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六艺之一录卷二百八十一　　钱唐倪涛撰

　　历代书论十一

　　明解缙论书学传授

　　书自蔡中郎邕字伯喈于嵩山石室中得八角垂芒之
秘遂为书家授受之祖后传崔瑗子玉韦诞仲将及其
女琰文姬文姬传魏相国钟繇元常元常初与关枇杷
学书抱犊山师曹喜刘得升后得韦诞冢所藏书遂过

于师无与为比繇传庾征西翼卫夫人及其子会卫夫
人传晋右将军王羲之逸少逸少世有书学先于其父
枕中窥见秘奥与庾征西相师友晚入中州师曹娥碑
𨽻兼崔蔡草并杜张真集韦钟章齐皇索润色古今登
峰造极典午之兴书家之盛若张丞相华稽侍中康山
吏部涛阮步兵籍向侍中秀辈翰墨奇秀皆非其匹故
庾征西始疑而终服谢太傅得片纸而宝藏冠绝古今
不可尚矣右军传子若孙及郗超谢朏等而大令献之

独擅厥美大令传甥羊欣羊欣传王僧虔僧虔传梁萧
子云阮研孔琳之子云传隋永兴师智永智永传唐虞
永兴世南伯施伯施传欧阳率更询信本褚河南遂良
登善登善传薛少保稷嗣通是为贞观四家而孙虔礼
过庭独以草法为世所赏少保传李北海邕与贺监知
章同鸣开元之间率更传陆长史东之柬之传犹子彦
远彦远传张长史旭旭传颜平原真卿李翰林白徐会
稽浩真卿传柳京兆公权零陵僧怀素藏真邬彤韦玩

崔邈张从伸以至杨少师凝式凝式传于南唐韩熙载
徐铉兄弟宋兴李西台建中周膳部越皆知名其后苏
太师轼黄太史庭坚米南宫芾蔡端明襄卓然为时名
家苏舜钦薛绍彭继之以逮南渡小米传其家法盛行
于世王庭筠以南宫之甥擅名于金传子澹游至张天
锡元初鲜于枢伯机得之独吴兴赵文敏公孟頫始事
张即之得南宫之传而天资英迈积学功深尽掩前人
超入魏晋当时翕然师之康里平章子山得其奇伟浦

城杨翰林仲弘得其雅健清江范文白公得其洒落仲
穆造其纯和及门之徒惟桐江俞和子中以书鸣洪武
初后进犹及见之子山在南台时临川危素太仆饶介
介之得其传授而太朴以教宋燧仲珩杜环叔循詹希
元孟举孟举少亲受业子山之门介之以授宋克仲温
而在至正初揭文安公亦以楷法得名传其子汯其孙
枢在洪武中仕为中书舍人与仲珩叔循声名相埒云
(格古要论)

　　杨慎论草书韵会

　　金张天锡君用号锦溪尝集古名家草书一帖名曰草
书韵会其所取诸家汉则章帝史游张芝崔瑗崔寔蔡
琰王瞻罗晖张超赵袭张越徐干　魏则曹孟德少帝
髦曹植韦诞虞松刘廙杜畿卫觊　蜀则诸葛亮　吴
则皇象贺卲　晋则成帝司马攸何曾卫瓘卫恒韦昶
杜预张华嵇康张翰李式刘瑰之索靖王允之王导王
恬王荟郗鉴郗愔郗俭之郗昙庾准庾翼杨肇卞壸庾

亮王廙谢安卫夫人谢璠伯王羲之王献之王濛王徽
之王浑王戎桓温张翼王珉王恂许静民王洽王敦王
述王衍纪瞻王劭王循蔡克王昙沈嘉陆机陆云温放
谢敷谢尚詹思远刘伶谢万　前赵则刘聪刘曜　后
魏则崔景伯崔浩崔悦王世弼李思弼刘懋刘仁之庾
导裴敬宪　宋则刘裕太宗谢灵运孔琳之薄绍之范
煜羊咨王敬和邱道护卢循沈约裴松之贺道力羊欣

