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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十五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臣奏議卷三百十五
           明楊士竒等撰
  營繕
魯莊公桓宫之楹而刻其桷匠師慶言於公曰臣聞聖王公之先封也遺後之人法使無陷於惡其為後世昭前之令聞使長監於世故攝固不觧先君儉而君侈之令徳替矣公曰吾屬美之對曰無益於君而替前之令徳臣故曰庶可已矣
楚靈王為章華之䑓與伍舉升焉曰䑓美夫對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為安民以為聴徳以為致逺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崇髙彫鏤為美而以金石匏竹昌大囂庶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淫色以為明而以察清濁也先莊王匏居䑓髙不過望國大不過宴豆不妨守備不煩官府不廢務官不易朝常問誰宴焉則宋公鄭伯問誰相禮則華元駟騑問誰賛事陳侯蔡侯許男頓子其大夫侍之先君是以除亂克敵無惡於諸侯今君為此䑓也國民罷焉財用盡焉年榖敗焉百官煩焉舉國留之數年乃成願得諸侯與始升焉諸侯皆距無有至者而後使太宰啟疆請於魯侯懼之以蜀之役而僅得以来使富都那豎賛焉而使長鬛之士相焉臣不知其美也夫也者上下外内小大逺邇無害焉故曰美若目觀則美縮於財用則匱是聚民利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夫國君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且夫私欲弘侈徳義鮮少徳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逺者距違天子之貴也惟其公侯為官而以伯子男為師旅其有美名惟其施令徳於逺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斂民利以成其私欲使民蒿焉而忘其安樂而有逺心其為惡也甚矣安用自觀故先王之為䑓榭也榭不過軍實不過望氛故榭度於大卒之居䑓度於臨觀之髙其所不奪穡地其為不匱財用其事不煩官業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於是乎為之城守之木於是乎之官寮之暇於是乎臨之四時之隙於是乎成之故周詩經始靈䑓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靈囿麀鹿攸伏夫為䑓榭將以教民利也不知其以匱也若君謂此䑓而為之正楚其殆矣
普平公使叔向聘於呉呉人拭舟以逆之左五百人五百人繡衣豹裘者有錦衣狐裘叔向歸以告平公平公曰呉其亡乎奚以敬舟奚以敬叔向對曰君為馳底之䑓上可以千兵可以鐘鼓諸侯聞君者亦曰奚以敬䑓奚以敬民所敬各異也於是平公乃罷䑓
平公築䑓叔向不可古者聖王貴徳務施緩刑辟而趨民時今春築䑓是奪民時也夫不施則民不歸不緩則百姓愁使不歸民役愁怨百姓而又奪其時是重竭也夫百姓養育之而重竭之豈所以定命安存稱為人君後世平公曰善乃罷䑓役衞靈公天寒鑿池宛春諫曰天寒起役恐傷民公天寒宛春曰君衣狐裘熊席隩隅有竈是以不寒今民衣弊不補決不苴君則不寒民誠寒矣公曰善令罷役
公元前199年
齊宣王大室大盖百畆堂上三百户齊國大具三年而未能成羣莫敢諫者香居宣王荆王釋先王之禮樂而為淫樂敢問荆邦為有主乎王曰為無主敢問荆邦為有臣乎王曰為無臣今王大室三年不能成而羣臣莫有諫敢問王為有臣乎王曰為無臣香居曰臣請避矣趨而出王香子留何諫寡人之晚也遂召尚書曰書之寡人不肖好為大室香子寡人
漢武帝使太中大夫吾丘夀王待詔能用算者二人舉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畆及其直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又詔中尉右内史表屬縣草田欲以鄠杜之民吾丘夀王奏事上大説稱善時東方朔在旁進諫曰臣聞謙遜静慤天表之應應之以福驕溢靡麗天表之應應之以異今陛下郎䑓恐其不髙也弋獵之處恐其不廣也如天不為變則三輔地盡可以為苑何必盩厔鄠杜奢侈越制天為之變上林小臣以為大也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淮北河渭地從汧隴以東商雒以西厥壤肥漢興三河地止灞滻西都涇渭之南此天下所謂陸海之地秦之所以西戎山東者也其出玉石銀銅豫章檀柘異𩔖之物不可勝原百工取給萬民所仰足也又有秔稻麻竹箭之饒土宜水多䵷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飢寒之憂故酆鎬之間號為上膏其一金今規以為苑絶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棄成功敗事損耗五榖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而長養麋鹿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虗又壊人冢墓發人室廬幼弱懐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又有深溝大渠一日之樂不足以無隄之輿是其不可三也故務苑囿之大不恤農時非所彊國富人也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諸侯靈王章華之䑓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糞土愚臣忘生觸死盛意隆指罪當萬死
