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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八 (自动笺注)
潛研文集卷三十八
              嘉定錢大昕
  傳(二)
   嚴先生()傳
公元461年
嚴先生衍永思嘉定明萬歴中縣學生李流芳方中善時邑中諸名㝛皆以詩文自名先生獨專古學恥以詞華世年四十有一讀司馬溫公資治通鑑而好之晨夕探索至忘寢食又以溫公著書意在資治朝章國政述之獨詳而家乗世譜紀之或略其於人也顯榮者多而遺逸則略方正者多而節俠則略丈夫者多而婦女則略乃援引正史及它書以補之或補爲正文或爲分注其補正文之例有二有通鑑所巳載而事闕而不周文或簡而不暢則逐節補之通鑑所未載而事有關家國言有係於勸懲特筆補之其補分注之例有三一曰附錄事雖可采而或涉於瑣近於幻故不以人正一曰僃攷通鑑之所載如此它書之所載如彼雖兩不相合而事屬可疑兩存一曰補注胡身之注所未僃或有譌舛則以已意釋其所取材十七史居十之九稗官野史居十之一而要以法戒爲主有關勸懲小史必錄苟無所取義正史刪要使學者欲攷興兦觀政於朝欲知淳薄則觀風於野欲樹宏猷法古人之大道欲修細行則拾往哲之餘芳人無隱顯道在者爲師行無平竒濟物者爲尙葢其自序如此又謂周社雖㓕秦命未膺昭襄雖強不當遽以紀年朱梁石晉之惡浮於黃巢周雖彼善於此然北漢未兦柴氏豈得臣之故於周赧入秦之後改稱前列五季迭興之世改稱後列國進蜀漢正統黜武氏爲附載此又取紫陽綱目之義以彌縫本書之闕者也當時無通史學者咸笑以爲迂唯黃淳耀以爲絕倫而談允厚爲之參校史傳攷訂遺漏先生嘗謂允厚日人之聰明百倍於我者有之才學千倍於我者有之而不能成此書者不如我之一也子之一不如我而聰明過我我所以不可無子也書成允厚爲之序且擿通鑑違失若干事謂目食地水旱蝗饑郊天祀庿行幸還宮命相封王通鑑愼重而書者也而漢以前缺者十之一漢以後缺者十之三宋孝武大明五年初立馳道自閶𨵵門至朱雀門又自承明門至元武所謂南北馳道也及孝武崩乃罷之而通鑑但書不書立是無首李憲淮南稱帝光武揚武將軍馬成擊之圍舒建武六年馬成拔舒亡走軍士帛意而降帛意漁浦矦通鑑馬成拔舒帛意事闕而不書是爲無尾秃髮傉檀乞伏熾磐所滅虜其太子虎臺虎臺爲后其後熾磐后與虎臺謀殺熾磐事露皆見殺通鑑晉義熙十年已預書熾磐殺虎臺宋景平元年又詳書之豆盧欽望文昌右相本在聖歴二年八月通鑑神功元年八月聖歴二年八月兩書之其罷爲太子賓客本在久視元年二月通鑑聖歴元年二月久視元年二月兩書聖歴元年十一月始置控鶴監吉頊張易之張昌宗皆爲控鶴監供奉通鑑是年三月便書二張同爲控鶴監供奉失其序矣晉永和三年麻秋枹罕寧戎校尉張璩固守大城太元元年苻堅涼州張天錫征東將軍掌據率衆三萬軍於洪池十六國春秋晉書載記二事本是一人之事但載記張璩十六國春秋常據通鑑先書張璩後書常據而又譌常爲掌名與姓俱歧矣毛寶子穆小字虎生而通鑑建元二年穆之之子太和四年書虎生之子稱名後稱字宋武陵王小字智隨而通鑑泰始六年書智隨其後又書贊名與字相歧矣晉咸和八年慕容皝庶弟武將軍幼稚母弟仁於平郭兵敗幼稚仁所獲至咸康二年仁敗則云慕容慕容稚皆東走中道而還是分一人二人晉元興二年姚興使者梁斐張構使沮渠蒙遜通鑑書秦遣使張掖是合二人一人宋元嘉七年魏人攻拔虎牢司州刺史尹沖之而通鑑滎陽太守崔模降魏且爲攷異以申之謂崔模武陵宋書抗節者誤夫宋書抗節誠誤至尹沖之死則宋魏史有同奈何而併誣唐中宗遺詔使相王旦輔政韋溫宗楚客韋后朝議相王輔政之語蘇瓌正色拒之曰遺詔先帝安可更改楚客大怒竟削之稱疾不朝睿宗卽位下詔褒稱之曰頃者遺恩顧託先意昭明姦回動搖內外危逼獨申讜議實挫邪謀不從韋宗之證也通鑑削去稱疾不朝四字改云懼而從之何其冤也又如張紘還吳迎家道病卒當在建安十七年孫權徙治建業以後通鑑系於黃龍元年徙都建業之下亦爲失次梁大寶元年二月四月日干顚倒且有一月而再書丙午者是不若紫陽盡去之之爲愈矣其譏胡注之誤如晉孝武嗜酒流連內殿醒日旣少通鑑譌作醒治而注卽云醒而治事日少是不攷晉本紀北齊幼主禪位任城王湝自稱守國天王通鑑守國宋國而注云齊未亡不應遽改國號當是宗國是不攷北齊書周宣帝鄭譯曰我脚杖痕誰所爲事由烏丸宇文孝伯因言軌將鬚事胡誤以事由烏丸軌爲句宇文孝伯屬下讀因注云孝伯何出此言是誣孝伯先生與允厚於史學實事求是不肯妄下雌黃其所辯正確乎不可宋季元儒家好讀綱目尹起莘劉友益王幼學徐昭文輩皆淺陋迂腐雖附綱目以傳轉爲本書之累其有功通鑑胡身之而後僅見此書耳
