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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卷七 第 1a 页
鲒埼亭集卷第七
  鄞 全祖望绍衣撰 馀姚史梦蛟竹房校
 碑铭
  明故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赠太保吏部尚书
   谥忠介钱公神道第二碑铭
世祖章皇帝定鼎二年五月江南内附六月浙江内附
闰月明故刑部员外郎钱公肃乐起兵于鄞大兵之下
浙也同知宁波府事朱之葵通判孔闻语迎降贝勒即
令之葵知府事以闻语同知府事公方居忧在东吴丙
舍中喀血闻信恸哭绝粒誓死诸弟已为之治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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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之贡生董公志宁首倡谋义聚诸生于学宫王公家
勤张公梦锡华公夏陆公宇𤐣毛公聚奎和之遍谒诸
乡老而莫敢应即所云六狂生者也初十日之葵输粮
于贝勒至姚江姚之故九江道佥事孙公嘉绩故吏科
都给事中熊公汝霖已起兵之葵以道断回鄞公于是
夜舆疾至城东观变是日孙公以书来鄞约其门下士
故吏科都给事中林公时对为之后继次日林公谋之
诸乡老终莫敢应六狂生皇皇计无所出宇𤐣故与公
同研席相善途中闻公已至大喜挽公入城途遇志宁
遂定谋发使以十二日集绅士于城隍庙诸乡老相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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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之葵闻语亦驰至时诸人皆未有定意离席降阶迎
此二人而公遽碎其刺拂衣而起百姓聚观者数千人
欢声动地有戴尔惠者布衣也大呼曰何不竟奉钱公
起事观者齐声应之举手互相招拥公入巡按署中俄
顷海防道二营兵暨城守兵皆不戒而至遂以墨缞视
师之葵乞哀于百姓百姓为之请乃释之故总兵王之
仁在定海已纳款得贝勒令仍旧任鄞之故太仆谢三
宾家富耦国方西行见贝勒归害公所为乃贻书之仁
谓潝潝訾訾出自庸妄六狂生而一稚绅和之将军以
所部来斩此七人事即定矣某当以千金为寿公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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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四十故有稚绅之诮会公亦遣客倪𢡟熹以书告之
仁劝其来归之仁两答书约以十五日至鄞而密语𢡟
熹令具燕犒三宾不知也方以为杀公在旦夕届期之
仁至城东请诸乡老大会于演武场坐定之仁出三宾
书靴中对众朗诵三宾遽起欲夺其书之仁变色因问
公曰是当杀以祭纛否语未毕长刀夹三宾而下三宾
哀号跪阶下请输万金以充饷乃释之于是沈公宸荃
冯公元飗亦起于慈自鄞慈合兵声势响应之仁既以
关内镇兵至而关外黄斌卿亦遣将以翁洲镇兵至张
名振亦以石浦镇兵至知慈溪县王玉藻知定海县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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𢡟华知奉化县顾之俊新授知鄞县袁州佐知象山县
姜圻皆以兵饷来会宁守乏人以通判罗梦章行守事
而太常庄公元辰助登陴焉公以是月十八日奉笺迎
请鲁王监国二十八日再奉笺劝进七月十一日会师
西兴王途中加公太仆寺少卿既至再加右佥都御史
分汛瓜沥公四疏辞新命兼力言爵赏宜慎不可蹈赧
王覆辙滥予名器因固请以原衔署事并辞诸弟侄从
军之授爵者十月枢辅张公国维约诸军以初八日始
连战十日公与诸军斩戮皆有功而第七战尤捷是役
也前锋钟鼎新用火攻首击杀绯衣大将一诸将吕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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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等各斩数十级俞国荣等直抵张湾取其军械以归
时浙西诸府州并起义兵苏松嘉湖列营数百而浙东
又建国杭州孤悬危甚以兵急攻平湖平湖之主兵者
为屠翰林象美书生不䁱军事公请以兵由海道急援
之不听说者谓监国初起江上适有浙西首尾相应之
势若用公言则大兵进退两顾杭州不复能守可径渡
三吴以窥白下而坐失此会此足以见
圣朝之得天命也未几而分地分饷之议起故总兵方
国安自浙西来军最盛之仁次之号为正兵诸义兵倚
毗焉而皆无远略国安尤暴横于是议取浙东之正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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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予正兵而义兵取给于富室乐输之饷谓之义饷识
者巳知其无成交争之不能得未几正兵别取义饷而义兵
遂无所取给司饷者不能应公所派为鄞奉二县义饷国安
檄二县不必支应盖以为之仁地也于是公屡疏入告
王不能诘但以阁臣张公国维叙公十捷功再加右副
都御史公疏言臣郡臣邑因臣起义兵桑梓膏血一空
曾莫之救而今日迁官明日加级是臣无恻隐之心也
沈宸荃陈潜夫之才略机谋方端士之勇官阶并出臣
下而臣反受赏是臣无羞恶之心也臣部将钟鼎新等
斩级禽囚之事皆出其力臣以未得取杭不欲为请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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擢而臣自受之是臣无辞让之心也臣少见史册所载
冒荣苟禄恶之若仇而臣自蹈之是臣无是非之心也
又言臣近者十道并举冀杭城可复闻主上起行中廷
盻望捷音不能安坐而臣终不能绝流而渡臣今不能
入杭誓不再受一官王不许而闽中颁诏之议又起时
唐王即位闽中以诏来张公国维熊公汝霖以唐鲁皆
系宗藩非有亲疏之分同举义兵非有先后之分今日
之事成功者帝若一称臣于唐恐江上诸将皆须听命
于闽则王之号令不行因议却之朱公大典与公议以
大敌在前而同姓先争岂能成中兴之业即权宜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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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侄以报命未为不可若我师渡浙江向金陵大号非
闽人所能夺也于是议大不合原诸公之论各有所见
皆未可非但当和衷以求其平而方王诸帅忌朱与公
遂谓公不受副都之命为怀贰心于闽公不得已郁郁
受官而饷仍不至王以内臣客凤仪李国辅兼制军饷
公力言中官不可任外事于是诸藩既恶公而内臣又
从中梗之公兵至四十日无饷然感激公忠义相依不
散至行乞于道卒无叛者于是公连疏乞饷数十上而
饷终不至太仆寺卿陈公潜夫之起兵也以家财养军
及财竭支四百金之饷于饷臣而不得公言潜夫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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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国今听其军之饿死而不恤何以鼓各营因为潜夫
请饷并力言军费之当均王是公言而无若方王何公
疏言国有十亡而无一存民有十死而无一生翘车四
出无一应命一也宪臣刘宗周之死关系甚巨谥赠荫
恤未协舆情敕部改正迟久未上二也张国俊以戚畹
倚强藩权侔人主三也诸臣以国俊故相继进言主上
以为不必几于防口四也新进鼓舌摇唇罔识体统五
也反覆之徒借推戴以呈身观望之徒冒荐举而入幕
六也楚藩江干开诏欲息同姓之争李长祥面加斥辱
凌蔑至此七也咫尺江波烽烟不息而褒衣博带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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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燕笑漏舟之中回翔焚栋之下入也所与托国者
强半宏光故臣鸮音不改九也此犹枝叶也请言根本
七月雨水不时漂庐舍以千百以水死卤潮冲入西成
失望以饥死壮者殒锋镝弱者疲转输以战死绛票赤纸
日不暇给以供应死东南泽国倚舟为命今士卒争
舟小民束手以无艺死入乡抄掠鸡犬不遗以财死富
民即曰应输非有罪于官也而拘系之有甘心雉经者
以刑死沿门供亿淫污横行以辱死劣衿恶棍罗织乡
里以为生涯以忧死今也竭小民之膏血不足供藩镇
之一吸继也合藩镇之兵马不足卫小民之一发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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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将以发死由前九亡并此而十臣不知所税驾矣时
国俊外仗方王内与客李二奄比而马阮在方军遥相
呼应见公疏皆恨甚国俊遂饱兼金引三宾以礼部尚
书直东阁相与共挤公王加公兵部右侍郎再疏力辞
不受会传闽中遣大学士黄鸣骏来浙欲尽科八府之
粮以去闽中故无是举乃马士英阮大铖交搆二国之
言公致笺于鸣骏以公义动之即此可以见公之未尝
有私于闽而诸帅之谤不止孙公督师西出将由龛山
渡而扬声由江口林公时对方监其军商之于公公复
书谓宜防阴平之诡道不当专备江口且孙公军营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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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不当在盛岭瓜沥龙塘诸地时公惧马阮之为患也
于是公以无饷与孙公嘉绩连名请以兵归开远伯吴
凯不许寻以谍言王师将自海道来乃移公守沥海公
既终无所得饷疏言臣兵不得不散但臣以举义而来
大仇未复终不敢归安庐墓散兵之日愿率家丁数人
从军自效王温旨慰留而诸将益蜚语以为公将弃军
逃入闽先是闽诏之颁浙也并赐倡义诸臣敕命加以
官爵公尝奉表称谢遂为诸帅口实甚且有令壮士劫
取公首者公于是弃军拜表即行言臣从今披发入山
永与世辞主上请加踪迹断不入闽以遭殄灭遂之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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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避人王得疏大骇知公不可留乃降旨令往海上同
藩臣黄斌卿镇臣张名振共取道崇明以复三吴时方
有由舟山窥吴之计也斌卿以舟迎公入翁洲王加公
吏部尚书兼理户部事公辞不受是为丙戌之五月不
三旬而江上破公之解兵也闽中有使召之公以江上
之嫌不赴及江上破公由海道入闽请急提兵出关不
可退入广东并陈越中十弊以为戒闽中优诏答之以
右副都御史召公疏言故大学士孙公嘉绩之忠为之
请恤而闽中又破公避难于福清展转文石海坛之间
与诸弟无所得米则食麦无所得麦则食薯其后并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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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薯则食薯之枯者拾青茅以当薪常夜涉绝谷足尽
裂乃祝发以免物色然其题壁云一下猛想时身世不
知何处数声钟磬里归途还在这边识者以为非缁流
也乃稍稍有从公问学者公赖其脩脯以自给已而闻
郑彩扈监国至鹭门来往诸岛间祃牙举事丁亥六月
王至琅江公入觐王大喜时文臣在王侧者秪熊公汝霖
而孙公嘉绩之子延龄年尚少马公思理位虽在熊上
然非越中旧从也彩推马公熊公直阁而已署兵部公
至以公自代公泣陈无功请以侍郎署部事不许公疏
言兵部之设所以统理群帅归其权于朝廷今虽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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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复旧制然当申明约束使臣得行其法不相凌辱可
乎国家多难大帅往往掩败为功以致日坏江干王之
仁报捷诸书其馀习也臣愿海上诸臣持勿欺二字以
事主上可乎臣在化南有感臣忠义愿携赀来投者有
愿夺降臣家财以充饷者聚之可数百人臣亦不敢私
以自卫藩臣入关当驱臣兵为先锋但愿诸将稍存部
臣体统一切争兵并船不相加遗以为朝廷羞可乎叙
功之举往往及官而不及兵谁肯致死臣请凡兵有能
获级夺马者竟授守把等官可乎又言近奉明旨江上
之师病在不归于一今宜以建国公彩为元戎登坛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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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平夷闽安荡湖诸镇此建国之左右手令其选择偏