　　南齐则萧道成袁楷之刘珉褚渊江夏王锋萧溉王

僧虔王志王慈张融　北齐则张景仁赵仲锵　梁则
武帝任昉傅昭萧子云刘孝绰丁觇萧思话陶弘景孔
敬通萧确朱异周弘让阮研庾肩吾　陈则始兴王永
阳王江总虞绰沈君理袁宪毛嘉郑仲陈逵顾野王蔡
景历王彬王公干蔡凝伏知道刘顗陈伯智蔡澄陆缮

　　后周则元礼王褒　隋则炀帝智永智果房彦谦窦
庆　唐则太宗高宗则天欧阳询薛纯虞世南褚遂良
陆柬之邬彤杨师道魏叔瑜李怀琳杜审言张旭李白

贺知章孙过庭王知敬白居易史麟杜牧裴行俭张怀
瓘钟绍京王绍宗裴说韦斌李德裕吴道玄张禋李翱
林杰颜真卿柳公权郑虔宋令文魏元忠元希声张志
和韩愈卢知猷萧俛韩覃王奂之王承规卫秀洪元慎
魏悌韩渥景融周嶬李霄张仲谋裴素胡季良钟离权
徐峤之章孝规张廷范萧遘并释九人怀素怀仁高闲
亚栖𧦬光景云贯休梦龟文楚也　五代则杜荀鹤薛
存贵杨凝式　宋则钱俶苏舜元舜钦苏轼黄庭坚米芾

杜衍蔡襄周越石苍舒钟离景伯　金则王兢高士谈
任询党世杰赵沨王庭筠赵秉文史公奕王仲九张瑞
童王万庆(凡二百五十四人)闲闲居士赵秉文为之序曰草书
尚矣由汉而下崔张精其能魏晋以来钟王擅其美自
兹以降代不乏人夫其徘徊闲雅之容飞走流注之势
惊竦峭拔之气卓荦跌宕之志矫若游龙疾若惊蛇似
邪而复直欲断而还连者千态万状不可端倪斯亦閒
中之一乐也初明昌间翰林学士承旨党文献公始集

数千条黄华王公修撰又附益之兵火散落不复可见
今河中大庆关机察张君公用类以成韵捃摭殆尽其
用意勤矣将板行以与士大夫公之余窃以谓通经学
道本也书一艺耳然非高人胜士胸中度世有数百卷
书笔下无一点尘不能造微入妙君用素工书翰故能
成此　余犹及见金人板刻其精妙神彩不减法帖至
元末好事者又添鲜于枢字改名草书集韵刻已不精
洪武中蜀邸又翻刻并赵公序及诸姓名皆去之刻又

粗恶可重惜也前辈作事多周详后人作事多阙略信
然

　　杨慎论古人能书而名不著者

　　古人例多能书如管宁人但知其清节而不知其银钩
之敏(茅山碑云管宁银钩之敏)刘曜人但知其狞凶而不知其章草
之工(其书见草书韵会)又有能书而名姓不著者后汉锦车冯
夫人名嫽善史书仅见西域传张伯高以书酣身名亚
皇象仅见于抱朴子曹蜍李志与右军同时书亦争衡

其人不足称耳北朝有沈含馨隋有丁道护与智永齐
名曰丁真永草者唐有贝灵该缪师愈郑预(心经草书预草也)
胡英(李邕齐名)邬彤(怀素之师)武尽礼(宁照寺钟铭)贺兰敏之(法门寺碑)房
璘妻高氏崇徽公主仅见金石集古诸录张諲与王维
齐名雅善小王书苑咸工梵书南唐王文秉工小篆不
在二徐下又有王逸老善篆与八分其命名乃欲抗右
军者不知何代人宋有秦子明荣咨道(皆蜀人山谷之友)高述
潘岐(东坡门客)仅传姓名其馀不传者又何限也(墨池琐录)

　　王世贞叙书家父子姓名(三代善书兄弟善书附)

　　书家父子最著者魏太傅钟繇司徒会晋右军将军王
羲之尚书令献之唐率更令欧阳询兰台侍郎通宋礼
部员外郎米芾敷文阁学士友仁及吾郡文待诏徵明
博士彭待诏嘉而已然不知人主有魏武陈思晋元
晋文简文孝武宋文宋武齐高齐武梁武简文唐文唐
高睿宗玄宗宋高宋孝人臣则汉崔寔子瑗魏韦诞子
熊晋桓温子玄宋张茂度子永王僧绰子俭齐王僧虔

