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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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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卷第五
  鄞 全祖望绍衣撰 馀姚史梦蛟竹房校

  剡源九曲辞(有序并跋)
奉化县西六十里有山夹溪而出滃然深茂曰剡源盖
剡水之源也六朝以来艳说剡中而穷其源则在吾鄞
其水曰臼溪迤逦南行归于鄞江为南源是乃梨洲洞
口出江之道中分九曲顾九曲唯第三曰小盘谷见称
于谢遗尘第五曰三石见称于道藏而其馀不著至王
元恭至正志始详列其目而陈基高启排比赋之亦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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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大略而已未足以备文献之胜也予乃各为之辞以
存仙原福地之掌故焉
第一曲曰六诏别名左溪有王右军庙考右军宅在金
庭其去六诏密迩故别业在焉山中有石砚相传为右
军所遗也
有石砚兮碧于油溯典午兮风流六诏高名兮百世留
寂莫兮荒村闭空灵兮庙门不如兰亭兮世所欣岂知
地偏兮心远洞天兮首选清泉流兮白石转吾观右军
兮高才思用世兮不谐乃归去兮蒿莱试规谢万兮辞
殷浩料世事兮数计而烛照世莫知兮斯高蹈笑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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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昧雅素谓怀祖兮是妒致自伤兮迟暮愿分越州兮
失词遽誓墓兮将安之苟信然兮何褊忮彼乐天兮知
命于浮荣兮奚竞谁为斯言兮自道听爱清景兮苍茫
换白鹅兮成行谢鹤书兮何伤思斯人兮不可作撷溪
毛兮荐飞瀑砺百世兮振污浊
第二曲曰驻跸有吴越钱忠懿王祠以访陈殿中至焉
姚江黄氏曰盖忠懿未即位时出镇台州便道过此也
惜乎殿中之名不传
五朝昏乱兮谁好贤临安王子兮何翩翩流传佳话兮
祠宇驻跸馀光兮七百年赠良马兮兼素丝宿我山中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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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紫芝剡中清风兮飒飒一洗腥尘兮云护之殿中兮
何人乃高卧兮绝尘旌旄兮涖止呼老鹤兮迎门我稽
欧薛之旧史兮叹阙佚姓氏无徵兮足太息高风兮天
际江东岩岫兮生碧色暨嗣封兮践阼谅徵车兮相望何
不惠然兮佐我哲王山人老兮恋洞天宁令王前兮不
士前埋芳名兮千古空馀祠祀兮师后贤溪流写碧玉
蜿蜒出山麓山溪两矇瞳遗音在空谷
第三曲曰小盘谷一名两湖亦名桃花坑石有纹似桃
花或竟以桃花实之谬矣盖谢遗尘九题中之云南高
士竺汝舟居之元时有孤峰庵所谓翰林松者则戴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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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遗也子拟立祠以祀谢竺二公以待后之好事者
二十里云兮渺无际其南磴兮犹存山之折兮水以旋
水既澌兮山复扪坑前石壁兮棱棱涧底游鱼兮尾尾
洞口碧萝兮离离将无盘谷之所徙平田兮中央四阿
兮环峙山灵吐纳兮鼓秀泽如元都兮春至深兮浅兮
隐兮见兮绛兮白兮睋而碧兮谢公高蹈皮陆所同兮
竺公长者据此神宫兮谁其嗣之亦有孤峰兮五色灵
禽时传好音兮竺公有后蔚为儒林兮老松插天遗爱
可寻兮林深兮路杳地僻兮人希买山兮有日舍此兮
安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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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曲曰臼溪即榆林有净慈寺戴帅初所居也居人
犹称帅初为剡源夫子予谓帅初以薄禄竟受教授之
官宜为黄万二公所贬其时流寓榆林者曰舒阆风刘
正仲高节可师也帅初愧之矣当立祠以祀舒刘二子
而帅初姑置焉
莲峰高百尺臼溪深百里榆林居其中是为石穴藏神
髓洼然其深耸然其秀南来二晦落吾襟袖忽钟声兮
云外震群聋兮下界谁为仁王兮膜拜抚遗碣兮志槩
(沈端宪公/所撰寺记)山前高阁兮穹隆有元文伯兮戴公丈五帜
兮凌长空彩豪落处贯流虹惜哉斯人兮执德不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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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泉兮失故步不如二子兮保兹贞素五百年来兮
商榷瓣香非敢刻责兮大义皇皇所关在风教兮不徒
文章
第五曲曰三石即丹山赤水洞天也曹放斋居焉放斋
师李庄简公即为其婿庄简师元城以接涑水之薪传
大儒弓冶所在而为道家所攫又未几而为永固寺三
教流转日失其正宗矣旧有祠以祀放斋因及其子之
殉节楚州者而附以泰宇今皆无矣是乃九曲中第一
事乌可以不复也
危石兮参三阴洞兮兼两赤文兮古篆摩厓兮百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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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将无王次仲抑或飞来蔡少霞岩间流水如龙吼红
云负怒成天葩悬知金庭本一气伏流往往含丹砂风
洞兮飙飙如大队兮堪游敖南箕哆口兮酷暑消何人
好事兮深入惊殷殷兮水窟神龙扬鬐兮叱唐突是为
洞天之中宫兮故瑰奇之愈萃爱一尘之不到兮使我
留连而心醉伊放斋之投老兮自蛟海而来迁闻说经
之铿铿兮较出于读易老人之几先楚州之啼鹃来归
兮重之以泰宇之野哭今皆消归乌有兮何人重吊彼
乔木山光寂莫而萧寥但见永固之老僧羌郁郁其谁
诉兮闻鱼鼓兮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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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曲曰茅渚陈本堂之故居也有上乘寺陈氏子孙
夸其先世历序三尚书之名德而宋史无之深为可疑
予据袁学士集断陈氏之著者始自本堂则三尚书俟
更考矣别见予双韭山房荅问录茅渚之地但当立祠
以祀本堂
更委蛇以前去兮度石梁曰茅渚淡荡兮林烟蒙笼兮
邑聚牧人语兮弄月耕叟归兮喜雨有犬吠兮如豹和
深林兮鸟语访仙尉之文孙兮数华胄兮蝉连吾考古
而无徵兮姑志疑于闲中之编(见闲中/今古录)爱本堂兮硕学
慈湖之私淑有传携挴涧之文孙兮(谓天台胡世/佐梅涧孙■)累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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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统纪是延何必遥遥甲第兮隆国茅土成躗言(为此/世系)
(者学士桱之所造也/今其后人居白下)日色瞑兮谁家宿看岚影兮逐逐
第七曲曰班鸡有报本寺旧志自寺而外一切故迹无见
按本堂集则班溪故家为董氏有隐君董声仲者其祖
手植桧甚古声仲筑延清堂以表之足以补诸公之遗
剡溪兮绎绎朝归潮兮夕归汐溯源兮左溪几分支兮
不隔更有班溪兮东来偕一泓兮澄碧荷花开兮如云
菱花开兮如织渔郎四发其棹歌兮留担簦之行客试
听玉雪之琤琮兮其声中于无射岿然灵光兮拟之窦
桂与韩桐古桧以延清兮岂以名位相长雄佛火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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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映兮曰惟正思之梵宫彼土膏兮甚沃钟物产兮最
良鸭脚之芹嫩绿兮和燕尾之笋以为粮盖十倍于莼
菰兮高人津津其饱啖彼鼎肉兮何足恋老江乡兮真
不厌
第八曲曰高岙即雪窦也是山亦至宋始著而今于九
曲中为最盛
台在峰亭在突谁驾风车运兹飞雪横素练兮汉津舞
机丝兮夜月乳峰潺湲兮如膏珠林崩腾兮不辍莫尚
书兮真解人开锦镜兮清冽下潭兮更幽上窦兮双绝