裨或为先锋或为殿后合而为一弗令异同如邺下九
节度之师其次则编定什伍弗令杂然而进杂然而退
孟浪以战并得旨允行又疏言主上允臣前疏委任建
国则兵出于一矣复命建国合挑各营之兵选其健者
请自今以往一切封拜暂行停止特悬一印令于众曰
有能为建国所挑之兵为先锋立功者不论守把等官
竟与挂印如此则奇杰之人至矣或谓各藩以私钱养
其私兵孰肯令其挑之以去则即令各藩自挑敢死善
战之兵各为一营各悬一印令曰有能将本营所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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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立功者竟与挂印可耶否耶王以为然于是兵威顿
振连下兴化福清连江长乐罗源三十馀城侍郎林汝
翥都御史林垐皆起兵郭三才以大兵援闽亦来降遂
围福州而浙东山寨亦各起兵遥应前此六狂生家居
者谋取宁绍台诸府与公兵为犄角之势复为三宾所
告而死公又疏荐故太仆寺卿刘沂春初仕苕中不纳
款继归闽中不□□广东粮道吴钟峦素行之忠义方
直乞特敕召用得旨沂春右副都御史钟峦通政使二
人犹不起公贻书以君父之义感之二人始翻然就道
而闽中遗臣无不出又因福州之败请恤宗臣统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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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叶仪等以鼓忠义王是之王之初至闽也招讨郑
成功待以寄公之礼而不称臣仍称隆武三年盖脩浙
中颁诏之怨也至是公颁明年戊子监国三年历海上
遂有二朔然公尝有书与成功奖其忠义勉以恢复故
成功不以为忤于是王大愧叹始知公前此江上之议
出于平心非贰于闽尝谓公曰先生所上奏疏予皆贮
藏之灯下时时览焉明年王次闽安公请立史官纪事
寻晋公大学士疏辞者四面辞者三终不许郑彩之下
诸城邑也自以八闽可指顾定是时诸将称大营者六
自彩而下平夷侯周鹤芝同安伯杨耿闽安伯周瑞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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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侯郑遵谦荡湖伯阮进定远伯郑联兵力亦无以大
相过皆恶彩之专顾彩益横及害熊郑二公而逆节大
著故公力辞相位既不得请每日系艍于驾舟之次票
拟章奏即于其中接见宾客票拟封进牵船别去匡坐
读书其所票拟亦不过上疏乞官部覆细小之事大者
则彩主之虽王亦不得而问也公每入见即流涕不止
曰朝衣拭泪昔人所讥臣不能禁王亦为之潸然彩初
与公颇相睦自熊公死并疑公时督相刘公中藻起兵
福安攻福宁城将陷总兵涂登华欲降而未决谓人曰
岂有海上天子舟中国公公贻之书谓将军不闻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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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二王不在海上文陆不在舟中乎后世卒以宋祚归
之而况不为宋末者乎登华乃诣彩降彩欲使其私人
守之刘公不可彩掠其地公与刘公书不直彩而书为
彩逻者所得彩恨甚以为公树外援以图之朝见之次
故诵公书中语以动公公忧愤交至而彩自是亦知为
诸藩所恶不复协力逍遥海上连江失守公闻之以头
触枕祈死血疾大动遂绝食王赐药亦不复进六月初
五卒于琅江遗言以故员外郎章服入殓讣闻王震悼
辍朝三日赐祭九坛王亲制文祭之赠太保吏部尚书
谥忠介荫一子尚宝司丞公生于万历丁未正月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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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年四十有二夫人董氏以是年四月卒子曰兆恭尚
宝司丞曰翘恭先亡公嫂陈氏侄克恭皆死岛上殡于
琅琦自公入海其家被籍而夫人之父光远破家为公
输饷参幕府事公既入海光远自缢而死公卒后第四
弟御史肃图第五弟检讨肃范挈兆恭依刘公于福宁
城陷肃范死之肃图以兆恭走翁洲庚寅六月兆恭亦
卒公遂绝又七年第九弟推官肃典亦以义死于鄞又
一年第七弟职方肃遴亡命徉狂死于昆山父子兄弟
翁婿相继死国良可恸也而曩所谓六狂生者董公志
宁王公家勤华公夏以戊子谋翻城应翁州不克家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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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死之志宁逃入翁洲辛卯城陷死之张公梦锡在山
寨庚寅寨破死之陆公宇𤐣以癸卯谋应海上逮死惟
毛公聚奎亦累被逮亡命得免公讳肃乐字虞孙一字
希声学者称为止亭先生浙之宁波府鄞县芍药沚人
钱氏于鄞为右姓七世祖以侍郎管广西布政使奂最
有名曾祖凤午封礼部主事祖若赓知临江府万历直
臣以忤冮陵几死者也父益忠瑞安训导赠副都御史
大夫人杨氏继傅氏临江在狱中公年九岁寄呈所作
帖括文临江喜曰飏虞翁有孙矣故字曰虞孙登崇祯
丁丑进士释褐知太仓州事尝谓人曰吾不敢得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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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自揣归家之日量口炊米裁身置屋如斯而已州有
母诉其子者公挞之其母请置之死公曰汝止一子杀
之将以他人为子未必胜所生也且悔之矣语未毕母
子抱哭而出有兄弟讼者公曰汝以小忿伤天性吾挞
一人则汝结怨且终身矣可退思三日来及期兄弟惭
愧请罪吴中素难治群不逞之徒结社成聚辅以博棍
盐枭肆行无忌又多仗庇有力之门以为护符而黠吏
阴阳其间凶徒结党杀人焚其尸或以尸诬置之他人
家以陷之公痛治之其风遂息推官周之夔逢迎乌程
发难于太仓折色思以牵连起党祸以公在事中之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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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无以难也每乡令其耆老会同保长公举善恶注册
善者以朱榜旌赏之恶者以白榜捕责之常思行义仓
法庚辰岁稔言于大吏令民亩输米升得数万石次年
大旱籍此以赈是岁又苦蝗即以馀米赏民之捕蝗者
素病喀血以旱徒步祷烈日中黧瘠骨立民环而泣曰
侯病甚矣其姑返公曰无岁将无民又焉用我相对而
哭皆失声是役也公病以此几不起公状貌最文弱见
者易之而大义所在守之甚刚常熟□侍郎□□林居
延揽天下士多归门下闻公名因百方招致之公卒不
往□□晚节披猖始知公之先见太仓巨室有子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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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公不可以私干乃求武进吴公钟峦言之以其为公
房考也公卒不可竟取其子罪之时公以初至不甚与
荐绅接盖素知吴中荐绅多以苞苴把持有司也荐绅
以此望公既而始知公之公其署昆山也方大旱昆民
揭竿劫粟围朱太守大受第而太仓亦告变公急以兵
诛其渠而严饬巨室之闭籴者不三日而两地皆安堵
其署崇明也以兵击杀海盗魁三人擒二人始知公之
才略善得士如归庄宋龙陆世仪盛敬其后皆以名节
树立于易代之际以考最迁刑部员外郎丁瑞安艰家
居国难已亟时时从邸报中悲愤时事虽在倚庐而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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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不忘多见之于诗初公之少也尝梦日堕其手公以
手扶之稍稍上而卒不支日渐小渐晦卒随臂而下心
窃异之私以语其外舅董光远及在海上相传唐王在
大帽山一日公梦兄弟四五人大临尽哀醒而疑之未
几则北来赧王之讣也盖公之忠义出于性成故神明
与天通而寤寐之间先为呈告甲申之难闻紫荆关总
兵丁孟荣死闯贼为之立传又闻醴陵尉邱继武死献
贼贻书湖广大吏表章之福州之陷闻齐巽起兵赋诗
自慰流涎节烈不啻口出呜呼公之在江上也厄于方
王公去江上不旋踵而列戌崩溃方王同归于尽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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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上也厄于郑氏公死海上未卒哭而闽土尽失郑
彩亦见摧于延平以死则甚矣庸妄人之害国以自害
也虽然浙东列郡并起事事败之后独吾乡山寨海槎
相寻不息诸义士甘湛族之祸敢于逆天而弗顾卒延
翁洲之祚至辛亥而始斩则公之感人者深矣公殡琅
江者六年福清叶文忠公之孙尚宝进晟谋为葬之海
宁故职方姚翼明时披缁海上尤力助之乃乞地于黄
檗山僧隆琦而修埏道焉平彝侯周鹤芝定西侯张名
振与诸义士故仪部纪许国等皆襄事故大学士长乐
刘公沂春为之碑都御史华亭徐公孚远为之诔诸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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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置墓田别有葬录纪其事其后总督陈经征海道
出墓下亲往致祭人比之钟会祭孔明之墓隆琦亦异
僧既葬公弃中土居日本焉公所著有正气堂集越中
集南征集共若干卷乱后不完今存者十之五予编次
为二十卷公死几三十年仲弟肃图始举子以为公后
曰浚恭惟公乙酉以后之事见于碑诔者皆互有缺略
圣祖修明史史臣为公立传据诸家之言亦不详也越
九十五载浚恭年已七十欲修墓于黄檗乃乞予详节
公文集中诸事迹合之侍御所作家传并诸野史之异
同参伍考稽以为公神道第二碑铭其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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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御世兮六宇偃兵孤臣空怀故国兮终何所成浙
有方王兮闽有郑天降魔君兮莫之能争公魂西逝兮
钱江公魂南去兮琅江来归旧宅兮甬江导以义旗兮
堂堂前扬波兮后重水看寒芒兮箕尾可怜孤儿七十
兮赋大招公归来兮听吾诔
 附旧寄万编修九沙札忠介事实之详宜莫如其弟
 退山先生之文然亦有遗且误者如急援平湖义兵
 疏乃江上第一好著时不能行不待次年之夏知其
无能为矣诸传皆不载并退山亦失之江上颁诏之
争张熊朱钱分为二而忠介以此遂为悍帅口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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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有关系者诸传皆不载并退山亦失之江上有兵
 部侍郎之命再辞不受既至翁洲有吏户二部尚书
之命退山皆失之若披缁于闽则刘氏神道碑中及
 林太常传皆有之而退山似讳其事不知此不必讳
 也鹭门确系郑彩先举兵而以戎政召公退山以为
彩因公言而起兵今详考诸家野史与刘碑徐诔以
 正之又公之入阁马公思理尚在退山以为马卒而
 后公继之舛矣尊谕令某博考以正前人之失某亦
 何敢但是文于参稽颇详审云
鲒埼亭集第卷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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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外编卷七
           鄞 全祖望 绍衣
 碑铭(四)
  翰林院编修初白查先生墓表
初白先生之墓方侍郎灵皋为之志其弥甥沈生廷芳
复请表于予犹忆初应乡举时谒先生于湖上时方学
为古文先生见之喜谓万丈九沙曰此刘原父之词也
年来学殖荒落惭负先生期许之意然而知巳之感又
曷敢辞先生名嗣琏字夏重别署查田改名慎行字悔
馀别署初白浙江杭州府海宁县人明顺天府尹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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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孙赠兵部主事某之曾孙兵部主事某之孙赠翰
林院编修某之子先生少受业于姚江黄氏与讲会然
所长最在诗浙之诗人首朱先生竹垞其嗣音者先生
暨汤先生西厓实鼎足至今浙中诗派不出此三家自
先生未通籍诗名闻于
禁中顾垂老不第康熙壬午
圣祖东巡守以泽州陈公荐驿召至