公元60年
東漢明帝永平三年夏旱大起宫尚書僕射鍾離意詣闕免冠上䟽伏見陛下天時小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比日宻雲遂無大潤豈政有未得應天心者邪昔成湯遭旱六事自責曰政不節使人疾邪宫室崇邪女謁盛邪苞苴邪讒夫昌邪竊見北宫大作人失農時所謂宫室崇也自古非苦宫室小狹但患人不安寜宜且罷止應天心臣匹夫之才無有行能久食重禄擢備近臣比受厚賜喜懼相半不勝愚戇征營罪當萬死帝䇿詔報曰湯引六事咎在一人冠履勿謝比上天降旱宻雲數㑹朕戚然慙懼獲嘉應故分布禱請候風雲北明堂南設雩場今又敕大匠止作諸宫減省不急消灾譴詔因謝公百僚應時澍雨
靈帝欲造罼圭靈昆司徒楊賜上䟽諫曰竊聞使者並出規度城南人田欲以為苑昔先王造囿裁足以三驅之禮薪莱芻牧皆悉往焉先帝之制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約以合禮中今猥規郊城之地以為苑囿沃衍田園居人禽獸非所若保赤子之義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情意四節也(四節謂春蒐夏苗秋獮冬狩也)宜惟夏禹宫太宗露䑓以慰下民勞書奏欲止以問侍中中常侍樂松等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以為齊宣王五十里人以為大今與百姓之無害於政也悦遂令築苑
魏文帝時力修殿舍百姓勞役衞尉辛毗上䟽曰竊聞諸葛亮講武治兵孫權市馬遼東量其指似相左備豫不虞古之善政而今宫室大興連年榖麥不收詩云民亦勞止迄可小康恵此中國以綏四方陛下社稷報曰二虜未滅而治宫室直諫立名之時也夫王者之都當及民勞兼辦使後世無所復増是蕭何為漢規摹之略也今卿為魏重臣亦且解其大歸又欲平北於其上作䑓觀則見孟津諫曰天地之性髙髙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加以損費人功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為害邱陵皆夷将何以禦之乃止
公元226年
明帝即位脩宫蘭陵侯王朗上疏陛下即位已来恩詔屢布百姓萬民莫不欣欣臣頃奉使北行往返道路聞衆徭役其可得蠲除省減甚多陛下重留日昃之聽以計制寇昔大禹將欲天下大患故乃先卑其宫室儉其衣食用能盡有九州弼成五服句踐欲廣其禦兒之疆(禦兒呉界邉戍之地名)馘夫差姑蘇故亦約其身以及家儉其家以施國用嚢括五湖席卷三江取威中國定霸華夏漢之文景亦欲恢弘祖業増崇洪緒故能割百金之䑓昭儉弋綈之服内減大官不受貢獻外省徭賦務農用能號稱升平㡬致刑錯孝武所以能奮其軍勢其外境誠因祖考畜積素足故能遂成大功霍去病中才之將猶以匈奴未滅不治第宅卹逺者略近事外者簡内自漢之初及其中興皆於金革略寢之後然後鳯闕猥閌徳陽並起今當建始之前足用朝㑹崇華之後足用内官華林天淵足用游宴若且先成閶闔象魏使足用逺人朝貢修城池使足用踰越成國險其餘一切且須豐年一以勸耕農為務習戎為事則國無怨曠户口滋息民充兵彊而寇戎不賔緝熈不作未之有也
明帝青龍中營治宫室百姓農時司空陳羣上䟽唐虞之盛猶卑宫室而惡衣況今䘮亂之後人民至少比漢文景之時不過大郡邉境有事將士勞苦若有水旱之患國家深憂也且呉蜀未滅社稷安宜及其未動講武勸農有以待之今舍此急而先宫室臣懼百姓遂困將何以應敵劉備成都白水多作傳舍興費人役太祖知其疲民也今中國勞力亦呉蜀之所願安危之機也惟陛下慮之荅曰王者宫室亦宜並立滅賊之後但當罷守耳豈可復興役邪是故君之職蕭何大畧又曰昔漢祖唯與項羽天下已滅宫室燒焚是以蕭何建武庫太倉皆是要急然猶非其壯麗今二未平不宜與古同也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辭況乃天王莫之敢違前欲壊武庫不可不壊也後欲置之謂不可不置也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辭言所屈若少留神卓然回意亦非臣下所及漢明帝欲起徳陽殿鍾離意即用其言後乃復作之殿成謂臣曰鍾離尚書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豈憚一臣盖為百姓也今臣曽不能少凝聖聽不意逺於是有所減省
公元237年
景初元年愈増崇宫殿雕飾觀閣太行石英榖城之文石起陽山芳林之園建昭陽殿於太極之北鑄作黄龍鳯凰竒偉之獸飾金墉陵雲䑓陵霄百役繁興作者萬數公卿以下至于學生莫不展力躬自掘土以率之而遼東不朝皇后天作淫雨冀州水出漂没民物光禄勲髙堂隆上䟽切諫盖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然則士民者乃國家之鎮也榖帛者乃士民之命也榖帛造化不育非人不成是以帝耕勸農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報施也昔在伊唐世值陽九厄運之㑹洪水滔天使鯀治之績用不成乃舉文命随山刋木前後歴年二十二載灾眚之甚莫過於力役之興莫久於此堯舜君臣南面而已九州庶土庸勲各有等差君子小人物有服章今無若時之急而使公卿大夫並與厮徒供事役聞之四夷嘉聲也垂之竹帛令名也是有國有家者近取諸身逺取諸物嫗煦養育故稱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上下勞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飢饉洊