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东都事略卷一百二十一　　宋　王　称　撰
　　宦者传一百四
童贯开封人也始出李宪之门性巧媚自给事宫掖善
测人主意元符末徽宗置局于钱塘且访求古法书图
画之属贯以内供奉主之蔡京方谪居与之游京有能书
名自书屏障扇带阶贯以进逾年入为尚书左丞京德
其辅已既相始开边议收复青唐起王厚为经略使合

诸道兵十万用李宪故事命贯为监军师行及敌会禁
中火徽宗以手书驿止贯贯视之遽纳靴中厚访其故
贯曰上促成功耳竟出师遂复湟中及鄯廓等州由内
客省使除景福殿使澧州观察使内臣寄资转行至两
使自此始也俄为熙河兰湟秦凤等路经略安抚制置
使累迁武康军节度使中太一宫使出讨溪哥臧征仆
哥复积石军洮州以功徙镇奉宁时大观二年也贯恃
功稍自专军政选置将吏官属皆取中旨不复干朝廷

寖忤京意徽宗欲除贯开府仪同三司京曰贯以宦者
建节钺过矣使相岂所当得邪乃止自是两人始交恶
政和初奉使契丹移镇武信时京已罢相使人言于徽
宗曰遣使以宦者为之是中国为无人矣无乃为敌所
窥乎徽宗报曰敌人以贯破青唐名闻四夷欲见之耳
彼要我因觇之不亦可乎敌方肆纵故贯所赍皆殊异
珍腆虽二浙髹蕂之具悉遗之务以瑰侈相誇使还益
用事庙谟兵柄皆属焉初夏国恃横山诸族强劲善战

与中国抗自种谔灵州战不利李宪始图进筑不克行
贯欲成宪谋遂领六路边事以太尉为陜西河东河北
宣抚使迁开府仪同三司权佥书枢密院河西河北两
房事于是徽宗曰元丰官制枢密院官置知院同知院
事其佥书院事未尝除授赵瞻王岩叟刘奉世并系元
祐差除今童贯宣抚陜西等路带行佥书与官制有碍
贯见系仪同即宰相之任也可改为权领枢密院事改
镇威武宁江拜太保河中节度使迁太傅历山南东道

剑南东川二镇封益国公贯将诸道兵六七年穷讨深
入立军垒建堡砦平阳瞎令古仁多泉臧底河及筑靖
夏制戎伏羌等城以至萧关故骨龙砦斥池置烽燧扼
据要害谓可制西贼死命逼大将刘法使北取朔方法
不可贯曰君在京师时亲受命于上前自言必成功今
乃以难告何也法不得已引军出塞夏人伏兵击杀之
贯隐其败而以捷闻使百官入贺议者切齿而莫敢言
关右为之扰然夏人亦大困乃因辽人纳款请和且以

誓表进许之前所未有也已而夏使来贺生辰授以誓
诏辞不取贯莫能屈但严迫馆伴使强之而去还及境
遂弃之以归延安帅贾炎得而表上之贯始大沮祖宗
法属羌不授汉官有功则于蕃官转迁至是则引拔之
或至节度使弓箭手有分地得以保其乡里坟墓至是
则皆使居新边禁军逃亡者罪至死不贷至是则许改
刺别军边备军政自贯坏矣贯之使辽也燕人有马植
者得罪于其国閒道邀贯为言取燕之策贯信之约其

来归至则藏之家奏赐姓名为赵良嗣即条上平燕之
策大氐谓云中根本也燕蓟枝叶也当分兵挠燕蓟而
后以重兵取云中选使由登州聘金国于海上议夹攻
辽取燕云十四州地使者往返项背相望贯因选西师
宿将会京师又令环庆鄜延军与河北禁军更戍储兵
粮备战具植旗伐鼓剋日以发会方腊叛命贯南讨以
为江浙淮南等路宣抚使倾所聚兵以往徽宗以贼炽
为虑亲握贯手送之曰东南事尽以付汝不得已者径

以御笔行之贯至浙部知华石纲为民害命其属董耘
草诏罢去之民大悦腊亦就擒以功进太师封楚国公
复宣抚陜西河东河北路贯方被命讨贼滞留东南而
金人使至徽宗颇悔结约贯党待之须其归请益卒徽
宗意遂决宣和四年女真报辽主延禧败走邀我师夹
攻于是贯统诸将兵十五万屯近边至雄州遣张宝赵
忠谕耶律淳举国内附淳执二人斩之又令人谕易州
土豪史成献其地成执以送燕亦斩之复募马扩赍军