昭陵梦游而戾止兮思陵赐研以增光穆陵之御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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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兮山斋至今有寒芒怪群峰之兀兀兮争拱立而来
王谁为郢书与燕说兮谓常通之可疑岂以遗世之灵
府兮非类得以妄栖爰循磴而下兮访宋仙之丹灶以
少休溪泉汨汨以齐鸣兮迎玉蝀以同流
第九曲曰公塘王志误为公棠姚江黄氏疑之以为既
有梨洲复有公棠梨即棠也曾是一兴公而百里之内
分据二山是也然不知公棠之本为公塘予考开庆志
始释然别有考舒广平墓在山中
贤者之所过必争兮孙郎遗泽何茫昧赤棠白杜之互
混兮一事而二山各誇其蔽芾岂知历年久而文易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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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何不考遗踪于古埭吾转惜是山之坐失孙郎兮不
则右军之邻比良堪爱更徘回而四眺兮有广平之故
阡岳麓之薪火可溯兮槐堂之流派未乾历今世岂有
斯人兮固宜榆林之缅想其渊源晦溪兮来同泉溪兮
伊迩洞天之灵笑人兮游录岂可以嘿而已聊扬厉兮
旧闻山猿溪鸟谅不鄙
剡源山川奇矣然其绝胜不可指屈非止九曲也其要
会一在小盘谷榆林之交谢遗尘所云云南也一在雪
窦谢所云云北也故国初士大夫谋避地者皆在二所
予意欲增置诸祠宇以与宋元诸古迹相辉映苟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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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者必不以予言为妄也一曰小万竹山居故少参罗
公梦章避地处也少参蜀人司李吾乡实佐钱忠介公
起兵乱定蜀道尚梗无地可归遂居山中少参虽解官
于士大夫往来山中者力犹能缓急之宜即其山房为
祠而配以故鄞令袁公州佐以其卫东钱湖之功也一
曰榧树湾草瓢以祠故顺德令贞靖周公齐曾其逃禅
之地也贞靖同心者曰故太常王公玉书故监军周公
元初宜合食于祠一曰莲峰茅庵以祠故观察节介陆
公宇𤐣其募兵处也舒广平之后人曰舒坤翁字方叔
者同居方叔畸士王太常尝为作传死于山中节介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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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诗曰呜呼方叔不死者心死者身有魂趋东海翩然
朝故君宜以配节介一曰高岙听瀑草堂故广文张公
廷宾逃禅处也同心者曰邵公得鲁详见予姚江三哀
诗二公皆姚产宜合食其馀尚多有之而予数年以来
病废昏忘不能详矣然苟举此四祠者其馀可例推也
四祠三在云南一在云北其无曰山川自佳何作此点
鬼簿者为
亡友史雪汀爱予湖语及此文尝曰会须各缮一通勒
之山庭及湖墅垂殁向诸弟子令来索稿不置予巳弃
之十年矣张生炳葺予文重以见示感念故人不禁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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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乃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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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龙将军扬波辞
濒海桃渚之上有射龙将军庙焉将军之神前明宁波
卫指挥万公文也将军以永乐十有五年率舟师逐倭
寇战于桃渚大捷明年下哨象山之锯门昏夜见双灯
远至熊熊闪闪以为寇也遽发劲弩落其一炬黑风应
弦而起一军尽覆焉乃知其为龙也将军时年二十有
二先是万氏自将军之祖斌以佐命死滁阳受世爵其
父钟死逊国其兄武死交趾三世皆以勤事不得归骨
招魂葬于西山至是以将军衣冠附之所称四忠之墓
是也桃渚居民因呼将军为射龙将军而立之庙吾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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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庆图经是山之龙有五今世所传祗一龙耳夫龙之
为物至灵也其嘘云降雨大造之元气凭焉然而其质
出于血肉之精则尚未离乎物于是人得而豢之即使
人得而醢之而掀天揭地之能事有时而困吾闻之海
上居民以为龙既落其目忽变相为人就医医家为之
傅药稍愈适其女从户隙窥之则傫然鳞虫之影也大
惊呼其父而是人巳不见自是不复至目亦竟不疗又
或言龙既病目尝直入东钱湖深处养疴斯其言皆诞
妄莫之信然大造之变化无所不有世传苏门孙登为
龙治疽盖亦旧有言之者姑存之而不论焉可矣然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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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之庙食将何以安是龙曰不然夫龙之镇是海也
天帝将使之弹压鲸鲵以靖海外将军之误中于龙亦
以生灵故耳则龙虽创巨痛深事定之后必能谅将军
卫民之心出于无他而将军殁为明神徒御之往来自
有与龙解释旧嫌追援蔺廉贾寇之例以公谊相平者
相与左提右挈佑兹东海吾言盖决之于理而不妄也
古之善射者曰射日曰射潮曰射石而将军以射龙其
技亦神矣哉将军之裔孙翰林经乞予为扬波之辞以
祀神其辞曰
天帝兮峨峨诏神龙兮晏海波双眸如炬兮谁其谯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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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兮年少一矢加遗兮靡不到夜指双眸兮成贼哨
神光兮骤没鞭海水兮起立狂澜所冲兮鱼腹是摄俄
闻天帝御素宫召海若兮戒神龙将军卫民兮鉴赤衷
汝自疏防兮遭弹射幸不逢豫且兮免屠坼眇能视兮
未足惜将军叩关兮谒天帝臣志未伸兮海氛尚厉神
龙作梗兮噎臣气天帝有命兮将军勿嗔吾令海若兮
为调人将军率此国殇兮永靖海滨神龙奉教兮敢怀
旧恨戢所部兮效顺愿同努力兮臣之分朝潮兮夕汐
驱鲸鲵兮屏迹结朋好兮宣帝力遗庙兮沈沈古木兮
萧森底须西山之大招兮始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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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若白事小史解嘲
罗存斋尔雅翼引古今注以墨鱼为海若白事小史其
名甚隽因戏作解嘲一首
墨乡先生游于蛎滩有请谒者曰某海若白事小史也
自惭托体尾闾厕于下吏窃闻执事高座骚坛奎芒所
庇馀沈之沾磅薄无际愿得望见清光豫于斗墨之戏
墨乡先生嗔曰嘻汝来前夫汝固百谷王之左右也研
神膏以侍香案殆亦有年王人虽微彼江汉之来朝其
以汝为蓬瀛之仙拟诸匦使昕夕传宣向者汝亦尝有
知礼之称岂意其居近侍而作奸也汝不闻邃古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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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结绳之政久而难沿于是有书契之作世世不刋以
察万民以治百官苟舞文者必干严愆今汝职在水曹
逞其诈谖淡墨空描枯墨易乾谬托于延安之石液与
鸡足之松烟竟随脉望亡也忽焉不特苍黄易幻抑且
缁素茫然是则决东海之波其罪莫湔者也汝尚敢仗
𪇰乌之馀沥流匹鸟之残涎思膏唇以自媚吾恐其为
天网之所不宽也小史对曰执事之义良峻矣虽然愿
毕其词惟下吏之在渊累朝资其才力阿衡四方之令
采为醯酱之需(见王/会)元丰九域之经收其骨鲠之益(墨/鱼)
(骨贡/于宋)若夫偶然游戏为人所得以填左券忽泯其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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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长卿之慢世欲示人以不测偶一为之执事何过之
深耶且夫世之窃弄此君者其谁无惭德耶庙堂元老