臻無以卒嵗宜加愍恤以救其困臣觀在昔書籍所載天人之際未有不應也是古先哲王上天明命隂陽逆順矜矜業業惟恐有違然後治道興徳神符灾異既發懼而脩政未有延期流祚者也爰及末葉闇君荒主不崇先王令軌不納正士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變戒未有不尋踐禍難至於顛覆者也天道既著請以人道論之夫六情五性在於嗜欲亷貞各居其一及其動也交争于心欲彊質弱則縱濫不禁精誠不制放溢無極夫情之所在非好則美而美好之集非人不成榖帛不立情苟無極則人不堪其勞物不充其求勞求並至將禍亂故不割情無以相供仲尼云人無逺慮必有近憂由此觀之禮義之制非苟拘分將逺害興治也今呉蜀二賊非徒白地小虜聚邑之宼乃據險乗流跨有士衆僭號稱帝欲與中國争衡今若有人来告權備脩徳政復清儉輕省租賦不治玩好動咨耆賢遵禮陛下聞之豈不惕然其如此以為難討滅為國憂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賊並為無道崇侈無度役其士民重其徴賦不堪吁嗟日甚陛下聞之豈不勃然忿其困我無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誅其次豈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難乎苟如此則可易心而度事義之數亦不逺矣且秦始皇不築道徳之基而築阿房之宫不憂蕭墻之變而脩長城之役當其君臣為此計也亦欲立萬世業使子孫長有天下豈意一朝匹夫大呼天下傾覆故臣以為使先代之君知其所必將至於敗則弗為之矣是以亡國之主自謂不亡然後至於賢聖之君自謂將亡然後至於不亡昔漢文帝稱為賢主躬行儉約下養民而賈誼方之以為天下倒縣可為痛哭一可流涕者二可可長歎息者六況今天下凋弊無儋石之儲國無終年之畜外有强敵六軍暴邉内興土功州郡騷動若有寇警則臣懼板築之士不能投命虜庭矣又將吏奉禄稍見折減方之於昔五分居一諸受休者又絶廪賜不應輸者今皆出半此為官入兼多於其所與參少於昔而度支經用更毎不足牛肉小賦前後相繼反而推之凡此諸費必有所在且夫禄賜榖帛人主所以恵養吏民而為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廢是奪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周禮大府九賦之則以給九式之用入有其分出有其所不相干乗而用各足各足之後乃以式貢之供王玩好上用財必考于司㑹陛下所與共坐廊廟治天下者三司九列䑓閣近臣腹心造膝宜在無諱若見豐省不敢以告從命奔走惟恐不勝是則具臣鯁輔也昔李斯秦二世為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梏二世用之秦國以覆滅族是以史遷議其不正諫而為世戒書奏覽焉謂中書監令曰觀隆此奏使朕懼哉
司徒董尋上䟽建安以来野戰死亡門殫户盡雖有存者遺孤老弱宫室狹小廣大之猶宜随時不妨農務況作無益之物哉陛下既尊羣臣顯以冠冕載以華輿而使穿方舉土沾體塗足毁國之光以崇無益無謂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無忠無禮以立知言出必死而自比於牛之一毛無益亦何秉筆流涕心與辭臣八子後累陛下矣將奏沐浴待命魏主曰不畏邪主者奏收之詔勿問
公元239年
景初間宫室盛興民失農業期信不敦刑殺倉卒秘書監王肅上疏大魏百王之極生民無㡬干戈未戢誠宜息民而恵之以安静遐邇之時也夫畜積而息疲民在於徭役而勤稼穡宫室未就功業訖運調發相供是以丁夫疲於力作農者離其南畆種榖者寡食榖者衆舊榖既没新榖繼荒斯則有國之大患而非備豫長䇿也今見作者三四萬人九龍可以安聖其内足以六宫顯陽之殿又向將畢泰極前功夫尚大方向盛寒疾疢或作誠願陛下發徳音下明詔深愍役夫疲勞厚矜兆民不贍常食廪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選其丁壯擇留萬人使一朞而更之咸知息代有日莫不恱以即事勞而不怨矣計一嵗有三百六十萬夫亦不為少當一嵗成者聽且三年分遣其餘使皆即農無窮之計也倉有溢民有餘力以此興功不立以此行化不成夫信之於民國大寳仲尼自古皆有死民非信不立區區晉國㣲㣲重耳欲用其民先示以信是故原雖將降顧信而歸用能一戰而霸于今見稱前車駕當幸洛陽發民為營有司命以營成而罷既成又利其功不以時遣有司徒營其目前之利不顧經國之體臣愚以為自今已後倘復使民宜明其令使必如期若有事以次寜復更發無或失信陛下臨時之所行刑皆有罪之吏宜死之人也然衆庶不知謂為倉卒故願陛下下之於吏而暴其罪鈞其死也無使汙于宫掖而為逺近所疑且人命重難殺氣絶而不續者也是聖賢重之孟軻稱殺一無辜以取天下仁者不為漢時犯蹕乗輿馬者廷尉張釋之奏使罰金文帝怪其輕而釋之曰方其時上使誅之則已今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以為大失其義非忠臣所宜陳也廷尉天子之吏也猶不可以失平而天子之身反可以惑謬乎斯重於為己而輕於為君不忠之甚也周公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工誦之士稱之言猶不戲而況行之乎故釋之之言不可不周公之戒不可不法也