子慈梁萧子云子特陈蔡景历子徵元魏王世弼子由
唐宋令文子之逊王知敬子友直徐峤之子浩史白子
惟则宋钱俶子惟治苏轼子过徐林子臧元赵孟頫子
雍鲜于枢子必仁揭曼硕子汯明宋濂子璲也三代以
书名者杜仆射畿子幽州恕恕子征南预卫太保瓘子
黄门恒恒子侍郎璪洗马玠王丞相导子中书令洽洽
子中书令珉郗太尉鉴子司空愔愔子北海超崔黄门
潜子白马公宏宏子司徒浩卢长史谌谌子偃偃子宏

殷不害子令名令名子郎中仲容兄弟善书者汉韦康
韦诞张芝张昶晋卫璪卫玠谢安谢尚王悦王洽陆机
陆云庾亮庾翼王徽之凝之操之献之六朝王慈王志
王彬唐郑迁郑迈郑遇秦景通秦炜王维王缙张从申
从义窦蒙窦暨宋苏舜元舜钦徐竞徐琛(艺苑卮言)

　　宋沈适论摹字

　　世之摹字者多为笔势牵制失其旧迹须当横摹之汎
然不问其点画惟旧迹是循然后尽其妙也(梦溪笔谈)

　　宋米芾论廓填影书

　　六朝人尚字学摸临特甚其曰廓填者即今之双钩影
书者即今之向拓硬黄者谓置纸热熨斗上以黄蜡涂
匀俨如枕角毫釐毕见向拓者向明摸之双钩者谓纸覆其
上以游丝笔圈却字画填以浓墨然圈影犹存其字亦
无精采(襄阳志林)

　　宋黄伯思论临摹二法

　　世人多不晓临摹之别临谓以纸在古帖旁观其形势

而学之若临渊之临故谓之临摹谓以薄纸覆古帖上
随其细大而拓之若摹画之摹故谓之摹又有以厚纸
覆帖上就明牖景而摹之又谓之向拓焉临之与摹二
者迥殊不可乱也(东观馀论)

　　宋张世南论临摹硬黄向拓

　　辨博书画古器前辈盖尝著书矣其间有论议而未详
明者如临摹硬黄向拓是四者各有其说今人皆谓临
摹为一体殊不知临之与摹迥然不同临谓置纸在旁

观其大小浓淡形势而学之若临渊之临摹谓以薄纸
覆上随其曲折婉转用笔曰摹硬黄谓置纸热熨斗上
以黄蜡涂匀俨如枕角毫釐毕见向拓谓以纸覆其上
就明牖间映光摹之

　　明李日华论临摹向拓硬黄

　　唐人崇事法书其治书有四种曰临曰摹曰向拓曰硬
黄临者置纸法书之旁睥睨纤浓点画而仿为之摹者
笼纸于法书之上映照而笔取之向拓者坐暗室中穴

牖如盎大悬纸与法书映而取之欲其透射而见以法
书故缣色沉暗非此不彻也硬黄者嫌纸性终带暗涩
置之热熨斗上以黄蜡涂匀纸虽稍硬而莹彻透明如
世所为鱼枕明角之类以蒙物无不纤毫毕见者大都
施之魏晋钟索右军诸迹以其年久本暗又所宗师故
极意取之也临书如双鹄并翔各极其致不必为步骤
之拘非于书有深诣者不能也以故属之虞褚诸公以
下三者则赵模冯承素辈职耳(紫桃轩又缀)

　　王世贞论临摹

　　临书易得意难得体摹书易得体难得意临进易摹进
难离之而近者临也合之而远者摹也

　　杨慎论影书

　　六朝人尚字学摹临特盛其曰影书者如今之向拓南
史云萧思话书羊欣之影风流逼好殆当不减北史赵
文深少学楷𨽻雅有钟王之则周明帝令至江陵影覆
字碑是也又旁书释文亦曰影唐太宗集右军帖令褚

遂良帖傍黄影之

　　杨慎论临书

　　余观岳珂英光堂帖有米元章临智永真草千文与今
本大不同乃知古人临帖不论形似也珂跋其后云摹
临两法本不同摹帖如梓人作堂梁栌榱桷虽具准绳
而缔创既成气象自有工拙临帖如双鹄并翔青天浮
云浩荡万里各随所至而息宝晋盖进乎此者也又为
之赞曰永之法妍以婉芾之体峭以健马牛其风神合