行在赋诗随入京
诏直南书房明年
特赐进士出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时公族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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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宫坊久侍直宫监无以别之呼先生曰老查 南书
房于侍从为最亲望之者如峨眉天半顾其积习以附
枢要为窟穴以深交中贵人探索消息为声气以忮忌
互相排挤为干力书卷文字反束之高阁苟非其人即
不能容而先生疏落一往辰入酉出岸然冷然或应
制有所撰述立即呈稿先生非有意先人顾不能委曲
周旋同事于是忌者思去之乃以 武英殿书局需人
荐充校勘官稍外之也
圣祖故眷先生谕书成仍侍直在局二年而竣再入直
不数月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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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旨免侍直归院先生遂以病乞假院长揆公留之迁
延一年先生请益力竟归先生长子克建成进士最早
后三年先生次弟嗣继之为翰林又三年先生入馆
又三年嗣廷继之克建亦入为刑部其时查氏庭前有
连桂之瑞门户鼎盛而先生片帆归里萧然如老诸生
角巾野褐徜徉湖山当事希得一见田父遇之时相尔
汝克建卒官先生益无意人世巳而大难作阖门就逮
先生怡然抵京自陈实不知本末诸大臣共讯亦喟然
曰彼固敝屣一官者也其弟仕京相隔辽阔宁复知之
倘以此株连不亦枉乎乃共以其情上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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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亦雅悉先生高节特令释之并其子嗟乎先生之
掉首于要津者乃其所以脱身于奇祸也诗人云乎哉
先生所注苏文忠公诗五十二卷搜罗甚富施王二家
不足述也敬业堂集四十八卷已行于世晚年所作者
不预焉乃为之诗以勒之诗曰
世皆集菀吾独集枯青山独往保兹故吾人亦有言何
不竞进岂知明哲置身安隐
  杭州府钱塘县教谕左丈江樵墓幢铭
江樵先生姓左氏讳臣黄字纪云浙之宁波府鄞县人
也 国初吾乡诸老先生以古文有盛名于天下者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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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姜编修湛园次之为万五河管村而先生古文更出
其上忽而精悍劲峭如孙可之忽而回翔纡馀如曾空
青楼大防忽而生涩如吴渊颖从心变化不名一家顾
湛园管村皆游京洛京洛之元老输心推挹以是得出
入承明未央之庭并参明史馆务而先生落落穆穆不
求人知其气力无由达于
庙宁亦遂无有物色之者先生口吃其为人疏散任本
色威仪率略最重名节虽先辈不肯少宽假尝以周徵
君鄮山未谢酬应累讽之一日谐之曰商容易代受宁
王表闾之宠赴谢镐京道逢伯夷劝其改姓信有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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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君笑而谢之然不以为忤也其后徵君之子宛春乞
予铭徵君之阡深以先生此言为憾予谓徵君大节终
不愧于遗民而先生不失为诤友并可传也累试布政
司老而得荐北应计车仇侍郎沧柱在馆中自度是年
必入春闱亲过之屏左右问所欲言先生嘿不答次日
侍郎赴锁厅犹留关节一𥿄戒家人待左相公至密与
之先生闻之卒不往侍郎在闱搜索先生文甚苦及拆
卷乃知先生文固在本房然已置下选矣叹曰平生浪
说古战场此之谓耶先生晚以选人之籍司教钱塘寒
毡索莫不改其乐弟岘任广西学使有赀甚哆先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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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一分润也所著有江樵集藏于家先生之子如晦尝
乞予铭予未及铭而如晦死后十年始铭之其词曰
不逢杨意肯学王维老我布褐洁我儒衣试看墓下带
草离离
  顺天府丞提督学政鹿亭胡公神道碑铭
故京兆鹿亭胡公讳德迈字卓人由康熙丁巳举人选
中书科舍人掌科事迁江南道御史历掌山东山西陜
西河南诸道管理登闻鼓院稽察钱局巡视南北二城
丁内艰再补浙江道御史掌河南道迁顺天府丞署尹
事以康熙五十四年九月十一日卒于位公故徽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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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其曾大父始为鄞人隐约者再世至中宪大夫文学
始以甲科起家用御史巡淮鹾内升超六阶巳推太仆
寺少卿未上以疾动乞假去公父也胡氏仍世为台臣
并有声然皆未展其用论者惜之公之少也承先世膏
粱之荫顾十三岁而孤遂遭家难先是公之嫡母邱太
恭人无子早卒继室以汪氏亦无子公生母洪太恭人
之来归也稍后于汪氏而汪氏以其有子忌之太仆下
世宗亲中有无赖者导汪氏以一饭之先自尊而别立
后且谋害公举家大哗汪氏以多金重宝赂诸无赖欲
籍官司之力把持其事官司中有不谨者亦从而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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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卒不得直汪氏讼虽负而其所以荡胡氏之资者且
数十万及公长举家为汪氏危之公念其为先人簪剑
之遗仍以诸母之礼事之兼珍之养岁时行庆上寿之
礼亚洪太恭人一等而未尝少有愆忘汪氏内愧而巳
及公卒而汪氏尚存哭公大恸曰吾悔当日之为人所
卖也呜呼世教衰薄有以前母之子陵其后母者有以
为人后之子但知其本生父母而不知所后父母者有
以嫡母之子置群母于婢列者不必其有怨与否也又
其甚者明张太后之于世宗手挈神器以付之大礼之
争于太后无豫也而世宗妄迁怒焉百种摧折以终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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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其于人道几不可问汪氏于公其义绝矣公之坦然
相忘而宁过于厚盖惧伤太仆重泉之志可不谓之孝
欤公之为台臣也所上奏疏皆有关于国计民生而最
有关系者两事其一以丙子夏江南督臣题留知府在
任守制公言
圣世首崇孝治不应违例妄题仰恳
天语申饬以维人道之大经其一以丁丑春言
圣主求贤若渴台省风闻之禁宜加宽宥以作敢言之
气时以为有古谏臣之风他如请发积贮以恤民隐加
矜慎以平刑禁计典大吏之敛索皆名言也豪民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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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人妻者公痛惩之八旗人有强勒人归户者刑曹朦
混不得其情公讯释之精明强固莫之能挠又尝有席
商逼殒平民以重赂求免死荐绅亦多为之请公卒不
可然公之接物煦煦如冬日望之不知其风概若此也
公于童时已工诗父友李隐君杲堂器之甫冠即追随
黄都御史菉园方外啸堂之徒为西园之集及丁洪太
恭人艰服除徜徉林下若不欲出山者太仆有小筑在
所居之西曰适可轩曰岸上船曰隐心书屋公于其中
更增廓之曰宝墨斋曰野意亭曰涉趣园曰延月廊曰
含绿窗曰书画船曰悠然阁曰天香径其岩岫日云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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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双虬峡曰飞鹫曰青芙蓉日与宾从唱酬其中湖曲
风流于斯为盛取黄山松液制墨博采方程故物舂以
为胎故所作甲于江左于是张大尹萼山杲堂之子东
门董太学可亭皆仿其法制墨巳而部檄敦促入台副
京兆治三辅眷怀里社未尝一日忘命诸子更辟所居
之东欲别有所营而公卒矣义襟敦笃里党之中蒙其
惠者不可指屈风趣真率家居青鞋布袜不知为贵人
也书法大肖赵董二文敏公云生于顺治十七年九月
二十二日享年五十六岁葬于城东纪家山之阳有适
可轩集娶张氏封恭人亦工诗其与洪太恭人以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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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唱和有世德堂集簉周氏子四铭彝铭常俱贡生铭
峄举人知南充县铭鉴监生女二孙七人曾孙五人公
之卒三十年而铭峄偕冢孙鼎台以神道之文为属乃
为之铭曰
天都之望集于我邦世袭绣衣兼有文章蔚为清门世
德克昌佳城郁郁表兹鄞江
  署湖北承宣布政司使武威孙公诔
雍正十有一年
天子特命江西提刑按察司使孙公前往署理湖北承
宣布政司使未及离任卒于南昌之邸其门下士全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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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闻讣于京既巳为位而哭因念使君之历任外台暨
榷使也为名宪臣其任牧守也为循吏是皆班班在人
耳目国史家传当自能详其颠末即以使君之莅吾乡
而言遗爱所存亦更仆不能悉指也独有一事实创行
于吾乡而其功遂流布于浙河东西然莫知其出于使
君者斯予不能不于哀诔之中仿柳子厚状段太尉例
表而出之先是浙中以大逆累出
天子为世道人心虑欲加警饬于是
诏罢浙江春秋贡士设观风整俗使以训之时奉
简命持节至者为大宗丞奉天王公既宣扬 国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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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激厉风俗之意人人当知大义甚谆且备未几即与
总督宫保尚书彭城李公学使翰长交河王公先后上
言浙人感
当宁教育之恩洗心涤虑痛自湔除而复科一事尚未
得閒以请使君之以太守至也尝言诸生以立品奉公
为尚而有倚托青衿不急国课作四民倡其罪尤甚是
在平时业有严律今约于试士时先使有司覈报苟有
此辈即令停试俟其既完方得从有司具状补录倘能
久而成风则士以逋粮为耻相率奉公民风亦归厚矣
时里社不肖骤闻其事不能无怨使君弗为动也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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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使行部至宁闻使君之所行善之即令行之通省是
岁浙人之课为天下最是时
天子巳嘉浙人自新之速有意施予恩泽及闻此事大
喜即降
俞旨准令复开科试且以学使训迪有方
敕所部议叙前此浙人惕息震雷之下深以舍生负气
忽见屏于
圣明之世高天厚地俯仰无措至是观光有路欢声雷
动而不知实自使君成之犹忆戊申之夏予适以事在
杭时学使方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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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命予往贺之学使笑曰孙使君之功也然而使君未
尝与人言故人鲜知之居尝窃读邸钞窥见
圣天子爱民如子之意如江苏积岁浮粮一时蠲贷山
左折留漕米以至直省少有水旱即令停征催科之不
急三代以后实所未有然而夏税秋粮则内外官寮禄
廪以至边海军需一切祭祀赐予之用皆所取给使长
吏务为姑息之政酿成罢民将恃学校为狡窟冯巾褐
为护符愚者效之相习莫疗及其决裂而莫止势必复
出于鞭箠敲朴是适所以罔之也使君之为此所谓本
雎麟之精意以出之者不学之徒宁足以见其意哉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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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初下车访士于万先辈九沙始知有予姓氏其后
顾予最厚然予未尝以非公一至使君之室而使君之