明帝時棧潜以衆役並興戚屬䟽斥上䟽天生烝民而樹之君所覆燾羣生熈育兆庶故方四海匪為天子裂土分疆匪為諸侯也始自三皇爰暨虞咸博濟加于天下醇徳以洽黎元頼之三五既㣲降逮于漢治日益䘮亂多自時厥後亦罔克乂太祖濬哲神武芟除暴亂克復王綱以開業文天明廓恢皇基踐阼七載毎事未遑陛下聖徳纂承洪緒宜崇晏安與民休息方隅匪寜征夫逺戍有事海外縣旌萬里六軍騷動水陸轉運百姓舍業日費千金大興殿舍功作萬計徂徕山窮怪石珷玞浮于河淮都圻之内盡為甸服當供槀秸之調而為苑囿擇禽之府盛林莽之穢豐鹿兔之藪傷害農功地繁茨棘災疫流行民物大潰上減和氣嘉禾不植臣聞文王作豐經始勿亟百姓子来不日而成靈沼靈囿與民共之今宫觀崇侈雕鏤極妙有虞之總期思殷辛瓊室禁池千里舉足投網麗擬阿房役百乾谿臣恐民力盡下不堪命也昔秦據殽函以制六合自以徳髙三皇功兼五帝號諡萬葉二世顛覆願為黔首枝幹既抏本實先㧞也盖聖王御世克明徳庸親親俊乂在官功業可隆親親顯用安危同憂深根固本並為幹翼雖歴盛衰内外有輔昔成王幼冲未能蒞政吕召畢並在左右今既無衞侯康叔之監分陜所任又非旦奭東宫未建天下無副願陛下留心闗塞永保無極海内幸甚
時中侍郎王基上䟽曰臣聞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載舟所以覆舟故在民上者不可以不戒懼夫民逸則慮易苦則思難是以先王居之以約儉不至於生患顔淵東野子之御馬力盡矣而求進不已是以知其將敗今事役勞苦男女離曠陛下深察東野之弊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駟於未盡力役於未困昔漢有天下孝文時唯有同姓諸侯賈誼憂之曰置火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因謂之安也寇賊未殄猛將擁兵撿之則無以應敵久之難以遺後盛明之世不務以除患若子孫不競社稷之憂也使賈誼復起深切曩時新作許宫又營洛陽宫殿觀閣少府楊阜上䟽曰堯尚茅茨而萬國安其居禹卑宫室而天下樂其業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聖帝明王未有宫室髙麗以彫弊百姓財力者也桀作琁室象廊傾宫鹿䑓以䘮其社稷楚靈以築章華身受其禍秦始皇阿房殃及其子天下叛之二世而滅夫不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未有亡者陛下當以堯舜禹湯文武為法夏桀殷紂楚靈秦皇為深誡髙髙在上實監后徳慎守天位以承祖考巍巍大業猶恐失之不夙夜敬止允恭恤民而乃自暇自逸宫䑓是侈是飾必有顛覆危亡之禍易曰豐其屋蔀其家闚其户閴其無人王者天下為家豐屋之禍至於無人也方今二合從謀危宗廟十萬之軍東西奔赴邉境一日之娯農夫廢業民有飢色陛下不以是為憂而營作宫室無有已時使國亡而臣可以獨存臣又不言也君作元首臣為股肱存亡一體得失同之孝經天子争臣七人雖無不失天下臣雖駑怯敢忘争臣義言不切不足以感寤陛下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將墜于地使臣身死有補萬一則死之日猶生之年也
公元267年
呉烏程侯寳鼎二年昭明宫左丞相陸凱上表不聽重表曰臣聞宫功當起夙夜反側是以頻煩上事往往留中不見省報於邑歎息企想應罷昨食時被詔君所誠是大趣未合鄙意如何宫殿不利宜當避之乃可以妨勞役長坐不利宫乎父之不安亦何倚臣拜紙詔伏讀一周不覺氣結於胷而涕泣雨集也臣年已六十九榮位已重於臣過望復何所冀所以勤勤數進苦言臣伏大皇帝創基立業勞苦勤至白髪於鬢膚黄耉被於甲胄天下静晏駕早崩自含息之𩔖能言之倫無不歔欷如䘮考妣幼主嗣統柄在臣下有連征之費民有彫殘之損賊臣干政公家空竭今彊敵當塗西州傾覆孤罷之民宜當畜養廣力肆業備有虞且始徙都屬有軍征戰士流州郡騷擾大功復起徴召四方斯非保國致治之漸也臣聞為人主者禳災以徳除咎以義故湯遭大旱身禱桑林熒惑守心宋景退殿是以旱魃銷亡妖星移舍今宫室不利但當克己復禮篤湯宋之至道黎庶困苦何憂宫之不安災之不銷陛下不務脩徳而務築宫室若徳之不脩行之不貴雖殷辛瑶䑓秦皇阿房何止而不喪身覆國宗廟作墟乎夫興土功髙䑓榭既致水旱民又多疾其不疑也為父長安使子有倚此乃子離於父臣離於陛下之象也臣子一離雖念克骨茅茨不翦復何益焉是以大皇帝居于南宫自謂過於阿房先朝大臣以為宫室宜厚備衞非常大皇帝逆虜游䰟愛育百姓何暇趣於不急臣下懇惻不獲已故裁調近郡苟副衆心比當就功猶豫三年當此之時寇鈔懾威不犯我境師徒奔北西阻漢南無事尚猶沖讓未肯築宫陛下危側之世又乏大皇帝之徳可不慮哉願陛下留意不虚不聽
中書華覈上䟽曰今倉庫空匱編户失業而北方積養民專心東向乃舍此急務盡力功作卒有風塵之變驅怨民而赴白刃此乃大敵所因以為資者也
穆帝升平中將脩後池閣道吏部郎長兼侍中江逌上䟽曰臣聞王者萬乗之極享富有之大必顯明制度表崇髙盛文物以殊貴賤靈䑓辟雍宫館苑囿所以於皇之尊彰臨下之義前聖創其禮後代遵其矩當代之君咸營斯事周宣百堵之作鴻鴈安宅之歡魯僖脩泮水宫採有思樂之頌盖上之有為非予欲是盈下之奉上不以劬勞為勤此自古令典軌儀之大式也夫無常三正相詭司牧之體與世而移致飾則素故賁返於剥有大必盈則受之以謙損上益下兆庶之恱享以二簋用致約之是以唐虞流化茅茨夏禹垂美卑室過儉之陋非中庸之制然三聖行之以致至治漢髙祖營建之始怒宫庫之壯孝文處既富之世愛十家之産亦以播恵當時著稱来葉今者二虜未殄神州荒蕪江左之衆經畧艱難揚越北餽河洛不獲戢運戍悠逺倉庫内罄百姓力竭春夏以来水旱為害逺近之收普減常年傷人大役未已軍國之用無所取給之往代豐弊相懸損之又損實在今日伏惟陛下聖質天縱凝曠清虚日新盛茂欽明之量無欲體於自然沖素刑乎萬國韶既盡美則必盡善宜養以玄虚守以無為登覽不以臺觀游豫不以苑沼偃息畢於仁義馳騁極於六藝巍巍之隆鑒二代之文仰味羲農俯尋周孔其為逍遥足以道徳之輔親搢紳之秀疇咨以時顧問不倦獻替諷諫日月而聞則庶績惟凝六合咸熈中興邁於殷宗休嘉慶流無窮漢起徳陽鍾離抗言營宫殿陳羣正辭臣雖才非若人然職忝近侍不足採而義在以聞帝嘉其言而止