   閻先生(若璩)傳
公元1604年
先生若璩百詩先世太原縣西塞五世祖始淮安祖世萬歴甲辰進士布政司參議修齡學生先生口吃小學讀書千遍未熟同輩咸□其鈍年十五冬夜讀書有所礙憤悱不肯寐漏四下寒甚堅卧沈思心忽開朗自是穎悟異常歲補學官弟子一時名士李太虛方爾止王于一杜于皇輩皆折輩行與交揅究史深自得嘗集陶貞白皇前士安語題其注云一物不知以爲深恥遭人而問少有寧日立志如此年二十讀尙書古文二十五篇卽疑其僞沈濳三十餘年乃盡得其癥結所在尙書古文疏證八卷其最精者謂漢藝文志魯共王孔子宅得古文尙書孔安國以攷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楚元王傳亦云逸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古文篇數見於西漢如此梅賾所上增多二十五篇篇數不合杜林馬鄭皆傳古文者據鄭氏說則增多舜典汨作九共大禹益稷五子之歌嗣征典寶湯誥咸有一德伊訓肆命原命武成旅獒冏命凡十六篇九共九篇故亦稱二十四篇今晚出書無汨作九共典寶等此篇名之不合鄭康成書序仲虺之誥太甲說命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周官君陳畢命君牙皆注曰亡而於汨作九共典寶肆命等皆注曰逸逸者卽孔壁書也康成雖云受書張恭祖然其書贊曰我先師棘下生安國亦好此學則淵源安國明矣今晚出書與鄭名目互異其果安國之舊耶又云古文傳自孔氏後惟鄭康成所注者得其眞今文傳自伏生後惟蔡邕石經所勒者得其正今晚出昧谷鄭作柳谷心腹腎膓鄭作憂腎陽劓刵劅剠鄭作臏宫劓割頭庶剠與眞古文不同石經殘碑遺字見於洪适隷釋者五百四十七字以今孔書校之不同甚多碑云高宗饗國百年與今書之五十有九年異孔叙三宗年多少爲先後碑則以傳序爲次則與今文不同然後晚出之書葢不古不今非伏非孔而欲别爲一家之學者也班孟堅言司馬遷從安國故故堯典禹貢洪範微子金縢諸篇多古文許愼說文解字亦云其稱書孔氏今以史記說文晚出相校又甚不合安國論語予小子以爲墨子湯誓其辭若此不云此出湯誥亦不云與湯誥小異然則子小子履云云非眞古文湯誥斷斷也其注雖有周親不如仁人句於論語則云親而不賢不忠則誅之管蔡是也仁人箕子微子來則用之於尙書則云周至也言至親雖多不如周家之少仁人詮釋懸絶如此此豈一人手筆乎又云古永有夷族之刑卽苗民之虐亦祇肉刑止爾有之自秦文公僞作古文者偶見荀子亂世以族論罪世舉賢之遂竄泰誓篇中無論不如是甚而輕加三代以上慘酷不德之刑何其不仁荀卿誥誓不及五帝司馬法有虞氏戒於國中夏后氏誓於軍中殷誓於軍門之外周將交刃而誓之當虞舜在上縱征有苗安得有會羣后誓師之事此亦不足信司馬法入罪人之地見其老弱無傷雖遇壯者不校勿敵敵若傷之藥醫歸之三代用兵以仁爲本如此安得火炎崑岡玉石俱焚之事旣讀陳琳文云大兵一放玉石俱碎鍾會檄蜀文云大兵一發玉石俱碎乃知其時自有此等語則此書之出魏晉閒又一佐也又云武成篇先書一月壬辰次癸已又次戊午已是月之二十八日復繼以癸亥甲子是爲二月之四日五日而不冠以二月今文書法洛誥乙卯費誓兩稱甲戌周公伯禽口中之詞指此日有此事云爾史家紀事之例乎又云書益稷本名棄稷馬鄭王三家皆然别是一篇中多載后稷與契之言揚子雲法言孝至篇云言合稷契之謂忠謨皐陶之謂嘉子雲親見古文故有此言晚出書析皐陶謨之半爲益稷與契初無一言子雲鑿空者邪其辯孔傳之僞云三江入海未嘗震澤孔謂江自彭蠡分而爲三共入震澤者謬也金城郡昭帝所置安國卒於武帝時傳稱積石山在金城西豈非後人作僞之證乎傳義多與王肅注同乃孔竊王非先有孔說而王取之也漢儒說六宗人人各異魏明帝詔令王肅乃取家語孔子