重予者更甚夫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固人之
所不能自已而不得拘之以少长贵贱之分者也爰拜
手而为之诔词曰
西凉之域茂陵所开晋十六国继剪蒿莱历唐宋元颇
称乏才运际中天乃起其衰峨峨使君破荒而出如鍊
石手以补天阙花砖绫被三馆矜式荐历方面树藩秉
臬彼名与位有如飘蓬惟兹令闻可以无穷吾家枌社
桐乡之东甘棠蔽芾我思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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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文南耕墓碣
梨洲黄公之学吾浙东英俊多出其门下而最先推挹
之者慈水冯氏也当是时津抚留仙先生兄弟首倾倒
其学跻仲侍郎以文章风节相颜行尝有冒梨洲名致
笺邺仙者跻仲举其中误字以为疑邺仙曰太冲多学
当有所出时人传以为雅语留仙兄弟既逝芾皇道济
皆严事焉而冯氏后起之秀乃有崛强特出则为南耕
茂才南耕尝闻梨洲之论又读其所著书不尽以为然
呜呼以欧阳兖公之学而原父介卿皆不甚服之古人
正不以苟同为是也南耕之学未必皆足以匹梨洲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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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以角逐于膏盲墨守之閒自有不可泯没者而惜
其阨穷以死世遂无知之者呜呼可悲也夫初吾乡前
辈有讲经史之会梨洲殁后万入徵君石园实主之南
耕閒从讲会诸公得其所记录以为未尽核多所弹驳
石园于书无所不读然南耕所考据證佐岳岳莫能难
也尝谓学人言胡梅礀通鉴注地理之误随口举示如
河决下流而东注则近来释地诸儒如顾亭林胡朏明
顾景范阎百诗莫能过也顾南耕长于持辨而懒于著
书既不遇颇怏怏得酒即喜剧饮颓然有问所疑者随
口答之虽甚醉井井如故而或劝以笔记之则曰汝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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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之可耳何以记为或言其于春秋传地理有成书而
总未尝出以示人学者固请之则曰吾尚有所待也乃
未几而不戒于火晚年益自放日穿穴于佛经决堤倒
澜若有所悟然南耕故儒者其忽逃而之禅盖有所不
自得于中而自其春秋被煯遂卒无一编半册传于后
者可悲也夫予尝与万丈九沙偶举通鉴胡注之误者
数条九沙叹曰南耕尝言之矣顾予及冠出游家居时
甚少未及一见而叩其所学为可恨也南耕讳某字茗
园生某年卒某年年若干晚年一贫如洗好事者或载
酒饷之则庋佛经于阁相对极欢陶然而醉客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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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古之狂也
  张丈韫山墓表铭
张先生讳锡璁字德符别署韫山浙之宁波府鄞县人
也张氏旧以多财雄于甬上至进士雪汀先生士埙始
受业姚江黄先生之门称高弟是为先生之父进士之
长公渔溪锡璜亦举于乡是为先生之兄先生读书承
其家学郑高州寒村范延平笔山万徵君石园皆契之
其赋性醇厚而和平圣门之所谓善人也其造诣不言
而躬行汉世之所称长者也其为诗古文词温乎如玉
莫非有德之言东野所云贤人之心气者也顾先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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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及者尤在处兄弟之閒方张氏之隆长公委家政于
先生租赋货贿无不出内其手所以应阿兄之需者惟
恐不至既而家中落势不支从子辈请析居肥瘠之閒
淡然弗问也盖其兄弟閒毕生有姜肱之好集枯集菀
皆能以舂容之元气消其城府斯其所养可知巳豪于
饮其觞政亦风流缊籍意味深长与老友胡京兆鹿亭
万编修九沙张大令萼山李东门柴渔山郑南溪每岁
为消暑消寒之会唱酬无虚日晚年遂成窭人又得足
疾终日兀坐三馀草堂之西楼童仆迸散四壁萧然不
改其乐也先生于通家子弟最爱予谓他年可以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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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者先舅蓼厓先生尝有不怏于予偶及之先生笑曰
天下岂有以舅氏而与外甥争名者耶通席为之轩渠
是日先君亦在座归而詈予曰汝无以张丈之言妄自
怙也先生之善解人颐类如此生于康熙壬寅月日卒
于雍正辛亥月日得年七十娶胡氏子五孙七葬于城
南之虎狼潭所著有韫山集先是观风整俗使宗人府
丞左吾王公至鄞闻先生之懿行表其闾云卒之后十
年其孙炳来问业请予表先生之墓予始为之表而系
以铭铭曰
是为有道张公之茔勒我斯铭以当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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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丈渔山墓表铭
汉时于学校中必有高材生之选以是知瑰伟轶群之
士古亦难其人也吾乡自 国初诸老先生逝后陈先
生宗献为古学同时和之者为董先生次欧陈先生鲁
水柴先生渔山而渔山之材最高其为文浩浩落落不
依傍人门户如河决下流而东注也如登高山而小一
切也如庖丁迎刃解牛而磅礡自如也充其所至欧阳
兖公苏学士晁詹事之流诗则渭南一派于是前辈郑
高州寒村一见惊倒许其以诗古文词名世前此先生
不甚爱惜所作及闻寒村之言始稍稍收拾之题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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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郑存草然先生笔力殊绝于人而读书略见自许以
故少深造精进之功生平严事惟宗献相见多镞厉甚
至垂涕泣道之及宗献殁而先生渐浮沈于唱酬燕集
之閒鸣呼有高材而不得竟其所至中道而画良可惜
也且益以见师友之助为人生所不可少巳为人伉爽
负奇气笃于古道抚宗献之遗孤二十年如一日予闻
宋魏文节公罢相家居善引掖后进张武子王季彝之
徒日相唱酬有柴张甫者侠士也下笔千言文节尤喜
之然卒不达而死渔山之才颇类张甫岂其苗裔耶文
节爱张甫而不克援高州爱渔山而亦未展其量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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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讳梓庭字上林别署渔山出为浙之鄞县人曾祖
某祖某父某生某年卒某年得年若干娶范氏子二葬
于某乡之某原先生殁二十年予求其遗文欲为论定
而所谓郑存草者以予少时所见已不能得其什一矣
呜呼以先生之性禀生前既未能尽其材即其所小就
者亦失亡于身后不且将泯乎无传耶乃为之铭其词

掞天之才而廑止于斯将无造物之忌人有以败之我
铭其幽亦无愧词
  墨云董丈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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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少时过镜川见梨洲黄聘君所撰蓬庐董赠公之墓
表摩挲石碣爱其文赠公者墨云先生之考也又三十
年而墨云之子又衡任以墨云墓志请予文不足为梨
洲役顾先生之淳行则善继其家声者也按状先生讳
允霨字参云一字墨云赠朝议大夫应遵之孙蓬庐先
生德巍之子蓬庐子四长国子学正允雯次永昌知府
雱次膳部主事允霖皆沈太恭人出副室王孺人举先
生家世膏梁甲于甬上天性孝友接物以宽应事以慎
喜怒不形于色补太学生或劝其从事于科举则喟然
曰三兄俱在仕路如偕出孰与事亲者奉沈太恭人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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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无方曲体意趣虽与三兄析居而田园赋税一切皆
掌于先生之手三兄板舆迎养旁午交错太恭人以先
生之善养不忍舍之而去遂不复行巳而长公逝世次
公远去滇中太恭人哀乐递伤幸先生在膝下委婉承
顺晨羞夕膳得以加餐从子宖先自楚归先生与共读
书为之授室于已之居然而门户日辟婚嫁日繁先生
以一身任之虽资斧不继拮据从事未尝使太恭人与
兄知之也太恭人患足疾卧床数载先生昼不解衣带
终夜不敢熟睡其逝也哀毁骨立呜呼世教衰薄大伦
乖刺有以前母之子而凌其后母者有以后母之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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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挫前母所生者履霜之痛芦花之悲圣贤尚遭此厄
至于嫡庶之閒尤所不兔而先生之于沈太恭人较之
所生有过之无不及可谓孝矣永昌之贰守于东莱也
招先生为左海之行先生赴之遂得遍览大泽天柱诸
山洞竹林寺三山岛蓬莱阁诸故迹谒东海神庙有吴
道子画归而摹之府署之壁因谓兄曰坡公彭城风雨
之夕谅与吾兄弟对床一致耳秋深取道金山虎邱一
带纵游而归城东之独山旧有庄其后倾圯先生重葺
之题曰爱庐时王孺人尚在堂取爱日之义也九宗七
族之中贫而无告者竭力周之顾以享年不永未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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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而卒君子惜之生于康熙某年月日卒于康熙某年
月日春秋三十有九娶黄氏予中表姑也子任太学生
女二葬于梅湖栗树塘之尹岙铭曰
宗族称孝乡党称弟圣门论士得此非易而况生于素
封之家长于贵介之地纯心笃行舂容无际曾斯人也
而不寿吾不知大造之何意千年马鬣葱茏佳气寒山
片石永言弗徶
  学正董笔云先生墓表
六朝重世家诚以宿德耆老必于是乎出其为风俗所
关不少后世日凌日替新秦之门户狼犺无状矣其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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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六朝之遗者吾甬上为最甬上世家近亦就衰其能
力持高曾之规矩者董氏为最董氏之宿德耆老以予
所见蓼存先生其最也先生自其王父以来累世擅膏
粱之望而好礼乐善亦累世不怠吾甬上世家之勤施
流泽莫之或先也及先生之从兄弟或官六曹或守方
面或佐成均相继翱翔天路而先生高文积学累试不
售遂以明经上舍需次儒官顾澹于宦情终身不出至
其孝友睦姻任恤之行盎然为先人培元气则孔子所
云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者矣先生之扶藉族䣊者事
不胜书书其大者自王父创立先庙先生又建崇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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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于庙旁置田以充膏火之需董氏子姓皆得肄业葺
修始祖埏道以及列祖丙舍大会宗人椎牛上冢重纂
族谱又编远祖纯德徵君庙志每岁青黄不接出仓庾
所贮以赈诸宗岁杪又赠以银物太孺人张氏早卒继
太孺人亦张氏渭阳寒泉之慕其于二家舅氏一体同
功不分厚薄外舅范君夫妇未葬葬之妻弟无子买妾
赠之礼部侍郎甡中史公先生僚婿也未遇时寠甚先
生周之无算女兄弟三人或不永天年或孀居抚其诸
甥使得有成有先业在邹溪溪上兴筑若塘若堰若桥
不惜多金岁租所入不以输家即存之溪上次年平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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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拯疲民尝有盗夜窃先生所粜金而去者先生榜之
于门曰吾之出内于此略有古人社仓之意以为汝乡
缓急今盗吾金是互乡也汝其能无愧乎盗于是夜复
还所窃金次日谢过感泣盖先生之古谊出于天性初
非慕义强仁者流故其心城血路至于穿窬之辈俱为
悔悟呜呼汉人引郑长者之语曰三世富贵知饮食五
世富贵知宫室予尝以为鄙言夫累世富贵而惟饮食
宫室之是晓贤者损其智愚者益其过耳若先生之深