漢主劉聰貴嬪劉氏為皇后将為劉氏起䳨儀殿於後庭廷尉陳元達諫曰臣聞古之聖王愛國如家皇天亦祐之如子夫天生烝民而樹之君者使為之父母刑賞之不欲使殿屎黎元蕩逸一人晉氏闇虐視百姓草芥上天剿絶其祚乃眷皇漢蒼生引領息肩更蘇之望有日矣我髙祖光文皇帝靖言惟兹痛心疾首身衣大布居不重茵先后妃嬪服無綺綵重逆臣之請故建南北宫焉今光極之前足以后饗萬國昭徳温明已後可以六宫列十二等矣陛下龍興以来外殄二京不世之寇内興殿觀四十餘所重之以飢饉疾疫死亡相屬兵疲外人怨於内為之父母若是伏聞詔㫖將營䳨儀中宫新立誠臣等樂子来者也竊以大難未夷宫宇粗給今之所營尤實宜臣太宗髙祖之業恵吕息役之後四海之富天下之殷尚以百金之費而輟露䑓歴代垂美不朽之迹故能斷獄四百擬於成康陛下所有不過太宗二郡地耳戰守之備者豈僅匈奴南越而已孝文之廣思費如彼陛下之狹欲損如此愚臣所以昧死犯顔色冒不測之禍者也
趙主曜命起酆明觀立西宫建陵霄䑓於滈池將於霸陵西南營夀陵侍中豫和上䟽諫曰臣聞人主之興作也必仰準乾象俯順人時是以衞文承亂亡之後宗廟社稷流漂無所而猶上候營室以構楚宫彼其急也猶尚若兹故能興康叔武公之迹以延九百之慶也前奉詔書將營酆明觀市道芻蕘咸以非之曰一觀之功可以涼州矣又奉勅㫖復欲擬阿房而建西宫瓊䑓而起陵霄此則費萬酆明功億前役也以此功費亦可以吞呉蜀翦齊魏矣陛下何為中興之日而蹤亡國之事自古聖王人誰無過陛下此役過舉過貴在能改終之難又伏聞勅㫖營建夀陵周廻四里下深二十五丈以銅為棺椁黄金飾之恐此功費國内能辦也且堯葬榖林不改顓頊廣陽不及聖王之於終也如是秦皇下錮三泉周輪七里身亡之後不旋踵闇主之於後也如此向魋石椁孔子以為不如速朽王孫倮葬識者嘉其矯世自古無有不亡之國不掘之墓故聖王厚葬之招害也故不為臣子之於君父陵墓豈不髙廣如山嶽哉但以保全始終安固萬世為優耳興亡奢儉冏然於前惟陛下覽之曜大恱下書曰二侍中懇懇古人之風烈矣可謂社稷之臣也非二君朕安聞此言乎以孝明於承平之世四海無虞之日尚納鍾離一言而罷北宫之役況朕之闇眇當今極弊可不敬從明誨乎今勅悉停夀陵制度一遵覇陵之法詩不云乎無言不酬無徳不報其封豫安昌子苞平輿子並領諫議大夫敷告天下使知區區朝思聞過也自今政法不便於時不利社稷者其詣闕極言勿有所諱
曜將葬其父及妻親粟邑規度負土為墳其下周廻二作者繼以脂燭呼之聲盈于道路游子逺諫曰臣聞聖主明王忠臣孝子之於終葬也棺足周身椁足周棺藏足周椁而已不封不樹無窮之計伏惟陛下聖慈幽被神鑒洞逺毎以清儉恤下為先社稷資儲為本今二陵之費至以億計計六萬夫百日作所用六百萬功二陵下錮三泉上崇百尺積石為山増土為阜發掘古塚以千百數役夫呼嗟氣塞天地暴骸原野哭聲盈衢臣竊謂無益先皇先后而徒喪國之儲力陛下脫仰尋堯舜之軌者則功不盈百萬費亦不過千計下無怨骨上無怨人先帝先后泰山之安陛下舜禹周公之美惟陛下察焉曜不納
後魏文成帝時給事中郭善明多機欲逞其能勸髙宗大起宫室中書侍郎髙允諫曰臣聞太祖道武皇帝定天下始建都邑其所營立非因農隙不有所興今建國已久宫室已備永安前殿足以朝㑹萬國西堂温室足以安御聖躬紫樓臨望可以觀望逺近廣脩壯麗異觀者宜漸致之不可倉卒計斫材運土及諸雜役二萬人丁夫充作老小供餉四萬人半年可訖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飢一婦不織或受其寒況數萬之衆其所損廢亦以多矣推之於古驗之於今必然之效也誠聖主所宜思量髙宗納之
孝明帝時胡太后永寜寺宫側又作石官寺伊闕口皆極土木之美為九層浮屠髙九十丈刹髙十丈塔廟之盛未之有也李崇上表髙祖遷都垂三十年明堂太學荒廢城闕府寺頗亦頽壊非所以追隆堂構儀刑萬國者也宜罷尚方雕靡之作省永寜土木之功分石官鐫琢之勞因農之隙此數條使國容嚴顯禮化興行不亦休哉太后不能
公元630年
唐太宗貞觀四年洛陽戴胄上䟽諫曰比闗中河外軍團彊夫富室悉為兵九成之役又興司農作見無㡬大亂之後户口單破一人就役舉室捐業籍軍者督戎仗課役者責糧齎竭貲經紀不能七月以来霖潦未止濵河南田正洿下年之有亡未可預知壯者盡行賦調不給帑藏虚矣今宫殿足庇風雨羽衞數年後成不謂晚何憚而遽自生勞擾覽奏罷役
時詔發卒洛陽乾元殿以備廵狩給事中張玄素上書諫曰陛下智周萬物囊括四海令之所行何往不應志之所欲何事不從㣲臣竊思秦始皇之為君也藉周室之餘因六國之盛將貽之萬葉及其子而亡諒由逞嗜奔慾逆天害人也是天下不可以力勝神祇不可以親恃惟當弘儉約賦斂慎終如始可以永固方今百王末屬凋弊之餘必欲節之以禮陛下宜以身為先東都未有幸期即令補葺諸王並出藩又須營構興發數多豈疲人所望不可一也陛下初平東都之始層構廣殿皆令撤毁天下翕然同心傾仰豈有初則惡其侈靡今乃襲其雕麗不可二也毎承音㫖未即廵幸此乃事不急之務虚費之勞國無兼年之積何用兩都之好勞役過度怨讟將起其不可三也百姓亂離之後財力凋盡天恩含育見存飢寒猶切生計未安三五年間恐未能復柰何營未幸之都而奪疲人之力其不可四也昔漢髙祖將都洛陽婁敬一言即日西駕豈不知地土中貢賦所均但以形勝不如闗内伏惟陛下凋弊之人革澆漓之俗為日尚淺未甚淳和斟酌事宜詎可東幸不可五也臣嘗見隋室初造此殿楹宏壯大木近道所有多自豫章採来二千人一柱下施轂皆以生鐵為之中間若用木輪動即火出略計一柱數十萬功則餘費又過倍於此臣聞阿房秦人章華就楚衆離乾元畢工隋人解體陛下今時功力何如隋日承凋殘之後瘡痍之人費億萬之功襲百王之弊以此言之甚於煬帝逺矣深願陛下之無由余所笑則天幸甚太宗玄素曰卿以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曰若此殿卒興所謂同歸於亂太宗歎曰我不思量遂至於此顧謂房玄齡曰今玄素上表洛陽亦實未宜造後必事理行露亦復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之然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若此衆人唯唯不如一士諤諤賜絹五百匹魏徴歎曰張公遂有回天之力可謂仁人之言其利溥
