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东林列传卷二十三
　　　　　　　　　　　　　江阴　陈鼎　撰
　明
　　文震孟姚希孟列传
文震孟字文起长洲人弱冠举万历甲午贤书居父丧
哀毁庐墓竹坞三年未尝见齿有真孝廉之目十上春
官至天启二年始成进士廷对第一授翰林院修撰时

魏忠贤渐用事因禁讲学兴党议正人以次窜逐震孟
上疏言勤政讲学之实谓君臣相对如家人父子则左
右近习无缘可以蒙蔽且曰空人国以营私窟几似浊
流之投詈道学以逐名贤有甚伪学之禁疏上忤忠贤
意乘上观剧摘疏中傀儡登场语谓比上偶人激怒上
传杖八十辅臣救免降调未几逆珰矫旨削籍崇祯改
元复原官充日讲纂修熹宗实录校对光宗实录副本请改
定三案之误其在讲筵尝讲君使臣以礼力劝帝培养

士气推心感人勿徒峻刑法以启猜疑讲罢即传旨释
刑部尚书乔允升副都御史易应昌于狱又讲春秋宰
咺归赗言咺位六官之长而坏法乱纪自王朝始焉用
彼相盖有所讽也在春坊时疏劾吕纯如罗织诸贤今
藉奥援思借边才起用吏部尚书王永光假窃威柄变
乱祖制考选摈斥清才上命指实具奏永光旋罢历升
詹事府少詹事上知可大用八年七月进礼部左侍郎
兼东阁大学士既与首辅温体仁忤十一月遂罢初震

孟讲春秋称旨已而引疾不允体仁语之曰行相君矣
何避也其相也值体仁在告出不意骤命之震孟自恃
特简于体仁无所依附始入体仁有票拟必请正有改
必从震孟语人曰温公虚怀乃尔何云奸同官何吾驺
曰是人机械甚深何可信也越数日体仁知其疏凡震
孟票拟径抹去不用震孟拍案大呼以诸疏掷体仁体
仁亦不顾至是震孟吾驺欲以工科给事许誉卿补南
京太常卿体仁与吏部尚书谢升难之升遂疏纠誉卿

震孟票拟夺俸体仁不可震孟作色掷笔曰言官以去
为荣即革职无害体仁遂揭此语入告与吾驺俱罢誉
卿击珰有直声十年不调削籍以去而震孟清劲负时
望入相仅三月体仁挤之不竟其用天下惜之十年卒
于家福王南立谥文肃
姚希孟字孟长吴县人生数月而孤其母文氏徵明之
曾孙女也希孟父殁文仅二十馀家故贫困于役希孟
晬之日县吏卒将之庭踞堂而嬉人皆怜之或以慰其

母曰此儿吉徵也数岁颖悟异常幼即能属文外祖父
元发异之谓其子震孟及希孟此两孺子皆不凡以故
震孟与希孟舅甥如兄弟也希孟性至孝母课督之甚
严甫成童而业大就与震孟俱为春秋大师老生宿儒
皆自谓勿及希孟师事张世伟而友周顺昌朱陛宣震
孟弱冠举乡试屡上礼部不第希孟久为诸生年三十
四始与世伟顺昌陛宣同举乡试踰六年遂先震孟成
进士执政将选为庶吉士希孟初以亲老辞请于母而

后应时学士刘一燝韩爌为教习师皆深器重之神光
之际再值大丧一燝与爌同时执政希孟左右其间一
时名贤布满朝列给事中杨涟论劾崔文升侍疾无状
及力主移宫事皆希孟赞决之寻授翰林院检讨时涟
以移宫事放归与希孟慷慨言别矢祸福共之熊廷弼
素与东林异而希孟深重其才于其被逮也出郊唁之
慰劳良苦且为白之公卿间其后阉党借廷弼以诬诸
人盖自此始也天启二年魏忠贤与客氏渐得志杀王