曰所宗者六以以前未聞也而僞傳已有之非孔竊王而何康熙元年師尙書龔公鼎孳爲之延譽由是知名旋改歸太原故籍諸生祭酒崑山顧先生炎武太原以所撰日知錄相質卽爲改訂數條顧虛心從之十七年博學宏詞科不第都門汪編修琬汪著五服攷異先生糾其謬數條汪意不懌謂人曰百詩有親在而喋喋喪禮可乎先生應之曰王伯厚嘗云夏矦勝善說禮服禮之喪服蕭望之禮服皇太子漢世不以喪服爲諱也唐之姦臣凶事臣子所宜去國一篇識者非之講經之家豈可拾其唾乎徐尙書乾學因問亦有徵乎先生曰按雜記曾申問於曾子日哭父母有常聲乎申曾子次子檀弓子張曾子有母之喪齊衰而往哭之夫孔子歿子張尙存見於孟子子張死而曾子方喪母則孔子曾子母在可知記所載曾子一篇正其親在時也徐大歎服卽邀至邸延爲上客每詩文成必屬裁定日閻先生學有師法吳志伊可望合肥李公天馥亦言詩文不經百詩勘定未可輕易示人及徐公奉敕修一統志開局洞庭山旣又移嘉善復歸崑山先生皆預其事先地理精審山川形勢州郡沿革瞭若指掌嘗曰孟子讀書當論其世予謂并當論其地少孟子書疑滕定公薨使然友之鄒問孟子何緩不及事長大親歴其地乃知故滕國城在今縣西南十五里故邾城在今鄒縣東南二十六里相去百里朝發夕至朝見孟子而暮卽反命也因撰四書釋地四卷地餘若干篇又據孟子七篇史記諸書孟子卒年月考一卷嘗言孔門從祀顏曾之外當廣爲十二哲德行三人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三人宰我子貢有若政事三人冉有季路公西華文學三人子游子夏子張論語孟子證之確不可易又謂先儒大學出於曾氏門人之手但見誠意章引曾子說謂古者弟之於師方稱子耳不知禮記四十九篇曾子者一百一爲曾申曾參則是記禮者之通稱不必弟子謂其師若謂大學一引與它篇屢引者不同禮器內則亦止一引二篇曾子門人孟子七篇孔門高弟或名之或字之或子之而曾子者二十二益驗其爲通稱也又言檀弓季武子之喪曾點倚其門而歌一事記者之妄春秋昭公七年季孫㝛孔子年十七曾點孔子若干歲雖不可知論語叙其侍坐次于子路則必少于子路孔子年十七時子路八歲不過六七歲童子烏有國相之門臨喪而歌之事乎又嘗舉朱氏論語孟子集注之誤如季文子專魯不待武子子糾兄而非弟曾西子而非孫武丁九世而非七世昭陽敗魏取八邑而非七邑不衣冠而處見說苑非家語農家者流漢書史遷魯司宼衞而非齊滅夏后寒浞非羿敬叔弟也非懿子之兄顓臾近也非遠人之謂魯有少施氏則孟施當亦其氏不當施爲語聲聞者歎其精確
公元1704年
世宗皇帝濳邸聞其名手書延至京師握手坐呼先生不名日索觀所著書毎進一篇未嘗不稱疾革請移就外畱之不可乃以大牀爲輿上施靑紗帳二十人舁之出安穩牀簀不覺其行也卒年六十有九時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八日
世宗遣使經紀喪親挽詩四章爲文祭之有云讀書等身一字無假孔思周情深言大僉謂非先生不能當也平生長於攷證遇有疑義反覆窮究必得其解乃巳嘗語弟子曰曩在徐尙書夜飲公云今晨起居注上問古人使功不如使過此語自有出處當時不能答予舉宋陳良時有使功不如使過論篇中言秦伯用孟明事但不知語出何書耳越十五年讀唐書李靖高祖逗畱詔斬之許紹爲請而免後率兵破開州蠻俘禽五千帝謂左右使功不如使過果然謂卽出此又越五年後漢書獨行索盧放更始使者勿斬太守曰夫使功者不如使過章懷注若秦穆公孟明而用之霸西戎乃知全出於此甚矣學問之無窮而人尤不可以無年也子詠亦能文
   胡先生(渭)傳
先生諱渭初名生字朏明世爲德淸曾祖友信明隆慶戊辰進士廣東順德縣知縣所謂思泉先生也父公角天啓甲子舉人先生年十二而孤母沈攜之避宼山谷間十五爲縣學生高等增廣額屢赴行省不得售乃入太學嘗館益都馮相國篤志經義精於輿地之學崑山徐尙書乾學奉詔一統志開局洞庭山延請常熟黃儀子鴻無錫顧祖禹景范山陽閻若璩百詩先生分纂因得縱觀天下郡國之書先生素習禹貢漢唐二孔氏宋蔡氏於地理䟽舛如三江當鄭康成庾仲初之言不可以禹貢浮于淮泗達于从說文作滎波旣豬波鄭康成梁州黑水導川黑水不可溷而爲一乃博稽載籍古今經解攷其同異折衷之依經爲訓章別句從名日禹貢錐指凡二十卷爲圖四十七