太宗飛山魏徴上䟽曰臣觀自古受圖膺運繼體守文控御英傑南面臨下皆欲配厚徳天地髙明日月本枝百世傳祚無窮然而克終者鮮敗亡相繼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鑒不逺可得而言昔在有隋統一寰宇甲兵彊盛三十餘年風行萬里威動殊俗一旦舉而棄之盡為他人之有彼煬帝豈惡天下治安不欲社稷長久故行桀虐以就滅亡哉恃其富彊不虞後患天下從欲萬物自奉城中之子女求逺方竒異宫苑是飾䑓榭是崇徭役無時干戈不戢外示嚴重内多險忌讒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䝉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是以四海之尊誅於匹夫之手子孫殄絶天下可不痛哉聖哲乗機拯其危溺八柱傾而復正四維弛而更張逺肅邇安不踰於期月勝殘去殺無待於百年宫觀臺榭盡居之矣竒珍異物盡收之矣姬姜淑媛盡侍於側矣四海九州為臣妾矣若能鑒彼之所以失念我之所以日慎一日雖休勿休鹿臺寳衣阿房廣殿危亡峻宇思安處於卑宫神化潜通無為而治徳之上也若成功不毁即仍其舊除其不急損之又損茅茨桂棟玉砌土階恱以使人不竭其力常念之者逸作之者億兆恱以子来羣生仰而遂性徳之次也若惟聖罔念不慎厥終忘締構艱難天命可恃采椽恭儉雕墻靡麗因其基以廣之増其舊以飾之觸𩔖而長不知止足不見徳而勞役是聞斯為下譬之負薪救火揚湯止沸以暴易暴與亂同道莫可測也後嗣何觀夫事無可觀則人怨神怒人怨神怒灾害既生灾害既生則祻亂必作祻亂既作而能以身名全者鮮矣順天格命之后將隆七百之祚貽厥孫謀傳之萬葉難得易失可不念哉
公卿有奏依禮季夏之月可以臺榭夏暑未退秋霖方始宫中卑溼請營一閣以居之上曰朕有氣疾豈宜下溼若遂来請縻費良多漢文將起露臺而惜十家之産朕徳不逮于漢所費過之豈為民父母之道也固請至于再三竟不許太宗侍臣曰朕近讀劉聰將為劉后起䳨儀殿廷尉陳元達切諫大怒命斬之劉后手䟽啟請辭情甚切怒乃觧而甚愧之人之讀書聞見以自益耳朕見此事可以深戒比者欲造一殿仍構重閣令於藍田採木並已備具逺想事斯作遂止左僕射房玄齡右僕射髙士亷於路逢少監徳素北門近来更何營造徳素以聞上乃謂玄齡曰君但知南衙事我北門少有營造何與君事玄齡拜謝魏徴進曰臣不觧陛下責亦不觧玄齡士亷拜謝玄齡既任陛下大臣陛下股肱耳目所有營造何容不知責其訪問官司所不觧且有利害役工多少陛下所為善當助陛下成之所為不是營造當奏陛下罷之此乃君使臣臣事君之道玄齡等問既無罪陛下責之玄齡不識所守但知拜謝臣亦不觧太宗深愧之又嘗謂侍臣為政要必禁末作傳曰彫琢刻鏤傷農事纂組文彩女工自古聖人制法莫不崇節奢侈帝王凡有興作亦須貴順物情昔大禹九山九江用人力極而無怨讟物情所欲共衆所有故也秦始皇營建宫室而人多謗議者為徇其私不與衆共故也朕今欲造一殿材木已具逺想秦皇之事遂復不作古人不作無益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至於鏤雕器物珠玉服翫若恣其驕奢危亡可立待也自令王公已下准品秩不合服用者宜一切禁斷由是數十年間風俗簡朴財帛富饒無復飢寒之弊又嘗謂侍臣隋煬帝廣宫室肆行幸自西京京都離宫别舘相望道次乃至并州涿郡無不悉然馳道百歩種樹以飾其傍人不堪相聚為賊逮至末年尺土一人非復已有以此觀之宫室好行幸竟有何益皆朕耳所聞所見深以自戒不敢用人力惟令百姓安静無有怨叛而已
太宗時諫議大夫蘇世長侍宴披香殿酒酣進曰此煬帝作邪何雕麗底此曰卿好諫似直然詐也豈不知此殿我所營乃詭云煬帝邪對曰臣但見傾宫鹿䑓受命聖人所為陛下武功舊第纔蔽風雨以為今天下厭隋之侈以歸有道陛下宜刈奢滛朴素今乃即其宫加雕飾焉欲易其亂得乎咨重其言
太宗末年軍旅數動宫室互興百姓頗有勞敝充容徐恵上䟽諫曰貞觀以来二十有餘載風調雨順年登嵗稔人無水旱之弊國無飢饉之灾昔漢武守文常主猶登刻玉之符齊桓公小國庸君塗泥金之望陛下推功損已讓徳不居億兆傾心猶闕告成之禮云亭佇謁未展升中之儀此之功徳足以咀嚼百王網羅千代者矣然古人有云雖休勿休良有以也守保未備聖哲罕兼是知業大者易驕願陛下難之善始者難終願陛下易之竊見頃年以来力役兼緫東有遼海六軍西有崐邱之役士馬疲於甲胄舟車倦於轉輸召募投戎去留懐死之痛因風阻浪人漂溺之危一夫力耕無數十之獲一舩致損則傾覆數百之糧是猶運有盡之農功無窮巨浪圖未獲之他衆喪已成之我軍雖除凶伐暴有國常規然黷武習兵先哲所戒昔秦皇併吞六國反速危亡之基晉武奄有三方翻成覆敗豈非務功恃大棄徳而輕邦國圖利而忘害肆情縱欲遂使悠悠六合不救其亡嗷嗷黎庶因弊以成其禍是知地常安術人勞乃易亂之源願陛下布澤仁矜弊恤乏減行役之煩増雨露妾又聞為政之本貴在無為竊見土木之功不可遂兼北闕建南營翠㣲曽未踰時玉華創制複山藉水非無構架之勞損之又損頗有土力之費終以茅茨示約猶興木石之疲假使和雇取人不無煩擾之弊是以卑宫菲室聖人之所安金瑶臺驕主之為麗故有道之君以逸逸無道之君以樂樂身願陛下使之以時則力不竭矣用而息之則人其悦矣夫珍玩技巧喪國斤斧珠玉錦繡迷心酖毒切見服玩鮮靡如變化自然職貢珍竒神仙之所製雖馳華於季俗實敗淳風是知漆器非延叛之方舜造之而人叛玉杯豈招亡之術之而國亡方驗侈麗之源不可不遏夫作法於儉猶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後伏陛下明照未形智周無際窮奥秘於麟閣探賾儒林王理亂之蹤百代安危之迹興亡衰禍之數得失成敗之機故亦包吞心府中循環目圍之内乃宸衷久察無假一二言焉唯知之非艱行之不易志驕於著體逸於時安伏抑志摧心慎終成始削輕過以添重徳擇今是以前非鴻名日月無窮盛業乾坤永泰太宗甚善其言
公元682年
髙宗永淳元年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嶽奉天宫於嵩山之南監察御史李善感諫曰陛下泰山太平羣瑞三皇五帝比隆矣數年不稔餓殍相望四夷交侵兵甲嵗駕恭黙思道禳灾譴更營宫勞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矣上不納