醇岂弟乡井称为有道士林推为君子岂非克世其家
而不愧于宿德耆老者欤先生讳允霦字笔云一字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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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廪贡生侯补州学正曾王父光永南京北城兵马司
副指挥王父应遵诸生以孙永昌知府雱貤赠莱州府
同知父德嵩诸生孺人范氏生子元裕元毅李氏之簉
生子元敬敏政胡氏之簉生子元叙女四孙十一孙女
七曾孙五曾孙女六元孙女一生于顺治某年月日卒
于雍正某年月日享年七十有七葬于桃源乡之姚王
塔又八年而第四子敏乞表墓之文于予惟敏也恂恂
有笃行能嗣先生之风予益乐为之铭其词曰
周官六行备厥躬九宗七属慈惠鸿世家乔木增穹窿
墓田高敞足有容万家他日壮崇封
卷七 第 19a 页
  范培园墓志铭
城南老友范君培园精于岐黄之学其所造盖高鼓峰
之流也其人之仗义好古亦高鼓峰之流也培园九岁
丧父十有四岁丧母零丁孤苦家无一垄之植顾于殡
葬大事能要于诚信虽成人有弗逮识者以为有道之
器补国子生工于所业可以进取于功名之路而以贫
故隐于医其治病巧发奇中自当路及荐绅士大夫以
至下户无不延之终日肩舆不得少憩犹苦未遍然培
园宁先下户而谢豪门或终日无所得弗以为恨以是
虽负盛名而其家一贫如洗里中耆宿与培园同甲子
卷七 第 19b 页
者前翰林蓼厓蒋先生陈丈南皋前磁州牧万君西郭
皆与培园厚岁在已未予为蓼厓先生称七十庆约同
人集紫清观下看荷时西郭已逝培园游山左南皋在
昌国蓼厓先生于席中眷怀齐年正屈指兴存殁之感
忽有一舟自塘外过遥睇之则培园之归棹也予急呼
之留与共饮培园忘其自远道来者留连竟日其诸子
闻之络绎而至培园麾之使去其雅怀若此宗人有为
两淮运使及鄢陵令者培园贻之书但以祖祠祭田为
言不及其私培园尝过予叹曰以子之才蕉萃菰芦中
惜予之力不足以振之予曰子自谋之不暇而皇皇为
卷七 第 20a 页
予谋宜乎其贫不可疗也培园为之轩渠每赋诗必与
予商榷频年神力渐衰吟咏少减去秋出其东邻陈氏
夜饮作云爱客陈郎累投辖畏寒范叔早添裘中唐人
风调也今春社后予与南皋冒雨访之值其郊行未还
诸子治具留客以待饮罢而培园归为之狂喜是夕止
宿和予诗云庞公夫妇忘机甚肯教嵇生题字归盖实
录也相约丛桂既开当谋再叙而培园死矣培园病前
一日犹为予妇视疾及病笃口语期期其所念者则予
妇之病也呜呼其亦可感也夫培园生于康熙庚戌某
月日卒于乾隆癸亥五月二十一日曾祖某祖某父某
卷七 第 20b 页
娶某氏子八人女一葬于某乡之某阳其铭曰
善人之资侠士之骨宛其死矣赍志勃菀故人有铭千
秋不没
  叶徵士桐君哀词
同年宜兴储君宽夫来京亟为予言其乡叶生桐君之
材桐君故宽夫世父六雅编修弟子因从之至太原纂
修山西通志抚军石君奇其才延之使课子踰年桐君
来太学将应顺天乡试然愿甚不识九衢南北欲与诸
名辈还往不可得其尤欲见者莫如临川先生而无从
访其邸第日伥伥然最后始得见万孺庐编修问之编
卷七 第 21a 页
修笑曰此吾东邻也以君之才正先生所愿见者于是
偕之登先生之堂而予时方假馆先生邸中桐君向日
从宽夫闻予名并求见予是日桐君以所著史论来先
生与予挑灯读之其考索尤详于唐以后六史其议论
尤悉于西北诸陲先生叹曰此近日史学所希也秋试
不售复赴太原而
诏求大科之选抚军心知君之才顾以在已幕中为嫌
迟回久之临川先生闻而笑曰岂有人才如叶生者而
乃以嫌为言乃使人展转致意抚军卒荐之桐君再入
京予巳从临川邸迁于街西南然相去不远也桐君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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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之寓复不能得而予适以俗务未遑过之乃未几而
闻其病病不数日遂死其去
临轩策试仅一月耳呜呼天既予人以瑰异之才而复
困之短折之命使其秀而不实诚不解其何心也如桐
君者即令以青衫终老要其著述亦当有以自表暴于
世而顾厄之一至于此桐君之貌甚苍其为人绝无少
年才士习气万编修尝曰是人他日必成令器岂料其
究竟乃尔耶桐君讳翥凤字鸣周江南常州府宜兴县
人以诸生人监得年三十有三归安沈徵君东甫在太
原尝见桐君之文而心折之其抵京则桐君殁逾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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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予曰子当思所以传之予乃为之哀辞使其家镵诸
墓而选其文之尤有关于旧史者入词科摭言中摭言
所载之文莫有多于桐君者痛其死也其词曰
以君之学足以追夹漈跂深宁而未见其止以君之遇
亦几几乎入未央登承明而遽促之死彼世之墙其面
而锥其指者方且童其颜而儿其齿彼苍者天曷以有

  汪孝子墓志铭
汪君萃宗请予志其尊人孝子之墓予以方丈朴山张
君南漪之传已足尽其生平词难更设迟迟未及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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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宗请愈力会予有度岭之行萃宗遣人随予舟中必
得文而始返有是哉表扬先德之殷而愧吾文之不足
慰其望也孝子讳之麟字天石一字怡庵世为徽之某
县人今为杭之仁和县人汪氏世为天都甲族孝子曾
祖某祖某父仕周母丁氏孝子至性过人九岁失父擗
踊哭泣变除之节罔不中度其检点附身附棺之物有
如成人既长自以养不逮父所以事丁孺人者竭诚尽
慎日食饮必偕妇侍于旁抚摩哽噎审其嗜好而进之
呼其所爱子女而使共之以承色笑中群厕牏身自浣
濯盛暑严寒扶掖不离盖丁孺人春秋八十六孝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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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冠带而养者五十年其寝门详悉不可殚述而精诚
所至通于神明者有二方丁孺人初婺居伤逝致疾昕
夕涕泗目为之成障医治不效孝子以舌舐之一夕顿
返光明及年逾七十复病泄泻甚笃孝子与孺人唐氏
焚香告天愿减算以延母寿疾为之瘳予尝谓忠孝人
之大伦无可轩轾然而节烈之事每以激昂忼慨震荡
耳目易于流传而家庭庸行反多忽之若孝子之醇德
深情天地为之感动况其馀乎晚年尝患足疡痕深寸
许抚髀悼念恐负全归巳而平复古传所称乐正子春
之事何以加诸乾隆改元之岁以其父讳日展墓悲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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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遂以不起年六十六娶唐氏少房虞氏子四萃宗
厚宗鸿业鸿涵皆克家而萃宗鸿业与予善孙九葬于
某乡某原于是浙中大吏采乡论下有司覈实佥曰应
旌乃得请于
天子敕赐坊以表之更为之铭其词曰
墓阙峨峨慈乌哺之墓田畦畦孝笋护之本支百世天
其祚之
  龚丈省斋圹志铭
钱唐龚鉴朋辈中之方闻者也方其未通籍时家贫甚
顾予过之见其难黍之养不匮于堂上犹能以馀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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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曹葱汤麦饭之驩因叩其所由来则曰非我叔父之
力曷至此叔父七岁而孤吴回为虐荡吾家世父与吾
父皆出游以希一遇叔父始弃书卷习计然策牵车奉
母稍足自给而吴回又困之顾叔父才敏干不数年复
振会世父薄宦资其行李吾父困于久客情其逋盖叔
父自六十以前几三致千金陶朱公不足多也世父卒
于官家早罄叔父任其入口之事吾父病臛不肖依赖
者益多惟叔父所以教吾兄弟者非徒推肥就瘠衣食
之惠而时时以立身行已先正格言谆谆三致意焉是
尤世俗中所未有又曰叔父所见卓然如堪舆家鬼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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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说世争信之而叔父唾之每言吾父子兄弟生为一
气死当一邱斯古人族葬之说所以不可易也遂买地
南高峰下傍大父母墓约他日左昭右穆兄弟则同昭
穆之位以次并列子孙辈无违也不肖以拔萃上成均
叔父谓曰行矣报 国以光大其家不必以老亲甘旨
为念也当是时鉴为予言感慨于邑至泪下是年先生
七十因乞予文为先生寿鉴寻知江南之甘泉六年以
丁艰归不名一钱先生喜曰是吾家儿也未几鉴卒子
少无以为丧先生经纪而抚绥之然先生之勤施正不
止期功以内平生麦舟之惠多至三十馀家未尝挂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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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颊有王之元者里人也作客久矣忽得一官过家以
重币致先生旦以书谢平生所受之恩而先生茫然曰
吾畴曩与之交亦无甚施惠也盖其不责报如此人或
挟诈以来先生知而待之以诚其人遂化为善士少年
尝客吴门拒奔女然终不自言每逢忌日虽年笃老必
屏酒肉孺慕之感如一日谓诸子曰财能益人亦能害
人汝曹勿羡多金惟读书敦行为可久耳呜呼如先生
者可不谓之独行传中人物欤世道浇漓斯人日自戕
其元气如啖径尺之野葛而自谓足以长生何其谬也
闻此风者其亦可以瞿然矣先生讳茂城字汝璞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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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斋先世由馀姚迁钱唐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母某
氏苦节教先生以有立者也生于康熙某年月日卒于
乾隆某年月日年八十九娶某氏少房嵇氏艰于得子
抚从子铎为子已而得斌皆诸生学行不下于鉴女一
适项根孙六铎斌乞予铭铭曰
鬼荫之说大儒惑焉孝友之至悟彼妄言南高先墓昭
穆䜣然
  桐乡朱母钱孺人祔葬志
吾友桐乡程君尚贤笃行人也亟为予道其祖母家钱
孺人之贤孺人者朱君青崖之姬也青崖娶魏孺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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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豫而卒继万孺人病不任事于是孺人归焉孺人性
贞淑尤善治家万孺人遂尽以家政委之曰吾得养病
必不咎汝专也然孺人无小大必禀而后行归二年举
子上锡又踰年青崖病孺人甫孕扶侍汤药尽瘁青崖
病卒不起又二月复举子上鈖孺人当大故抢攘之际
支离床蓐加以悲恫而附身附棺巨细井井有度万孺
人仗之如左右手垂涕语其二弟令以姊事之孺人谢
不敢数年二子稍长就塾而长子豫病豫之妇甫举次
子又病塾师亦病孺人以一身枝柱其閒药饵茗粥无
事不经其手豫之次子以母病亦赖孺人抚之先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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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临终分其田宅为二以授豫兄弟然意犹踌躇孺人
曰君殆为腹中儿悬悬也庶子岂得视适子幸而生男
分上锡所有予之可矣豫虽分产同居如故一切皆令
孺人掌之至是以病益仗其力塾师卒无子孺人令棺
衾必如礼七七之中皆上奠护丧归其家乃止未几豫
卒数年万孺人亦卒盖自青崖之逝十有九年养生送
死皆孺人力任之孺人督其家以勤治之以俭九宗三
䣊之事无失礼而加之以姻睦教其子以立身行巳故
其子皆竞竞以堕其母教为惧雍正十有一年秋八月
以疾卒生于康熙八年夏六月得年六十有五上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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鈖皆太学生孙四上锡将以今年十月祔葬孺人于先
墓而介尚贤以乞铭于予予因以平日所闻于尚贤者
书以答之铭曰
钱氏之簉应女星兮月则几望人不惊兮其君之袂亦
退听兮亦有冢嗣视之若所生兮慰我夫子于九京兮
宜其身后梧竹馨兮百世而后视我铭兮
  朱孺人李氏志
予游江都于朱上舍自天为最契征车南北弭节之辰
未有不联床作十日话而自天之孺人李氏甚贤而能
予以邱嫂事之自天馆予于斋中寒暑饥渴孺人能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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壸内揣度无不中乃知庞马汉阴过从泊然两忘于主
客固其交道之深要必其内助之贤足相副焉自天每
以干济才自负不徒伊吾雕虫之技顾孺人之擘画每
为自天所不逮自天性疏宕一往不羁孺人每引而纳