书入燕辽将大石林牙者谓王介儒曰过河语童贯欲
和即还作善邻不欲和请以军相见毋令诸军徒苦也
遂遣种师道及高阳帅和诜全兵驻白沟杨可世轻兵
趋兰沟甸淳益兵二万度沟挑我军诜坚壁自守贯迫
令退师师道力陈兵可进不可退敌壁相衔退必遭袭
贯再三趋之不得已军却大风雪及之敌以败盟责我
追我军至古城南而还以辽人尚强未易图乃以探报
不实归罪于诜奏黜之遣刘韐即驿与介儒议再脩好

徽宗闻之亦诏班师命诸将分屯贯自瓦桥关还时蔡
攸以副使至河间闻淳死郭药师以涿州降军势稍振
贯复趋雄州宰相王黼力主再兴师之议悉诸路兵二
十万会三关诏贯攸毋归异议者斩辽后萧氏遣使奉
表称蕃乞损岁币以复旧好贯怒其不纳土麾而去之
督刘延庆入新城刘光世入易州郭药师精骑由间道
袭燕已而败绩诸将杀杨可世以降延庆气夺不能军
退师敌益张追奔至涿州舒左右翼包之我师复大败

自熙宁以来累世所积军实埽地尽矣贯再举取燕不
能下惧无功状以归又密遣赵良嗣等使金人图之金
人已取燕志益骄使四五往返邀索不已卒以辽人旧
岁币为数四十万又益以六州代税缗钱百万奉誓书
以往方命交地五年贯与攸以兵入之先曰交割后曰
抚定仅令诸将脩隍堑列蹊隧定疆畛问疾收胔止舍
少休燕之金帛子女职官民户悉为金人席卷而去盖
殚国力以数百万计所得者空城而已贯上表告功落

节钺为真太师加封徐豫国公遂乞上尊号徽宗不许
越两月命贯致仕金人再取蔚州入飞狐灵丘两邑且
绝交山后之议明年复起贯领枢密院事河北燕山府
路宣抚使如太原又明年封广阳郡王未几边遽至尼
堪将南侵贯遣马扩辛兴宗往聘窥之敌以纳张觉责
我且驰使太原告相国已兴兵贯厚礼之且曰如此大
事何不素告我使者令贯速割河东北以河为界贯闻
之气褫抟手无他策亟谋还太原帅张孝纯谯之曰金

敌渝盟大王当会天下兵极力榰梧今大王去人心摇
矣是举河东与贼也河东为贼有河北亦岂能保邪贯
怒叱之曰贯受命宣抚非守土臣欲留贯置帅臣何为
孝纯抚掌叹曰平时重太师作几许威望及临事乃畏
慑如此身为大臣不能以死排难止欲奉头鼠窜何面
目见天下之人乎贯甫至京师而敌骑已长驱向阙钦
宗即位徽宗居于龙德宫贯赞徽宗南巡仓皇扈从载
其帑衔舳拥兵自卫沿汴而下徽宗方过浮桥随驾卫

士攀望号恸贯拥徽宗以行惟恐不速令亲兵引弓射
之卫士中矢而踣者百馀人闻者莫不扼腕而流涕于
是谏官御史至于国人交章论其罪请诛之先贬为左
卫上将军池州居住连谪昭化军节度副使吉阳军安
置行未至下诏数其十罪命监察御史张澄迹其所至
诛焉追至雄州涖斩之家属皆徙吉阳贯握兵二十年
权倾四方奔走期会过于诏敕道路目语莫敢谁何以
铁钱夹锡钱行之关陜恐物价不平钱有轻重乃下胁

制削其直民告病知永兴军徐处仁以为言至有饿杀
长安一城之叹监司迎贯指闻之朝处仁反以罪去其
后论者疏贯六事选方劭以察访廉之贯密伺劭动静
先得以白于徽宗及劭入奏每一事徽宗随折之曰卿
不知是事乃朕处分也劭因尽暴贯恶贯益衔之以它
事中劭劭竟得罪终身不复起贯状魁梧伟瞻视颔下
有十数茎须皮骨悉如铁略不类阉臣然颇疏财后庭
自妃嫔而下及内侍无大小致饷无虚月凡上左右交