篇九州山川形勢古今郡國合同異道里遠近夷險犂然聚米畫沙漢唐以來河道遷徙雖非禹貢舊要民生國計所繫故於導一章備攷歴代決溢改流之跡且爲圖以表之其畱心經濟異於迂儒不通時務者遠矣嘗謂詩書春秋不可圖惟無所用圖六十四卦二體六爻之畫卽其圖也八卦次序方位乾坤三索出震齊㢲二章盡之安得先後天之別河圖之象自古無傳何從擬議洛書之文見於洪範五行九宮不爲易而設作易圖明辨十卷又言洪範古聖所傳漢儒專主灾異瞽史矯誣之說亂彝倫攸敘之經害一洛書本文具在洪範宋儒剙爲黑白之點方員之體九十之且謂範之理通於易劉牧以九爲河圖十爲洛書蔡元定兩易其名害二洪範元無錯簡後儒任意改竄庶徵王省惟歲以下五紀之傳移皇極斂時五福汝用咎及三德惟辟作福以下五福六極之傳害三作洪範正論五卷又作大學翼眞七卷格物致知之義釋在邦畿章內本無闕文無待於補皆卓然有得異趣以爲高者康熙四十三年聖祖仁皇帝南巡先生平成一篇禹貢錐指獻諸
行在有詔嘉奬
公元1774年
召至南書房直廬賜饌御書耆年篤學四大字賜之儒者以爲甲午歲正月九日卒於家年八十有二從子會恩從先生學進士及第官至刑部尙書彥穎翰林院編修
   萬先生(期同)
公元1636年
萬先生斯同季野覲人高祖表明都督同知父泰明崇禎丙子舉人鼎革後以經史分授諸子各名一家先生少子也生而異敏讀書過目不忘歲在客座背誦揚子法言終篇不失一字年十四五取家所藏書徧讀之皆得其大意餘姚黃太沖甬上先生與兄斯大皆師事之得聞蕺山劉氏之學以愼獨爲主聖賢爲必可及是時甬上五經會先生年最少遇有疑義片言析之束髮未嘗爲時專意古學博諸史尤熟於明代掌故洪武天啓實錄皆能闇誦尙書徐公乾學聞其名招致之其撰讀禮通考先生預參定焉會詔修明史大學士徐公元文總裁欲薦人史局先生力辭乃延主其家以刋修委之元文罷繼之者大學士張公玉陳公廷敬尙書王公鴻緒延請先生加禮先生素以明史自任又病唐以後設局修之失嘗日昔遷固才旣傑出又承父學故事信而言文其後專家之書才雖不逮猶未至如官修者之雜亂譬如入人之室始而周其堂寢匽湢繼而知其蓄產禮俗久之男女少長性質剛柔輕重賢愚無不習察然後可制其家之事若官修之史倉卒而成於衆人不暇擇其材之宜與事之習是猶招市人而與謀室中之事也吾所以史局就館總裁所者惟恐衆人操割裂使一代治亂賢姦之迹暗昧不明耳又曰史之難言久矣非事信而言文其傳不顯李翱曾鞏所譏魏晉以後姦事暗昧不明由無遷固之文是也而在今則事之信尤難葢俗之偷久矣好惡因心毁譽隨之一家之事言者三人而其傳各異矣況數百年之久乎言語曲附成事迹可鑿空而搆其傳而播之者未必直道之行也其聞而書之者未必裁别之識也非論其世知其人而具見其表裏則吾以爲信而人受其枉者多矣吾少館於某氏其家有列朝實錄吾讀而詳識之長游四方故家長老遺書考問往事㫄及郡志邑乗雜家誌傳之文靡不網羅參伍而要以實錄指歸實錄者直載其事與言而無所增飾者也因其世以攷其事覈其言而平心察之則其人之本末十得其八九矣然言之發或有所由事之端或有所起而其流或有所激則非它書不能具也凡實錄之難詳者吾以它書證之它書之誣且濫者吾以所得實錄者裁之雖不敢謂具可信是非之枉于人者鮮矣昔人宋史已病其繁蕪而吾所述將倍焉非不簡之爲貴也吾恐後之人務博而不知所裁故先爲之極使知吾所取者有可損而所不取者必非其事與言之眞而不可益也建文一朝無實野史因有遜國出亡之說後人多信之先生直斷之日紫禁城水關無可出之理鬼門亦無其地成祖實錄稱建文𨵵宮自焚望見宮中煙起急遣中使往救至已不中使出其屍于火中還白所謂使者成祖內監也安肯以后屍誑其主而淸官之日中涓嬪御爲建文所屬意者逐一毒考苟無自焚實據豈肯不行大索之令耶且建文登極二三年削奪親藩曾無寛假以至燕王稱兵犯闕逼廹自殞卽使出亡亦是勢窮力盡謂之遜國可乎由是建文之書法遂定都門十餘年士大夫就問無虛日毎月兩三會聽講者常數十人前史體例貫穿精熟指陳得失中肯綮劉知幾鄭樵諸人不能及也馬班史皆有表而後漢三國以下無之劉知幾得之不爲益失之不爲先生則曰史之有表所以紀傳之窮有其人已入紀傳而表之者未入紀傳牽連以表之者表立而後紀傳之文可省故表不可讀史而不讀表非深于史者也康熙壬午四月卒年六十所著歴代史表六十卷紀元彚考四卷廟制圖考四卷儒林宗派八卷石經二卷皆刋行又有周正彚考八卷歴代宰輔彚考八卷宋季忠義十六卷六陵遺事一卷庚申君遺事一卷羣書疑辨十二卷書學彚編二十二卷崑崙河源二卷河渠十二卷石園詩文二十卷予皆未見乾隆初大學士張公廷玉奉詔刋定明史以王公鴻緖史稿爲本而增損之王氏稿大半先生手也
