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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七 李斯列传 第二十七 (自动笺注)
李斯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
年少時,為郡小吏,見吏舍廁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數驚恐之。
入倉,觀倉中鼠食積,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
於是李斯乃歎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
乃從荀卿帝王之術。
學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無可建功者,欲西入
辭於荀卿曰:「聞得時無怠,今萬乘爭時,遊者主事
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時而遊說者之秋也。
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
故詬莫大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
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讬無為,此非士之情也。
西說秦王矣。」
,會莊襄王卒,李斯乃求為秦相文信侯呂不韋舍人不韋賢之,任以為郎。
李斯因以得說,說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幾也。
大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
昔者秦穆公之霸,終不東并六國者,何也?
諸侯尚眾,周德未衰,故五伯迭興,更尊周室
秦孝公以來周室卑微諸侯相兼關東六國,秦之乘勝諸侯,蓋六世矣。
諸侯服秦,譬若郡縣
夫以秦之彊,大王之賢,由灶上騷除足以諸侯成帝業,為天下一統,此萬世一時也。
今怠而不急就諸侯復彊,相聚約從,雖有黃帝之賢,不能并也。
秦王乃拜長史,聽其計,陰遣謀士齎持金玉游說諸侯
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劍刺之。
離其君臣之計,秦王乃使其良將其後
秦王為客
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已而覺。
宗室大臣言秦王曰:「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為其主游間於秦耳,請一切逐客
李斯議亦在逐中。
上書曰: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
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丕豹公孫支於晉。
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
孝公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彊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彊。
惠王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東據成皋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范睢,廢穰侯,逐華陽,彊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
四君者,皆以客之功。
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
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彊大之名也。
陛下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
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
秦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
所以後宮下陳娛心意說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
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昭、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
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
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
取人則不然。
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
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
非所跨海內制諸侯之術也。
臣聞地廣多,國大人眾,兵彊則士勇。
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
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所以無敵也。
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者也。
夫物不產於秦,可寶者多;士不產於秦,而願忠者眾。
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卒用其計謀
官至廷尉
二十餘年,竟并天下,尊主為皇帝,以丞相
郡縣城,銷其兵刃,示不復用
使秦無尺土之封不立子弟為王,功臣諸侯者,使後無戰攻之患。
公元前213年
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陽宮博士僕射周青臣等頌始皇威德
齊人淳于越進諫曰:「臣聞之,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功臣自為支輔
陛下有海內,而子弟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無輔弼,何以相救哉?
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
青臣等又面諛以重陛下過,非忠臣也。
始皇下其議丞相
丞相謬其說,絀其辭,乃上書曰:「古者天下散亂,莫能相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所建立
陛下并有天下別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學相與非法教之制,聞令下,即各以其私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非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群下造謗
如此不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
禁之便。
臣請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語者,蠲除去之。
令到滿三十日弗去,黥為城旦
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
若有欲學者,以吏為師。
始皇可其議,收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使天下以古非今
明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起。
同文書。
離宮別館周遍天下
明年,又巡狩外攘四夷皆有力焉。
長男由為三川守,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
三川李由告歸咸陽李斯置酒於家,百官長皆前為壽門廷車騎千數
李斯喟然而歎曰:「嗟乎
吾聞之荀卿曰『物禁大盛』。
上蔡布衣閭巷黔首,上不知駑下,遂擢至此
當今人臣之位無居臣上者,可謂富貴極矣。
物極則衰,吾未知稅駕也!」
公元前456年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會稽,並海上北抵琅邪
丞相、中車府令趙高兼行符璽令事,皆從。
始皇有二十餘子,長子扶蘇以數直諫上,上使監上郡蒙恬為將。
少子胡亥愛,請從,上許之。
餘子莫從。
其年七月始皇帝沙丘,病甚,令趙高為書公子扶蘇曰:「以兵屬蒙恬,與喪會咸陽而葬。
」書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
書及璽皆在趙高所,獨子胡亥丞相李斯趙高及幸宦者五六人始皇崩,餘羣臣皆莫知也。
李斯以為在外崩,無真太子,故祕之。
始皇轀輬車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輒從轀輬車中可諸奏事
趙高因留所賜扶蘇璽書,而謂公子胡亥曰:「上崩,無詔封王諸子而獨賜長子書。
長子至,即立皇帝,而子無尺寸之地,為之奈何
胡亥曰:「固也。
吾聞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
捐命不封諸子,何可言者!