之矩矱以予所见闺阁之秀大都才德不能兼备独于
孺人以为无憾故自天不独倡和之雅也而兼以师资
之敬然自予累馆其家见孺人于家事上自王舅姑君
舅姑旁及先后娣姒下逮子姓贱而奴婢外则亲党应
酬内则米盐琐屑无一不劳其神窃为忧其不给嗟夫
绮罗膏沐笙管莺花江都之积习也孺人反是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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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亦违时风众势而过自苦乎而况百感万劳旁午交
错苟非金石岂有不蕉萃而待尽者乃未几而孺人果
卒其卒也遗言片𥿄了然于生死之际而目犹强视口
不受含可伤也说者以自天之才尚未得泥金之报以
慰孺人其耿然者殆出于是然此犹其浅者盖孺人门
户所寄一旦忽焉老亲恻恻稚子呱呱长逝者有知何
能自巳自天以所作孺人传来乞铭予曷敢辞孺人姓
李氏世籍镇江之丹徒今居江都康熙癸巳举人某之
女生于某年月日卒于某年月日得年三十有八子一
嘉谷葬于某乡某原凡孺人之生平其见于自天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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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不复备
鲒埼亭集外编卷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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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谢山先生经史问答卷七 馀姚史梦蛟重校
  大学中庸孟子问目答卢镐(附尔雅)
(问)其次致曲谓善端发见之偏者先儒谓至诚所发亦
只是曲但无待于致耳其说然否
(答)此朱子之说也而寔未合至诚未尝无所致但所致
者非曲盖至诚得天最厚未发则浑然天命之中中岂
可以谓之曲已发则油然率性之和和岂可以谓之曲
故至诚虽未尝废人事而致中也非致曲也致和也非
致曲也其次未能合乎中和之全量则必用功于所发
以溯其所存故其中之所存既有偏而其和之所发亦
有偏则谓之曲若至诚之所发可以谓之端不可以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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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曲朱子遂以曲字当端字是未定之说也观其章句
曰善端发见之偏则亦不竟以端目之矣故愚谓致曲
者即其次之所以致和也盖致中之功难以遽施则必
先致和然必先致曲而后能致和致和而渐进于致中
斯其次复性之功所谓自明而诚者也
(问)七十二家格物之说令末学穷老绝气不能尽举其
异同至于以物即物有本末之物此说最明了盖物有
本末先其本则不逐其末后其末则亦不遗其末可谓
尽善之说而陆清献公非之何也
(答)以其为王心斋之说也心斋非朱学故言朱学者诋
之心斋是说乃其自得之言盖心斋不甚考古也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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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元儒黎立武早言之黎之学私淑于谢艮斋谢与朱
子同时而其学出于郭兼山则是亦程门之绪言也朱
子或问虽未尝直指为物有本末之物然其曰以其至
切而近者言之则心之为物实主于身次而及于身之
所具则有口鼻耳目四肢之用又次而及于身之所接
则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常外而至于人远而
至于物极其大则天地古今之变尽于小则一尘一息
是即所谓身以内之物曰心曰意曰知身以外之物曰
家曰国曰天下也盖语物而返身至于心意知即身而
推至于家国天下更何一物之遗者而况先格其本后
格其末则自无驰心荒远与夫一切玩物丧志之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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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所谓不必尽穷天下之物者其义巳交相发而但以
一物不知为耻者适成其为陶宏景之说也故心斋论
学未必皆醇而其言格物则最不可易蕺山先生亦主
之清献之不以为然特门户之见耳总之格物之学论
语皆详之即以读诗言之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
邪格物之学在身心者诵诗三百授之以政格物之学
及于家国天下者事父事君格物之大者多识于鸟兽
草木格物之小者夫程子谓一草一木亦所当格后儒
议之而阳明以格竹子七日致病矣然不知多识亦圣
人之教也盖圣人又尝曰多闻阙疑多见阙殆矣又曰
不知为不知矣程子亦尝有曰不必尽穷天下之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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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而观之则草木鸟兽之留心正非屑屑于无物之不
知而如阳明所云也是则格物之说可互观而不碍也
(问)礼云昭穆以序长幼则是序昭穆时已序齿矣盖昭
与昭齿未有不序及群昭之长幼而溷列之者穆与穆
齿未有不序及群穆之长幼而溷列之者然则又何以
更待燕毛也蔡文成谓序昭穆时必亦序爵其说虽于
礼无所徵然容有之盖序昭穆而又序爵则又不能尽
序齿者故直至燕毛而后得序之然否
(答)善哉问也序昭穆则即序齿而其中义例尚多故不
能纯乎序齿文成于三礼之学未深故语焉而不详盖
序昭穆非漫取昭穆而序之必先序宗法假如伯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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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之后称大宗蔡卫以下俱属焉诸国之子孙虽有
长于鲁者弗敢先也其何以序齿又必序族属之远近
假如太王之昭再传其与文王之昭兄弟也文王之昭
再传其与成王之昭兄弟也然而各有一族则各为一
列近者先远者后祭统所谓亲疏之杀是也其何以序
齿兼以王人虽微列于诸侯之上则畿内之公卿大夫
士序于五服公侯伯子男之上是宰周公虽系周公之
支属而反序于鲁君之上其何以序齿是皆文成所未
及也然则序昭穆之中其条目极多故必别有序齿之
法向来无人理会及此
(问)西河谓燕毛亦兼异姓殊为异闻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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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是妄言也盖误读祭统而为此说祭统尸饮五而后
君以瑶爵献卿尸饮七而后君以玉爵献大夫尸饮九
而后君以散爵献士及群有司皆以齿是乃九献时赐
爵之礼注疏家谓本主序爵爵同则序齿是固兼有异
姓然所及止于内诸侯而外诸侯不与焉由是加爵既
毕则行旅酬外诸侯亦豫矣然而皆兼有异姓则总之
非燕私之礼也直至既彻而后异姓之宾退则归之俎
同姓则燕其说明见楚茨之诗
(问)朱子谓序齿之中择一人为上座不与众齿然否
(答)朱子之学极博其说必有所出今考之不得是必齿
最长而德与爵又最尊者前惟召公毕公后惟卫之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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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足以当之不然恐亦不过依齿为序而巳
(问)天下国家可均谢石林观察之说甚佳然则朱子竟
以平治二字诂之得无过与
(答)均字亦只得诂为平治要之平治自有分际管仲之
分四乡颁军令是用强国子产之正封洫定庐井是用
弱国俱说不到时雍于变地位故但曰可均朱子亦未
尝说到平治极处
(问)身有所忿懥诸语吴季子薛敬轩之说先生皆以为
未尽愿详示一通以入讲录
(答)是章乃诚意以后观心之功而诸儒言之皆浅谓有
所忿懥则必有不当怒而怒者有所恐惧则必有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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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而畏者薛敬轩亦云然夫不迁怒亦是难事然进而
上之则虽所当怒而疾之巳甚虽所当畏而过有戒心
便是不得其正必须补此一层于义始完吴季子之说
更粗其谓好乐不得其正如好货好色乐骄乐乐佚游
忧患不得其正如忧贫患得患失此岂是诚意以后节
目盖本属可好可乐之事而嗜之过专则溺本属当忧
当惧之事而虑之太深则困如此方是官街上错路也
(问)大学楚书本无专指故康成注引春秋外传楚语王
孙圉事复引新序昭奚恤事以并证之朱子但指楚语
必有意而方朴山以为非未知谁是
(答)朱子之去取是也新序说苑并出刘向之手然最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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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大抵道听涂说移东就西其于时代人地俱所不考
尝谓古今称善校书者莫如向然其实粗疏不足依据
即如此条明是蹈袭王孙圉之事而稍改其面目然又
舛错四出夫昭奚恤乃春秋以后人以国策史记考之
大抵当楚宣王时而是条所指叶公子高令尹子西则
昭王时人若司马子反则共王时人至大宗子敖则其
人从无所见乃昭奚恤皆与之同班列其妄甚矣况昭
氏出于昭王今乃得与昭王之祖共王之臣比肩是则
真妄人所造也又参之章怀后汉李膺传注所引大宗
作太宰子敖作子方而太宰子方在春秋之世亦无其
人及观李固传所上疏曰秦欲谋楚王孙圉设坛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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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列名臣秦使戄然为之罢兵则又笑曰刘向以王孙
圉之事移之昭奚恤而此又以昭奚恤之事还之王孙
圉真所谓展转传讹者试令攻朱子之徒博考而平心
以质之将何说以处此新序说苑之误不可胜诘其显
然者晋文公与栾武子同时晋平公与舅犯同时晋灵
公与荀息同时介之推与孔子同时楚共王与申侯同
时楚屈建与石乞同时而乐王鲋亦与叶公同时又甚
者以城濮之师属之楚平王乃攻朱子者欲奉此以为
异闻疏矣
(问)楚语惠王以梁与鲁阳文子韦注文子司马子期之
子而不见于内传不知即淮南所云鲁阳文子否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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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者何地
(答)是时有三梁曰少梁曰大梁皆非楚地曰南梁则惠
王之所与也内传所谓袭梁及霍即其地也郦道元曰
春秋周小邑也于战国为南梁盖周之南楚之北也其
地尚有鲁公陂鲁公水又谓之阳人聚秦迁东周君之
地然则本周地是时巳入楚但淮南所称鲁阳文子与
韩战麾戈挽日是时安得有韩诸子故多诞妄不足信
也子期之子见于内传者二曰宽曰平
(问)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朱子谓义无气则馁
行有不慊于心则馁朱子谓气无义则馁吕忠公大愚
不然其说而朱子力辟之然考之程子则无是馁也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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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气无义以为配则馁故必有事于集义是即忠公之
说也何以朱子不从也如程吕则上下文本一气如朱
子则是两扇义无气则馁是别有养气之功气无义则
馁是虽善养而仍须集义得无失之支乎愿求明教
(答)程吕之言是也自有生之初而言气本义之所融结
而成浑然一物并无事于言配也有生之后不能无害
则义渐与气漓而为二故必有事于义使之与气相配
是以人合天之说也配义则直养而无害矣苟无是义
便无是气安能免于馁然配义之功在集义集者聚于
心以待其气之生也曰生则知所谓配者非合而有助
之谓也盖氤氲而化之谓也不能集而生之而以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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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之则是外之也袭则偶有合仍有不合而不慊于心
