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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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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卷三十一
  鄞 全祖望绍衣撰 馀姚史梦蛟竹房校

  古文篆韵题词
夏英公集予曾于永乐大典中见之至其古文篆韵但
见于晁子止读书志而后此著录家皆无有意以为亡
矣范氏天一阁有之乃借抄焉据晋陵许端夫所为序
盖绍兴乙丑浮屠宝达重刋于齐安郡学许为郡守因
序之宝达者刘景文之孙也景文与东坡善而宝达精
于古文篆亲为摹写其亦南岳梦英一流矣至于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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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雕本当有前序而今失之然予观是书所引遗编八
十八家以校郭氏汗简未尝多一种其实即取汗简而
分韵录之无他长也盖汗简之部居一本说文而是书
则本广韵乃绝无增减异同于汗简则是书虽不作可
也但考宋史经籍志及玉海其时有宗室善继者豫于
汴京石经之役亦尝进古文篆韵一书不知其于英公
所作如何而惜乎今不可考范氏又载有吾衍续古文
篆韵一卷予取视之实不过周秦古篆遗字非续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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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嘉张氏古礼序
古礼十七卷释文一卷释误三卷永嘉张忠甫先生淳
所校定也朱子谓仪礼人所罕读故善本难得而郑注
贾疏之外先儒旧说多不复见陆氏释文亦甚疏略莫
若忠甫之书为精密然其中亦不能无舛者如谓高堂
生所得乃士礼而今此说兼有天子诸侯卿大夫之礼
则疑其非高堂生所传特篇数偶同耳不知所谓士礼
者特举首篇以名之其曰推而致之天子盖专指冠昏
丧祭而言非朝聘燕享亦属之所可推也其于冠礼元
端亦错然校之他本终为独胜其谓汉初未有仪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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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盖后学者见十七篇中有仪有礼遂合而名之则先
儒最取其说目录一卷详载大小戴刘向篇第异同以
古监本申箱本杭细本严本校定之乾道中太守章贡
曾逮仲躬刋而行之宋中兴艺文志谓仪礼既废学者
几不复知有此书忠甫始识其误则是经在宋当以忠
甫为功臣之首所谓亲揖让进退于其间而如见之者
不在后苍大小戴庆普之下顾世无昌黎谁其爱而读
之宜其书之日以难遇也永嘉自九先生而后伊川之
学统在焉其人才极盛宋史不为忠甫立传故其本末
缺然独见于陈止斋所作墓志乃知其与薛士龙郑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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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齐名固乾淳间一大儒也五试礼部不中授特奏名
官弃去养母或荐之朝禄以监岳忠甫以为徒费县官
俸历三任不食禄亦不书考居母丧无不与士丧礼合
间为族姻治丧亦龂龂持古制时为文章铭人墓有讽
有劝皆不虚书负其学自刻苦忍穷以死为人严重深
博善忍事镇物绝有材智抑不使出其为止斋所述如
此攻愧亦尝述其言曰今之仕者皆非出于古之道或
问之曰始至则朝拜遇国忌忌则引缁黄而荐在天之
灵古有之乎是以虽贫不愿禄也呜呼忠甫斯言可谓
得礼之精而能以之自持岂徒考度数之末文者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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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抄之永乐大典中乃更为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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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氏春秋分记序
南轩先生讲学湘中蜀人多从之而范文叔宇文正甫
最著眉人程克斋兄弟并游于宇文之门而克斋春秋
之学最醇克斋所著春秋分记九十卷左氏始终三十
六卷通例二十卷比事十卷又纂辑诸儒说为春秋精
义未成而卒别有诗古文词二十卷语录二卷士训一
卷程氏大宗谱十二卷弗尽传也独分记则其弟沧洲
阁学曾上之秘府而又开雕于宜春故行于世予初求
分记不得见及读草庐先生纂言多引其说益求之踰
二十年而仁和赵兄谷林得之盖故明文渊阁藏本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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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入于兰溪赵少师书库者也时予方自江都归大雪
不克东渡坐谷林西楼中拨寒灰读之彻十日夜而毕
其为例仿大史公史记有年表有谱有书有世本间附
以诸儒之说用功既核取材又博前此诸儒亦有仿史
记以修是经者邓名世则为年表世谱之学郑渔仲则
为列传之学沈存中兼之顾皆弗克若克斋之精克斋
官邛州教授方为此书未卒业闻吴曦以蜀叛毁车马
弃衣冠抱经逃归奉其父入山时其次弟仲逊亦掌教
益昌誓不屈贼而克斋悒悒尤甚遂病病中急就其所
著幸得成编而卒年尚未四十也临终谓其子曰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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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书始于成周终于肃慎肃慎◍人所自◍也读是书
者其无忘之呜呼其可悲也予读宋史至吴曦时蜀中
士大夫忠义甚多顾独失去克斋姓氏不载盖其漏也
克斋是书游忠公之子毅堂及沧洲皆为之序若刘文
节公铭墓之文谓克斋乃青城山人后身临死了了其
后见梦于从弟则稍失之诞克斋儒者其弃官野死有
大节神爽不殁固应有之然不至如二氏所言南轩门
墙中无此学也卷首有云大德十有一年中书劄付行
省下浙江提举印上国子监脩书籍者其后列官吏等
名因叹元时中书尚能留心搜访以佐成均文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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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是书在世间绝少矣幸谷林父子百计购得之安得
有力者重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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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远阁周礼解序
余尝上下历代艺文诸志其以仗节死义之士有著述
于经苑者不少槩见唐林慎思之孟子流传于今然亦
非卓然成家之作宋有郭兼山吕圭叔元有郑师山余
青阳斯亦可谓忠节而兼经师者矣有明之季蕺山鸿
宝石斋尤其著也夫当三辰晦蚀之日文武之道坠地
而有不坠者存不可谓非圣学之大幸矣吾乡华职方
默农王评事石雁并以瑰瑰不羁之材负气槩于启祯
间尝登蕺山之门生平踪迹约略同趋职方精于乐尝