趙高曰:「不然
方今天下之權,存亡在子與丞相耳,願子圖之。
且夫臣人與見臣於人,制人與見制於人,豈可同日道哉!
胡亥曰:「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也;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傾危社稷不血食
曰:「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稱義焉,不為不忠
衛君殺其父,而衛國載其德,孔子著之,不為不孝
大行小謹盛德辭讓鄉曲各有宜而百官同功
故顧小而忘大,後必有害狐疑猶豫,後必有悔
斷而敢行,鬼神避之,後有成功。
願子遂之!
胡亥喟然歎曰:「今大行未發,喪禮未終,豈宜以此事干丞相哉!
趙高曰:「時乎時乎,間不及謀!
贏糧躍馬唯恐後時!」
公元前246年
胡亥既然高之言,曰:「不與丞相謀,恐事不能成,臣請為子與丞相謀之。
乃謂丞相斯曰:「上崩,賜長子書,與喪會咸陽而立為嗣
書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
所賜長子書及符璽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君侯高之口耳。
事將何如
」斯曰:「安得亡國之言!
非人臣所當議也!
曰:「君侯自料孰與蒙恬
功高孰與蒙恬
謀遠不失孰與蒙恬
無怨於天下孰與蒙恬
長子舊而信之孰與蒙恬
」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責之何深也?
曰:「高固內官廝役也,幸得刀筆之文進入秦宮管事二十餘年,未嘗見秦免罷丞相功臣有封二世者也,卒皆以誅亡。
皇帝二十餘子,皆君之所知
長子剛毅武勇信人而奮士,即位必用蒙恬丞相君侯終不懷通侯之印歸於鄉里,明矣。
受詔教習胡亥,使學以法事數年矣,未嘗見過失。
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辯於心而詘於口,盡禮敬士,秦之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為嗣
君計而定之
」斯曰:「君其反位
斯奉主之詔,聽天之命,何慮之可定也?
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
安危不定何以貴聖
」斯曰:「斯,上蔡閭巷布衣也,上幸擢為丞相封為通侯子孫至尊重祿者,故將存亡安危屬臣也。
豈可負哉!
忠臣不避死而庶幾孝子不勤勞而見危人臣各守其職而已矣。
君其勿復言將令得罪
曰:「蓋聞聖人遷徙無常,就變而從時,見末而知本,觀指而睹歸。
固有之,安得常法哉!
方今天下權命懸於胡亥高能得志焉。
且夫外制中謂之惑,從下制上謂之賊。
霜降者草花落水搖動者萬物作,此必然之效也。
何見之晚
」斯曰:「吾聞晉易太子三世不安;齊桓兄弟爭位,身死為戮;親戚不聽諫者,國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廟不血食
斯其猶人哉,安足為謀!
曰:「上下合同可以長久中外若一,事無表裏。
君聽臣之計,即長有封侯,世世稱孤,必有喬、之壽,孔、墨之智。
今釋此而不從,禍及子孫足以寒心
善者因禍為福,君何處焉?
」斯乃仰天而歎,垂淚太息曰:「嗟乎
遭亂世,既以不能死,安讬命哉!
於是斯乃聽
乃報胡亥曰:「臣請奉太子明命以報丞相丞相敢不奉令!」
於是相與謀,詐為始皇丞相立子胡亥太子
更為書賜長子扶蘇曰:「朕巡天下,禱祠名山諸神以延壽命。
扶蘇將軍蒙恬將師數十萬以屯邊,十有餘年矣,不能進而前,士卒多秏,無尺寸之功,乃反數上書直言誹謗我所為,以不罷歸太子日夜怨望
扶蘇為人不孝,其賜劍自裁
將軍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
為人不忠,其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
」封其書以皇帝璽,遣胡亥客奉書賜扶蘇上郡
使者至,發書扶蘇泣,入內舍,欲自殺
蒙恬扶蘇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將三十萬眾守邊公子為監,此天下重任也。
今一使者來,即自殺,安知其非詐?