安文震孟始登第即以言事落职希孟所与游及共讲
学者如邹元标冯从吾王纪等先后去国廷臣以学为
讳于是希孟亦奉母归与震孟俱南居往来东林讲学
二年忠贤焰益炽巡抚周起元谓希孟曰贾彪云我不
西行大祸不解公亦有意乎不得已仍奉母入都至则
赵南星高攀龙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相继屏黜希孟
入朝伥伥且惴惴也居无何甫同考会试而母文氏以
病卒于京邸希孟奉丧归至中途逆珰矫旨削籍抵家

屏居墓庐绝荤血者三年朝夕哭声震林木过者闻而
悲之七年熹宗崩庄烈即位诛忠贤逆党稍斥而柄国
者犹持同异希孟与震孟等未即登启事高阳孙承宗
贻书同邑阁臣李国乃召为左春坊左赞善寻进右
庶子与震孟俱为日讲官时韩爌复出为首辅奉诏定
逆案希孟助之为多而杨涟左光斗周顺昌魏大中等
赠谥恩恤彝典备至凡政出自爌者皆希孟力也希孟
在讲筵四载历升詹事府正詹事兼侍读学士帝亦重

之时咨访政治得失是时周延儒温体仁方迭用事延
儒颇善希孟欲引之而体仁深险忌希孟英果时思以
事中焉会庚午顺天府乡试希孟与姚明恭为考官误
取武生三人武生例不当入闱然责在提调于考官无
与也体仁欲归咎希孟乃票旨命覆试武生而以文字
苛绳之遂谪希孟以少詹事掌南翰林院希孟既去犹
时谪其讲语于帝前惧帝复用之也盖体仁之忮刻如
此希孟至南京得疾请假归归二年而卒震孟入阁仅

三月体仁亦以事逐之震孟归而希孟病矣舅甥执手
榻前依依靡间希孟卒甫十馀日而震孟亦卒
外史氏曰文起在朝席不及暖而即被逐孟长入朝未
久亦即被谪夫天未欲存明也故使其舅甥历坎坷焉
天欲存明岂肯使之遽亡哉
　　许士柔传
许士柔字仲嘉常熟人幼聪慧父伯彦课授十三经孙
吴握奇经诸书讽诵皆上口踰年卒业乡党父老皆惊

异之万历末举应天府乡试天启二年成进士选翰林
院庶吉士四年授检讨持节册封楚王以父丧去崇祯
初服除升侍讲纂修神熹二朝实录管理诰敕历升中
允谕德后为左庶子掌左春坊事先是熹宗时魏忠贤
擅政群小持门户异同嗾忠贤命诸史臣辑三朝要典
辩梃击红丸移宫三案伸邪说毁正论复改修光宗实
录削其与要典牴牾者庄烈初元用中允倪元璐言燬
要典而所改光宗实录如故少詹事文震孟疏抉摘之

是时温体仁当国与王应熊皆附会邪议者意难之震
孟疏入钱士升为次辅拟谕礼部详核同异帝御平台
手出震孟疏辩明三案是非帝力辟要典邪说体仁惧
其改实录也阴沮之曰事久经圣谕申饬便可垂示万
古于是奉是非己明不必议改之旨应熊所拟也士柔
愤然曰若是则要典犹弗焚矣乃上疏曰臣备员纂修
恭阅皇考实录总记于世系独略皇上娠教之年圣诞
之日不书也命名之典潜邸之号不书也圣母出何氏

族受何封号不书也此皆原录备载而改录故削之者
也原录之成在皇上潜邸之日犹详慎如彼新录之进
在皇上御极之初何以率略如此夫臣同官震孟所言
是改录所笔者也笔焉而不信天下万世犹得按其说
而正之若臣所言是改录所削者也削焉而不书是使
圣朝父子母后兄弟之大伦皆闇而不明缺而莫考其
于信史谓何疏上得旨谓累朝旧例不必滋烦体仁复
令中书官捧穆宗总记以斥士柔士柔抗章争曰皇考