气与义不相配仍不免于馁矣本自了然不知朱子何
以别为一说以为必别有养气之功而后能配义不然
则义馁又必有集义之功而后能养气不然则气馁是
万不可通者也故三原王端毅公石渠意见非之梨洲
先生亦非之
(问)孔子之拜阳虎孟子援大夫有赐于士之文释之朱
子谓阳虎于鲁为大夫孔子为士先儒疑焉或谓阳虎
当时枋政虽陪臣而俨以大夫自居圣人亦逊以应之
夫歌雍反坫台门旅树在当时之僣妄固不足怪况阳
虎当逆节未萌时已欲以玙璠葬季孙不顾改玉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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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其枋国亦又何所忌惮但阳虎即以此来要之圣人
必无诎身避祸如陈仲弓之于张让者非天子无所稽
首孟武伯且知之岂孔子而反有愧焉或以周礼除上
大夫即正卿外尚有小司徒小司马诸大夫而左氏有
邑大夫家大夫属大夫论语有臣大夫西河毛氏之说
以曲解阳虎之可称大夫然小宰以下诸官乃副贰而
非家臣又皆以公族居之如臧孙氏施氏子服氏之流
若家大夫邑大夫辈则虽冒大夫之名而实则士故必
冠之曰家曰邑又安得援大夫之例以临士而士亦竟
俛首以大夫之礼答之者敢问所安
(答)前说本漳浦蔡氏后说本萧山毛氏皆非也尝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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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礼玉藻篇有云大夫亲赐于士士拜受又拜于其室
敌者不在拜于其室则是大夫有赐无问在与不在皆
当往拜若不得受而往拜者是乃敌体之降礼阳虎若
以大夫之礼来尚何事瞰亡正惟以敌者之故不得不
出此苦心曲意而乃谓其所行者为大夫之故事则不
惟诬孔子亦并冤阳虎也或曰然则孟子非与曰孟子
七篇所引尚书论语及诸礼文互异者十之八九古人
援引文字不必屑屑章句而孟子为甚乃至汝汉淮泗
之水道亦误举之则此节礼文或随举而偶遗所以有
失要之孔子所行者是玉藻非如孟子所云也若孟子
下文谓阳货先焉得不见亦未能发明孔子之意盖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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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货以大夫之礼来虽先不见也孟子才高于此等不
无疏略耳曾记明徐伯鲁礼记集注中微及此意而未
尽愚故为之畅其说
(问)周公弟也管叔兄也邠卿谓周公以管叔为弟管叔
以周公为兄而朱子更之如邠卿则似于孟子之文不
顺但先生曰周公自是文王第四子请言其详
(答)太史公以周公为行在第四是管叔之弟贾逵以为
行在第七则并是蔡霍二叔之弟邠卿以为行在第三
则是管叔之兄贾逵所据盖左传富辰所次文昭之序
但富辰之言似是错举非有先后如谓实有先后则毕
公在十乱之中毛叔亦奉牧野明水之役而均少于康
卷七 第 9b 页
叔聃季万不可信况如富辰之序是蔡郕霍皆周公兄
皋鼬之盟鲁卫均在但闻蔡争长于卫何以不闻争长
于鲁是又了然者也然则贾逵之说不问而知其非若
史公之与邠卿谅必各有所据然史公与孟子合朱子
所以从之而荀子亦以管叔为兄则邠卿恐非矣
(问)汉书古今人表以颜浊邹为颜涿聚而孙疏以颜雠
由为颜浊邹其说谁是
(答)浊邹子路妻兄见史记孔子世家索隐疑其与孟子
不合其实无所为不合也孔丛子言雠由善事亲其后
有非罪之执子路裒金以赎之或疑其私于所昵而孔
子白其不然则于妻兄有證是雠由即浊邹孙疏之言
卷七 第 10a 页
是也孔子在卫主伯玉亦主雠由则雠由之贤亚于伯
玉因东道之谊而列于门墙固其宜也至涿聚则齐人
也吕览言其少为梁父大盗而卒受业于孔子得为名
士亦见庄子然则于卫之雠由无豫矣涿聚死事于齐
见左传犁邱之役然则颜涿聚者颜庚也非浊邹也张
守节附会以字音更不足信
(问)梨洲黄氏谓夷羿篡逆之罪滔天何暇屑屑校其师
弟之罪况有穷死于寒浞非逢蒙也盖古司射之官多
名羿逢蒙所杀别是一人非夷羿然否
(笞)孟子不过就所传闻论之不必及其篡弑也古司射
之官多名羿诚有此说然谓有穷死于寒浞以是知其
卷七 第 10b 页
非逢蒙则又不然王逸注楚辞曰羿田将归寒促使逢
蒙射杀之非明證与左传曰寒浞使家众盖亦指逢蒙
也况后世如王莽司马昭刘裕之徒岂必手自操刃者
此等皆所谓无关大义不足深考者黄氏之学极博是
言盖本之吴斗南然亦有好为立异之失不可不知也
(问)孟子弟子宋政和中以程振之请赠爵一十八人皆
本赵注孙疏乃滕更明有在门之文即赵注亦曰学于
孟子而祀典遗之朱子仅取一十三人又去其五愿闻
其说
(答)乐正子万章公孙丑孟仲子陈臻充虞徐辟陈代彭
更公都子咸邱蒙屋庐子桃应赵注孙疏朱注所同也
卷七 第 11a 页
季孙子叔高子赵注孙疏所同而朱注不以为然浩生
不害盆成括本不见于赵注但见于孙疏而朱注亦不
以为然朱注之去取是也季孙子叔本非是时人以为
季孙闻孟子之辞万钟而异之子叔亦从而疑之赵注
之谬未有甚于此者也故相传明世中曾经罢祀而今
孟庙仍列之殆沿而未正与以高子为弟子盖以山径
茅塞之语似乎师戒其弟故以为学他术而不终然小
弁之言孟子称之为叟则非弟子矣经典序录有高行
子乃子夏之弟子厚斋王氏谓即高子则亦恐非弟子
矣告子名不害赵注以为尝学于孟子者若浩生不害
则赵注本曰齐人未尝以为告子孙疏疑以为告子而
卷七 第 11b 页
浩生其字不害其名夫浩生不害固非告子即告子亦
恐非孟氏弟子孙疏特漫言之不知祀典何以竟合为
一是则谬之尤者至盆成括则在孙疏亦但言其欲学
于孟子非质言其为及门也元吴莱作孟氏弟子列传
一十九人则似仍政和祀典之目而增之以滕更其增
之可也仍列此五人者则泥古之过也今孟庙且以子
叔为子叔疑则是据朱注而增赵注又谬中之谬也
(问)然则先生以告子为公孙龙子之师者何据
(答)是东莱先生之说而厚斋引入汉书艺文志疏證者
也盖以其白羽白雪白玉白人白马之问答也孟子殆
以其矛刺其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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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告子名不害见赵注厚斋又曰告子名胜谁是
(答)告子名不害亦见国策注而文选引墨子则又曰告
子胜或有二名否则其一为字也
(问)事亲从兄之道孟子以括仁义知礼乐五德朱子于
礼则曰节之密于乐则曰乐之深似原未尝以制作之
礼乐言之故蔡文成公谓足蹈手舞不必泥在乐字说
只是手足轻健之意先生以为不然何也
(答)蔡氏之说盖求合乎朱子不知其不合于孟子古来
圣人言语中极言孝弟之量者始于孔子其论大舜推
原其大德受命之由本于大孝其论武周推极于郊社
禘尝之礼乐以为达孝曾子申之以上老老民兴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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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民兴弟为平天下之大道有子申之以孝弟则犯
乱不作为仁之本其言之广狭各有所当而义则一而
最发明之者为孟子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曰达之天下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巳而尤畅其说于是
章综罗五德至于制礼作乐之实不外乎此河间献王
采乐记亦引孔子之言以为宗祀明堂所以教孝享三
老五更于太学冕而总干执酱执爵所以教弟皆是章
之疏證也如此解节文解手舞足蹈方有实地文成以
为舞蹈只是手足轻健之意则是不过布衣野人之孝
弟耳孟子意中却不然岂必究其极而言之而后见孝
弟之无所不包若夫虽有其德苟无其位则一身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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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手舞足蹈之乐亦自在而究未可以言礼乐之全
量是愚说足以包文成之说也文成之说未足以包愚
说也况朱子亦未尝谓礼乐祗就虚说也
(问)先生之说令人豁然乃知孝弟之至通于神明然非
圣人在天子之位者其于礼乐之实总未能尽故事亲
如曾子孟子亦祗曰可也然否
(答)孝弟之量原未易造其极故古今以来所称孝弟不
过至知而弗去一层其于礼乐二层皆未到便到得知
而弗去一层已是大难假如尹伯奇履霜之操尹伯封
彼黍之诗天然兄弟兄则事亲弟则从兄皆是贤者然
吉甫非竟顽父也不能化而顺之终是本领不到其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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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申生急子寿子司马牛匡章皆值父兄之变甚者以
身为殉不然者弃家蕉萃以终其身其志节可哀而使
圣人处之其节文之处自有中道诸君恐尚多未尽善
处是其于礼之实尚待拟议况乐乎彼其繁冤悲怨足
以感动天地然不足以语乐而生生而至于舞蹈也是
非大舜不能也故孟子下章即及舜之事亲而天下化
盖以类及之也其安常履顺而极其盛则武周矣周公
于管蔡之难非不值其变也然其成文武之德者大破
斧缺斨之恫不足以玷其麟趾驺虞之仁也是则礼乐
之极隆者也然则曾子固尚未造乎此
(问)然则无位者之孝弟至于曾闵尚未足尽礼乐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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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则三代以下竟无足语此者矣
(答)曾闵亦自是造得九分矣曾子以晰为之父处其常
闵子乃处其变然闵子竟能化其父母大是不易到此
便是足蹈手舞地位曾子之养志便是恶可巳但校之
圣人或尚少差耳
(问)遂有南阳按晋之南阳易晓而齐之南阳仅一见于
公羊传所云高子将南阳之甲以城鲁一见于国策所
云楚攻南阳阎百诗以为泰山之阳本是鲁地特久为
齐夺者似得之而先生以为南阳即汶阳其说果何所

(答)此以汉地志及水经合之左传便自了然盖山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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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是南阳所以得名也水北曰阳是汶阳所以得名也
春秋之世齐鲁所争莫如南阳隐桓之世以许田易泰
山之祊是南阳尚属鲁及庄公之末则巳似失之故高
子将南阳之甲以城鲁然僖公犹以汶阳之田赐季友
则尚未尽失而鲁颂之祝之以居尝与许尝亦有南阳
之境盖大半入齐矣自成公以后则尽失之盖汶水出
泰山郡之莱芜县西南过羸县桓三年公会齐侯于羸
者也又西南过牟县牟故鲁之附庸也又东南流径泰
山又东南流径龟阴之田即左氏定十年齐所归也又
东南流径明堂又西南流径徂来山又南流径阳关即
左氏襄十七年逆臧孙之地又南径博县即左氏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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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会吴伐博者也又南径龙乡即左氏成二年齐侯
围龙者也又南径梁父县之莬裘城左氏隐十一年所
营也又西南过刚县汉之刚乃春秋之阐其西南则汶
阳之田又西南则棘左氏成三年所围也又西南为遂
左氏庄十三年齐所灭也又西南为下欢左氏桓三年
齐侯送姜氏之地又西南为郈则叔孙氏邑又西南为
平陆按左氏郓欢龟阴阳关皆齐鲁接境地通而言之
皆汶阳之田而皆在泰山之西南汶水之北则汶阳非
即南阳乎故慎子欲争南阳亦志在复故土孟子则责
其不教民而用之耳
(问)为诸侯忧朱子以为附庸之君县邑之长古注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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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国诸侯梨洲黄氏主古注若据本文原不属天子言
则与上节之为诸侯度不同似当以朱子为是
(答)古注之说校胜试观僖公四年桓公欲循海而归辕
宣仲谓申侯曰师出于陈郑之间供其资粮屝屦国必
甚病哀公时吴为黄池之会过宋欲杀其丈夫囚其妇
人霸者之世役小役弱不可胜道岂但徵百牢索三百
乘而巳朱子以附庸之君言之则亦是列国诸侯之小
者其义可互备也况春秋之晚虽鲁亦困于征输愿降
而与邾滕为伍而𣏌至自贬为子则其与附庸之君相
去不远愚故谓古注亦不甚异于朱子也
(问)社稷变置之说邠卿但云毁社稷而更置之则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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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神也故朱子谓毁其坛壝而更置之则与国君之变
置不同孙疏曰更立社稷之有功于民者其说异于本
注梨洲黄氏主之当何所从
(答)当以孙疏为是盖古人之加罚于社稷有三等年不
顺成八蜡不通乃暂停其祭是罚之轻者又甚则迁其