請復請,復請而後死,未暮也。
使者數趣之。
扶蘇為人仁,謂蒙恬曰:「父而賜子死,尚安復請!
」即自殺
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屬吏,系於陽周
使者還報胡亥、斯、高大喜。
咸陽發喪太子立為二世皇帝
趙高郎中令常侍中用事
二世燕居,乃召與謀事,謂曰:「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六驥決隙也。
既已天下矣,欲悉耳目所好窮心志之所樂,以安宗廟樂萬姓,長有天下,終吾年壽,其道可乎?
曰:「此賢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亂主之所禁也。
臣請言之,不敢斧鉞之誅,願陛下少留意焉。
沙丘之謀,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諸公子盡兄,大臣先帝之所置也。
陛下初立,此其屬意怏怏不服,恐為變。
蒙恬已死,蒙毅將兵居外,臣戰戰栗栗唯恐不終
陛下安得為此樂乎
二世曰:「為之奈何
趙高曰:「嚴法而刻刑,令有罪相坐誅,至收族,滅大臣而遠骨肉;貧者富之,賤者貴之
除去先帝故臣更置陛下所親信者近之。
此則陰德陛下,害除而姦謀塞,羣臣莫不潤澤蒙厚德,陛下高枕肆志寵樂矣。
計莫出於此
二世高之言,乃更為法律
於是群臣諸公子有罪,輒下,令鞠治之。
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財物於縣相連坐者不可勝數
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書曰:「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乘輿
御府之衣,臣得賜之;中廄寶馬,臣得賜之。
臣當從死不能為人不孝為人不忠
不忠無名以立於世,臣請從死,願葬酈山之足。
上幸哀憐之。
書上胡亥大說,召趙高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
趙高曰:「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得謀!
胡亥可其書,賜錢十萬以葬。
公元前456年
法令誅罰日益刻深,羣臣人人自危,欲畔者眾。
又作阿房之宮,治直、馳道賦斂愈重,戍徭無已
於是戍卒陳勝吳廣等乃作亂,起於山東傑俊相立,自置侯王,叛秦,兵至鴻門而卻。
李斯數欲請間諫,二世不許
二世責問李斯曰:「吾有私議而有所聞韓子也,曰『堯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斲茅茨不翦,雖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
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糲之食,藜藿之羹,飯土匭,啜土鉶,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矣。
禹鑿龍門,通大夏,疏九河,曲九防,決渟水之海,而股無胈脛無毛手足胼胝面目黎黑,遂以死于外,葬於會稽臣虜之勞不烈於此矣』。
然則夫所貴於有天下者,豈欲苦形勞神,身處逆旅之宿,口食監門之養,手持臣虜之作哉?
不肖人之所勉也,賢者之所務也。
賢人之有天下也,專用天下適己而已矣,此所貴於有天下也。
所謂賢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萬民,今身且不能利,將惡能治天下哉!
故吾願賜志欲,長享天下無害,為之奈何
李斯子由為三川守,群盜吳廣西略地,過去弗能禁。
章邯破逐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屬誚讓三公位,如何令盜如此
李斯恐懼重爵祿,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書對曰:
賢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責術者也。
督責之,則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
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義明,則天下賢不肖莫敢不盡力竭任以徇其君矣。
是故主獨制於天下無所制也。
能窮樂之極矣,賢明之主也,可不察焉!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桎梏」者,無他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
夫不能修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專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貴哉!
夫以人徇己,則己貴而人賤;以己徇人,則己賤而人貴。
徇人者賤,而人所徇者貴,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
凡古之所為尊賢者,為其貴也;而所為不肖者,為其賤也。
而堯、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隨而尊之,則亦失所尊賢之心矣,夫可謂大繆矣。
謂之為「桎梏」,不亦宜乎
不能督責之過也。
韓子曰:「慈母敗子嚴家無格虜」者,何也?