实录与列圣条例不同列圣在位久登极后事编年排
纂则总记可以不书皇考在位仅一月登选三后诞育
圣躬皆在未登极之前不书之总记将于何书也穆庙
大婚之礼皇子之生在嘉靖中故总记不载至于册立
大典编年未尝不具载也皇考一月易世熹庙之册立
当书皇上之册封独不当书乎体仁怒将劾之同列沮
之而止士柔复上疏曰累朝实录无以不书世系为成
例者臣所以抉摘改录正谓与累朝成例不合也孝端

皇后皇考之嫡母也原录具书保护之功而改录削之
何也分莫尊于正嫡功莫大于保圣当日国本几危幸
天心有所付托坤宁调护真孝慈之极则顾复之深恩
史官不难以寸管抹杀之此尤不可解也疏上报闻如
故体仁滋不悦会体仁忌倪元璐嗾诚意伯刘孔昭劾
之并及士柔族子重熙私撰五朝注略事将连士柔士
柔惧亟以注略进御帝览而善之事得解寻出士柔为
南国子监祭酒体仁去张至发当国承体仁指谋逐士

柔高攀龙之赠官也士柔为行诰词故事制诰皆属词
臣惟赠官诰文属诰敕中书职掌崇祯初褒恤诸忠诰
词皆出词臣手盖诸家子弟请之中书以为侵官故深
恚时攀龙诰轴未给至是其家请补给仍以士柔所撰
词进帝方申饬言不得用骈俪语中书黄应恩摘制词
语告至发至发喜即以撰文违制劾之遂命镌二阶调
用司业周凤翔为抗疏辩曰词林故事阁臣分属撰文
或手加详定或发回窜改未有径自纠参者也诰敕用

宝岁有常期未有十年之后用宝进呈吹求当制者也
赠诰专属中书崇祯三年所申饬未有追咎元年之史
官诋为越俎者也高攀龙纯修正学皇上剪逆褒忠一
旦毛举细故舞文反使忠良色沮奸逆轩渠非所以励
当今示后世也疏虽寝不报公论韪之士柔寻补尚宝
司丞迁少卿以卒子琪诣阙辩诬状请复本官帝许之
仍赠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士柔倜傥善应
卒颁诏至南京中官运皇木梗道从人势张甚士柔奉

诏书鹢首已朝服侍其旁中官色沮叩头去
外史氏曰余读仲嘉先生传知体仁至发果魏珰之义
儿也不然玉汝文起两先生欲改正实录而体仁辈阴
沮之者何耶嗟乎体仁辈直犬豕之不若矣按吴兴席
帽山人笔话载体仁与至发未显时曾贷黄金各制饮
器晋魏忠贤下镌其名以父事之余犹以为恶之之辞
耳及读笔纪诸书乃知席帽山人之不谬焉
　　成勇传

成勇字宝慈乐安人七岁记万言性端介喜闻箴规恶
嬉戏人号为成子路读太极易通有会谓理学在实践
不在空言天启元年乡试第十明年会试策引宦官仇
士良为戒主司叹曰戆哉又三年成进士方是时逆珰
魏忠贤横甚诸新进讽勇同往谒勇愕然曰吾侪进身
始未能折槛陈言除凶监顾乃媚阉人要荣耻矣坚不
往授饶州府推官媚珰者属勇谓邹元标东林党魁也
往当困挫之勇不应至则造元标庐请业焉会中使承

珰差驰浮梁冶场治器过饶知府率僚佐郊迎勇不可
中使怒索供具谇知府群吏走匿郡骚动勇坐厅署遣
吏捕中使诸从役笞之中使走署恚曰有旨有旨勇曰
旨采冶耳诟辱二千石鞕长吏岂亦旨耶中使踉跄
去誓曰不愬上公扑杀此吏有如日勇闻之恬然亡何
崇祯改元珰诛获免凡三为理官所至出孝经小学及
先儒语录进属吏郡之士大夫发明其义曰吏治以讲
学为先任归德冬月衣单袷有以貂裘进者峻却之流