   陳先生(祖范)傳
公元1723年
陳先生祖范亦韓自號見復常熟少習舉業師法年廿三補縣學生科試輒占高等弟子著錄日衆雍正元年黃侍郎叔琳典試江南中式一時名士先生嘉定張公鵬翀宜興公啟當塗徐公文靖才尤高試文傳誦海內秋試禮部中式鄕先達有欲翼而起之者忽足蹇不得
公元1724年
殿試歸里明年補行正科當赴
公元1725年
廷對親朋力勸先生曰吾少無溫飽之心徒勞奚爲及今尙可止過此則義不當止勢又不得自止矣於是僦廛華滙之濱楗戸讀書生徒裹糧相從吟社諸老倡和月一讌集居數年有詔天下書院教士大吏先生通儒爭先延請師先生勉應之在蘇州紫陽書院三年訓課有法士子至今思之又主徐州雲龍安慶之敬敷揚州之安定一年二年辭去士皆難醇師道難立且此席似宋時祠祿仕而不遂者處焉吾不求仕而久與其列爲汗顏乾隆十五年天子崇尙經術
公元1751年
特詔內外大臣薦舉經明行修之士於是雅知先生交章列薦明年上命閣部大臣於所舉中核名實允孚者得四人先生褎然居首三人無錫顧棟高金匱吳鼎介休梁錫璵也得
旨皆授國子監司業先生與顧公以年老不任職卽家拜受
新命朝野以爲異數云又三年卒於家年七十有九所撰述有經咫一卷文集四卷詩集四卷掌錄二卷先生學務求心得不馳騁其說與古人爭勝尤恥勦襲成言以爲已有葢合於論語君子儒焉其論易不取先天之學謂易本隱以之顯學易者務舍顯而求隱未求文字先觀圖象且帝出乎一節方位顯然數往知來先天圖之注腳未免牽合儒者於經所無則信之於經所明言則疑之何也論詩謂朱子不信小序是其謹愼處亦卽其師心自用處詩之體格古今不同作詩之故亦古今不同古時君民朝野不若後代闊絶指陳時事譏切宮闈不若後代忌諱朱子以後詩人之習上觀三百篇故於小序覺其迂闊牽强而難信也謂論語賢賢易色夫婦而言賢賢如關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車牽之辰彼碩女令德來敎好德非好色故云易色也造端夫婦道理大若賢人賢交一倫包之矣又言世俗非禮之禮三承重繼嗣也葬服也古者人子有爲父後不爲父後之分漢時詔令尙云賜爲父後者一級爲後者承爵祿宗祀而傳之以重者也應爲後之子亡則適孫之而謂之承重士大夫不世爵旣無重可傳而漫於喪訃立長孫承重之條遂駕名諸父之前果然乎哉古之爲人後者後其繼别之宗耳宗不可是以後之若餘人無子不皆立後資財宗子之家以宗子無後故也自宗法廢而收族道亡資財無所勢必立其近屬奉祭祀然風俗澆薄無資財者委而去之稍有絲粟之貽卽攘臂而爭此禮所稱與爲人後者與賁軍之將亡國大夫同其可恥者也古之葬有常過期不能葬則主喪者不除唯改葬則緦者不可以無服至親也今葬無常期遠者至一二十年爲子者不能守未葬不除之禮卽吉巳久忽焉返其初喪之服而葬是以僞事其親也喪事有進無退如此不亦舛乎必不得巳假用改葬之緦事畢而除之或亦亡於禮者之禮也或問祖父母之喪父爲長子旣服之矣未及葬而父死及其葬也嫡孫承重可乎先生日古無除喪而後葬者故有改葬之服而無葬服無葬服又安得有爲葬而承重之服且承重云者先祖之重而爲之重服假使前巳承重居喪時今沿承重之名以葬可也若未承重居喪之日忽承重除喪後之葬於實旣不符且没其父之曾居父母喪也尤不可也又問甲爲庶出旣貴封其母母後甲而亡甲之子議所服或曰宜如父在爲祖父母或曰宜如父殁嫡長孫爲祖父母服重二者安從荅曰禮將大古人嚴厭降之義生母服最輕禮失而母以子貴遂僭而並嫡至明太祖之制極矣然至今承用此時也若論禮之大常服期已失厭降之義若論居喪者之自處有因時爲宜稱者矣父而存爲其母斬衰三年以來時制也父殁而用適長孫祖父母服重之制於律雖無明文亦無明禁體其父之隱而爲之服重於心亦甚安觀過知仁君子當憐而予之必格以嫡庶之分斥爲不韙思身庶子不可卑其母身爲庶子之子又可卑其父之母乎又與人史記班孟堅譏子長先黄老而後六經此子長述其父說則其所五帝本紀贊首推尙書列傳開端載籍極博猶攷信六藝可謂之後六經乎列老子申韓而進孔子世家老子不過云古之隱者而於孔子可謂至聖至聖之稱至今用爲庿號匹夫而躋世家卽世世襲封之兆也弟子七十餘人合爲一傳堂廡從祀之端也以孟荀諸子隱然孟子爲主韓退之荀孟醇疵之辯子長已有先覺竊謂孔氏之道得子長而始定一尊從祀庿庭不爲過班氏譏之雖代父受過子長不辭不能不爲之表白也同縣王侍御顧主事鎭孫主事夢逵湯進士先後游其門皆知名