則能罰之加焉必也。
商君之法,刑棄灰道者
棄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罰也。
彼唯明主為能深督輕罪
夫罪輕且督深,而況重罪乎?
故民不敢犯也。
是故韓子曰「布帛尋常庸人不釋鑠金百溢盜跖不搏」者,庸人心重尋常之利深,而盜跖之欲淺也;又不以盜跖之行,為輕百鎰之重也。
搏必隨手刑,則盜跖不搏百鎰;而罰不必行也,則庸人不釋尋常
故城五丈,而樓季輕犯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䍧牧其上。
樓季也而難五丈之限,豈跛䍧也而易百仞高哉
峭塹之勢異也。
明主聖王所以久處尊位,長執重勢,而獨擅天下之利者,非有異道也,能獨斷而審督責,必深罰,故天下不敢犯也。
今不務所以不犯,而事慈母所以敗子也,則亦不察聖人之論矣。
夫不能行聖人之術,則舍為天下何事哉?
可不哀邪!
且夫儉節仁義人立於朝,則荒肆之樂輟矣;諫說論理之臣開於側,則流漫之志詘矣;烈士死節之行顯於世,則淫康之虞廢矣。
明主外此三者,而獨操主術以制聽從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勢重也。
賢主者,必將拂世磨俗,而廢其所惡,立其所欲,故生則有尊重之勢,死則有賢明之謚也。
是以明君獨斷,故權不在臣也。
然後能滅仁義之塗,掩馳說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聰揜明,內獨視聽,故外不可傾以仁義烈士之行,而內不可奪以諫說忿爭之辯。
故能犖然獨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
若此然後可謂能明申、韓之術,而修商君之法。
修術明而天下亂者,未之聞也。
故曰「王道約而易操」也。
明主為能行之。
若此則謂督責之誠,則臣無邪,臣無邪則天下安天下安則主嚴尊,主嚴尊督責必,督責必則所求得,所求得則國家富,國家富則君樂豐。
督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得矣。
群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
若此帝道備,而可謂明君臣之術矣。
雖申、韓復生不能加也。
書奏二世悅。
於是督責益嚴,稅民深者為明吏
二世曰:「若此可謂督責矣。
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
殺人眾者為忠臣
二世曰:「若此可謂督責矣。」
初,趙高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眾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毀惡之,乃說二世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群臣莫得見其面,故號曰『朕』。
陛下富於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不當者,則見短大臣非所以示神明天下也。
陛下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
如此大臣不敢疑事天下聖主矣。
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大臣,居禁中
趙高常侍中用事,事皆決於趙高
高聞李斯以為言,乃見丞相曰:「關東羣盜多,今上益發繇治阿房宮,聚狗馬無用之物。
欲諫,為位賤。
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諫?
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
今時不坐朝廷,上居深宮,吾有所言者不可傳也,欲見無間
趙高謂曰:「君誠能諫,請為君候上間語君。
於是趙高二世燕樂婦女居前,使人丞相:「上方間,可奏事
丞相宮門上謁如此者三。
二世怒曰:「吾常多間日丞相不來
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事
丞相豈少我哉?
且固我哉?
趙高因曰:「如此殆矣!