寇数十万围城下众奔噪勇乘城誓众曰宋州古睢阳
张许风犹在乎今日胜则生不胜则死死生皆臣职耳
率众击贼贼大败遁去举卓异第一考选翰林五日给
事中陈启新沮之启新者故以武举跻言路者也时帝
御平台咨群臣时务杨廷麟等称勇才品帝动容改南
京监察御史会黄道周疏参杨嗣昌夺情撄怒不测勇
上疏申论辞甚峻同官止之曰覆车不可鉴乎勇曰讲
学先明伦明伦先事父为人子而不知父又宁知有君

耶此不言孰可言者得旨逮系勇就道太学六堂生率
数千人集江干哭送之下狱严鞫主使初讯曰天地鬼
神主之再讯曰二祖列宗主之三讯曰周公孔子主之
坐系者三年日与道周以孝经易传相辩析作诗递唱
和会大震电肆赦遣戍浙江宁波卫刘宗周张玮汪伟
等先后荐牍数十上起福建道御史不就隐居十五年
独处一小楼署一联曰万里风光楼上眼千秋事业榻
前心著有程易发西铭解昆崙洞语录诸书而卒偕勇

隐者乡人张贵吾慷慨言事多奇中从勇游患难不忍
去共栖云龛中好言仙一日寒风冽冽雪满山谷勇与
贵吾踏雪行望丛棘中一物徐视之则人也乃开目顾
两人曰公等来何迟耶相与坐树下移时勇叩其名曰
吾肃宗朝小吏耳见一显者临刑心痛楚不自得遂逃
入此山中辟世因欲授勇导引法勇辞之曰子入山逃
死吾入山待死耳士各有志不相谋也其人笑曰又三
年清明之前一日其从杨左诸君归来乎勇作雪中人

记之至是果卒
外史氏曰理学者洵在躬行实践不在空言也先生历
仕宦履艰危一皆身体力行至死未尝少懈可谓得理
学之实者矣
　　吕大器传
吕大器字先自四川遂宁人崇祯元年进士授行人六
年擢吏部稽勋主事历考功文选郎以终养乞归张献
忠自楚流入蜀大器以邑城庳倡士民修筑贼过天星

等经遂宁见城坚不可攻引去大器虑贼复至募土著
习弓弩火炮抚按上其事诏加一级十一年例转陜西
关南道参议明年升固原副使西安有剧盗穴长武山
中巡抚丁启睿檄大器驰剿大器用穴地火攻法尽歼
其众十四年调湖广驿传道参政旋擢右佥都御史巡
抚甘肃甘州总兵柴时华者与前抚刘镐郤贿镐已复
威胁之纵兵大哗至焚其台门镐返所予赂加倍乃止
镐坐是罢去以憾死大器入境密陈时华诸不法状请

移之凉州己得旨夺时华秩以副将王世宠代之时华
既解印忿之欲为变会其部将坐法当逮绐时华曰朝
廷且逮君新抚军陈兵凉境矣时华惑之帅亲军千馀
出甘州保所筑私庄遣使赍金币结土鲁番为逻者所
获镇道驰报大器亟遣兵捕之以其事闻时华拒战十
馀日大兵日集土鲁番不至亲丁多降者时华知事败
大呼曰我误听人言至此欲逃死安所乎命举火閤室
自焚死时华西宁人世为将其下多死士叛闻之日举

朝震骇不十日捷至帝大悦十五年召为兵部左侍郎
明年总督保定军务周延儒以首辅督师军溃诸将多
陷没惟保定军独全诏分别行间功罪晋秩一级是年
夏张献忠破武昌调大器应皖江楚总督命总兵李辅
明马科各以四千人听节制时南昌告警遣部将谢腾
云李士元及左良玉兵遏贼于樟树镇大破之十一月
复吉安及庐陵吉水十二月复茶陵醴陵奉诏与良玉
平贼十七年正月调南兵部副尚书史可法治军留都

李自成犯京师可法帅师入卫大器署部事庄烈皇帝
凶问至南中汹汹议立君未有所属福王潞王皆避贼
至淮上大臣意多在潞王凤阳总督马士英贻书言福
王神宗之孙序当立魏国公徐弘业等集议朝内大器
时兼署礼部主潞议不肯署右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
曰广皆然之方列福王不孝不弟等六事贻可法及士
英而士英已与南窜总兵高杰刘良佐刘泽清等歃血
立福王矣连兵江北大臣畏之不敢违乃以福王告庙