出纳丝纶五云之笔何所敷陈馆阁耆旧清华绝群葫
芦依样是为雄文台省鹄立白简不闻谁其批敕人云
亦云场屋士子东涂西抺谬种流传侥倖释褐谁为儒
林经史荒忽谁为文苑丹黄剽裂试对此君何者足述
可怜墨精日以澌灭以彼其人当其挥猩豪展茧纸五
鬣之精百和之髓各极精良高自比儗岂知点漆未贮
于胸襟十笏空劳其役使隃糜黯然丧气欲死更有黠
者笔札狓猖研池狂荡决河可徙高天可障言人人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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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毁互谤诐淫邪遁莫之或抗玷我芳丸用之无状嗟
嗟此辈下吏方欲以鲛宫之泽遍布墨林使其消归乌
有泯然无寻不须秦人之纵炬而自熄不须杜侯之投
渊而自沈廓清荒秽庶几快心当斯时也天帝且将为
下吏策奇勋加茂祉赐姓则曰墨胎命名则曰墨子授
玉则墨宝成圭锡龟则墨兆具体乾苞则墨云呈祥坤
符则墨浪倾否明罚用其墨刑纪功登于墨史若彼奚
耿潘盛之徒追随即墨大夫之后充胥吏而已乃知不
朽固难速化亦自不易也执事何过之深耶墨乡先生
笑曰辨哉小史思以颊舌逃责备闻诸六朝试士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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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式罚饮墨水一斗使之内愧吾今以汝之墨饮诸不
学者转以辱汝或少弭其罪戾乎小史愀然请曰下吏
之力足以疗捧心之娃(亦见尔/雅翼)不能救面墙之𥪡虽辱
何补不如乞身之为愈于是中流乘潮复化为花枝而
(闽人呼墨/鱼为花枝)
鲒埼亭集卷第五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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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外编卷五
           鄞 全祖望 绍衣
 碑铭(二)
  明淮扬监军道佥事谥节悯鄞王公神道碑铭
乙酉 王师南下破扬州阁部史公之死也或传其巳
渡江而东故其后英霍山寨犹冒其名或曰突围出城
死于野寺莫能明也幕府监司王公之死亦然是时仆
从星散或传其已缒城逃之淮北者故是时家中犹望
其还见于其姻家董户部德称之诗阁部之死于南城
也以史德威之目见而后信之王公之死也以应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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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吉自军中归寄其遗言而后信之呜呼士君子断头
死国而其事犹在明昧之閒令人疑信相参良久而始
得其真也岂不悲夫公讳缵爵字佑申鄞工部尚书庄
简公佐之孙也父某荫生公亦以庄简身后恩得官甲
申试知溧水已而补应天府通判时则赧王方登阼马
阮哆张用事公无所见故请赴阁部军前自效乃以同
知扬州府监军而阁部亦内困于谗口外则诸镇不用
命待死而已寻晋公按察佥事持节阁部怜公一日谓
曰时事可知矣君徒死于此何益吾当送君还留都以
为后图公曰下官世受国恩愿从明公死不从马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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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阁部改容谢之时知江都县周公志畏亦鄞人也与
公誓共死登陴分守城破陨于兵呜呼公志在死即留
都亦何尝不可死海岸之从容足为孝陵弓剑之光正
不必谓定偕马阮偷生也而公所以不肯者不欲负阁
部耳不负阁部岂肯负国斯其不愧为庄简之孙而有
光于故国之乔木者不已重哉
圣祖仁皇帝诏修明史已为公立附传于阁部卷中顾
犹称其故官予以应氏所言参之嘉禾高氏忠节录乃
知其已为监司也公之大节岂在阶列之崇卑而榷史
则不可以荒朝之命而没之公一女适董户部德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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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珂贤而孝通翰墨当公生死讹传之日昕夕泣血望
父而死一子兆豸有异才以公之殉于扬也不忍家居
食先畴终身踯躅蜀冈䢴沟之上遂以野死君子哀之
兆豸诗尤工里中钱退山董晓山关中孙豹人皆推之
予求之扬竟无传者公之从孙丙乞铭公墓予故牵连
附志之其铭词曰
喟彼石头不如广陵愿从明公死不从马阮生先公可
作葆兹家声
  故仪部韦庵李公阡表
顺治丁亥吾乡有五君子之祸其时故家遗老盖多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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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谋者及为夫已氏所告五君子被絷夫已氏谓其客
曰盈城士大夫雠我矣当一网尽之于是复使其客上
变次年人日所名捕百馀人而鄞故都御史高公斗枢
故仪部李公棡为之渠大讯于杭然里中诸义士尚多
相与捐数万金救之其难得解方事之殷同狱思留身
以有为者不能不为逊词以对簿独高李二公誓死嘿
不出一语既得出高公叹曰幸脱虎口之中非始愿所
及也论者亦谓当此大厄强项不屈而卒得不死以为
大庆而李公曰吾前此不欲陨黑阱耳今得见白日而
死可矣于是闭气绝粒数日卒死之家人问遗言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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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答高公叹曰吾愧之也夫时戊子二月十七日也得
年六十有二李公讳棡字宗海一字韦庵鄞人前兵部
尚书谥忠毅橒之从弟也崇正丁丑进士释褐知广东
潮阳县有惠政时思宗课吏急特旨颁下四条曰脩城
隍具器械广积储练士卒公课以最暇日重修韩吏部
文丞相诸祠更筑亭于东山以为觞咏之地署曰水许
取坡公水则许我之旨也尤喜得士潮之生徒争师之
陈文忠公子壮广之南海县人也为公座主亦遣其子
上庸师之直指使者荐于朝思宗召见赐以白金且用
为给事中御史会畿辅被兵守令多死宜兴当国请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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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觐吏有干力者暂承其乏或曰首揆恐觐吏入台省
发其阴私故外之公得永清县永清再被兵村落萧然
居民流转公还定安集食不下咽读公所作入境诗皆
比之元结舂陵之遗在官十月宜兴获罪公等皆召还
再入对议用为给事中而三月十九日之变作閒关南
归福王之立贵阳当国政以贿成遣人从公索赂不得
乃令浙之直指任大成疏纠公欲入之六等爰书以事
无所据而止公曰吾求谅于先帝已耳卧家不出踰年
而江上师起以荐召为仪部主事寻复归又二年而及
难呜呼公当可以无死之际亦岂不欲徘徊事变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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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图其所惧者再辱其身以辱国故决计求死以免王
炎午之惓惓其可不谓之志士也哉公之死也有子文
胤亦囚蛟关马枥六十馀日不相闻有女文玉己孀居
倾家为父而前御史禾人曹溶方在杭为助殓事同里
万泰以其丧归及文胤得脱而公柩至矣家人出公狱
中所衣毳其毛寸寸落血痕狼籍是秋文胤再下府狱
竟得不死其后风节甚高浙东称为杲堂先生者也葬
公于东皋之省岙安人邵氏祔文玉年二十其夫溺于
江恸哭三日跃身入水尸从江面浮出既丧父削发为
比邱甬上称为梵净师者也又八十年公曾孙世法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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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墓上而予为之次其略
  明嵩明州牧房仲钱公两世窆域志铭
嵩明钱使君卒于滇中其子万里归骨梨洲前辈记其
事矣使君曾孙锽选以为未尽奉其家藏使君滇中所
寄手迹乞予更志其窆域呜呼使君以崇祯癸未令滇
