復蛇足
凡此不足盛德累,竊意不如並此而無之
萬尤一後人援以自解乃至變本加厲,詎非二公遺憾哉。
龜巢老人
龜巢老人詞,賀聖朝·和馬公振留別云:「如今相見衰顏醉酒,似經霜紅樹
衰老亂離之感,言之蘊藉乃爾令人消魂欲絕
○邱長春磻溪
長春磻溪詞,十九作道家語,亦有精警清切之句。
俗念·枰棋云:「初似海上江邊,三三五五,亂鶴群鴉出
打節沖關成陣勢錯雜蛟龍蟠屈
前調月云:「露結霜凝,金華玉潤,淡蕩飄逸
」其形容棋勢,如見開匳落子時
淡蕩飄逸,尤能寫出月神韻
向來賦此二題者,殆未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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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地点一览(电脑自动提取,难免有误,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