五月王监国南京寻即位士英入辅政出可法督师淮
扬大器改吏部左侍郎给事中李沾以拥立功升太常
寺少卿疏劾大器定策怀二心大器乞罢不许六月士
英荐阮大铖可任枢贰予冠带召见给事中罗万象御
史陈良弼大理寺丞詹兆恒等交章言大铖以钦案拟
戍不宜召大学士高弘图请下九卿议与士英不合求
去大器抗疏劾士英挟重兵入朝腼留政地其子乳臭
而都督妹婿手不寸铁而总兵瓜葛之越其杰以军犯

而监军附逆之田仰以久废而侍郎逮问之杨文骢以
抗提而职方胆大心雄目无法纪又云吴甡郑三俊等
臣不敢谓其无一事之失而清直刚介均系海内士民
之归马士英阮大铖辈臣不敢谓其无一技之长而贪
鄙憸邪终为宗社无穷之祸语极切直不数日刘泽清
入朝极诋东林遂劾大器为东林衣钵真传前抚甘肃
以私忿杀总兵柴时华及受赂诸事大器连章引疾遂
以原官致仕初大器佐南枢坚主立潞议与时忤至是

虑后祸以亲书告庙祝文送内阁其谢表有云赤眉铜
马合凑而糜烂神州桧贾温敦接踵而横居津要盖指
士英大铖也末又言臣自此云游远涉恐当事者误
以姓名远渎天听致形踪无获臣不敢不预为请明人
颇疑其横九月李沾复疏参大器怀挟异心阻挠定策
遂夺职命法司逮问大器己间道走柳州明年我师下
福建执唐王广西总督丁魁楚巡抚瞿式耜与大器等
定议立永明王由根监国肇庆晋大器大学士兼兵部

尚书与魁楚同典枢务内监王坤自闽至以司礼窃国
柄魁楚深相结遂入相大器心恶之又与魁楚争戎政
不协屡引疾会永明王西出自请留守遂辞去由梧趋
韶再至梧复返柳州入蜀召之不出先是伪将刘荫率
兵三千人归永明王至是相传王已死楚宗人朱容藩
据夔州自称监国诸将皆贺大器扺遵义守将王祥郊
迎容藩亦使人以千金来迓大器北行过李占春营具
言永明无恙容藩僭窃不宜受其爵号占春然之不复

事容藩后败走忠州为追兵所杀王祥綦江人素勇悍
为九围子隘官张献忠之乱据有遵义诸县自称平寇
伯晋忠国公后为孙可望所败自刎死嘉定人杨展起
家武进士亦据嘉定犍为遗民溃贼皆归之众至数万
人时蜀大饥父子相食展遣使告籴黔楚自缙绅以下
至弟子员皆资给农民与牛种口食使择地而耕愿从
戎者补伍百工杂流各以艺就食孤贫无告者廪之于
是蜀赖以全活雄视一方自称华阳伯顾性矜尚文墨

不务攻战至引贼自助卒为袁韬武大定诱杀并其军
袁武张献忠故部曲也大器思用蜀人既历诸镇深为
太息谓总督李乾德曰杨展志大而疏袁韬武大定忍
而好杀王祥庸懦不足仗蜀事其可为乎遂之黔至独
山州疽发背卒葬遵义之九龙坝
外史氏曰先生以皦日直矢之躯而与群奸同事无异
麻生蓬蒿中也安能一日容其直哉卒至安不终日而
又皇皇奔走于苗蛮㸑僰之中希一申大义于天下至

于死而后己亦可哀矣嗟乎此皆东林人物也谁谓东
林邪党耶
　　金光辰金九陛列传
金光辰字居垣滁州全椒人崇祯元年进士授行人督
饷宁关谕止哗兵之乱擢监察御史巡视西城获营兵
为盗者七人立诛之辇下肃清内使周二以奸杀人即
移司礼监往捕周方值御前被收乞哀帝曰御史所执
者祖宗之法朕何敢私卒抵罪由是益有声六年命视