言得不传之妙其在难中尚以所定操缦安弦谱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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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丞元若属其传之身后中丞父子卒后遗书尽散
不可问矣评事精于礼其于三经俱有论辑子孙式微
亦多佚不存者而周礼归于同里吕生书架中予狂喜
而读之评事之言曰周礼五官非阙也而不知者以为
阙考工非补也而不知者误以为补五官之文直而正
考工之文曲而奇似乎裁于两手而不知其一手也出
于一手然各为一书五官固非圣人之作而考工亦非
汉人能为盖六国时仿古而著之者故其书颇似内政
其云周礼非成周之周也盖以五德循环周流之旨言
之论六虚者谓天西北倾故为不周之风故是书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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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而虚冬藏冬于地以象坎之邻乾而以不周为周故
其五官之员已具足而归其奇零于考工非以考工为
冬官也考工之为记犹之仪礼丧服之有记也何以知
其为六国时人之书试以地官之员言之其多至万馀
此固必不可行而大宗伯之官言鬼者大半秋官之为
职至于草木虫蚁之类莫不有消磨厌胜之术其非圣
人之书明也然其作者亦非汉以后人所能及朱子笃
于好古而不解心悟解易则肤浅无当说诗则轻改古
序其割周礼以附二礼尤为无谓盖其所言之大旨如
此为自来经师所未有虽未可奉为定论然亦奇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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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累经窜定多以片𥿄割裂牵粘朱墨间杂芒彩犹存
苌宏之血藏三年而化为碧况其毕生之精力所凝结
而成耶曾南丰序孔司户事追溯其易学之贯穿以徵
其所立非一时之偶然然则但谓书当以人重者其所
见尚未尽也吕生其宝之矣方今 三馆正修明史搜
罗典籍不必尽皆四库著录之书则蕺山诸公所撰例
得同登甲部之志因为识其大略或使广七略之闻者
于余言有所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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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隶字原校本序
汉隶字原校本者淮人张函斋先生所手定也先生深
于小学其会通自篆而隶自隶而楷能得其所以递变
递省之故而详其讹误之所由故其言曰自隶变篆以
就省而碑版各家可以随意增减点画改易偏旁好异
尚奇贻误后学今谨准之说文于汉隶字原每字中取
一正体以朱笔标出之或破体而不背正体者亦标出
之其虽无当于正体而近是者亦点出之其全讹者则
据说文驳正之庶可鉴别信从其本碑不误而字原抄
变致错者亦校正之始于康熙甲子之冬至庚午春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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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春朝冬夜字字考定其用功亦勤矣哉予读是书而
叹斯人识字之难也凡先生之说分列诸部中一屈一
曲皆有意予不能悉述试略举其积溷而世人之所不
晓者乃知今本六经三史皆为汉人隶书所误不特碑
版而已而是书之所关者重也汉隶之失大都合数字
以归一字(间有分一字为二字者如槃之与盘号之与/噩干之与干是也然分者少不敌合者之多)
又或舍本字而就他字甚者竟代以俗字沿袭既久莫
知其故先生之论辞字曰辞乃辞讼之辞若辞受之辞则
从受而文词之词又别焉论怀字曰怀乃怀想之怀若
怀抱之怀则不从心而褢袖之褢又别焉溷用之者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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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论麟字曰麟大牝鹿也非西狩所获也四灵之一乃
麟字其论氤氲二字曰以篆法当作㚃而隶法无㚃
字故借而为烟煴又借煴而为缊若氤氲乃俗字而絪
亦俗字也论雕字曰雕之为雕犹鸡之为鸡本一字而
彫则琢也今反歧雕与雕而二之而系雕于彫而一之
谬之尤也论和字曰唱和当用和和平当用和其论段
字曰段字得断音段字得贾音通用者讹论华字曰古
通作宋齐以前绝无花字北朝魏齐之交始有
之论彊字曰彊者弓有力也强则蚚也非彊也论忧字
曰忧者行之和也则愁也非忧也论累字曰系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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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省而为累非积累之累也论序字曰序者庠序之序
是学名非次叙之叙也论草字曰草字乃象形于意亦
合若草则斗栎实也别为一字论寝字曰寝乃寝庙之
寝而寝疾之寝又别焉不可溷也论气字曰凡天气地
气之气皆气也加米是气廪之气今妄以气为气而加
食字以为饩赘文也论俊字曰千人之材曰俊若隽则
肥肉也 乃弓之横体引弓射隹故曰得隽非俊也今
加人于隽旁通以为俊谬之尤也论望字曰朔望之望
省而为思望之望不可溷也论倡字曰倡者乐也唱者
导也后世反而用之近且一之论救字曰盛土于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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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救读作鸠亦作求若其本音元作拘非救也论黻字
曰黻者黑与青相次之文市则上古蔽前之皮其字象
形市之重文曰韨非黻也后世加草于市为芾非也又
改韦作糸为绂亦非也但是皆韨之变而非黻之变汉
人不晓妄用之致宋之米元章名芾而通书作黻其误
也论德字曰外得于人内得于已之谓德是德行之德
也若德则升也非德也先生之所正定者大略如此(是/书)
(惟所校雍字廱字雍字/异同予尚有疑详别𥿄)世之闻之者或以为怪矣岂知
呼群瞽以证大明有非口舌所能晓者哉呜呼自古学
既绝考文之治不可复唐家三百年李阳冰而外无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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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张参辈非其伦也宋之将兴先有吴之徐铉兄弟蜀
之林罕楚之梦英中州之郭忠恕其学虽有浅深之不
同而能从事于说文以正其本则同也自是终宋之世
张谦仲虞仲房李巽岩辈代兴不绝元人尚有吾衍自
汉以后说文之学为盛明世从事于帖括士习益以陋
劣三百年来力足以绍诸先正者无闻焉先生庶几徐
郭张虞一辈使得进于庙堂考定石经其亦足以光文
明之盛而隐约终身自顾亭林没后知之者亦希矣可
胜叹哉是书也尝归于王吏部箬林后归于吾友施慎
甫今归于予爰序之而使诸生分抄以广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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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窗炙輠题词
持正先生颠末略见于竹垞检讨之跋然未足以发是
书之蕴也是书卮言丛语若出自不经意所为乃其于
伊洛再传弟子微言多所收拾读者未可以说部目之
也如周正夫者谢上蔡之弟子其人姓氏廑一见于横
浦之集而是书载其言甚富皆能发明正学陈长方者
王信伯之弟子所附见于信伯语录亦无多而是书所
引堪相疏證陆子正者尹和靖之弟子林艾轩之师其
学别传于红泉双井之间百年以后尚有薪火乃宋史