口称誉一词宠煽赫然乃至阴谋摇东宫声燄震天下
服食逼乘舆金宝充私室又招伉健少年万人号胜捷
军以为亲兵环列第舍持兵呵卫僣拟宫省一时蹈利
乐祸之人趋附成市侯王柄臣多出其门厮台贱役自
承宣使而下凡数百人庖夫厩兵亦官至防团刺史恶
稔衅盈卒以起戎贻祸毒流四海初贯自太原还京师
也胜捷军统制官张师正在河北与金人相遇溃而南
至大名帅李弥大斩以徇胜捷军怀不自安又闻贯已

诛死有大校李福者率以为乱遂犯濮州趍长清肆掠
淄青閒胁从影附者至四万人所过无噍类至章丘县
临城问曰童大王有何罪而朝廷杀之章丘吏民乘城
言曰此自朝廷处分非小邑罪也遗以牛酒乃舍去自
济南而东弥大遣裨将韩世忠以所部五百袭击之至
临淄河世忠令其众曰前则有功退则有死有怯敌而
退者后骑得杀之以为功士皆殊死战遂斩福首馀弃
甲而遁世忠追之群贼犹万馀世忠逐北杀其为首者

六人单骑入其军倡言曰我辈皆西人平生唯杀番贼
几曾作贼邪官家使我招汝若能降悉赦汝罪皆拜服
请命曰愿赦我遂扫营来降
臣称曰宦者之职本以服役扫洒主通内外之禁而时
君世主必狎而亲之故虽宠任之笃则亦无有命以旄
钺者自一童贯领节制而踵之者数人位三师而为公
孤者亦相继焉盖自古未有也矧贯隳艺祖之军制败
章圣之盟誓其为罪也虽百世不磨矣于虖贯以腐夫

庸人而任以大臣之事疏以王爵之封志得意骄自贻
颠覆尚何逃鈇钺之诛哉
梁师成开封人也以小珰进慧黠习文法稍知书得𨽻
书艺局为睿思殿文字外库专主出外傅上旨政和间
遂得君贵幸至窜名进士籍中积迁晋州观察使兴德
军留后直宣和殿明堂建以为都监俄拜节度使加中
太一宫使历镇护国河东以太尉提举明堂宣和四年
进开府仪同三司淮南节度使又进少保时中外大宁

徽宗留意礼乐符瑞事师成特以颖悟善逢迎恩宠徽
宗凡有御笔号令皆命主焉于是入处殿中多择善吏
习仿奎画杂诏旨以出外廷莫能辨阴窃用人之柄权
势熏灼一时耆进之徒争趍之宰相王黼事之如父执
政侍从出其门者不可胜纪王安中为翰林每草师成
制必为好辞褒颂功德时人谓之王内相上师成启事
云始童贯自谓韩琦遗腹而师成亦以为苏轼出子至
诉于徽宗曰先臣何罪先是天下禁诵轼文章其尺牍

在人间者皆藏去至是始复出黼建伐燕山议廷臣多
以为不可唯师成力为之助能决上意晚年益通宾客
招赇赂士人纳钱数千缗即令赴廷试以献颂上书为
名而官者至百馀人及倡第之日侍于上前奏请升降
皆出其口其小史曹组储宏者亦登第而宏执厮养之
役如初李彦括民田于河北京东西所至倨坐黄堂监
司郡守皆列侍有言之于徽宗者师成适在侧抗声曰
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此春秋法也岂足为过哉言

者惧而止师成貌若不能言然阴贼险很伺间即发后
徽宗幸黼第见其侧有复门通师成家因就诣之尽悟
其交结状遂罢黼相师成由此益绌初钦宗在东宫郓
王楷颇有夺嫡意或言师成独保护太子钦宗受内禅
靖康初徽宗东巡旧人多从行独师成以旧恩留京师
言者论其恶钦宗迫于公议黜为彰化军节度副使行
一日追杀之后籍其家
臣称曰设科以待士有国者之盛典也昔之人盖有致

位宰相而不由进士以为终身之憾者矣亦有自科第
奋而为宰相犹称前进士者矣以是观之擢进士者岂
不贵且重哉一梁师成窜名进士籍中是朝廷之上恬
然以宦寺而齿士大夫也而储宏辈又因师成以得第
是又以皂𨽻而加诸士大夫之列也于此之时士之无
耻者与之叙同年而不以为耻何哉岂非名器之滥而
至于是与抑廉耻道消而以为当然者与何昔以为重
而今轻之若此与不然何为而举世不以为非也乌虖

斯人进则士之被褐怀玉皆嫉世而远去矣可胜叹哉
　
　
　
　
　
　
　东都事略卷一百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