太仓库寻兼理新饷及节慎库时流寇大乱中原用兵
新旧饷增九百馀万吏丛为奸帝用军兴法诛后期者
不能应光辰请定条例钩考事得就理五月京师大风
电上言崇治体课实行明功罪预国储端化原广言路
六事会给事中章正宸以紏新辅王应熊下狱具疏救
之引阳城沮裴延龄吕诲论王安石为比不听明年八
月帝御平台赐诸大臣笔札令举堪任吏部尚书者吏
部左侍郎张捷举原任尚书吕纯如帝曰此逆案中人

也科道官云何光辰与御史韩一元等面斥其妄退复
疏论纯如之奸及捷乘机起用借题翻案之巧事遂寝
十一月奉命巡按河南值岁饥全秦流寇尽趋而东商
雒伊汝淅邓之间贼骑充斥光辰间道兼程以进谓豫
镇陈永福兵寡不足恃请以左良玉镇河南而调曹文
诏张全昌等分驰夹击以壮声援会良玉拥兵不进即
疏劾之诸将皆奋已而全昌破贼于许文诏追贼于随
州秘阳皆大有斩获贼两偪归德使祖宽陈永福祖大

乐等先后击走之乃请蠲赈被灾州县数十处民赖以
苏河南府推官汤开远者奇士数有功光辰会荐于朝
使监良玉军嗣以建言被逮立奏释之使办贼光辰虽
不典兵而善鼓励将士凡地形险易兵力分合及剿抚
机宜皆先期入告受事十五月疏凡至百馀上事竣还
朝以疾乞休不允值边警命分守东直门见时事日非
陵京震动愤然上疏劾首辅温体仁误国又论督师杨
嗣昌不职当逮问适兵部侍郎仇维祯奉命出镇通州

请留内臣杜勋为监镇光辰复劾维祯身膺重任一筹
莫展而先拥戴中官又摘其疏中如失怙恃等语以为
羞士类而误封疆颇极丑诋而帝方倚任中官越四日
命九卿科道锦衣卫官俱至召光辰入出疏诘责甚厉
光辰直趋榻前辩对不稍屈帝恚甚将行廷杖会是日
风雷大作雨如注殿廷昼晦惧而止命刑部议罪先是
光辰同新宁侯谭弘业驸马都尉巩永固给事中张元
始等守门忽闻召光辰众疑将就狱皆错愕失色元始

对之出涕光辰顾笑且去礼科给事中冯元飙荆祚永
密缮救疏伺不测则立进之良久见光辰出左掖门皆
大喜争往迎问光辰径诣门上无所语张给事见而叹
曰雷霆不惧宠辱不惊君其兼之矣然终以忤体仁部
议降级有大珰使人招光辰曰皇上每言金御史才可
大用但性急耳愿一诣我可免也光辰使人隔垣谢之
卒得降以去工部侍郎刘宗周方假归在道具疏力争
亦夺职光辰在谪籍三年复召为大理寺丞累迁至通

政司左参议会有旨起废即荐陈必谦许誉卿周镳金
铉杨廷麟张采王相说詹尔选范景文方震孺金声等
十一人时崇祯十五年也五月帝以凤陵重地恐重被
寇掠欲以总漕都御史史可法改督凤阳令诸臣各陈
得失光辰进曰凤督诚宜易若使易以漕臣是欲急而
反缓也今闯贼已破归德历数程则逼淮革左献忠盘
踞英六历数程抵扬万一二贼相合漕臣乃欲从淮上
以救二陵则已隔在外矣帝曰何谓在外曰颍亳接壤