中之阳宗不半年而北都亡又一年而南都亡滇中亦
大乱下邑长吏魂惊魄散无复宦情多弃印绶逃去独
使君抚循疲民不震不动时尝集诸生鸣琴讲经未尝
以丧乱形其草略大吏交荐以考最擢嵩明州牧天南
道断故乡亲从遣人閒行入滇以劝其归使君复书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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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酉之夏江南巳无君矣止亭弟尚与孙熊诸公画江
求君而事之丙戌之夏浙东巳无君矣止亭尚与诸公
航海求君而事之倘尔时吾家居亦当随诸兄弟后自
请效死而况奉先皇之命入滇中虽经丧乱吾君尚在
其忍委而去之更何面目入家庙见故人吾岂不知天
南之乱已极非特小朝抑乱朝也其不能为净土在旦
夕閒顾吾但求毕吾之志而已止亭者大学士忠介公
使君族弟也乙未五月十二日临终谓家人曰幸得保
兹首领以见先皇莫以绝域为恨也滇民聚而哭之葬
于通海之南山使君先举三子滇中所携小妻举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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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先卒仲子随行而叔子美恭奉母家居即所称孝
子者也使君之卒家人未知又八年天南大定孝子日
夜号咷告母欲求其父而家无一钱奋足出门适有伶
人演院本所云寻亲记者孝子曰是我也乃习之业成
买鼓板一副每逢市镇辄唱之宛转哀动行路稍稍得
钱则又前行钱罄复住望门唱记数日则又得钱听者
讶其度曲之神不知其为写心也遂展转依人得入粤
中而一病于广东再病于广南濒于死者数矣及至滇
踪迹范然遇土人之知者始得使君死问及其葬地而
眷属不知流落何所哀哭无措又遇土人之知者得导
卷五 第 6b 页
至其旧仆所居始得展使君墓下并求庶母兄弟而见
之展转乞哀告贷又求为人记室以得佣值凡阅七年
始得归骨嗣是以后鄞人演院本者不忍复奏寻亲之
曲比之王裒门下之废蓼莪使君讳士骕字房仲一字
道生浙之鄞县人也天启丁卯举人娶倪氏葬于其原
孝子字西侯娶徐氏祔葬使君墓下子懿纲即锽选父
也孝子既归父丧以贫出游卒于山左之济宁懿纲奉
棺浮舟南下中夜闻空中告以速行者即促舟人鼓棹
疾发次晨河水大决直抵扬子江口馀舟多遭冲没时
以为孝子之报懿纲亦早卒其妇周氏苦节抚锽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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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成一门三世名德承承天之报使君以报孝子者多
矣其铭曰
嗟孤臣之恋主兮甘心埋朽骨于滇池嗟孝子之求父
兮赤手返羁魄于凤溪碧鸡金马忠孝所依来伴慈乌
墓门之栖
  明监察御史退山钱公墓石盖文
退山侍御墓文予既令其子浚恭援司马温文正公序
十国纪年之例即用予所作东村集序上石而浚恭以
生卒月日子女之未备令予补书予乃援柳州墓石盖
文之例另叙一通以复浚恭侍御讳肃图字肇一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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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为退山先生浙之宁波府鄞县人也其世系则故封
礼部主事凤午之曾孙知临江府若赓之孙瑞安训导
赠副都御史益忠之子大学士忠介公肃乐之弟以诸
生倡义历官监察御史辛卯翁洲之役被俘不屈同辈
已戮尽次及侍御监刑者熟视忽释之非所望也生于
万历丁巳八月二十一日卒于康熙壬申十月初二日
得年七十六岁孺人周氏副室史氏合葬于东吴书院
山之麓子三长浚恭即为忠介后者也次澄恭渐恭浚
恭尝谓予曰不肖年十二即随先君出而索食每至江
上先君辄惝恍四顾指谓不肖此汝世父故营所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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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军者也此故大学士孙公营所称龙王堂军者也此
故大学士沈公营所称盛岭军者也此故大学士熊公
营所称湖山军者也又一营介乎龙王堂盛岭之閒故
吏部侍郎章公军也又一营在潭头最与方国安营相
近者故都御史宁绍台道于公军也此则所谓瓜沥六
家军者也其夹瓜沥左右而营者故锦衣徐公启睿及
予之支军也其夹龙王堂左右而营者故太常林公时
对驾部屠公献宸及南雷黄氏之支军也其湖山之小
营则故侍御馀姚长官王公正中之军也其盛岭之小
营则故侍御慈溪长官王公玉藻之军也此皆六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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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麾下也其独当小舋者故义兴伯郑公军也其在下
庄一带者故太仆陈公潜夫军也其遥驻龛山一带者
故尚宝朱公大定平吴将军陈公万良职方查公继佐
军也其在分水一带者故都督姚公志卓太仆方公端
士军也其控扼富阳桐庐而军者故首揆张公营也则
又愤怒而言曰此逆帅方国安营所称七条沙军者也
此王武宁营所称西陵军者也语至此则必噭然而哭
至若翁洲健跳石浦诸藩帅之强弱琅江长垣鹭门诸
藩帅之顺逆先君尝终夜为不肖辈言之而惜其时年
尚少不能强记又曰不肖辈随先君于淮上时河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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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靳公真贤者延先君入幕而先君辞以疾制府乃为
假馆于外而就咨之然先君终不自得又曰先君临终
戒不肖兄弟故国故君之感此吾辈所当没身而已者
也若汝辈则不容妄有逆天之念存于其中呜呼予生
也晚不及奉诸遗老履絇而世更百年宛然如白发老
泪之淋漓吾目前也斯即见斯文者犹将为之涕泗不
巳而何况于浚恭兄弟乎哉初侍御归自海上也杭人
吴农祥晚出欲为名高移书谓侍御不当出而为索食
之游侍御以良友谢之及农祥应词科之辟人多笑之
侍御曰士之出处各殊耳其浑厚如此今浚恭已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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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后而有子懿蕖能追念本生谋为侍御置墓田以崇
祀事是则可嘉也爰即诠次其语列之盖上而系之以
铭其词曰
荒朝柱史东村老农九死不死有此幽宫穷冬木介吾
疑为血泪之所封
  明职方主事兼三钱公坟铭
忠介钱公以戊子卒于闽之琅琦其第五弟检讨殉于
福安又七年其第九弟推官殉于鄞明年其第七弟兵
部亡命发狂而死于昆山君子曰钱氏有四忠焉而兵
部有妇称奇节则又四忠之馀烈也兵部讳肃遴字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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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其世系见诸兄碑志兵部性乐易喜为诗亦工书以
诸生从军初授监纪未受入闽以荐入枢曹妻安人鲍
氏方未国难时巳纳采未及娶而难作闽浙路绝鲍氏
父兄欲更择婿安人不可父兄叹曰非不知其不可顾
钱郎播迁天末必无生还之望安人遽啮臂出血为誓
其家愕然而止己丑兵部从亡翁洲辛卯翁洲破来归
始成婚安人之年二十六矣甲午张公苍水以定西之
军入长江兵部挈眷与弟推官閒道赴之张公倒屣迎
曰段文鸯耶江子四耶尊兄为不死矣已而师退兵部
归乙未翁洲复归海上兵部复与推官赴之时复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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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结内主之助丙申大将军宜尔德再下翁洲兵部
复与推官先期人告未达追兵及之推官死焉兵部亡
命是时兵部同祖兄弟有通籍者恐兵部兄弟出入焦
原无已时终为家门之累颇相齮兀兵部乃挈眷居昆
山思得閒为入海计已亥苍水又入长江兵部又从之
己而兵败相失流转太仓嘉定閒怏怏不自得一日呕
血数斗大呼不绝以死得年三十安人勉治殡殓祝发
为尼与长洲殉难忠臣刘公曙之夫人同居一草庵中
泣血纺绩以求归赀数年始得呼其弟至昆负骨以归