坛壝之地罚稍重矣又甚则更其配食之神罚最重然
亦未尝轻举此礼盖变置至神示所关重大故自汤而
后罕有行者尝谓国家之于水旱原恃乎我之所以格
天者而未尝以八听于神阴阳不和五行失序于是有
恒雨恒旸之咎原不应于社稷之神是咎且亦安知社
稷之神不将大有所惩创于国君而震动之使有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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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之不常天之难谌而吾乃茫然于其警戒之所在反
以其跋扈之气责报于天文过于巳是取灭亡之道也
乃若圣王则有之圣王之于天地其德相参其道相配
而其自反者巳极尽而无憾故汤之易稷是也夫天人
一气也在我非尸位则在神为溺职虽黜之非过矣然
其所黜者乃配食之神而非其正神也其正神则无从
易也盖先王所以设为配食之礼非但为报始巳也正
以天神地示飞扬飘荡昭格为难必藉人鬼之素有功
于此者通其志气是故大之则为五方之有五帝而其
下莫不有之社以勾龙稷以柱与弃是也故梨洲谓郊
祀配天固是尊其祖父而亦因其祖父之功德之大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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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与天相通藉以达其感孚昭格之忱此实有至理精
意焉然则社稷不能止水旱又何咎之辞但是可为贤
主道而不可为慢神之主道也鲁穆公暴巫焚尪县子
尚以为不可况其进于此者故孙疏变置之说是也而
未可轻言之也北梦琐言载潭州马希声以旱闭南岳
庙事可为慢神之戒
(问)厚斋援唐人李阳冰之说以证朱注则似变置反以
报社稷者似非孟子所谓变置也其说如何
(答)厚斋所引阳冰之事得其半失其半按阳冰令缙云
大旱告于城隍之神五日不雨焚其庙此乃行古礼也
及期雨合沾足阳冰乃与耆老吏民自西谷迁庙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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巅以答神休此盖因前此焚庙之祷嫌其得罪于神而
更新之不为罚而为报是亦变通古礼而得之者厚斋
于其未雨以前之事不序则不足以证更置之罚矣陈
后山曰句容有盗迁社稷而盗止是则足以证朱注者
(问)汉人以禹易社之配宋人以契易稷之配岂亦因水
旱而有更置耶其说安在
(答)是则妄作也以禹配社犹可以契则谬矣商先公之
有功水土者有冥然可以配社不可以配稷
(问)左氏昭十有七年郑大旱使屠击等有事于桑山斩
其木不雨子产曰有事于山蓺山林也而斩其木其罪
大矣夺之官邑夫斩木盖亦变置之意也而子产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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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其说与孟子异先生以为若何
(答)斩木其实是古礼即变置之意也子产以为非者即
愚所谓未可轻言之意须知古人于此自有斟酌云汉
之诗曰靡神不举正与八蜡不通之说并行不悖未有
毅然以蔑绝明祀自任者
(问)陈仲子之生平孟子极口诋之国策中赵后亦诋之
厚斋王氏则又称之其说谁是
(答)厚斋先生之言是也仲子若生春秋之世便是长沮
桀溺荷蒉荷蓧楚狂晨门一流然诸人遇孔子则孔子
欲化之仲子遇孟子则孟子力诋之便是圣贤分际不
同须知仲子辞三公而灌园岂是易事孟子是用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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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伊尹之任一路上人故七篇之中不甚及隐士逸民
较之孔子之惓惓沮溺一辈稍逊之矣平情论之若如
孟子之讥仲子以母不食以兄不食直是不孝不弟然
仲子岂真不食于母不过不食于兄其兄之盖禄万钟
虽未知其为何如人然谅亦未必尽得于义故仲子孑
然长往但观其他日之归则于寝门之敬亦未尝竟绝
孟子责之过深矣故厚斋谓其清风远韵视末世徇利
苟得之徒如腐鼠乃公允之论若赵后何足以知此彼
第生于七国之时所谓天子不臣诸侯不友之士不特
目未之见抑亦耳未之闻而以为帅民出于无用亦岂
知隐士逸民之有补于末俗正在无用中得之也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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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学先儒之疑孟亦因都讲之问欲持其论之平耳
(问)宰我不死于舒州之难先正辨之已悉野处洪文敏
公据贤于尧舜之语以为当在孔子身后阎潜邱极称
之而吾丈以为不然何也
(答)谓宰我死于舒州之难亦不害其为贤者盖考吕览
说苑则是宰我为简公死非为陈恒死不过才未足以
定乱耳其死较子路似反过之史记误以为陈恒之党
故曰孔子耻之而索隐又以为阚止之讹则春秋同时
同名之人往往有之晋有二士丐鲁有二颜高齐有二
贾举并同姓矣何必舒州之难死者不可有二宰我乎
盖但当知宰我之所以死不必耻则不必讳若以贤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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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舜之语为弟子称颂其师必当在身后是则野人之
言也孔子之卒高弟盖多不在如闵子仲弓漆雕开皆
绝不见疑其已卒而三年治任入揖子贡则是子贡之
年最长其长于子贡而尚在者惟高柴以哀十七年尚
见于蒙之会又冉有亦尚仕季氏盖皆以居官不在庐
墓之列宰我于史记家语不载其年虽未知其长于子
贡与否然此后并无宰我出处踪迹则先死又何疑要
之此等事去古远无足深考潜邱之言多见其迂
(问)孟子在宋或以为辟公时吴礼部据孟子称之为王
以为康王偃也康王之暴孟子何以肯见之故亦有以
为辟公者然恐以礼部之言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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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潜邱谓孟子去齐适宋当周慎靓王之三十年正康
王改元之岁宋始称王是也孟子不见诸侯故问答止
于梁齐小国则滕而巳虽曾游宋而于康王无问答则
不足以定其见与否也然所以游宋则亦有故盖康王
初年亦尝讲行仁义之政其臣如盈之知不胜议行什
一议去关市之征进居州以辅王斯孟子所以往而受
七十镒之馈也谓孟子在辟公时游宋盖是鲍彪其考
古最疏略
(问)章子之事见于国策姚氏引春秋后语证之所纪略
同吴礼部曰孟子以为子父责善而不相遇恐即此事
然如国策所云何以言责善况在威王时颇疑与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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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接
(答)章子见于国策最早当威王时据国策威王使章子
将而拒秦威王念其母为父所杀埋于马栈之下谓曰
全军而还必更葬将军之母章子对曰臣非不能更葬
母臣之母得罪臣之父未教而死臣葬母是欲死父也
故不敢军行有言章子以兵降秦者三威王不信有司
请之王曰不欺死父岂欺生君章子大胜秦而返国策
所述如此然则所云责善盖必劝其父以弗为已甚而
父不听遂不得近此自是人伦大变章子之黜妻屏子
非过也然而孟子以为贼恩则何也盖章子自胜秦以
前所以处此事者本不可以言过然其胜秦而还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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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葬其母矣而章子之黜妻屏子终身如故是在章子
亦以恫母之至不仅以一奉君命得葬了事未尝非孝
而不知是则似于扬其父生前之过自君子言之以为
非中庸矣故孟子亦未尝竟许之而究之矜其遇谅其
心盖章子自是至性孤行之士晚近所不可得虽所行
未必尽合而直不失为孝子如宋儒杨文靖公张宣公
言则其贬章子有太过者但章子之事未必在威王之
世则诚如贤者所疑威王未尝与秦交兵前此当秦之
献公正所谓六国以戎狄摈秦之时其后则孝公方有
事于攻魏故威王三十六年之中无秦师齐秦之斗在
宣王时而伐燕之役将兵者正是章子则恐其为误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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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威王策中者即不然亦是威王末年
(问)京山先生解孟子谓陈侯周非其名按之史记诚然
顾谓周者忠也司城盖因陈亡而殉者陈之忠臣也梨
洲先生取其说是否
(答)据史记则陈侯固不名周但左传史记世本诸家所
载诸侯之名异同亦多如左传郑子仪在史记则曰子
婴左传刘僖公髡顽史记则曰恽而小司马又曰髡原
史记郑武公掘突谯周曰突滑左传宋景公栾史记则
曰头曼汉书古今人表曰兜栾史记宋王偃荀子作献
汉书律历志鲁诸公名尤多殊班氏以小字附于下盖
多出世本如此之类不可悉举则安在陈侯名周不又
卷七 第 22a 页
各有所本可不必深考也至京山训周为忠历证之商
书太甲篇国风都人士篇小雅皇华篇左传谷梁传国
语皆有之则以周为忠正与下文观所为主相合未尝
不可但谓司城是殉陈而死者不知何所见而言之愚
未敢信也
(问)陶山陆氏埤雅亦新经宗派之一也闻其尚有尔雅
新义又有礼象大抵当与埤雅出入否
(答)尔雅新义仆曾见之惜未抄今旁求不可得矣礼象
则未之见竹垞以为即是埤雅草稿陶山在荆公门下
讲经稍纯然如埤雅卷首即谓荆公得龙晴曾鲁公得
龙脊则大是妄语不知陶山何以有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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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尔雅释言律遹述也郭注以为叙述之辞而邢疏曰
律管所以述气则与郭注各是一说
(答)张南漪曰郭注是也律本是聿误作律尧典曰若之
曰注曰古与粤越通诗遹骏有声注以为与聿同然则
曰粤越聿矞五字皆发语词郭注以为叙述者是巳邢
疏谬诗曰嫔于京郭注引之亦作聿
(问)尔雅水自河出为灉汉为潜江为沱汝为濆淮为浒
见于尚书与诗而济为濋汶为灛洛为波涡为洵颍为
沙更无所见不知是何水邢疏漏略不详
(答)诸条皆见于水经不知邢疏何以不及但水经亦有
不可尽信者即诸书所言亦多不合河之为灉当在雷
卷七 第 23a 页
夏而郦注兼以之解关中之雍则谬也若说文以灉为
汳水亦非也江之为沱水经兼载孟州之沱荆州之沱
顾宛溪曰孟州之沱乃湔江而湔为蜀相开明所凿郦
注明言之非禹贡之沱矣或又欲以成都内外江当之
则二水为秦守李冰所导益非禹贡之沱矣唯师古所
指湖广枝江之水支分而后入大江者可以当禹贡之
沱宛溪之说甚覈然则益州之沱未有考也汉为潜即
水经之涔水篇然亦尚有疑者详见愚所说水经中淮
为浒则浒者实水厓之通称不知何以专归之淮郦注
以为游水汝为濆即瀵水(非河水篇/之瀵水也)一名汾水毛传误
以曲防解之然则虽其见于尚书与诗者亦正未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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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也而况其疏漏不详者乎乃若济之为濋则道元以
为定陶泛水汶之为灛道元以为冈县阐亭之洸水是
亦以灛之合于阐而言之洛之为波道元以为门水颖
之为沙道元以为㶏水唯涡之为洵但引吕忱之诂而
无其地汜水洸水门水不知果否是尔雅所指与否若
沙水则明是莨荡渠水之一支读作蔡水非㶏水也
(问)沙之读蔡不但郭氏无注邢氏无疏而陆氏亦无音
先生果何所出乎
(答)见许氏说文而水经注引之即鸿沟也左传所谓沙
汭也北魏书有蔡水即沙水胡梅涧引水经注亦通作
蔡郭氏偶失之耳
卷七 第 24a 页
(问)大山宫小山霍本连解作一句宋晁补之作二句竟
对解之自是晁氏之谬否
(答)古人似原有二种读法水经注第三十二卷沘水篇
引开山图灊山围绕小山曰霍而第四十卷霍山下亦
引尔雅曰大山宫小山曰霍斯郭氏之说也然第三十
九卷庐江水篇又引尔雅大山曰宫则晁氏之说矣亦
非无据也
(问)论语萧墙之内罗存斋尔雅翼以为取萧祭脂之萧
其说甚怪不知是否
(答)存斋尔雅翼极精然是说则恐未然盖萧墙是屏墙
旧人如郑康成刘熙皆指朝之屏故以肃字解萧字亦
卷七 第 24b 页
有合于六书之旨若存斋则指为庙之屏故以取萧为
證谓援神怒以怵季孙则其说诞矣
(问)尔雅释草钩芺据说文则是重名据正义则是二名
不知谁是
(答)说文钩芺一名苦芺则是重名邢疏误也
(问)陶山存斋其于尔雅为巨子近世浮山堂通雅以视
二先生不知何如
(答)药地不能审别伪书故所引多无稽且其通雅门例
亦非接二家之派者
经史问答卷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