河南过寿州则为凤阳泗州扬州此河南贼来之路也
庐州既过则为全椒六合仪真扬州此舒庐贼来之路
也今贼在河南及舒皖间若以数股由徐至淮以数股
由庐至扬两道交堵声援断绝漕臣岂不隔在外乎帝
曰光辰言是也朕按地图亦如此未几遂升都察院左
佥都御史时帝方以刘宗周为左都御史张玮为副都
二人同时被召台中谓之三正闰十一月复召诸大臣
对中左门令速议督抚去留语次诸臣遽请释姜埰熊

开元不听刘宗周复申救之抗辩良久帝怒命候旨处
分光辰进曰宗周之救二臣非为二臣起见也无非欲
皇上为尧舜之主广纳言之美耳主圣则臣直一时不
识忌讳语言过戆乞赐优容帝曰开元此疏定有主使
必宗周也光辰曰宗周赋性硁直宾客不通二臣之事
即宗周亦谓其不能无罪但在御前不觉以忠爱之心
披纳牖之益实从君德起见且宗周在事百务整理即
近日皇上所颁宪纲日与诸御史申饬奉行前者同臣

察理城守不避风寒其实老成可念帝曰金光辰亦著
议处光辰复奏臣忝司风纪窃见宗周为人其在台中
即不动声色人心亦肃若皇上留此老臣不但举朝有
所观感即薄海内外臣民无不悦服如有一字之欺臣
愿甘斧锧帝命光辰同宗周先出候旨宗周夺职光辰
降三级调外自是台中遂无人光辰亦再疏终养以父
忧归庐墓山中十七年三月闯贼逼京师光辰墨缞与
礼部郎周镳武德兵备使雷演祚纠义旅勤王既闻城

陷帝崩走南都哭临三日即归墓所五月福王立江南
马士英阮大铖等当国以东林罗织诸正人兴大狱镳
及演祚皆遇害日遣厂卫卒伺光辰遂携家避居丹阳
湖不仕而卒光辰清操直节不下宗周生平对君告人
无稍委曲朝士目为金赤子其论温体仁杨嗣昌与内
侍杜勋皆与帝意忤蹶而再起复以救宗周去及体仁
以主使斥回嗣昌败宣云之失杜勋八驺迎贼而京城
随陷权奸阉寺之祸竟悉如光辰言

金九陛字允纳光辰叔父也光辰尝受业焉为人博学
慷慨好持大节领万历四十三年乡荐久不第授经山
中滁人皆严事之因过逆珰祠不下车巡按劾之罢去
崇祯初起知枣阳县始至即辨疑狱祷雨灭蝗民惊以
为神时流寇方肆虐楚中戕州县以数十计枣故介襄
承之交西渡丰乐河东踰随州温峡口皆距承天显陵
二百里为极冲九陛增陴浚湟挑其邑中壮士得四百
馀人授以兵仗造劲弩毒矢为战守计邑有垆杯堰

阨塞也率众驰往筑土城凿濠引水环之伏壮士其中
为县城声援而自以民兵击贼于鹿头店射伤其渠帅
顺天王遂破之贼凡十馀至终不能踰枣而南郧阳巡
抚卢象升疏其有护陵功擢南光禄寺大官署正转户
部主事已而寇大队掠庐凤间烽火连数百里游骑逼
江上南兵部尚书范景文急使九陛监浦子口仓护军
饷浦口城小而楼橹不备乃多筑墩台积𨈆口炮具人
持毒弩画堞而守之贼知有备引去以功转本部郎中

𣙜税杭州升广西苍梧兵备副使大破猺贼于凤凰山
威望益著时崇祯十四年也明年奉表入朝帝召见慰
问赐银币复还湖广上荆南道而郧襄已陷楚中盗贼
蜂起九陛间关赴任稍收复诸城邑抚定刘荒保燕子
窝诸贼悉有功会三省合剿八排猺峒复以监军治饷
务事平总督沈犹龙荐九陛才将会推赣南巡抚而九
陛年已七十矣病不能赴归一年而有甲申之变以忧
卒论者悲之

外史氏曰思陵朝有材而不能用用而不能任任而不
能久盖由群小丛集而不使正人一吐气也兼之悯皇
帝多疑致之岂尽由于气数哉
　
　
　
　
　东林列传卷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