武后長安中作興泰宫於萬安左拾遺盧藏用上䟽諫曰陛下離宫别觀固多矣又窮人力以事土木臣恐議者以陛下為不愛人而奉己也且頃嵗榖雖頗登而百姓未有陛下廵幸訖靡休息斤斧之役嵗月不空不因此時施徳布化而又宫苑臣恐下未易堪今左右近臣以䛕意為忠犯忤為患至令陛下不知百姓失業百姓不知左右陛下之仁也忠臣不避誅震以納君於仁明不惡切詆趨名于後陛下誠能發明制以勞人為辭則天下必以為愛力而苦已也不然下臣此章得與執事共議不從
中宗景龍中盛興佛寺公私疲匱左拾遺辛替否上䟽曰古之建官不必九卿有位而闕其選故賞不僭官不濫士完行家有亷節朝廷餘奉百姓餘食下忠上上禮於下委裘倉卒之危垂拱無顛沛之患夫事有惕耳目動心慮作不師古以行於今得言陛下倍百行賞倍十増官金銀不供於印束帛不充於錫何所媿於無用之臣無力之士哉古語福生基禍生有胎且公主陛下愛子選賢嫁之設官輔之傾府庫以賜之壯第觀以居之池籞以嬉之可謂至重至憐也然用不合古義不根人心將變愛成憎轉福為禍何者竭人之力費人之財奪人之家怨也愛一取三怨於天下使邉疆不盡朝廷士不盡忠人心散矣獨持所愛何所恃乎向使魯王賞同諸壻則有今日之福無曩日禍人徒見其禍不知禍所来所以禍者寵過也今棄一宅一宅前悔後禍臣竊謂陛下乃憎之非愛之也臣聞君以人為本本固則邦寜邦寜陛下夫婦母子長相保也願外謀宰臣為久安計不使姦臣賊子有以伺之今疆埸危駭倉廪空虚卒輸不充士賞不及大建寺宇造第伐木空山不給棟梁運土塞路不充墻壁所謂佛者清浄慈悲體道濟物欲利損人榮身以害教今三時之月掘山穿地損命也殫府虚帑損人廣殿長廊榮身也損命則不慈悲損人則不愛物榮身則不清浄寜佛者之心乎昔天子二十餘世而商受之商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三十餘世而漢受之由漢而後歴代可知已咸有道之長無道之短豈窮金玉塔廟久長之祚乎臣以為減彫琢之費以賙不足是有佛之穿掘之苦以全昆蟲是有佛之仁罷營構之直以給邉垂是有湯武之功回不急之禄以購亷清是有唐虞之治陛下其所急急其所緩親未来見在失真實冀虚無俗人所為而輕天子之業臣竊痛之今出財依勢避役亡命𩔖度為沙門其未度者窮民善人㧞親樹知豈離朋黨畜妻養孥非無私愛是致人毁道非廣道求人陛下常欲填池壍捐苑囿以賑貧人今天下之寺無數一寺陛下一宫壯麗度尚過之十分天下之財而佛有七八陛下何有之矣雖役不食之人不衣之士猶尚不給況必待天生地養風動雨潤而後得之乎臣聞國無三年之蓄曰非其國今計倉廪府庫百僚共給萬事用度臣恐不能卒嵗假如兵旱相乗沙門不能擐甲寺塔不足飢饉不省
睿宗公主金仙玉真二觀替否時為左補闕上䟽諫曰臣嘗以為古之用度不時爵賞不當破家亡國者口説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眼見臣請以有唐以来理國得失陛下所以眼見者以言之惟陛下審之聽之擇善而從之則萬嵗之業自可致矣何憂乎黎庶不康福祚不永伏以太宗文武聖皇帝陛下之祖撥亂反正開階立極至理之體設簡易之方省其官清其吏舉天下職司一虚授用天下財帛無一枉費賞必俟功官必得所為無不成所征無不不多造寺觀而福徳自至不多僧尼殃咎自滅道合天地通乎神明天地憐之神明祐之隂陽不愆風雨合度四人樂其業五榖遂其成腐爛帛填街委巷千里萬里貢賦于郊九夷百蠻歸欵于闕自古帝皇以来未有若斯神聖者也故得享國久長多歴年所陛下何不取而則之中宗孝和皇帝陛下之兄居先人之業忽先人之化不取賢良之言徒恣子女之意官爵非擇虚食禄數千人封建無功食土者百餘户造寺不止枉費財者數百億度人不休免租庸者數十萬是使國家所出加數倍所入減數倍倉不停卒嵗之儲庫不貯一時之帛所惡者逐逐忠良愛者賞多讒慝朋佞諜諜交相傾動容身不為朝廷保位皆由於黨附奪百姓之食以養殘兇萬人之衣以塗土木於是人怨神怒衆叛親離水旱不調疾疫屢起逺近殊論公私罄然五六年間至於禍變享國不永受終于兇婦人寺舍不能保其身僧尼不能妻子取譏萬代見笑四夷陛下之所眼見何不除而改之依太宗理國則百官以理百姓無憂泰山之安立可致矣依中宗之理國萬人以怨百事不寜累卵之危可待矣頃自已来霪雨不觧榖荒于壟爛于場入秋已来亢旱成灾苗而不實霜隕蟲暴草菜枯黄下人咨嗟未知賙賑營造寺觀日繼于時檢校試官充䑓溢署伏惟陛下兩女兩觀燒瓦運木載土坑道流言皆云計用錢百餘萬惟陛下聖人無所不知陛下明君無所不見既知且見知倉有㡬年之儲庫有㡬年之帛知百姓之間可存活三邊之士可轉輸當今一卒以禦邉陲一兵衞社稷多無衣食皆帶飢寒賞賜之間迥無所出軍旅驟敗莫不由斯而乃以百萬貫錢無用之觀以賈六合之怨乎以違萬人之心乎伏惟陛下族阿韋之家而不改阿韋之亂政忍棄太宗理本不忍中宗亂階忍棄太宗久長之謀不忍中宗短促之計陛下何以祖宗萬國陛下皇太子在阿韋之時危亡是懼常切齒羣兇今貴為天子富有海内不改羣兇之事臣恐復有切齒陛下者也陛下何以羣兇而誅之臣往見明勅自今已後一依貞觀故事貞觀之時豈有今日造寺營觀僧尼道士無用之官不急之務亂政者也臣以為棄其言而不行信慕其善而不遷其惡陛下何以刑於四海往者和帝之憐悖逆也為姦人之所誤宗晉卿勸為第宅趙履温勸為園亭損數百家之居侵數百家地工徒斵而未息義兵紛以交馳卒使不得逰宅不得信邪佞之説成骨肉之刑此陛下之所眼見今兹觀臣必知非陛下公主本意得無趙履温之徒將勸為之冀誤其骨肉不可不明察也臣聞出家道者不干預於人事專清其身心虚泊為髙以無為為妙依兩卷老子一軀天尊無欲無營不損不害何必璇臺玉樹寳像珍龕使人困窮然後為道哉且舊觀可歸無造無營以取窮竭若此行之三年國不富人不安朝廷不清陛下不樂則臣請殺身於朝以令天下言事伏惟陛下行非常之恵權停兩觀以俟豐年兩觀之財為公主貧窮府庫公主福徳無窮不然臣恐下人怨望不減前朝前朝時賢愚知必敗雖有口而不敢言言發聲禍將及矣韋月將受誅於丹儌燕欽融見殺於紫庭此人皆不惜其身而納忠於主身既死矣主亦危矣先朝誅之陛下賞之陛下直言之士有裨於國臣直言亦先朝直言之人也惟陛下察之䟽奏不能用然嘉其切直
公元1103年