   惠先生(士奇)傳
公元1691年
惠先生士奇天牧一字仲孺世居縣東渚邨祖有聲明末以諸生貢入太學里居著書九經子弟父周惕始遷居葑門香水溪康熙辛未進士翰林院庶吉士密雲縣知縣先生之生也父夢貴人來謁視其刺乃東里楊文貞公遂以文貞名名之年十二能詩未成陰夕照多之句大爲先輩激賞弱冠諸生不就省試或問之則曰胸中無書焉用試爲於是奮志讀書晨夕不輟博通六蓺九經經文國語戰國筞楚辭史記漢書三國志皆能闇誦嘗與名流坐中有客前請曰聞君熟于史漢試爲誦封禪書先生朗誦終篇不失一字合坐歎服戊子舉鄕試第一年成進士庶吉士散館翰林院編修癸已乙未會試再充同考官聖祖嘗問廷臣工作賦者閣學蔣公廷錫華亭王公頊齡仁和湯公右曾先生三人名對其後湯公掌翰林詞臣撰文字皆送先生改定然後
呈已亥正月
太皇太后升祔禮成
公元1780年
特命祭告炎帝陵舜陵故事祭告使臣學士以上乃得開列先生編修與焉洵異數庚子秋湖廣鄉試夏力恕九十九人知名士其冬復督學廣東
下車焚香設誓妄取一文不妄徇一情頒條敎以通經先士子能背誦五經背冩三禮左傳諸生食廩餼童子靑其衿嘗言漢時蜀郡辟陋蠻夷文翁爲蜀守選子弟就學雋士張寛東受七經還以敎授其後司馬相如王襃嚴遵楊雄相繼起文章冠天下漢之蜀猶今之粤也於是毅然經學三年之後通經者漸多文體爲之一變
世宗御極
畱任三年士皆鳬踊雀躍爭棄兔園冊事經籍而通經者愈多其爲文郁郁莘莘比於江浙矣又謂今之校官古博士博士明於古今通達國體校官博士之才弟子何所效法訪諸輿論海陽進士翁廷資者卽其疏題補韶州府敎授將以誘進多士吏部學臣無題補官員之例格不行
惠士奇居官聲名好所舉之人諒非徇私著照所請補授後不爲例在任右春坊右中允超擢侍講學士侍讀學士任滿還都送行者如堵牆旣去粤人尸祝之設木主配食先賢潮州昌黎祠惠州東坡廣州三賢祠元旦生辰諸生肅衣冠入拜其得士如此丙午冬
公元1787年
丁未五月
修理鎭江城束裝赴工所棄產興役所修不及二十分之一以產盡停工罷官
今天卽位
調取來京引
見以講讀用所欠修城銀兩寛免丁已六月侍讀時已垂老耳漸聾已未以病告歸辛酉三月卒年七十有一先生盛年治經晚歲尤邃於經學撰易說六卷禮說十四卷春秋十五卷其論易曰易始于伏羲盛于文王大備孔子而其說猶存於漢不明孔子之易不足與言文王不明文王之易不足與言伏羲文王孔子之易而遠問庖犧不知之矣漢儒言易孟喜卦氣京房適變荀爽升降鄭康成爻辰虞翻納甲其說不同指歸一皆不可廢今所傳之易出自費直費氏本古文王弻改爲俗書又創爲虛象之說遂舉漢易而空之而古學亡矣易者象也聖人觀象繫辭君子觀象玩辭六十四卦實象安得虛哉其論春秋春秋三傳事莫詳於左氏論莫正于穀梁韓宣子見魯春秋周禮盡在魯矣然則春秋周禮記事左氏褒貶春秋諸儒之論故紀事皆實而論或未公公不信國史篤信師說師所未言則以意逆之故所失常要之左氏得諸國史公穀得之師承雖互有得不可偏廢後世王通者好爲大言以欺人乃曰三傳作而春秋於是啖助趙匡之徒爭攻三傳以伸其異說春秋左傳則二百四十年盲焉如坐闇室之中矣公穀二家七十子之徒所傳之大義也後之學者當信而好之擇其善而從之若徒據孟子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之說力排而痛詆之吾恐三傳廢而春秋亦隨之而亡也左氏有功春秋公穀有功有過學者其所不可信疑其所無可疑惑甚者也其論周禮禮經出于屋壁古字古音經之義存訓識審音乃知其義故古訓不可改也康成注經皆從古讀葢字有音義相近而譌者故讀從之後不學遂謂康成好改字豈其然乎康成三禮何休公羊多引漢法以其去古未遠故借以爲況賈公彥鄭注飛矛扶蘇薄借綦之類皆不能疏所讀之字不能疏輒曰從俗讀甚遠不知葢闕義夫漢遠於周而