于艾轩传中但载其字而失其名求之和靖之集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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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微是书则吴下源流将安所溯乎他如樊侍御光远
乃龟山弟子施庭先者亦信伯弟子皆于此稍得其绪
论予续修宋儒学案是书引用独多因叹持正若不以
病废其所造不止此也持正与横浦为心交顾横浦堕
入妙喜之学而持正独否则尤卓然不滓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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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故太仆斯庵沈公诗集序
太仆居海外者四十馀年竟卒于岛吾里中知之者少
矣况有求其诗者乎吾友张侍御柳渔持节东宁其归
也为予言太仆之后人颇盛其集完好无恙予乃有意
求之适里中李生昌潮客于东宁乃以太仆诗集为属
则果钞以来予大喜为南向酹于大仆之灵呜呼陈宜
中蔡子英之遗文尚有归于上国者乎是不可谓非意
外之宝也太仆之诗称情而出不屑屑求工于词句之
间而要之原本忠孝其所重原不秪在诗即以诗言亦
多关于旧史今明史鲁王传曰王不为郑成功所礼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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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平会将之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是言也如杨
陆荣辈向尝载之野史而予窃疑之盖成功之卒也在
壬寅张苍水有与卢牧舟书以成功既卒海上诸臣议
复奉王监国是成功卒于王之前也成功既卒二岛为
大兵所取则南澳道断王之不得薨于南澳明矣阮夕
阳集则谓王薨于金门岁在庚子尤属传闻之谬庚子
乃成功自江宁归之次年又一年始入东宁又一年而
成功始卒以苍水之集證之庚子之谬不待言也及太
仆之集至而后了然太仆有挽王之诗其序曰王薨于
壬寅冬十一月是其在成功之后明矣成功卒诸臣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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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王监国而王亦遽薨牧舟诸臣之举所以不果也诗
言王之墓前有大湖盖王本与成功同入东宁故即葬
焉是不特其薨有年有月而且其葬有地焉可诬也予
再证之苍水集中更有祭王之文其中有十九年旄节
之语由乙酉起兵数之至癸卯恰十九年盖王薨以壬
寅之冬苍水在浙至次年始遣祭正合十九年之目也
考成功之于王修唐鲁颁诏之隙故不肯执臣礼盖信
有之其后苍水与太仆诸公调停其间言归于好故虽
不称臣而修寓公之敬矣读太仆集中王在东宁颇多
唱和宗藩则宁靖遗臣则太仆虽不复行监国之仪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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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可以安其身中土传闻因成功前者有差池而加以
此事不亦冤乎 大兵入东宁王之子随众出降安置
中州若王以非命死则覆巢无完卵不得尚有遗允也
然非太仆之集何从而考得其详此诗史之所以可贵
也予既录太仆之诗入续甬上耆旧录中复为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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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贞文先生集序
莱阳二姜先生之集贞毅所著久已开雕行世虽非足
本然即敬亭一集亦见崖略贞文所著其家尝鸠工矣
以嫌讳未果沈埋且九十馀年乾隆丙寅予至姑苏求
之其孙本渭欣然曰是先人未遂之志也尽出所藏请
为论定予诠次得诗七百馀首釐为八卷附以文一卷
年谱墓志之属一卷今本渭缮写成编予得副墨焉予
于前辈之负大节者乐观其遗文盖欲从其语言以想
见其生平风格以所闻二姜先生之为人也贞毅敦重
朴诚严凝不苟交游亦落落所得北方刚毅之气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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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贞文才调横生少年跌宕文史遍于白下吴下尝与
孙武子方密之诸公来往坊院间倾筐倒𢇮以为娱乐
贞毅沉静渊嘿泊然思深而贞文剧喜事其视闭眉合
眼之徒若将浼焉盖其性一静一动其才一愿一敏即
其遗文宛然如遇是以贞毅自甲申而后颓然不复与
世事江东尝再以兵部侍郎手诏起之竟不赴而贞文
应召而出奔走姚江相公幕中几为方国安所杀贞毅
自戊子而后沈冥尤甚而贞文尚时时探五岭消息见
之歌哭要其根柢忠孝造次颠沛百折不挠以归洁其
身者是则同贞毅文胜于诗其所为奏疏记序笔力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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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不从东京以后入手尤爱其沈给事传虽班固无以
过贞文诗胜于文其信手所之如怒蛟如渴骥非复绳
墨所可检束及其谐声按律又无不合昔人者予尝读
林都御史茧庵之哭贞文也曰子犯归黄土重耳未还
时呜呼读是集者能无泫然流涕也哉当贞文在世时
论定其诗者曰杜茶村曰张稚恭曰余淡心曰彭大宾
曰叶圣野本渭颇以为未尽故更以属予且使为之序
予维二姜先生避地吾乡时先太常公父子实昕夕过
从而东丹山有先生尊人忠肃公之祠以是时哲昆作
令于此江东所敕建也予方议为重修而以先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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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享且勒其在吾乡诗于石爰附记于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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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汉节义传题词
往者吾乡宋大儒深宁王公尝以班史不叙杀身成仁
之美欲补撰西汉节义传而不果但发其略于困学纪
闻近世长洲何氏义门颇为班史佞臣反言史臣表节
义亦不在立传与否果尔则史臣所当立传者是何等
人也吾乡杲堂李丈取其中四十二人为一十五传又
附以二十二人为五传每传为一论淋漓悲恸足令百
世而下张目赤符残燄不觉为之生色其论龚胜传末
载父老语是不知志士天年自足千古非木石辈之寿
翟义传末载黄鹄词以昭天道是岂史笔所忍书今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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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黄犊之谣于孔子建传大书先圣累世子孙高节
不使见辱于褒成于郭钦蒋诩传必以其伦不使见辱
于纪唐一辈此等正议即令班史复生无所申其三尺
之喙若其于东郡同义诸公幸其潜窜不尽遭虎口期
门同义诸公惜其姓氏之不传而尤喟然于公孙禄之
晚节斯仅为西汉人言之耶呜呼论其世以逆其志斯
其可为太息流涕者也先生仲孙世法开雕是书予为