或劝以焚化辄哭拒之卒葬之君舅瑞安公墓旁而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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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道于戒珠庵及兄公侍御举子浚恭乃归抚之若已
所出临终谓浚恭曰我死当葬汝叔墓旁无得用空门
礼也浚恭乃以命服殓为合兆焉是时黄山汪侍郎沐
日乱后为僧其卒也议者谓当以儒服殓而其徒不可
盖泥于侍郎之无遗命也安人之见卓矣安人尼名定
镕字觉幻呜呼兵部之百折不回必欲展其初心而卒
以之毕命亦可哀矣而安人以巾帼芳年矢苦节以报
之何其烈也浚恭以忠介为所后父以安人为慈母故
兼承其祀而乞予为文以立之墓上予不敢辞其铭曰
斯其为故国之双双兮哀魂夜集于冬青之树鬼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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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尚知所惧
  明监纪推官叶虞钱公墓志铭
忠介钱公兄弟十有二人而推官肃典居第九起兵时
诸弟从军者四人推官年尚少未豫也丙戌从诸兄浮
海戊子忠介殉于埌琦已丑叔兄检讨殉于福安推官
展转闽浙之閒庚寅从亡共保翁洲始有监纪推官之
命翁洲内附之后又五年卒以义死呜呼何钱氏之多
奇也推官故吾全氏婿未及娶而航海及归卒不克娶
而死其年仅二十六岁呜呼钱氏故世受国恩然忠介
仗义于天地崩裂之中者四年足以报矣检讨抗守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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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接踵丧元亦足以嗣其兄矣推官似亦可以无死而
卒死之其殆有幸于得死而耻托于可以无死之说者
耶其亦异矣推官之仲兄侍御有哭推官文顾嗛嗛不
敢详其事予尝以问之先君则曰翁洲以辛卯破甲午
推官与其叔兄枢曹航海复入闽南诸岛因同苍水张
公入长江乙未苍水居翁洲推官兄弟复赴焉然又时
时入内地以谍消息丙申 中朝遣大将军宜尔德帅
师再入海推官方与枢曹渡海告警追骑至枢曹得脱
走而推官被执帽落发毵毵然周臂会大雨骑入村庙
饮醉卧土人至者问知其为忠介弟竞怜之或遂欲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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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械导之走推官乃昂首叹曰吾亦安可以频辱哉谢
遣土人呼骑起偕之鄞之三江口不屈而死时丙申七
月十有一日也呜呼推官欲逐虞渊之日势不至化为
邓林不止即令是时得脱虎口亦终难必其免于死也
终于难免则不若早从其兄于天上之为愈矣此推官
之志也顾如土人者殆亦山谷中有心人乎推官当蹈
海时犹挟忠介遗集以行尤可悲也近者忠介嗣子浚
恭以先集来因与予语及诸父死节诸佚事予举旧闻
以告之浚恭喜其岁时之覈足补家传之阙请援检讨
大招之例并为推官置兆域而皆摛词于其石推官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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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典字叶虞其世数见诸兄碑志不复具其铭曰
不降其志惧负其兄不屈其节惧累其生所恶有甚于
死者相与羽化而同升
  明钱八将军墓表
故太保阁学忠介钱公有同七世祖弟肃绣字文卿世
所称钱八将军者也钱氏为吾乡望族世用簪缨礼乐
著无以勇力见者太保尤孱弱而文卿独力扼虎射命
中饮酒可数斗饮愈醉胆愈壮仰天振缨意气横举太
保起兵其同产弟从军者四人从子一人又族弟二人
日肃文肃度忽于众中见文卿仗策请自效太保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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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勇恐至蹉跌遏之不许列名文卿变姓名注藉诸将
幕下及太保亲誓师见之駴曰汝必欲随征耶江上出
战文卿为先茅浮白大呼挺矛直前尝中利刃肠出不
及纳一手揽之一手榷斗不止卒连斫二人仆地始得
还营一军皆惊而文卿意气自若其时太保军中多魁
士如江子云王征南皆百夫之特而文卿以兄弟尤勤
于护卫几如魏武之有许褚也顾大保时时愤诸营滥
邀爵赏为偏裨树恩泽故文卿在行閒积功甚多而官
止参将呜呼吾读诸史北齐之彭乐唐之郭琪皆临阵
肠出以为何勇悍若此近则攻台湾时蓝理亦以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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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用而文卿以一书生同此奇勇则几几乎过之乃仅
效其长于爝火之一隅兵解以后穷老桑麻之閒掩关
不敢轻出惟恐为霸陵之尉所呵而日饮无何郁郁以
死身死之后世亦无复知之者悲夫文卿事太保甚谨
是时淡巴菰初出然荐绅士人无用之者文卿一见好
之太保见而怒鞭之文卿惶恐扶服谢过太保抚之而
止呜呼斯其所以为忠义之子弟也耶太保嗣子浚恭
以予铭其家先德之备也请并为文卿表之其铭曰
扼毒龙斩赤豹万户侯安足道乃数奇投海峤老失职
嗟不吊我铭之表忠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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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故都督江公墓碑铭
钱忠介公之起事也幕下列将较盛于张熊孙沈诸家
故其中多健者而忠介所恃莫如江都督子云都督讳
汉其原籍为南直隶徽州府休宁县曾祖某祖某父某
黄山巨室推江氏而多以商籍入浙都督由是家钱唐
膂力雄捷视瞻瑰伟居然将种也相传都督之生太夫
人梦有金甲神临之故都督生而不凡亦颇以此自奇
丙戌挈家而东诣忠介军门请自效忠介大奇之拔置
诸偏裨之上授以都督佥事总兵官忠介故未尝习军
旅在江上每日戎服登舟鸣鼓放船都督指麾既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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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诺焉及浮海至长垣再出师七闽震动楼船几下福
州都督之功为多冯侍郎京第之乞师日本也顾得都
督同行忠介遣之既归曰东师必不出也闻者不信争
叩之对曰他日请念已而日本果愆约忠介既卒都督
旁皇无所之而太夫人尚在鄞乃变姓名来归因定居
焉日与诸遗民赋诗以写其磊砢每语及忠介则泪淋
淋下辛卯姚江王督师䲷首城西门陆副使宇𤐣谋窜
取之访于督师之故卒其人曰非得江都督事不谐副
使亟以情告都督曰请以中秋日待我城下时都督家
居幅巾深衣不执弓矢届期忽红笠披短后衣缚裤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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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儿数十扬扬而出家人骇之而城禁方严都督径登
之守者以为关东新将也趋叩头惟谨既见所䲷首忽
怒目视曰是吾仇也亦有今日乎拔刀击之首堕城下
遂循雉堞周行纵览濠水守者随之廪廪而副使已拾
首去是日也城外方竞渡游人目炫无见者都督之出
奇应变大略如此都督既居鄞无以自给种蔬为业诸
遗民竭蹶周之四壁无长物惟馀忠介所赠宝刀一具
而已病亟先赠公往视之都督咄咄曰金甲神不灵耶
先赠公曰神或即钱王二公之谶也都督叹曰然则吾
何望矣于邑而瞑都督生于某年月日卒于某年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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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于某乡其原其铭曰
桓桓神勇布衣从戎故人其谁宰相鲁公鲁公既死朱
鸟哀号谁怜蕉萃为赋大招
  明故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东王公神道阙铭
古今来节士遭逢人伦之变进退俱难者盖多有之赵
苞势不能复顾其母祇应以一死自谢终为恨事徐庶