沙丘之謀,丞相與焉。
陛下已立為帝,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裂地而王矣。
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
丞相長男李由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縣之子,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
高聞文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
丞相居外權重陛下
二世以為然。
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使人案驗三川守與盜通狀
李斯聞之。
是時二世甘泉,方作觳抵優俳之觀。
李斯不得見,因上書趙高之短曰:「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
今有大臣陛下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罰,以威行之,朞年遂劫其君。
田常簡公臣,爵列無敵於國,私家之富與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陰取齊國,殺宰予於庭,即弑簡公於朝,遂有齊國
天下明知也。
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也。
兼行田常子罕逆道而劫陛下威信,其志若韓玘為韓安相也。
陛下不圖,臣恐其為變也。
二世曰:「何哉
,故宦人也,然不安肆志,不以易心潔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
且朕少失先人無所識知不習治民,而君又老,恐與天下絕矣。
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
且趙君為人精廉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
李斯曰:「不然
,故賤人也,無識於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
二世已前信趙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
曰:「丞相所患者獨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
於是二世曰:「其以李斯郎中令!」
趙高案治李斯
李斯拘執束縛,居囹圄中,仰天而歎曰:「嗟乎悲夫
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
昔者桀殺關龍逢王子比干吳王夫差伍子胥
三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
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無過於桀、夫差,吾以死,宜矣。
二世之治豈不亂哉!
日者夷其兄弟自立也,殺忠臣貴賤人,作為阿房之宮,賦斂天下
非不諫也,而不吾聽也。
凡古聖王飲食有節車器有數宮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費而無益民利者禁,故能長久治安
行逆昆弟不顧其咎;侵殺忠臣不思其殃;大為宮室,厚賦天下,不愛其費:三者已行,天下不聽
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趙高為佐,吾必見寇咸陽麋鹿游於朝也。」
於是二世乃使丞相獄,治罪,責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
趙高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
所以死者自負其辯,有功實無反心幸得上書自陳,幸二世之寤而赦之。
李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
秦地狹隘
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
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陰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說諸侯陰修甲兵,飾政敎,官鬬士,尊功臣,盛其爵祿,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
罪一矣。
非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彊。
罪二矣。
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
罪三矣。
立社稷,修宗廟,以明主之賢。
罪四矣。
更剋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
罪五矣。
馳道,興游觀,以見主之得意
罪六矣。
緩刑罰,薄賦斂,以遂主得眾之心,萬民戴主,死而不忘。
罪七矣。
若斯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
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願陛下察之!
書上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
趙高使其客十餘輩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
更以其實對,輒使人復榜之。
二世使人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
奏當上,二世喜曰:「微趙君,幾為丞相所賣。
」及二世所使三川之守至,則項梁已擊殺之。
使者來,會丞相下吏趙高妄為反辭
公元前454年
二世二年七月,具五刑,論腰斬咸陽市
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遂父子哭,而夷三族
趙高
李斯已死,二世趙高中丞相,事無大小輒決於
自知權重,乃獻鹿,謂之馬。
二世左右:「此乃鹿也?
左右皆曰「馬也」。
二世驚,自以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廟鬼神齋戒不明,故至于此。
可依盛德而明齋戒
於是乃入上林齋戒
日游弋獵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殺之。
趙高教其女婿咸陽閻樂不知何人賊殺人移上林
乃諫二世曰:「天子無故賊殺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當遠避宮以禳之。
二世出居望夷之宮。
三日趙高詐詔衛士令士素服持兵內鄉入告二世曰:「山東盜兵大至
二世上觀而見之,恐懼既因劫令自殺
引璽而佩之,左右百官莫從;上殿,殿欲壞者三。
自知弗與,群臣弗許,乃召始皇弟,授之璽。
子嬰既位,患之,乃稱疾聽事,與宦者韓談及其子謀殺
上謁請病,因召入,令韓談刺殺之,夷其三族
子嬰三月沛公兵從武關入,至咸陽,羣臣百官皆畔,不適
子嬰妻子自系其頸以組,降軹道旁。
沛公因以屬吏
項王至而斬之。
遂以亡天下
評論
太史公曰:李斯閭閻諸侯,入事秦,因以瑕釁,以輔始皇,卒成帝業,三公可謂尊用矣。
六藝之歸,不務明政以補主上之缺,持爵祿之重,阿順苟合嚴威酷刑,聽高邪說,廢適立庶。
諸侯已畔,欲諫爭,不亦末乎!
人皆以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議之異。
不然之功且與周、召列矣。
索隱述贊】鼠在所居,人固擇地
智力,功立名遂。
置酒咸陽人臣極位
一夫誑惑變易神器
國喪身誅,本同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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