之题词顾尚有为是书请益者夫既以王章为首而附
以力讼章冤之梅福为一传又次之以刘向又次之以
朱云各为一传则次之者尚有弃三公以避莽之彭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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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应为一传然后次之以不附莽被杀之何武鲍宣
王安辛氏兄弟父子族属附之以彭伟杜公子许绀而
尚有渔阳太守彭宏同死是难见其子彭宠传应合为
一传何鲍王辛之祸由于吴章其欲以灾异胁莽事虽
未善志则忠矣应次之以吴章附之以吕宽为一传然
后次之以避莽死节之龚胜而合之以龚舍邴汉为一
传其时尚有少不附莽之母将隆应为一传又有不颂
莽功德被斥之孙宝应为一传然后次之以不献莽祥
瑞被杀之公孙闳而附之以班稚为一传然后次之以
避莽之孔休为一传然后次之以讨莽避莽之安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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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崇兄弟而合之以张绍而尚有宗室刘礼见其子刘
隆传应合为一传然后次之以讨莽之严乡侯刘信兄
弟父子而合之以翟义而附之以刘宇陈丰王孙庆苏
隆皋丹王翁为一传又次之以赵萌霍鸿为一传其时
宗室讨莽者尚有陵乡侯曾扶恩侯贲见莽诏书中应
与徐乡侯快合为一传然后次之以讨莽之张充而尚
有刘都马适求应为一传然后次之以不仕莽之郭钦
蒋诩薛方逢萌附之以向平禽庆栗融苏章曹竟周党
而尚有王君公李子云徐房谭贤殷谟应为一传然后
次之以孔子建为一传然后次之以陈咸杨宝蔡勋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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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而尚有高容见其子高诩传郭坚郭游君见其孙郭
贺传胡刚见其六世孙胡广传应为一传然后次之以
避莽死节之李业谯元王嘉王皓而附之以任永冯信费
贻为一传于是以龙邱苌终焉不知先生何以于彭宣
王崇孙宝吴章刘都之徒有略而弗收者夫是书固日
月争光之文也予以晚出未得侍当日履絇之末以备
商确斯为恨事爰牵连及之并载诸困学纪闻注中庶
以成深宁之志也夫
 是书祇据班范二史不旁采若更求之如郦道元水
 经注有豫章太守贾萌讨莽而死陈留风俗传有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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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高固不附莽而死令狐德棻北周书及唐史宰相
 世系表有建威将军令狐迈豫于东郡之难而死均
 可附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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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洲先生思旧录序
予尝谓文章之事不特藉山川之助亦赖一时人物以
玉成之蔡侍郎梁村因数古人享此遇者莫如欧阳兖
公盖其当有宋极盛之时扬历真仁英神四朝一时名
流皆极九等人表之最而兖公尽收之于文字间是不
特昌黎柳州所无即东城南丰亦稍逊之梨洲先生产
于百六之际其生平磨蝎之宫野葛之饷有为世人所
不堪者而百年中阅历人物视兖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斯又一奇也先生以忠端公为之父以蕺山先生为之
师当髫鬌时所追随称父执者莫非膺滂蕃武之徒稍
卷三十一 第 19b 页
长游證人书院私淑者洛闽之门庭见知者杨袁之宗
泒或告以中原文献之传或语以累朝经制之略耳濡
目染总不入第二流品目会庙堂兴绍述之论祭酒诸
生俱挂党人之籍父不肯帝子不肯王以禁锢之碑为
通家之谱苟有范温陆棠之徒隳家世而丧师传者望
尘自遁不敢复前盖先生之学问气节得于天者固有
不同要其渊源之自则相半焉至于三辰易运从亡不
遂如邓光荐从戎不遂如王炎午蛎滩鳌背呼文陆谒
张陈相与吞声而泣血又一时也风波既定家居奉母
则尝以讲经自给东维以论文为生灵光岿然长谢鹤
卷三十一 第 20a 页
书河汾弟子多出而为岩廊之器而先生亦巳老矣先
生碑版传状文字最多其思旧录则其追怀朋好杂录
见闻肠断于甘陵之部神伤于漳水之湄缠绵恻怆托
之卮言小品以传者也以先生之撰述言之学案文案
如山如河是录其渺焉者然先生百年阅历取精多而
用物宏于此约略见之在他人则分先生之一节皆足
以豪兖公当其盛故哆兮者如春先生当其衰故噫兮
者如秋世有读先生之书者方信予言之非夸也
卷三十一 第 20b 页

鲒埼亭集卷第三十一终
卷三十一 第 21a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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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外编卷三十一
           鄞 全祖望 绍衣
 题跋(五)
  读荀子
太史公传荀子谓行年五十始至齐游学颜黄门家训
因之而刘中垒说苑作十五相去悬绝无可折衷考儒
林传齐威王招天下之士于稷下而荀子客焉威王在
位三十六年不知荀子以何年至姑弗论但以历事之
君计之则宣王十九年当齐极盛之时湣王四十年当
齐大乱之时襄王十九年当齐中兴之时星移物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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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田骈之属皆死而老师独存尚修列大夫之缺三为
祭酒固巳百龄有馀然而齐王建之三年春申君方相
楚又历八年荀卿仕焉春申柄政二十四年死于李园
之难荀卿失官卒葬于楚即如说苑所云巳极年齿之
永者矣又据说苑荀卿归卒于赵亦与史记不同
荀子生于赵见史记卒于赵见说苑然终身未尝立赵
之朝以齐始而以楚终乃曾与赵临武君论兵于孝成
王之前颇不可解方荀子之由赵而齐孝成未立及其
由楚而稍孝成已亡太扺当在去齐适楚之交其年数
颇相合通鉴所载颇为得之此虽无甚关系然亦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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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所当考也
  跋贾太傅新书
太史公言汉文帝雅器太傅将任以公卿之位大臣多
不之喜遂以年少初学诋之世或以太傅不善用其才
深为惋惜予窃以为绛灌当时贤臣不应至此考应仲
远风俗通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有宠于帝太傅与之同
列独不为礼恨而挤之因渐见疏然则长沙之出殆非
尽大臣之过也此系太傅立朝大节太史公及交其孙
乃不为之表章可谓疏漏史称邓通不过自谨其身绝
无他能观于仲远所言亦可畏矣夫得君有若文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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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以还不多觏者然且深知太傅之才仍使弄臣得与
比肩薰莸凿枘可为长太息者矣
  书韩文公集后
退之先生阳山之贬实为韦王之党所排诸家皆无识
者洪庆善方崧卿始备得其颠末足以补唐书之漏按
寄三学士诗云或自疑上疏上疏岂其由又云同官尽
才俊偏善柳与刘或虑语言泄传之落冤雠别窦司直
诗云前年出官由此祸最无妄奸猜兴弹射不逐恣欺