之从魏先儒不以为非然夷考之则庶竟仕魏无乃违
其初心岂方寸卒不自主耶姜维自负远志长往不顾
亦未为得独周虓入秦始终不可屈节一奔汉中再徙
朔方可谓烈哉至吾乡王都御史而益奇浙东之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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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同里王公翊与公结寨四明山中先是画江而守二
公连名上书监国请募沿海义勇勤王自效师甫集而
王航海二公遂顿兵四明之杜岙以为海上声援海上
之人呼之曰东西王以别之西王公主兵东王公主饷
当是时浙东之师云起由宁绍以至台处所谓山寨者
相望也既以不练之兵乌合复无所得饷四出劫掠居
民苦之御史李公长祥在东山翰林张公煌言在平冈
且耕且屯最为居民所安而孤弱不能成军独西王公
招兵最盛而公善理饷计山中屯粮所收不足亲往民
家计其产用什一为劝输以忠孝感动之有额外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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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粟者必诛又时遣人入内地结连遗老致其扉屦之
助故杜岙一军之强甲于他寨侍郎冯公京第御史张
公梦锡遂合军来守大兰公总司三营之饱浙东列城
畏之如老罴当道而胥吏不复下乡催租于是山中之
民益乐输监国之居舟山非此一军莫能安也庚寅
大兵决计下舟山先廓清山寨以绝其援两军由馀姚
奉化会于大兰而游骑分道四驰冯张二公死之西王
公避入海公亦走大帅劫公太夫人以招之公乃尽薙
其发以浮屠服至杭时大帅方议劳来故国遗臣得公
喜甚盛为馆帐如幕府而防闲之未几太夫人以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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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公忽买一妾昵之甚于是夫人晨夜勃蹊诟谇公乃
控之吏而出之夫人亦攘臂登车历数公隐微之过而
去邻人骇焉一日公游湖上防守者以其妾在不疑而
公竟不知所往乃知向者特以术脱其妻也公既脱携
其夫人复入海朝监国于金门张名振请为监军甲午
引师入大江抵燕子矶望祭孝陵题诗恸哭而还乙未
名振卒海师复下舟山张公煌言驻军焉时有沈调伦
者复起四明山中来迎公乃赴之山中人闻公至壶浆
以迎者如猬浙东大帅方以舟山为急闻公至谓山寨
且复为舟山犄角急攻之公中流矢卒公卒而舟山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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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公讳江字长升原籍绍兴府馀姚县迁慈溪县之叶
岙曾祖其祖某父某娶李氏公少蹇于制举其起兵时
尚未为诸生也呜呼岂料公之所树立一至此哉初授
户部主事改户科都给事中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晋
右副都御史公之卒也部卒窃其尸归葬叶岙同时李
公长祥散兵隐山中江督郎公廷佐于浙东物色得之
亦盛以礼致焉居之白下其实羁之也李公亦买一姬
朝夕酣歌恒舞穷尽荒乐郎公稍稍薄之谓其怀于此
土谅无他矣一夕行遁大索卒不可得李公踪迹颇与
公不谋而合而公末年更多起兵一节则几过之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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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已详于黄氏四明山寨记吾友郑性令予为其神
道之文乃即据黄氏所纪而删补之其铭词曰
神龙见首必护其尾有时蠖屈终于鹏徙纵见其尾孰
见其髓吁嗟王公死而后巳亦有侍御斯人敝屣
  明故太仆寺少卿眉仙冯公神道阙铭
公讳元飂字沛祖别号眉仙浙之宁波府慈溪县人也
太常卿若愚子工部司务季兆孙封布政使燮曾孙太
常子三长元飏右佥都御史巡抚天津次元飙兵部尚
书而公最少冯氏于慈溪代为冠冕家而津抚兄弟尤
以盛名见重于世时有大小冯君之目浙东自沈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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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臣而后声息不与东林相接至大小冯君出而操东
林之柄士子欲自附于清流但得大小冯君一言则虽
以硕儒如蕺山漳浦亦无异论公于其时步趋二兄之
侧所闻所见莫非奇节伟行而公不甚自暴白也崇祯
壬午以顺天贡士待试春闱时寇祸亟思宗倚任尚书
与户部倪公调兵调食委以心膂而猜疑未化谓尚书
在中枢其兄又为畿甸开府未必能尽洁身苞苴之外
思有以尝之一日已晚忽有人叩尚书邸求见尚书以
事冘顾左右请三相公出见之谓公也公出则其人以
三千金求一边帅缺公怒标而出之以告尚书尚书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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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真吾弟也次晨尚书入朝思陵迎笑而语曰卿家三
相公真卿弟也尚书骇愕乃知昨夜之以三千金来者
上所遣也津抚闻之亦大惊而于是三相公之名继大
小冯君起是科公以五经成进士时尚书为国理枢务
日忧日瘁又内惧思陵猜疑之迹遂成沈疾思陵疑其
伪托久而知之乃得假归而谤之者终以为避祸而去
津抚进南迁之策既不得达京师遂陷津抚誓师讨贼
监司内叛自拔南归江左清议亦颇以临难不死加责
备于是大小冯君相见于杭执手流涕共约赴南都请
复仇自效而赧王方翻逆案东林党人概置不用甲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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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津抚与尚书十日之中相继以郁郁死尚书临终
谓公曰吾无以慰伯兄未遂之志矣汝其勉之公号咷
曰敢不为国尽死公以丙戌之春赴南都授兵部主事
已而靖南伯黄得功出讨左兵请监其军乃改上江兵
备佥事持节视芜湖军芜湖告捷而 大兵渡江赧王
蒙难公跳身至钱唐则潞王迎降乃归慈水会沈公宸
荃起兵公大喜告于两兄之灵而行江干进公太仆寺
少卿公输家财以充饷而江干又破公归哭于两兄之
墓曰国事今已矣赖宗社之灵或可以一线支两兄其
冥助之不然弟当蹈海而死更不得展拜先墓矣遂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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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洲时翁洲为威卤侯黄斌卿所守公至问以监国消
息则曰前数日已入闽公呼天长恸公以贵介子弟少
未尝遭困苦至是骤加忧愤神气俱索终日望海咄咄
不数旬而亦病病甚不肯进药斌卿往视之公张目曰
下官累世并受国厚恩而先伯仲尤为国家元老先伯
仲耿耿之志未遂而死将以望之下官而今又死天也
言讫而瞑呜呼以予所闻公兄弟三人之生平而论之
津抚老成忠谨则有馀而稍嫌才短尚书才足办事而
或言其过于博大然要之皆正人也津抚之不死于津
与尚书之闻变而未死其意原欲以有为乃南都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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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贼于是二公悔当日之不死而卒以死自明此则心
迹之昭然者也然使二公少更濡迟以及画江之日则
必出而有为其出也究之亦归一死则前日之志得申
而天下后世无异词故论者惜二公之死稍晚而予反
嫌二公之死稍遽试观公以甫经释褐之进士流离海
外视死如归夫孰非二公之志也哉公生于万历乙卯
十一月二十一日得年三十二岁夫人某氏子某自公
殁后翁洲遂成域外又四十馀年而始得归葬先茔之
次又四十馀年而予为之铭其词曰
东林党人大小冯有志未遂长负恫谁其竟之三相公
卷五 第 21b 页
野棠犹映棣萼红
鲒埼亭集外编卷五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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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谢山先生经史问答卷五 馀姚史梦蛟重校