唐又遠於漢宜其說之不能盡通也況宋以後乎周秦諸子其文雖不盡雅馴然皆可引爲禮經之證以其近古幼時廿一史於天文樂二志未盡通曉及官翰林新法推歩原著交食舉隅二卷言測日食者先求食限食限必在兩交去交近則食遠則否有入食限不食未有不入食限而食者也古法不能定朔日食或在晦說者謂日之食晦朔之間月之食惟在望此知二五而不知十也日月平行實行有視日月之食亦有實食有視食實食者日月天相揜之實度視食者人在地所見初虧食甚復圓也古術或知求實行莫知求視皆知平朔莫知求實朔故不能定朔以此七政高卑故有恆星天有五星有日天有月天古人恆星高遂恒星天體新法恒星之外有宗動天合於九重之數宗動者七政之所同宗沈括日月星辰不相觸者氣而已不知歴象者也如日有氣無體則月焉能揜日日高月下五星亦有高下高下旣殊又焉能相觸乎春秋日有食之旣旣者有繼之辭非盡也新法謂之金錢食日大月小月不能揜日光故全食之時其中闕然光溢外狀金錢也又撰琴篴理數四卷其略云十二律黃鐘小呂爲陽蕤賓應鐘陰陽用正陰用蕤賓小呂短黃鐘中自古相傳舊法晉永嘉之亂有司失傳梁武帝改舊黃鐘應鐘短小呂中由是陽正陰倍之法絶漢魏律篴小呂一均下徵調黃鐘爲宮有小呂㽔賓故假用小呂變徵黃鐘篴之黃鐘宮正宮小呂篴之黃鐘宮爲下宮徵最小而以爲故爲下宮隋鄭譯黃鐘正宮當之擅去小呂蕤賓附會先儒宮濁羽淸之說夫宮濁羽淸者指下徵調而言改爲正宮是以歴代之樂皆患聲高隋唐以來惟奏黃鐘一均旋宮之法廢矣古法盡亡獨于琴篴篴孔疏取則琴暉琴之十二律中暉篴之七音生于宮孔黃鐘篴從宮孔黃鐘一上一下終於㽔賓琴自中暉黃鐘一左一右終于十暉小呂餘篴及琴放此書成惟嘉定王進士恪見而喜之餘皆莫能解也所著詩紅豆小草詠史樂府南中采蓴歸耕人海諸集晩年自號半農居士鄕人其齋名稱紅豆先生七人棟最知名
   王先生(懋竑)傳
公元1703年
王先生懋竑字與中寶應人世爲儒家叔父式丹以詩文知名海內宋尙書犖廵撫江南選刻江左十五子詩以式丹爲首康熙四十二年進士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世所稱樓村先生者也先生少從叔父學卽自刻篤志經史恥爲標㮄聲譽康熙戊子鄕試十年進士年巳五十一矣在吏部乞就敎職安慶府學敎授雍正元年秋以薦被召引見
特授翰林院編修上書房行走時同直者滿洲公敏徐公元夢高安朱公漳浦蔡公世遠皆負一時重望先生尤邃於經術元元本本有扣卽應明年春母憂去官
公元1802年
特賜內府白金喪葬之費諭以治喪畢卽來京不必三年服滿先生素善病居喪哀毁踰禮明年入都謝恩畢遂以老病辭歸時年未六十也性耿介恬淡少時嘗謂友人曰老屋三間破書萬卷平生志願於斯足矣歸田杜門著書當路要人雖素親厚未嘗竿牘及之同年高星源嘗謂之曰君無過人處但本色晚年較定朱文公年譜文集語類攷訂尤詳謂易本義九圖筮儀及家禮後人依託非文公所作其略云朱子於易有本義啟蒙與門講論甚詳而此九圖曾無一語及之九圖不合本義啟蒙者多矣門人何以絶不致疑本義之叙畫卦自下而上再倍而三以成八卦八卦之上各加八卦以成六十四卦不敢參以邵子之說至啟蒙一本邵子而邵子所傳止有先天圖(卽六十四卦方圓圖)其伏羲八卦圖文王八卦圖則以經世演易圖推而得之同州漢上朱氏易皆有此二圖啟蒙因之至朱子所自作橫六則大傳及邵子語於下而不敢題云伏羲六十四卦圖其愼重如此今乃直云伏羲八卦次序伏羲八卦方位伏羲六十四卦次序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圖是孰受而孰傳之耶乃云伏羲四圖其說皆出邵氏按邵氏止有先天一圖八卦圖後來所推六橫圖朱子所作而以爲皆出邵氏是誣邵氏也又云邵氏得之李之才李得之修穆得之希夷先生此明道叙康節學問源流如此漢上朱氏以先天圖屬之已無所據今乃移之四圖希夷已有此四圖者是并誣希夷文王八卦說卦明言本義以爲未詳啟蒙别爲之說而不以入於本義至於乾天也故稱乎父一節本義以爲揲蓍以求爻啟蒙以爲求於坤坤求於乾與乾爲首兩節文王觀于己成之卦而推其未明之象與本義不同今乃以爲文王八卦次序圖又孰受而孰傳之耶卦變啟蒙詳之葢一卦可變六十四卦彖傳卦變偶舉十九卦以爲說爾今