诳又云爱才不择行触事得谗谤是当时小人忌先生
必欲乘閒去之特驾其罪于建言即素以文章相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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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能容故神道碑谓论旱饥本传谓论宫市皆非致
祸之本又寄三学士诗云前日遇恩赦私心喜还忧果
然又羁絷不得归锄耰别窦司直诗云行当挂其冠生
死君一访盖韦王之党败后馀孽犹存先生虽量移仍
多危惧城狐社鼠可想见其概矣
  读石徂徕集
徂徕先生严气正性允为泰山第一高座独其析理有
未精者其论学统则曰不作符命自投于阁以美扬雄
而不难改窜汉书之言以讳其丑是一怪也其论治统
则曰五代大坏瀛王救之以美冯道而竟忘其长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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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谬是一怪也涑水亦不非扬雄然犹为之周旋其
辞谓其鉴何鲍之祸而委蛇为之即南丰以为合箕子
之明夷虽其言亦失春秋之意要未若徂徕之武断夫
欲崇节谊而乃有取于斯二人者一言以为不知其斯
之谓欤
  题雁湖注荆公诗
荆公诗注五十卷见于昭德读书志而不详谁作今雁
湖之卷与之合然晁侍郎年辈不及见嘉定以后书则
志所列别是一本非雁湖作也但不知雁湖之前既有
注何以绝不一引及之不可解矣雁湖居抚州筑峨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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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以笺公诗又引曾景建以自助其功甚勤其材甚
博然尚不能无失者如钱公辅筑偃月堤于四明故公
赠之诗曰载沙筑成天上路今泛引唐人宰相沙堤以
證之疏矣江鳐柱为春产车螯为冬产今雁湖谓江鳐
柱即车螯谬之甚者又谓曾文定公未第时尝游四明
其说无据三者皆关吾乡掌故故特详之至引后山紫
微诗句入注益属无谓荆公乃后山前辈岂有反引用
后山诗者紫微则荆公不及见矣以雁湖之多学而讹
误在所不兔信乎注书之难也
  跋宋宗忠简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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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留守集六卷遗事一卷杂文一卷岁甲辰从友人左
东阳家得之公之人不以文重及见其文益不能不悲
其人呜呼宋南渡时有李忠定与公而不能用读忠定
梁溪集及忠简二十四疏约诸帅勤王入卫书可谓大
声疾呼垂涕泣而道之何物汪黄褒如充耳悲夫予又
读明儒王华川所作公传谓公以高宗无北还意中原
不可无主固请以信王榛为兵马大元帅信王高宗母
弟也汪黄遂谮公有异图是以有门下侍郎御营副使
之授命未下而公讣闻此事国史家乘皆不书未知华
川何所出书之以俟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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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亦笔杂钞后
木笔杂钞二卷诸书目皆云不知作者愚读其书乃水
心先生弟子故于永嘉诸公行事为详而所严事者则
陈筼窗书中有云予少时好为讥切之文筼窗袖以示
水心水心曰隽甚吾乡薛象先端明当吴之时未有吴
之笔也吴似王逢原惜其好骂亦如之愚考之水心集
中有答吴明辅书乃筼窗表弟当即其人也按明辅字
子良后村集中有其挽诗曰水心文印虽传嫡青出于
蓝自一家尚意祥麟来泰畤安知怪鵩赋长沙忤因宫
妾头无发去为将军手污靴他日史官如立传先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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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后词华其为当时直节侍臣如此而宋史不作传可
怪也
  题真西山集
慈溪黄氏两朝政要曰理宗时天下所素望其为相者
真德秀文行声迹独重嘉定宝绍閒佥谓用则即日可
太平端平亲政趋召至朝正当世道安危升降之机略
无一语及之乃阿时相郑清之饰其轻举败事谓为和
扁代庸医受责及以清之开边建议御阅卒以府库不
足犒赏事不可行致前至诸军质贷备衣装无以偿故
鬨延及州兵皆鬨自是军政不复立知贡举事复以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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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出院除政未及拜以疾终
子全子曰乾淳诸老之后百口交推以为正学大宗者
莫如西山近读临川李侍郎穆堂类稿讥其沈溺于二
氏之学梵语青词连轴接幅垂老津津不倦此岂有闻
于圣人之道者愚尝详考其本末而叹西山之过负重
名尚不止于此两宋诸儒门庭径路半出入于佛老然
其立身行已则固有不愧于古人者龟山上蔡而后横
浦玉山皆是也西山则自得罪史弥远以出晚节颇多
惭德其学术之醇疵姑弗论可矣文洁笃行醇儒固非
轻诋人者况其生平依归左西江而右建安而论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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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有宰相器者独推袁蒙斋而深惜西山之无实则是
非之公心也其事又耳目所亲接则非传闻失实也宋
史西山本传即出文洁之手其后元人重修虽讳其隳
军知举之短而于呵护郑清之一节亦多微辞然则端
平之出得非前此偶著风节本无定力老将知而耄及
之耶吾于是而致叹于保岁寒之难也西山以博学宏
词起家故词命为最著然其两制文字凡遇嘉定以后
宰执多有伊傅周召之誉殆亦可以已而不已者欤或
又言倪文节公纠弥远昆命元龟之制弥远私人所据
以自辨者亦得之西山虽西山未必以此求用于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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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亦要可以已者耳慈湖初见西山因以其命讯日者
戒其须忘富贵利达之心由今观之西山未能终身践
此言也然则其不能攘斥佛老固其宜耳今世之尊西
山者雷同一词予之言固知世之论学者必有妄摘大
儒之说然旧史之是非不可枉也故谨录文洁之语柬
之临川侍郎以申其所未尽焉
  东发先生史稿跋
东发先生日钞后一半即其文集也别有理度二朝政
要近又得其戊辰史稿乃其为史馆检阅时所作列传
一杜范一真德秀一洪咨夔一袁甫一徐元杰一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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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凡六篇疑即日钞中所阙二卷是也先生所极称者
杜丞相其于真文忠公传谓晚节阿附郑清之大有微
词与理度二朝政要所言互相證明政要最推袁正肃
公而传中稍不满其论学今宋史真文忠公传颇采公
文以为蓝本世有能重雕日钞者当以此稿及理度二
朝政要附之
  跋史方叔朴语
方叔为文惠长子官至礼部侍郎先文惠卒其所著甚
多而朴语二篇则其拟子部之作其书谓司马文正公