  三礼问目答全藻
(问)方侍郎望溪云古人言三公者多矣未有言四辅者
言师保者多矣未有言疑承者王莽置四辅以配三公
又为其子置师疑傅承阿辅保拂之官(拂即/弼)而刘歆窜
入文王世子以见其为二帝三王之旧制胡他书更无
及此者然否
(答)以三代之前并无四辅之官其说是也若以为刘歆
所窜入则未然盖侍郎不读杂书颇类程子即如史汉
侍郎但爱观其文章而于考据则弗及也四辅之名见
于尚书之洛诰而益稷篇之四邻史记作四辅尚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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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古者天子必有四邻前曰疑后曰承左曰辅右曰弼
天子有问而无对责之疑可志而不志责之承可正而
不正责之辅可扬而不扬责之弼是言四辅之官之始
也贾太傅新书引明堂位曰笃仁而好学多闻而道顺
天子疑则问应而不穷者谓之道道天子以道者也常
立于前是周公也洁廉而切直匡过而谏邪者谓之弼
弼者拂天子之过者也常立于右是召公也诚立而惇
断辅善而相义者谓之辅辅者辅天子之意者也常立
于左是太公也博闻而强记捷给而善对者谓之承承
者承天子之遗忘者也常立于后是史佚也按其文稍
与大传不符而大略则同汉书谷永公车之对曰四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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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备成王靡有过事杜业传谓王音曰周召分陜并为
弼疑是皆本贾傅之言也孔丛子曰疑承辅弼谓之四
近是岂皆刘歆之所窜与故不可以王莽所常用者而
竟以之罪歆也然而秦汉以上则固无此官也若谓周
召望佚常为之则何以不见于尚书之周官草庐因不
得巳而为之辞以为三公是周制四辅是唐虞以来之
制则又何以不见于二典乃援四邻之文即指为四辅
以为古制谁其信之又援周官师保之名合之疑承而
芟去辅弼以为周制又谁其信之故侍郎以为绝无此
官者是也特不可以为刘歆窜入也愚尝谓为此说者
盖在周秦之间文献讹失好事者所造作故伏胜贾谊
卷五 第 2b 页
皆记之再考甘石星经有云天极星旁三星为三公后
句四星为四辅斯则出于伏贾之前者然则其为七国
时人之说固无疑也至于汉唐经师又原不尽同星经
之说是以洛诰四辅孔安国以为四维之辅而正义以
为周公事无不统以一人为四辅唯安国孝经注天子
争臣七人以三公四辅当之而邢氏正义巳非之然则
文王世子之不足信古人巳早言之特侍郎竟以他书
更无及此则反失之矣
(问)礼记大传曰四世而缌服之穷也五世袒免杀同姓
也六世亲属竭矣其庶姓别于上而戚单于下康成曰
始祖为正姓高祖为庶姓释之者曰正姓如姬姜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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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三桓七穆是否
(答)异故康成之言也周礼秋官司仪曰土揖庶姓时揖
异姓天揖同姓康成曰同姓兄弟之国异姓婚姻甥舅
之国庶姓无亲而勋贤者故王昭禹曰异姓亲于庶姓
同姓又亲于异姓而三揖之礼由此等焉然考左传隐
公二十一年滕薛来朝争长滕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
姓也鲁自周公以至武公皆娶于薛不可谓非婚姻甥
舅之国而滕犹以庶姓目之盖成周异姓之封如妫如
姒如子则三恪如姜则元臣皆族类之贵者薛虽太皞
之裔而先代所封又加以弱小故降居庶姓之列然则
异姓因有贵姓而始有庶姓亦不仅以亲疏言也若同
卷五 第 3b 页
姓则安得有所谓庶姓甚矣康成之谬也何以解大傅
盖尝考之古之所谓姓氏原有别三桓七穆是氏也非
姓也受氏之礼多以王父字为氏而亦或有以父字赐
氏者国侨之类是也或有及身赐氏者仲遂之类是也
不必高祖始有也而要之皆不可以言姓太史公承秦
项丧乱之馀姓学巳紊故混书曰姓某氏儒者讥之若
如康成所云则氏固可以言姓太史公又何讥乎况姓
一定而不易氏递出而不穷以三桓言之仲孙氏之后
又分而为南宫氏子服氏叔孙氏之后又分而为叔仲
氏季孙氏之后又分而为公锄氏公甫氏诸侯不敢祖
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则仲庆父叔牙季友实三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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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祖也始祖为正姓将无以三公子所受之氏为正姓
耶则正姓即庶姓矣倘仍以姬为姓耶则正姓并不出
于始祖也若敬叔诸家所受之氏是又庶姓之小支也
姓固如是之不一而足耶此康成之言之必不可通者
也至于大传所云别姓窃疑非即下文系姓之姓姓者
生也庶姓即众生盖谓支属别于上婚姻穷于下故疑
若可以通嫁娶而无害至下文系姓弗别始指所受之
姓而言康成合而一之遂谓系姓之外又别有所别之
姓而所系者出始祖所别者出高祖舛矣归安沈编脩
荣仁亦以予言为然
(问)文昌第四星曰司命周礼亦有司命之祭而祭法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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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祀然则今之祀文昌者未为无据先生力言其谬
何也
(答)星宿之名多出于廿石以后而纬书又从而溷之皆
不足信是以康成亦自支离分别谓大宗伯之司命则
文昌第四星之神也祭法司命是督察三命之小神也
其神各别唯是三命之说见于孝经纬援神契固诬罔
而文昌之名亦不古然且无问其是否同异要之大夫
而下无祭天神者故愚不敢脩敬也今世文昌之祭何
所始盖始于元之袁清容乃吾乡前辈也事见袁尚
台集而五百年以来遂盛行于是躗言四起谓其为
梓潼人而又有十七世轮回之说在周为张仲在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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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在六国为姚苌又最后而其姓名为张亚子又或
曰即张仙也则以文昌之神督察三命之神而忽而入
于仙佛之说是狂且所言也乃愚者惑于司命之目曰
是乃科举功名之所升降者争起而礼之而其祠乃阑
入于学宫然国家学校祀典终未之及也则亦可以知
其为淫祀矣故愚自少至长未尝礼也
(问)方侍郎望溪谓春秋之世罢政极多独淫祀则罕闻
而先生以为十二诸侯之淫祀具见于内外二传愿得
一一数之以正侍郎之疏
(答)侍郎不长于稽古故有此言尝考周之衰也三礼放
失故天神地示人鬼之义不明而妄惑于鬼神之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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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祀之所由起又其甚者千名犯分谓之逆祀其说不
可以更仆罄也但鬼神之说始于墨子故汉志数墨子
之宗旨凡数条而右鬼其一也左氏盖亦惑于墨子内
传载之不一而足外传不知果出左氏与否而鬼神之
说则相为表里如杜伯射宣王事纪之自墨子而外传
首载之夫宣王以非罪杀杜伯固过矣然杜伯遂为厉
以射宣王则是君臣之义但在于人而不在于鬼为此
说者欲以明杜伯之枉而不知适以成其罪内传因祖
其说以晋人非罪杀赵同兄弟而其祖父为厉则皆诬
谬之甚者乃或谓以戒人君之妄杀故公子彭生浑良
夫等事不厌其怪则曲说也以祭祀而言神降于莘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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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祭之以求土非淫祀乎内传所纪稍简外传则详述
内史过之言谓昭王娶房后爽德协于丹朱而生穆王
夫丹朱生于房乃以魅鬼淫其千年以后之女孙而生
穆王则是穆王已非姬氏之种其诞不必深诘国之兴
也则以契为元鸟所生稷为巨人迹所生其季也则以
穆王为丹朱所生为此言者当有天刑而谓周之内史
敢以此告于嗣王以诬其先世有是理乎又谓其劝王
使太宰帅狸姓之傅氏以祭之非淫祀乎外传但知虢
公之祀为淫祀而不知内史之所陈乃淫之大者他如
子产以博物称而其劝晋人之禳黄能亦是淫祀前此