圖卦變皆自十二辟卦而來本義攷之惟訟晉二卦合餘十七卦皆不合其非朱子之書明矣筮儀之文亦不類朱子冠禮特牲饋食少牢饋食禮筮者皆西面惟士喪禮筮宅以不在庿故筮者北面今直云筮者北面儀禮朱子豈不儀禮者而䟽謬若是耶自直齋陳氏本義首列九圖末著揲法(疑卽筮儀)學者遂以九圖揲法爲本義原本所有不知爲後依託家禮載於行狀其序載於文集成書歲月載於年譜其亡而復得之由載於家禮附錄無可疑者李公晦年譜家禮成於庚寅祝孺人喪時乃文集汪尙書張敬夫呂伯恭書論祭儀祭說往復甚詳汪呂書在壬辰癸巳庚寅僅二三年家禮旣有成書何爲絶不之及也陳安卿錄云向作祭儀祭說甚簡而易曉今已亡之矣則是亡者祭儀祭說而非家禮明矣文集語錄自家禮序外無一語家禮者惟與蔡季通書有已取家禮四卷納一哥之語此儀禮經傳通解中家六卷之四非今所傳之家禮勉齋行狀朱子没後二十餘年其時家禮盛行又爲敬之傳錄故不欲公言非但其詞略而不盡書家禮後謂經傳通解未成爲百世遺恨則其微意亦可見矣後人雖云尊用其書實未有行者其中謬誤不及察今按家禮云非嫡長子則不敢祭其父若與嫡長同居則死而後子孫立祠堂於私室且隨所繼世數爲龕俟其出而異居乃備其制此據禮支子不祭說然而立私室勢有難行假令支子四五人同居則將立四五祠堂不知何地可以容之又云生異居則預於其地立齋以居如祠堂之制死則以爲祠堂此於古無所據生而自爲祠堂已非人情子爲父立則尤不可紫陽定之書恐必不爾也士冠禮鄭注云庿謂禰庿主人冠者父兄也賈䟽云家事統于尊祖在則祖爲冠主葢以父言則祖爲禰庿祖言曾祖禰庿家禮改以繼高祖之宗子爲主其非宗子之子則冠不於禰之祠堂而于高祖之祠堂主人亦非將冠者親父不亦遠于禮乎後世封建旣廢無别子爲祖繼别爲宗之例凡爲大宗者其始皆繼高祖之宗也然傳之六世以後則當云大宗不得僅云繼高祖之宗其二世以下高祖之五世則遷故曰小宗家禮一以繼高祖之爲主人以大小宗論則去大宗而就小宗遠近論則舍同父兄弟而就同高祖之三從兄弟進退不可矣告遷于祠堂一條云族有親未盡者遷于最長之房尤爲無義夫支子不祭禮也今使最長之房主高祖之祭其爲繼曾祖之宗則不得高祖而今反得祭其爲繼祖之宗則曾祖不得祭其爲繼禰之宗則祖且不得祭其爲繼禰之宗之支庶則禰并不得而今反得祭其高祖此說之不可通者也且繼曾祖之以下本無高祖之龕將别爲龕以祭之乎抑竟置於所虛之龕乎若繼禰之支庶則並無祠堂將祭於寢乎況高祖而下不止一房最長之房旣卒又有一次長之房是使高祖之主流轉于支庶之家而遷徙莫知所定豈敬宗收族之義乎語類沈僴錄云或問嫡孫主祭則須祧五世世祖主若叔祖尙在乃是其高曾於心安乎曰只得如此古人立法一定不可以是推之則謂遷於最長之房者必非朱子之書也同邑朱澤澐濳心朱學據答南軒書云敬貫動靜而以靜爲本謂必從主敬以透主靜消息先生辨之曰人之有動靜也猶其有呼吸也靜則必動動則必靜論其循環則有互根之妙論其時節則有各致之功朱子已發未發說作於已丑有以靜爲本之語甲午乙未以後不復主此說矣主靜指出濂溪朱子丙申濂溪書堂記已亥作隆興祠記癸卯作韶州祠記癸丑作邵州祠記俱不一主靜葢敬可以動靜而靜不可以該動專言靜則徧矣先生於諸史皆有攷證寔事求是不爲抑揚過當之論其攷孟子齊人燕事通鑑孟子以伐燕爲齊宣王宣王卒於周顯王之四十五年又三年愼靚王元年燕王噲始立七年齊人伐燕則不可以宣王事也於是上增威王之十年下減湣王十年以就伐燕之歲其增減未有據而仍以燕人畔爲湣王時則孟子不合不知孟子七篇言齊王湣王宣王湣王初年兵强天下與秦爲東西其所治國者亦必有異矣孟子謂以齊王反手王由足用爲善皆道其實而其好勇好貨好色不能自克末年之禍亦基於此後來傳孟子者改湣王宣王以爲孟子諱葢未識此意耳孟子去齊當在湣王之十三四年下湣王之殁更廿五六年孟子不及公孫丑兩篇皆稱王而不稱乃其元本梁惠王兩篇宣王爲後人所增無疑先生撰述已刻者白田艸堂廿四卷朱子年若干讀史記疑則予嘗於金陵嚴氏齋見之
濳研文集卷三十八門人吳嘉泰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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