大而未化尚去韩忠献公一閒虽未必尽当要亦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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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方叔之书多不传予得见此二篇钞之以为甬上遗
文一种
  题史秦州友林集
清叔为文惠弟大中大夫源之第三子以其妻宗女泽
累官武功大夫右春坊带阁门宣赞舍人除忠州团练
使知秦州兼淮安提举友林集本二卷今仅存乙藁而
巳史氏家门著作极盛经苑则文惠有尚书讲义(二十/二卷)
周礼天地二官讲义(十四/卷)论语口义(二十/卷)弥大有易学
指要衍极图说定之有乡饮酒仪(一/卷)太极图论(二/篇)易赞
蓍说嵩之有周礼讲义文卿有易解蒙卿有易究(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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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有古易学诗题词夏小正经传考葵卿有太极图说
公珽有易演义象数发挥史料则弥远有高宗圣政编
(二十/卷)孝宗宝训(六十/卷)绍兴求贤手诏(一/卷)忠宣有书判
录弥忠有庐陵教民集守之有升闻录传记则文惠有
会稽先贤传(二/卷)定之有鄱阳志(三十/卷)饶州志(二/卷)象数则
守之有潜虚解说林则弥大有世家(二/篇)朴语(二/篇)镜庵丛
书守之有世学(二十/四卷)心易龟鉴文卿有石窗野语书学
则文惠有童丱须知(三/卷)弥忠有历代总括临池笔记芳
卿有石鼓文考类纂则吉卿有广事文类聚而别集则
文惠有鄮峰真隐漫录(五十/卷)直翁外集(二十/五卷)弥大有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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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外集忠宣有沧洲诗稿弥林有慥斋集弥忠有自斋
(五十/卷)弥应有自乐山吟弥巩有独善先生集(五十/卷)
之有用拙斋集定之有月湖集嵩之有野乐篇(百/篇)宅之
有云麓集安之有类稿慥之有拙斋集蒙卿有果斋集
越伯有云閒集徽孙有观物和陶诗公珽有蓬庐居士
集大半为经籍志之所未载者予搜求前辈文献于永
乐大典中钞得文惠周礼论语二种弥大朴语二篇于
天一阁范氏得文惠漫录其馀则偶或遇其奇零篇幅
而未能尽也当时以三宰相两执政重圭累衮之势而
各肆力于撰述亦正有不可及者序称文惠为魏王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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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文惠封魏公赠越王恐序误也清叔之官不达今
读其集萧然物外不能见其为阀阅家儿其亦同叔南
叔之亚也欤读书附志载有黄景说曾丰序而今无之
盖弁于甲稿之首也今乙稿序亦失其首叶吾友厉徵
君鹗定为郑棫作
  跋遗山集
遗山之于金虽有为崔立撰碑之累事由劫胁要其志
节不可尽没也其力求修元史亦思以效忠于金卒被
阻而罢然其惓惓亦至矣惟是遗山以求修史之故不
能不委蛇于元之贵臣读其碑版文字有为诸佐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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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至加先太师先相先东平之称以故国之逸民而致
称于新朝之佐命者如此则未免降且辱也遗山又致
书耶律中令荐上故国之臣四十馀人劝其引进是非
可以已而不巳者耶愿言呼诸子相从颍水滨昔人风
节尚哉要之遗山祇成为文章之士后世之蒙面异姓
而托于国史以自脱者皆此等阶之厉也呜呼宗社亡
矣宁为圣予所南之介不可为遗山之通岂予之过为
责备哉
  重定中州集序目
中州集第一卷至第七卷是遗山所先定者至第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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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具瞻忽别起愚为数之至第九卷马舜卿适合商平
叔所云百家诗略之目盖即平叔本而遗山附入之不
欲没其实也诸相刘豫而下则又遗山所续采者故诠
次复别是皆按遗山自序而可知也独其中于愚意有
未慊者遗山之开卷也以宇文虚中为首虚中终不可
与吴激辈同年而语虚中伪受金官志图挟渊圣南归
事已垂成秦桧以其蜡丸泄之金遂与同谋高士谈阖
门受害故宋为之赠官予谥立庙置后而且赐姓于其
嗣子即宋人之痛之而虚中之志可原也已朱弁固贤
者其不屑与虚中合集或亦未悉其密谋也倘必执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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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二心之言以绳之无乃使长逝者过于诬屈曩者同
年生杭世骏注金史愚尝遗书欲其为之洒刷世骏亦
以为然遗山所作传亦未尝不著其事而仍弁之卷首
则失矣赵晦靖康末一主簿汴京破后不复仕杨兴宗
以建炎渡江著龙南集以志怀斯其人皆陶潜司空图
之俦也姚孝锡曾仕金遗山尚置之南冠之列而反于
二公混以为金人亦所未安遗山谓金之文艺当以蔡
圭为首其说甚当然甲乙二卷宋辽遗臣先后参错不
甚了了别起之二卷亦然故愚妄为定之以首二卷为
前集以位置宋辽遗臣自吴激始合之以张斛蔡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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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定国祝简朱之才刘著施宜生及后二卷之王竞李
之翰晁会赵悫王枢而附之以刘豫杜充张孝纯虞仲
文仿欧史唐六臣传之例也以末一卷为外集则司马
朴滕茂实朱弁何宏中赵晦杨兴宗而附之以宇文虚
中高士谈姚孝锡仿宋史周三臣传之例也其馀则为
正集依其时代次之亦可矣近世言金史者好诋遗山
盖自王尚书阮亭始然遗山亦何可轻诋如愚所言未
必非遗山之功臣也
  读归潜志
元裕之与刘京叔互委撰崔立碑裕之作滹南墓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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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崔立劫杀宰相送款行营翟奕辈请建功德碑召公
为文自分必死姑以理谕之奕辈不能夺竟胁太学生
托以京城父老意而为之太学者京叔与麻信民也裕
之别业上梁文曰一军搆乱群小归功劫太学之名流
文郑人之逆节命由威制佞岂愿为就磨甘露御书之
碑细刻锦溪书叟之笔伊谁受赏于我嫁名悼同声同
气之閒有无罪无辜之谤耿孤怀之自信听众口之合
攻追韩之骑甫还射羿之弓随彀此指京叔之委过于
裕之也及观京叔归潜志中所述则深有憾于裕之并
及滹南予平情考之滹南与裕之实不欲撰碑而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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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抗故强付之京叔与麻信民京叔二人亦不能抗而
卒挽裕之以共谤文人遭此亦可悲也陵川郝文忠公
宗师遗山者也其诗曰国贼勒文召学士滹南先生付
一死林希更不顾名节兄为起草弟亲刻省前便磨甘
露碑书丹即用宰相血数樽黄封几斛米卖却家声都
不计盖极口詈京叔矣然其末曰作诗为告曹听翁且
莫独罪元遗山则遗山之不能无罪亦可见矣特不应
使独受过耳史臣书其事于滹南传中元刘情事颇为
平允虽然胡不早去而槱栖于围城之中以自贻伊戚