子产谓晋人当修实沈台骀之祀可也若夏郊则岂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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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之所得祭而忽劝祭之左氏之无识也于卫宁武子
之谏祀夏相以为𣏌鄫何事然则崇伯失祭其于晋人
何与宁武子而非也则可不然子产之说荒矣故韦昭
亦疑其非谓晋为周祭之夫子产原谓晋实继周信斯
言也是乃淫祀之兼以逆祀者乎若臧孙祭爰居则尚
属过之小者而柳下已动色力争使其闻丹朱崇伯之
祭不知错愕更何似也故左氏所载唯楚昭王不祭河
是卓然有见者此外则宁武子之谏祭相二百四十年
之中不惑于淫祀者二人而巳乃有不惑于淫祀而反
为左氏所诮者则子玉也城濮之役河神以孟诸之麋
索子玉之琼弁玉缨此是妖梦谓子玉当恐惧脩身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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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共兵事则可谓其当媚河神以徼福则不可夫子玉
安得有事于河若谓师行所过原有祭其山川之礼则
安得示梦以索币故子玉之不与犹灭明之不以璧与
蛟也而谓其慢神以取败是皆淫祀之说误之也故子
产立伯有子孔之后皆以鬼神立说而亦未甚当伯有
乃子良之孙其先有大功则立后固宜子孔召纯门之
师乃是国贼何可立后若但以取精用宏为说崔庆栾
郤孙宁诸乱臣孰非取精用宏者何以不能为厉也故
予尝谓汉人谶纬巫鬼之说实皆始于春秋之世当时
虽子产不免于是墨子之徒扬其波而至今莫之能正
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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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古传谓周公祭天太公为尸周公祭泰山召公为尸
天神地示之祭如何立尸其说难晓
(答)此是汉人传闻之语原未可信但天神地示必有配
则尸即以配者之子孙为之外传晋平公祭夏郊董伯
为尸韦昭曰董伯盖姒姓也然则周公摄祭天于郊当
以后稷之后为尸摄祭天于明堂当以文王之后为尸
其谓太公为尸者妄也泰山不知谁为配周公未尝至
鲁国固无祭泰山之事若禽父以后祭泰山便当以周
公为配齐人祭泰山便当以太公为配而各以其后人
为尸推之九镇四渎皆然此虽其礼不见于经而可以
义推而得之者若汉人祭江以伍胥配则非先王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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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之礼唯诸侯于封内山川或以始封之君配而天
子祭之则必取其有功于是山川者然则三代而后求
合于礼如蜀人祭江当以李冰配楚人祭汉当以孙叔
敖配(孙叔敖引云/梦之薮入汉)梁人祭漳当以西门豹史起配曹濮
之间祭河当以王延世王景等配此其有功者也是乃
合于祭法伍胥非有功于江者也若谓其素车白马而
主潮汐遂以配江是其说荒忽难信即果有之亦当别
祭之不可即以配江世苟有讲明典礼之君子必以吾
言为然至于春官神示诸祭各有配即各有尸不知其
详何若然大抵有功者即为配主其事者即为尸故墓
祭则冢人为尸其馀亦皆可以推而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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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夔子不祀祝融与鬻熊而楚灭之先儒谓祝鬻二祭
原祇应楚国大宗行之夔不应祀也楚人特借其名以
遂其并小之私其说似有据然则凡蒋邢茅遂皆不祭
周公乎
(答)是说也愚初亦主之近而稍疑其不尽然也诸侯不
敢祖天子者同姓之诸侯也若异姓之诸侯则二王之
后直用天子之礼乐以祭固得祖天子矣即三皇五帝
之后特不用天子之礼乐而未尝不祖天子盖三皇五
帝虽当代之天子必有祭而其子孙不可以恝然而巳
是亦情也情之所在即礼也故所谓诸侯不敢祖天子
者不敢列之五庙以为太祖而别立庙以祀之太祖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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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以始封之君为之是其义固并行而不悖也曰然则
礼何以无徵也曰有左传不尝云乎任宿须句风姓也
实修太皞之祀夫太皞天子也而任宿诸国以附庸之
小侯各主其祀然则祝鬻二祭但谓楚当主之而夔无
庸者非矣而吾于是推而通之同姓之诸侯未尝不然
夫同姓之诸侯其五庙之太祖固以始封之君而未尝
不别有天子之庙故鲁有周庙祖文王郑亦有周庙祖
厉王非僭也顾亭林曰诸侯若竟不敢祖天子则始封
之君将何祭天下未有无祖考之人而况于有土者也
(毛西河亦/主此说)愚谓周礼散亡此必有大宗伯之明文许令
诸侯各立所出先王之庙而特不以之入五庙盖周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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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别庙以义考之自属多有假如周公之会于东都则
别有祊在郑国而况天子巡狩属车所过身后自皆有
庙则各令同姓诸侯司之不然反不如周公矣汉人郡
国皆得立高皇庙其遗意也曰如是则不巳近于禘乎
曰是又非也天子于始祖之所自出固未尝有庙也五
年一祭则祭于始祖之庙而以始祖配之以其远固无
庙也若诸侯之于先王则反有庙以其近也然而祭则
未尝敢以始封之君配之是乃所谓诸侯不敢祖天子
者也故毛西河谓诸侯当有出王之庙则是若因此而
谓鲁可禘则又非也(顾亭林亦/有此语)是固二千年来之疑案
而今始得和齐斟酌而定其说者曰是则然矣然先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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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楚当祭夔不当祭本于礼宗子祭支子不祭之说也
今以左传任宿诸国均主皞祀之文考之则于礼经不
合曰礼所云是为大夫言之也诸侯之与大夫地不同
则礼有异夫古之大夫共仕于一国之中则宗子祭支
子不祭是宗法也大夫以世而分族故桓族有季孟叔
三家则季氏以嫡为大宗孟叔以庶皆合祭于季氏以
季氏之祭合孟叔二氏之祖在焉故可不祭也诸侯则
各居一国其势不能相就如周公八子其为外诸侯则
鲁也邢也蒋也内诸侯则宰周公也凡也祭也胙也茅
也如谓以大夫之礼绳之则惟鲁得祭而外诸侯如邢
蒋内诸侯如自宰周公而下皆不得祭周公于礼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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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鲁固以周公为始封之君宰周公亦以周公为始封
之君各为太祖之庙盖周公身为太宰而子孙世守其
采邑其有庙无疑也凡邢而下不敢以周公为太祖入
五庙而亦未尝不别立周公之庙是以义推之而必然
者也其不敢以周公入五庙者以支子也其必别立周
公之庙者溯所自出也是固不可以大夫之宗法裁之
也即以大夫之宗法言之试以曾子问观之亦多有变
通之礼而奈何竟以施之诸侯也然则夔子不祀亦自
有罪特楚人灭之未必不借此以兼弱耳
(问)亭林先生谓七七之奠本于易七日来复是以丧期
五五斋期七七皆易数也其说近于附会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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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亭林儒者非先王之法言不言至此条则失之然此
乃其未定之说在初刻日知录八卷及晚年重定则芟
之矣盖自知其失也七七之说见于北史再见于北齐
书孙灵晖传万季野曰究不知始于何王之世三见于
李文公所作杨垂去佛斋说及皇甫持正所作韩公神
道碑铭则儒者斥之之言也亭林何所见援皋复之礼
以为缘起夫皋复之礼始死升屋而号岂有行之四十
九日之久者乎亭林于是乎失言
鹳浦郑氏居丧无七七之斋可谓知末俗之误者矣然
其每浃旬一奠亦非也考之礼大夫则朔望二奠若非
大夫则但行朔奠一次谓之殷奠然则五品以下者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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