志通彼妍我峭惟妙惟肖故曰袒裼不浼夜户不启善
学柳下惠莫若鲁男子皆名言也特表出之(丹铅总录)

　　董其昌论临书

　　章子厚日临兰亭一本东坡闻之谓其书必不得工禅
家云从门入者非是家珍也惟赵子昂临本甚多世所
传十七跋十三跋是已世人但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
金丹山谷语与东坡同意正在离合之间守法不变即
为书家奴耳

　　临帖如骤遇异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当观其举止笑
语精神流露处庄子所谓目击而道存者是也此卷用
笔萧散而字形与笔法一正一偏所谓右军书如凤翥
鸾翔迹似奇而反正迩来学黄庭经圣教序者不得其
解遂成一种俗书彼倚藉古人自谓合辙杂毒入心如
油入面带累前代诸公不少余故为拈出使知书家自
有正法眼藏也

　　李流芳论摹书

　　学书贵得其用笔之意不专以临摹形似为工然不临
摹则与古人不亲用笔结体终不能去其本色摹书然
后知古人难到尺尺寸寸而规之求其肖而愈不可得
故学者患苦之然以为某书某书则不肖去自书则远
矣故多摹古帖而不苦其难自渐去本色以造入古人
堂奥也

　　陈眉公论临帖

　　临帖切忌𦂳逼相逼而视吾身方在瓮中安能运瓮此

亦旁观棋枰小变法耳

　　裒访古帖置之几上其益有五消永日汰俗情一益也
分别六书宗𣲖二益也多识古文奇字三益也先贤风
流韵态如在笔端且可以披其遗行逸籍交游宅墓四
益也不必钩拓日与聚首如薰修法自能得解五益也
(太平清话)

　　杨慎论笔墨

　　古人论墨之佳曰轻坚黝黑入砚无声又曰其坚如玉

其文如犀又曰缋彩奋发论砚之佳曰秀润玉质论笔
曰长而不劲不如勿长劲而弗圆不如不劲皆至理也
善书者知之

　　宣州陈氏能作笔家传右军与其祖求笔帖子孙世精
其法至唐柳公权求笔于陈氏先与二管语其子曰柳
学士如能书当留此笔不尔当退还即可常笔与之未
几柳以不入用别求陈氏遂与常笔陈曰先与者二笔
非右军不能用柳信与之远矣此事见墨薮信乎如来

三昧菩萨不知也(墨池琐录)

　　董其昌论笔墨

　　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然则非多见古人真迹不
足与谈此窍也

　　用墨使其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浓肥肥则大恶道
矣

　　坡公书多偃笔亦是一病此赤壁赋庶几所谓欲透纸
背者乃全用正锋是坡公之兰亭也真迹在王履善家

每波画尽处隐隐有聚墨痕如黍米珠恨非石刻所能
传耳嗟乎世人且不知笔法况墨法乎

　　李日华论笔墨

　　张友正云精毫笔委曲婉转不畔散者纸当得滑密
不沾污者墨又须多胶酣黝者如逸豫之馀手调适而
心欢娱正可以小展柔皮也音如纽之去声正婉转
不畔散之意也今人缚笔不患散而患畔畔者我意欲
东而笔强使西大都狸毫之罪耳

　　赵松雪云古人作字多不用浓墨太浓则失笔意然羲
之书墨尝积三分何也东坡真迹墨如漆隐起楮素之
上山谷亦谓其用墨太丰而风韵有馀然则松雪所云
特楷书耳行书则不然赵文敏善用笔所使笔有婉转
如意者辄剖之取其精毫别贮之凡萃三管之精令工
总缚一管则真草巨细投之无不可终岁任之无敝矣
故公书点如碾玉锤金无纤毫遗憾也昔年项子京与
余言欲仿此法竟不果(紫桃轩又缀)

　　陈眉公论笔墨

　　世人爱书画而不求用笔用墨之妙有笔妙而墨不妙
者有墨妙而笔不妙者有笔墨俱妙者有笔墨俱无者
力乎巧乎神乎胆乎学乎识乎尽在此矣总之不出蕴
藉中沉著痛快(妮古录)

　　六艺之一录卷二百八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