吾乃叹宋之亡相率引身而遁者自审不能为文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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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参政而又惧遭吴坚贾馀庆之辱虽其于殉国之义
有愧而洁身则得矣正未可以深罪之也或曰是时四
郊皆兵殆欲去而不能不然裕之辈不若是之愚也虽
然此手岂可使著贼吾不能不为诸君惜也
  题许文正公集后
静修先生退斋记予向疑其为许文正公而作然尚未
敢质言之及读道园作安嘿庵集序曰昔者天下方一
朔南会同荐绅先生固有得朱子之书而尊信表章之
者今其言衣被四海家藏而人道之其功固不细矣而
静修曰老氏者以术欺世而自兔者也阴用其说者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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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一身之利害节量天下之休戚其终必至于误国
而害民然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焉而自以孔
孟之时义程朱之名理自居而莫知夺也观静修考察
于几微之辨其精如此以道园之言考之其为许文正
公无疑也文正自请罢中书政事教国子故静修以欺
世自兔诮之而亦可见其所得于江汉之传者殆不尽
与文正合也道园又曰文正遗书其于圣贤之道所志
甚重远其门人之得于文正者犹未足以尽文正之心
也后之随声附和者谓修词申义为玩物谓辨疑答问
为躐等谓屏弃猷为乃涵养德性谓深中厚貌乃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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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外以瞽聋天下之耳目内以蛊晦学者之心思而
谓文正之学果出此乎是则又指当时学派之流弊要
之文正兴绝学于北方其功不可泯而生平所造诣则
仅仅在善人有恒之閒读其集可见也故数传而易衰
静修所谓欺世自免者则自其辞就之閒有以窥见其
微疵然后知君子用世之难
  跋危学士云林集
竹垞据贝清江集颇疑学士晚年未尝衔命守祠特以
其子于幰教授安庆好事者遂附会之按潜溪铭学士
墓称洪武三年冬监察御史王著等劾公亡国之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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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用公坐免诏出居和州阅再岁卒当时北平故官岂
止学士一人在朝台臣何以独见掊击其为仰体当宁
之旨明矣若清江集混言三年识公京师未几公卒是
盖不欲详言其事故略举之学士以国史不死固昧于
轻重之义然其出累朝实录于刀剑章皇之下功亦不
小乃史局既开并未闻有一人过而问者可以想见是
时当宁眷睐之衰黯然无色所以潜溪又有春秋既高
雅志不仕之语后世失身瓦裂之徒可为殷鉴而尚或
援此为例可谓不自爱惜之甚者也教授名㫃亦见潜
溪铭中清江集作于幰或是其字按广韵于幰正切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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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教授好奇遂取为字自古在昔如杨朱之字子居乃
其證也竹垞谓北平载记脱去幰字不知载记书名当
是㫃字之讹并识之以正其失
  再跋危学士云林集
学士曾受业于草庐及予读胡仲子集乃知其又为祝
先生蕃远高弟则学士之于槐堂其统绪固不自一家
也仲子称蕃远遇事不顾利害与人开心见诚所至以
讲学为巳任指授有师法尤属意学士与之语或终夕
不寐去辄目送之以为兴吾教者必若人也盖学士为
其师友所期如此予又见学士撰李先生仲公集序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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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学生呜呼学士遍请业于其乡之硕儒而大节卒不
克自持得无言有馀而行不足乎蕃远之所期于学士
者虚矣闲中今古录谓明太祖因徙元舞象至南使象
舞象伏地不驯遂书牌曰危素不如而学士因之被谪
呜呼何辱如之
  书何大复集后
明正嘉时执诗文之牛耳者为李北地而大复和之顾
大复以早逝不永其年予少读大复集以为特文士耳
及读先进遗风言大复以中翰奉敬皇帝哀诏下云南
远方君长及中贵人咸以象犀珍贝赠遗概谢不纳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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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用事上书诸大臣言宜振立以抑瑾权不用谢病里
居踰年有言之瑾者免官瑾败西涯荐之诏复原官钱
宁欲与交驩以画求题大复谢曰古画不可玷污有御
史客死京邸中人廖鹏赠之棺大复曰吾友生不苟受
岂以死受之乎赙金易之乾清宫灾上书极言义子不
可畜宦寺不当宠北地江西之诬大复上书争之甚力
积为枢要所不喜出之校士其大节有如此者惜乎未
见其止也
  题朝鲜洪枢府忍斋集
忍斋集文三卷诗二卷明万历时朝鲜大匡辅国荣禄
卷三十一 第 16b 页
大夫领中枢府事兼管经筵洪暹退之著忍斋其别号
也小长芦叟葺明诗东人至九十一家在属国为最盛
然未见此集雍正壬子闰五月吾友仁和赵六意林得
之燕市卷首无序其末有左议政金荣贵所作墓志铭
言其官吏曹时曾忤枋臣下诏狱拜杖寻以典试发策
历举前代戚里宦寺之祸坐直言见谪晚年三领揆席
深以盛满为惧每承一恩命必固辞至十数章盖东国
大臣之贤者也东国最重世家退之亦父子宰相称盛
族云其文肖其土风大率平衍之音近日小山堂插架
甲于浙河如此本者亦储藏家所未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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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明诗综后
竹垞选明诗综网罗固多讹错亦甚不少即以吾乡前
辈言之屠辰州本畯并未尝为福建运司盖因其曾任
运同而讹陆大行符东林复社名士有环堵集传世乃
讹其名为彪以此推之必尚有为我辈所不及考者牧
斋列朝诗选竹垞历诋其疏愚以为著述家总不能无
馀论也
  书甬上耆旧诗后
竹垞讥杲堂甬东耆旧之选挂漏不一而足如陆中翰
宝者曾与百谷孟阳诸公往还赠答并非隐晦不知杲
卷三十一 第 17b 页
堂何以失收杲堂挂漏诚多有之但竹垞所举却失中
翰与杲堂为前后辈犹及相见杲堂之例荐绅以神宗
末年为止惟布衣或有不拘者是不足以诮之
  书明名臣言行录后
昆山徐开禧辑明名臣言行录百卷予观其搜罗稗野
诸钞与实录相参错虽不能无挂漏用功可谓勤矣但
晦翁宋名臣言行录每所援据必注其书之所出于下
此最是著述家一妙例开禧不然便属疏阔至成祖靖
难功臣如张河閒朱东平则并不录是竟阙一朝人物
不知其何意也闻新城王士祯亦有是书予未之见
卷三十一 第 18a 页
  跋张茂滋馀生录
鲵渊先生殉难阖门二十七人同尽独公冢孙茂滋以
遗命保宗祀逃出道隆观中行至中途仍被俘囚于鄞
狱鄞之义士陆宇燝董守谕董德称百计出之未能得
公之故将汝应元故客宋龙辅之亦未得大名人萧伯
闇闽人刘凤翥皆公旧所取士适俱在鄞共为言于当
事乃免茂滋既出而病馆于陆氏观日堂中几死病中
著馀生录且万言其述俘囚中之困厄令人不能卒读
文境固真亦笔力足以达之时尚未冠乃知茂滋真奇
才也病愈蛟川义士范兆芝送之归华亭应元为经纪
卷三十一 第 18b 页
其家乃未几而茂滋卒兰摧玉折皋陶不祀可哀也巳
初茂滋著蒙难纪言其文系骈体请正于先赠公以为
弗佳乃改撰此录今予家尚有茂滋手书馀生录稿及
蒙难纪言原本每一展阅辄为泫然
