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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九十七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九十七
            明賀復徴
史傳十五
  伯夷列傳(漢司馬遷)
學者載籍極慱猶考信六藝詩書缺然夏之文可知也堯将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天下若斯之難也而説者曰堯讓天下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隱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此何以稱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上蓋許由冢云孔子序列古之仁聖賢人呉太伯伯夷之倫詳矣余以所聞光義至高其文辭不少概見何哉孔子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是用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軼詩可異焉其傳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譲伯夷伯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不肯立而逃之國人其中於是伯夷叔齊西伯昌養老盍往歸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載木主爲文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弑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亂天下宗周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以暴易暴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没兮我適歸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餓死首陽山由此觀之怨耶非耶或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伯夷叔齊可謂善人者非耶積仁潔行如此餓死七十子之徒仲尼獨薦顔淵好學屢空糟糠不厭而卒蚤夭天之報施善人何如盗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横行天下以壽終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軌犯忌諱終身逸樂富厚累世不絶擇地而蹈之時然後出言行不由徑非公正不發憤遇禍災者不可勝數也余甚惑焉儻所謂天道是耶非耶子曰道不同不相爲謀各從其志也故曰富貴可求執鞭之士吾亦爲之如不可求從所好嵗寒然後之後舉世混濁清士乃見豈以其重若彼其若此君子没世而名不稱賈子貪夫狥財烈士狥名夸者死權衆庻馮生同明相照同類相求雲從龍風從聖人作而萬物伯夷叔齊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顔淵篤學附驥尾而行益顯巖穴之士趨舎有時若此類名湮滅不稱悲夫閭巷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于後世
  管晏列傳(司馬遷)
管仲夷吾潁上人少時常與鮑叔牙鮑叔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善遇不以爲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公子糾小白立爲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管仲既用任政於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爲貪知我貧也吾嘗爲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爲愚知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爲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爲怯知我老母公子糾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爲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顕天下生我父母知我者鮑子也鮑叔既進管仲身下之子世禄於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爲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管仲任政相齊區區之齊在海濱通貨積財富國强兵與俗同好惡故其稱曰倉廪實而知禮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下令流水之原令順民心故論卑而易行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其爲政也善因禍而爲福轉敗而爲功貴輕重權衡桓公實怒少姬南襲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於周室桓公北征山戎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於柯之㑹桓公欲背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故曰知與之爲取之寶也管仲富擬於公室三歸反坫齊人不以爲管仲齊國遵其常疆於諸侯後百餘年而有晏子
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荘公景公節儉力行重於齊既相齊食不重肉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衡命以此三世顯名於諸越石父賢在縲紲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絶晏子戄然攝衣冠謝曰不仁免子於厄何子求絶之速也石父不然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已而信於知已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也夫既以感寤而贖我是知已知已而無禮不如縲紲之中晏子於是延入上客晏子爲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間而窺其夫其夫爲相御大蓋駟馬意氣揚揚自得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晏子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顕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爲人僕御然子之意自以爲足妾是以求去也其後夫自抑損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以爲大夫
  老荘列儔(司馬遷)
老子楚苦縣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謚曰𥅆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適周将問禮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君子其時則駕不得其時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虚君子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多欲態色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謂弟子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可以爲罔游者可以爲綸飛者可以爲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乗風而上天吾今日老子猶龍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爲務居周乆之