金仙玉真觀盛夏工程嚴促黄門侍郎魏知古上奏曰臣聞古之君人必時視人之所勤人勤於力則功築罕人勤於財則貢賦少人勤於食則百事廢故曰不作無益有益又曰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禮季夏月樹木方盛無有斬伐不可以土功此皆興化立治為政養人之本也今為公主觀將以樹功祈福而地皆百姓所宅卒然迫逼令其轉徙扶老攜幼剔椽發瓦呼嗟道路乖人違天時起無用之作崇不急之務羣心震揺衆口籍籍陛下為人父母何以安之且國有簡册君舉必記言動之可不慎歟願下明詔順人欲除功役收之其失不逺不納
中書舍人裴漼上言春夏毋聚大衆大役不可土功農事役使乖度有疾水旱之烖此天人常應也今自春雨不時降人心焦然莫知所出土木興時暵之孽職為此發今東作云始丁壯就功多益飢寒有漸春秋莊公三十一年冬不雨是時三築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是時南門陛下四方為念宜下制令二京營作和市木石一切停止有如農桑失時户口流散寺觀營立救飢寒弊哉不報
公元767年
代宗大歴二年宦官魚朝恩以賜莊為章敬寺以資太后冥福窮壯極麗奏毁曲江華清宫館以給之衞州進士髙郢上書曰先太后聖徳不必一寺増輝國家永圖無寜百姓為本捨人就寺何福之為且古之明主積善以致不費財以求福脩徳以消禍不勞人以禳禍今徇左右過計皇王大猷臣竊為陛下惜宣宗時欲作五王院以處皇子之幼者召術士柴嶽明使相其地嶽明對曰臣庶遷徙不常故有禍福之説隂陽書本不言帝王家也上善其言賜以束帛
公元924年
後唐莊宗同光二年清暑初唐主苦溽暑宦者因言長安全盛宫中樓觀百數今日官家曽無避暑之所唐主乃命王允平别建一樓宦者郭崇韜常不伸眉孔謙論用不足陛下雖欲營繕不可得唐主曰吾自用内府無闗經費然猶慮郭崇韜諫遣中使語之曰今嵗盛暑異常朕昔在河上行營卑溼被甲乗馬親當矢石猶無此暑今居深宫之中而暑不可柰何崇韜對曰陛下昔在河上勍敵未滅深念讐耻雖有盛暑不介聖懐外患已除海内賔服故雖珍臺閒館猶覺欝蒸陛下倘不忘艱難時則暑氣自消矣唐主黙然宦者崇韜之第無異皇居宜其不知至尊之熱也唐主卒命允平營樓日役萬人所費巨萬崇韜諌曰今河南水旱軍食不充願且息役以俟豐年不聽
公元937年
後晉天福二年河南奏脩洛陽宫諌議大夫薛融諫曰今宫室雖經焚毁猶侈於帝堯茅茨所費雖寡猶多於孝文露臺請俟海内平寜營之未晚襃納
公元1009年
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知制誥王曽乞罷營玉清昭應宫疏曰臣伏朝廷諫諍之官政治之闕非其官而言者盖表愚忠況當不諱之朝復忝非常之遇苟進思之無補懼竊禄貽譏臣伏國家誕受殊祥洊膺秘籙洪圖萬載盛烈百王陛下寅畏寳符封名岳功垂不朽澤浸無垠奉若之心斯為至矣而清衷濬發成命亟行就嚴城之北隅啓列真秘宇式昭丕應特建嘉名自經以来庀徒斯廣輦他山之石相屬道途豫章之材逺周於林麓累土陶甓揮鍤運斤功極彌年將鉅萬掩祈年舊制踰槩日之前聞輟貴近以董臨假使權而領䕶如此國家尊奉靈文之意不為不厚矣崇飾臺觀之規不為不壯矣然臣之愚懇或異於斯既有見聞安敢緘黙以為今之興作不便之事五焉雖鳩僝已行未可悉罷苟或萬一采芻蕘之説省其功用抑其制度亦民之大恵憂國逺圖所謂五者之目請為陛下陳之且今来創立規制宏大凡用材木莫非楩楠聞天下出産之處收市至多般運赴官傷人力雖云只役軍匠寜免煩擾平民況復軍人亦是黎庶未便之事一也邇者方畢封崇頗煩經費今兹興造耗資財雖府庫之中貨寳山積畚築下工子来然皆内帑積代蓄藏百物生民膏血散之孔斂之惟難雖極豐盈猶宜重惜未便之事二也夫聖人貴於謀始智者察之未形禍起隐㣲危生安逸雙闕之下萬衆畢臻暑氣方隆作勞斯甚所役諸雜兵士多是不逞小人其或鼠竄郊鄽狗偷都市有一於此足貽聖憂此未便之事三也王者撫御寰區承天地舉動必遵於時財成不失物宜靡崇奢侈之風罔悖隂陽之序臣謹按月令孟夏無發大衆無起土工無伐大木肇基卜築衝冒欝蒸俶擾厚坤乖違前訓矧復旱暵卒痒雷電迅風㧞木飄瓦温沴之氣比屋罹災得非似未承天地明効歟此未便之事四也臣切聆中間符命之文有清育民之戒今所脩宫閣盖本靈篇而乃過興剖掘之功廣務雕鏤之巧雖屢殫於物力恐未協於天心未便之事五也伏望陛下祖宗大猷聖賢深戒遷思回慮懲往念来詔將作之官勤勞之衆輯寜羣品對越髙穹如此遐邇宅心人祇快望必若光昭大瑞須建靈宫畢相勞聿爰成績則臣敢效愚計亦可必行但能損彼規模减其用度止崇樸素無取瑰竒唯将之以誠明仍重之以嚴潔名數之際加等是宜實費之資節儉為要俾四海内知陛下愛重民力之意豈不美歟昔太宗皇帝太乙上清等宫亦不使極壯麗臣謂陛下宜遵而行之為法制以示不敢踰節謙大之徳光千古柰何特欲過先帝之制作乎并覩西京太宗影殿東岳㑹真之宫計其工庸亦皆不啻中人百家之産然於尊祖禮神則盛矣其於邦國大計則猶未足為當時之急務也臣料陛下必謂海内承平邊隅清晏康俗時和年豐縱或築宫無損於事則臣復謂其不然方今疆埸定邊有姑息之虞民俗苟安倉箱紅腐之積况闗輔地流近甸之氓農桑失望雖令有司安慰亦恐未復田廬秋冬之間飢歉是懼亟經營神館慮稍欝於輿情往古廢興之端前王得失之事布告方册是足為商鑒陛下覽之詳矣非假愚臣一二言焉試觀自昔人君崇尚土木孰若清静無為者之全乎陛下留神垂聽無忽臣言則天幸甚今雖上下之人皆知事理如此人人自愛莫敢輕黷冕旒至於左右大臣慮計不從致見踈之悔中外百執則慮言之難達招妄動之尤使忠讜之謀未盡為此也唯臣出自幽隐遭遇文明特受聖知度越流軰官為侍從身服簮裳粗識安危之機未申補報之効捐軀思奮今也其時循黙苟容不為陛下别白而論之乎是以輙率庸妄輕冒宸嚴感發於中無所顧避陛下寛其鼎鑊之罪矜其螻蟻之誠深監古先試垂採擇無謂増建靈宫為一細事而弗恤也臣以為興役動衆尤繫事機不可不察也當使鄉校中豪奸之黨無所竊議之口則㣲臣之望也天下之幸也
 
 
 
 
 
 
 
 
 歴代名臣奏議卷三百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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