  跋邝湛若峤雅后
湛若先生大节不待言矣顾其少时曾入阮大铖之门
大铖文集湛若为之序称门生焉盖湛若少时好声乐
大铖在留都罗而致之也非后来大节则湛若几不免
为奄人之徒人所以贵晚诣也湛若峤雅系其手书开
雕古香可掬东莞袁督师曾于粤中邀赠谥非峤雅无
卷三十一 第 19a 页
以知之梨洲先生谓桑海诸公集可备诗史信夫
  浩气吟跋
稼轩先生晚节如此可谓伟人也巳然其少年连染于
牧斋之习气把持阁讼一事为其师太过反以身为戮
岂非牧斋累之耶然自丙戌以后牧斋生平扫地矣而
先生浩气吟中犹惓惓焉至形之梦寐其交情一至此
乎牧斋颜甲千重犹敢为浩气吟作序可一笑也
  题万民部履安续骚堂集后
履安在复社中甬上四孝廉之一也丙戌后文虎早逝
时有七孝廉皆谢公车而次公节最高履安天鉴次之
卷三十一 第 19b 页
即四孝廉之三也履安与谢氏婚乙酉之役诸公欲杀
谢氏履安救之及戊子诸公反为谢氏所杀履安力不
能止遂以此大不理于口然履安亦甚自悔故以悔名
庵其后同志始稍原之林太常茧庵贻书董隐君晓山
言春秋责备贤者固当然不可没其补过之心可谓平
情之论适予选甬上耆旧诗特为著其事此固不必讳

  跋吴稚山岁寒集
稚山吴尚书在海上时合累朝革命之际仗节死者自
孤竹两公子始合为一集题曰岁寒松柏而陶泉明谢
卷三十一 第 20a 页
皋羽之徒则附见焉予得之同里高辰四隐君家尚有
宗伯手印钤识其首是时流离荒岛今日域中谁家天
下而其序首有曰国有以一人存者其人亡而国不可
亡故商亡而易暴之歌不亡则商不亡汉亡而出师之
表不亡则汉不亡宋亡而正气丹心之什不亡则宋不
亡千百年而下读之者应为张目真岁寒中一倔强老
也万九沙太史家有稚山集因录而遗之使附诸后
  书明夷待访录后
明夷待访录一卷姚江黄太冲徵君著同时顾亭林贻
书叹为王佐之才如有用之三代可复是岁为康熙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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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年未六十而自序称梨洲老人万西郭为予言徵君
自壬寅前鲁阳之望未绝天南讣至始有潮息烟沈之
叹饰巾待尽是书于是乎出盖老人之称所自来已原
本不止于此以多嫌讳弗尽出今并巳刻之板亦燬于
火徵君著书兼辆然散亡者什九良可惜也
  题归恒轩万古愁曲子
世传万古愁曲子瑰瑰恣肆于古之圣贤君相无不诋
诃而独痛哭流涕于桑海之际盖离骚天问一种手笔
但不能定其为何人所作近人或以为谑翁或以为道
隐或以为石霞皆鲜證据惟魏勺庭徵君及其事于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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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寿序予始取而跋之沈绎堂詹事谓
世祖章皇帝尝见此曲大加称赏命乐工每膳歌以侑
食古之遗民野老记甲子哭庚申大都潜伏于残山剩
水之閒未闻有得播
兴朝之钟吕者是又一异事也恒轩太仆曾孙名庄一
名祚明字元恭少入复社于书无所不窥兼工行草诸
体尝题其斋柱云入其室空空如也问其人嚣嚣然曰
时皆笑之方史阁部守淮扬恒轩仲兄尔德名昭参幕
府事所称礼贤馆徵士者城破死之恒轩亦同顾推官
举师不克行遁得兔书淫墨癖竟以佯狂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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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南堤诗
鄞之湖上南堤经始于先宗伯公别名曰桃花堤未竟
而逝湖上诸公卒成之宗伯集中固无诗而诸公亦绝
少即敬身先生不过数首殆阙事也封若先生独成一
卷敬身序之足以补志乘之遗矣但封若题词中以为
即北宋人偃月堤故址则又非也考延祐志湖上之堤
有二偃月在湖之北广生在湖之南偃月盖当红莲阁
下以卫酒务而广生当寿圣院前以饲鱼明时并无矣
今之南堤尚在广生之南閒以真隐观其去偃月远不
可指为一也偃月广生并在湖之中流截水为堤而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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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则即以城下沙尾为之同名曰堤而所以为堤者不
同不可不知也故国消沈乔木沦胥今沿堤以求桃无
复一枝片叶矣犹幸先生之诗尚存后人倘不考沿其
讹而仍之所失不已多乎宗伯之菘窗近在堤北抑吾
家子孙所当审正也爰弁数语于首
  题王解州集
五君子之中杨氏无后其四家亦不过一传而绝咄咄
怪事也解州于其中以文词显其经术不若先人其文
词则违过之惜其不为王裒而为嵇绍故吾乡人不甚
称以此见吾乡前辈月旦之严今无矣夫解州集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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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亦几于只字不得传
  湘帆堂集跋尾
平叔湘帆堂集在江右诸公中文品出王(于/一)(凝/叔)之上
然本领稍薄魄力亦孱耳平叔之父给事天启閒为奄
党丽名逆案故平叔终身不交复社诸公在弘光中尝
与文止书云先人于天启中特以会议三案要典遂为
罪戾崇祯初且有论其依附孙淇澳者此正今日之所
讳又与友书云先人心迹半被浮云能见谅于二祖列
宗而不能得之依门傍户之徒又云东乡死后莫能阐
幽然予读南雷文集则必以阮大铖傅櫆并称阮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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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其人岂有可雪耶又读三垣笔记则曰给事连疏纠
左魏诚过然其紏汪文言狎邪则一时颇称快者后因
纠忠贤终珰世不出则谓其赞导杀左亦过又曰张太
宰捷累称其枉而弘光中不起官或以其先经杨维垣
纠故弗许也则当时固有以给事为枉者然使给事果
曾纠珰平叔之口何不及此笔记恐误也据平叔所言
亦不能讳其豫名于要典而又不能决言其为淇澳同
志其词支矣映碧素不贬张捷因此而并信其所与者
耳以平叔之文不能雪其父孝子慈孙之憾也
  题陶丈紫笥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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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笥先生文未能洗尽华藻然酷肖范蔚宗同时罕其
匹顾为人奡岸不能少受屈折前辈多畏之不甚为吹
嘘也昆山徐学士领明史延致天下之士四明万丈季
野任考索颇委紫笥以文故是集多明史诸传其时紫
笥尚年少未通籍而阁丈百诗辈皆忘年交之已而卒
为忌者所排与昆山绝其同里翁尚书亦知之紫笥成
进士一日在翁邸翁之子骄而汰辱何丈义门于众中
紫笥愤甚请翁出以正谊责之翁护其子颇不以紫笥
言为然紫笥长揖竟出且谓之曰明公之力不过使陶
生不为翰林请从此辞巳而紫笥果不与馆选其谒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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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昌化在穷岛中竟卒于官紫笥之入粤也谓义门曰
吾今岂复望进取但竭抚字之力以求无负于国他年
幸得报政归读书授徒更尽其能事于文藉手以见万
阎诸先生足矣然卒不遂其愿而死而昌化人至今感
其惠政不衰先生之子正一正靖皆与予交而正靖尤
厚今亦死矣为题于其集之后
鲒埼亭集外编卷三十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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