見周之衰廼遂去至關關令尹喜子将隱矣强爲著書於是老子著書上下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云蓋老子百有六十餘嵗或言二百餘嵗以其修道養壽也自孔子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離離五百嵗而復合合七十嵗而覇王者出焉或曰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老子隱君子老子之子名宗宗爲魏将封於段干宗子注子宮宮玄孫假假仕於漢孝文帝假之子解爲膠西王卬太傅因家於齊焉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爲謀豈謂是邪李耳無爲自化清浄自正
荘子者䝉人也名周周嘗爲䝉漆園吏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其要本歸于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寓言也作漁父盗跖胠篋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虚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然屬書離辭指事類情剽剝儒墨
當世宿學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洗洋自恣以適已故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荘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爲相荘周笑爲使者曰千金重利卿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犧牛養食之數嵗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爲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汚我我寧游戯汚瀆之中自快無爲有國者所覊終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司馬穰苴列傳(司馬遷)
司馬穰苴田完苗裔齊景公時晉伐阿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景公患之晏嬰乃薦田穰苴穰苴田氏庻孽然其人文附衆武能威敵願君試之景公穰苴與語兵事大説以爲将軍将兵捍燕晉之師穰苴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上士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權輕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以監軍乃可於是景公許之使荘賈穰苴既辭與荘賈約曰旦日日中㑹於軍門穰苴先馳至軍立表下漏待賈驕貴以爲將已之軍而已爲監不甚急親戚左右送之留飲日中不至穰苴則仆表决入行勒兵申明約束約束既定夕時荘賈乃至穰苴曰何後期謝曰不佞大夫親戚送之故留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則忘其臨軍約束忘其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今敵國深侵邦内騷動士卒暴露於境君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懸於君何謂相送乎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至者云何對曰當斬荘賈使人馳報景公請救既往未及於是遂斬荘賈以狥三軍三軍士皆振慄乆之景公使者持節賈馳軍中穰苴将在軍君令有所不問軍正曰軍中使者何正曰當斬使者大懼穰苴曰君之使不可殺之乃斬其僕車之左駙馬左驂以狥三軍使者還報然後士卒次舎井竈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将軍資糧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三日而後勒兵病者皆求行争奮出爲之赴戰晉師聞之爲罷去燕師聞之度水而解於是追擊之遂取所亡封故境引兵歸未至國釋兵解約誓盟而後入邑景公與諸大夫郊迎勞師成禮然後歸寝既見穰苴尊爲大司馬田氏日以益尊於齊已而大夫鮑氏高國之屬害之譛於景公景公退穰苴發疾而死田乞田豹之徒由此怨高國等其後田常簡公盡滅高子國子之族至孫和自立齊威王用兵行威大放穰苴之法而諸侯朝齊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而附穰苴其中因號曰司馬穰苴兵法
  田單列傳(司馬遷)
田單者齊諸田疏屬湣王臨淄市掾不見知及燕使樂毅伐破齊齊湣王出奔已而保莒城燕師長平齊田單安平宗人盡斷其車軸末而傅鐡籠已而燕軍攻安平城齊人争塗以轊折車敗爲燕所虜唯田單宗人鐡籠得脱東保即墨燕既盡降齊唯獨莒即墨不下燕軍聞齊王在莒并兵攻之淖齒既殺湣王堅守距燕軍數年不下引兵東圍即墨即墨大夫出與戰敗死城相與田單安平之戰田單宗人鐡籠得全習兵以爲将軍即墨距燕頃之燕昭王惠王立與樂毅有隙田單聞之乃縱反閒於燕宣言齊王死城不㧞者二耳樂毅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爲名實連兵南面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攻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懼唯恐他将之來即墨殘矣燕王以爲然使騎刼樂毅樂毅因歸趙燕人士卒忿而田單乃令城中人食必先其先祖於庭飛鳥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單宣言神來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當有神人爲我師一卒曰臣可以爲師乎因反走田單乃起引還東鄉坐師事之卒曰臣欺君無能田單曰子勿言也因師之每出約束必稱神師乃宣言曰吾唯懼軍之劓所得卒置之前行與我戰即墨敗矣燕人聞之如其言城中見齊諸降者盡劓皆怒堅守唯恐見得又縱反間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冢墓先人可爲寒心軍盡掘壟墓死人即墨人從城上望見涕泣其欲出戰怒自十倍田單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挿士卒分功妻妾編於行伍之間盡散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約降軍皆呼萬嵗田單又収民金得千鎰即墨富豪将曰即墨
即降願無虜掠族家妻妾安堵大喜許之由此益懈田單乃収城中千餘牛爲絳繒衣畫以五綵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壮士五千人其後牛尾熱怒而奔夜大牛尾炬火光明炫燿視之龍文所觸盡死五千人銜枚之而城中鼓譟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爲聲聲動天大駭敗走齊人遂夷殺其将騎刼擾亂奔走齊人追亡逐北所過城邑皆畔歸田單兵日益乘勝敗亡卒至河上七十餘城皆復爲乃迎襄王臨菑聽政襄王田單號曰安平君淖齒之殺湣王人求子法章得之太史嬓之家爲人灌園嬓女憐而善遇之後法章私以情告女女遂與通及共立法章齊王太史氏女遂爲后所謂君王后之初入聞畫邑人王蠋賢令軍中曰環畫邑三十里無入以王蠋之故已而使人齊人多高子之義吾以子爲将封子萬家固謝燕人曰子不聽吾引三軍而屠畫邑王蠋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更二夫齊王不聽吾諫故退而耕于野國既破亡不能存今又之以兵爲君将是助桀爲虐也與其生而無義不如烹遂經其頸於樹枝自奮絶脰而死大夫聞之曰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面在位食禄者乎乃相聚諸子立爲襄王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九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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