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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三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三
           明馮琦馮瑗
 人事類五
  寛猛(八則)
子産有疾子太叔曰我死子為政有德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翫之財多死焉故寛難疾數月而卒太叔為政不忍猛而寛鄭國盜取人於萑苻太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仲尼善哉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寛寛以濟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寛也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逺能邇以定王平之和也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及子産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
公元前581年
公叔文子令尹三年無敢入朝公叔子見曰嚴矣文子朝廷之嚴也寧云妨國家之治哉公叔子曰嚴則下喑下喑則上聾聾喑不能相通何國治也蓋聞之也順針縷者成帷幕合升斗者實倉廩小流成江海明主者有所受命不行未嘗所不受也
齊晏子景公曰朝居嚴乎曰朝居嚴則曷害于治國家哉晏子對曰朝居嚴則下無言下無言則上無聞矣下無言則謂之喑上無聞則謂之聾聾喑則非害治國如何也且合菽粟之微以滿倉廪合疏縷之緯以成幃幕太山之高非一石也累卑然後也夫治天下者非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惡有距而不入者哉
漢陳寵上章帝除苛政疏聞先王之政賞不僣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僣不濫故唐堯著典𤯝災肆赦周公作戒勿誤庶獄伯夷之典惟敬五刑以成三德由此言之聖賢之政以刑罰為首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姦慝姦慝旣平必宜濟之以寛陛下即位率由此義數詔羣僚弘崇晏晏有司執事未率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急於篣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為政猶張琴瑟大絃急者小絃絶故子貢臧孫猛法而美鄭喬之仁政詩云不剛不柔布政優優方今聖德充塞假于上下宜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羣生全廣至德奉天
晉胡威嘗諫時政之寛武帝尚書郎以下無所假借曰臣之所陳豈在丞郎令史謂如等輩可以肅化明法
公元前580年
北魏主徵陸俟出為懷荒鎮大將未期高車莫弗嚴急無恩復請前鎮將郎孤魏主徵還以孤代之旣至言於帝曰不過期年郎孤必敗高車必叛帝怒切責明年莫弗果殺郎孤而叛帝召問之曰卿何以其然高車不知上下之禮故臣臨之以威制之以法欲以漸訓𨗳使知分限而諸莫弗悪臣所為訟臣無㤙稱孤之美臣以罪去孤獲還鎮悦其稱譽益収名聲專用寛恕待之無禮之人易生驕慢不過期年無復上下所不必將復以法裁之如此則衆心怨懟必生禍亂矣帝笑曰卿身雖短思慮何長也
唐憲宗宰相為政寛猛何先權徳輿對曰秦以惨刻而亡漢以寛大而興太宗眀堂圖禁抶人背是故安史以來屡有悖逆之臣皆旋踵自亡由祖宗仁政結於人心人不不能忘故也然則寛猛先後可見憲宗善其言
文宗崔郾鄂岳觀察使鄂岳地囊山帶江百越巴蜀荆漢之㑹土多羣盗剽行舟老㓜盡殺乃已觀察使崔郾至訓治兵蒙衝追討歳中悉誅之
在陜以寛仁為治或經月不笞一人及至嚴峻刑罰或問其故曰陜土瘠民貧吾撫之不暇尚恐其
驚鄂地險民雜夷俗慓狡奸非威刑不能
治政貴知變葢謂此也
  剛柔(五則)
齊桓公金剛則折革剛則裂人君剛則國家人臣剛則交友絶夫剛則不和不和則不用是四馬不和取道不長父子不和其世破亡兄弟不和不能久同夫妻不和家室大凶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由不剛也
陽處父聘于衛反過甯甯嬴從之及温而還其妻問之嬴曰以剛商書沈濳剛充高明柔克夫子壹之其不没乎天為剛德不干時況在人乎且華而不實怨之所聚也犯而聚怨不可以定身余懼不獲其利而離其難是以去之
常樅有疾老子往問焉曰先生疾甚無遺可以弟子者乎常樅曰子雖不問吾將語子常樅曰過故鄕而下車子知之乎老子曰過故鄕而下車非謂其不忘故邪常樅曰噫是已常樅曰過喬木而趍子知之乎老子曰過喬木而趍非謂敬老邪常樅曰噫是已張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齒存乎老子曰亡常樅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舌之柔邪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邪常樅曰噫是已天下之事已盡矣無以復語子哉
平子問於叔向曰剛與柔孰堅對曰臣年八十矣齒再墮而舌尚存老耼有言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又曰人之生也柔弱死也剛强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因此觀之柔弱者生之徒也剛强者死之徒也夫生者毁而必復死者破而愈亡吾是以知柔之堅于剛也平子善哉然則子之行何從叔向曰臣亦柔耳何以剛為平子曰柔無乃脆乎叔向曰柔者紐而不折亷而不闕何為脆也天之道微者勝是以兩軍相加而柔者克之兩仇爭利弱者得焉易曰天道虧滿而益謙地道變滿而流謙鬼神害滿而福謙人道惡滿而好謙夫懷謙不足柔弱而四道者助之則安往而不得其志乎平子曰善
蘇轍蜀論匹夫匹婦天下所易武夫任俠天下所畏天下之人知夫至剛不可屈而不知夫至柔之不可也是天下亂常至于漸深而莫之能止蓋其所畏者愈驕而不可制而其所易者不得志而思以為亂也秦晉之勇蜀漢怯怯重犯禁而勇者輕為奸天下所知也當戰國之時秦晉之兵彎弓帶劒馳聘上下咄嗟叱咤蜀漢之士所不能當也然而天下旣安秦晉之間豪民殺人執仇椎埋發塚以快其意而終不敢為大變也蜀人畏吏奉法俯首聽命而其匹夫小人意有所不適輒起而為亂其故何也觀其平居無事盜入其室懼傷而不敢校此非有好亂難制之氣也然其弊常至于大亂不可救則亦優柔不決之俗有以啓之耳今夫秦晉之民倜儻無所負力而傲其吏吏有不善不能有容叫號紛呶奔走告訢以爭毫厘曲直之際而其甚者有懷刃以賊其長吏極其忿怒之節如是而已故夫秦晉之俗有一朝不測之怒而無終戚戚不報之怨也
若夫蜀人辱之而不能競犯之而不能循循
而無言忍詬而不驟發至於其心有所不可
復忍然後聚而為羣盗㪚而為大亂以發其憤
憾不洩之氣故雖秦晉之勇而其為亂也志近
而祸淺蜀人之怯而其為變也怨深而禍大此
其勇怯之勢必至于此而無足也是天下
之民惟無怨于其心怨而得償以快其怒則其
為毒也猶可少觧惟其鬰欎無所洩則其
為志也逺而其毒深故必有大亂以發其怒而
後息古者君子治天下强者有所不憚而弱
者有所不侮葢為是也書曰無虐惸獨而畏髙
眀詩曰不侮鰥寡不畏彊禦此言天下匹夫
匹婦其力不足以與敵而其智不足以與辨勝
不足以為武而徒使之怨以為亂故也嗟夫
安得斯人者而與之論天下哉
  喜怒(二則)
晉師還范武子將老召文子曰燮乎吾聞之
喜怒以類者鮮易者實多詩曰君子如怒亂
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喜怒
以已亂也弗已必益之郤子其或者欲已亂
於齊乎不然余懼其益之也余將老使郤子
逞其志庶有乎爾二三子唯敬乃請老
郤獻子為政
韓非子守道人主難為而罪不及則私
生人失所長而奉難給則伏怨勞苦
撫循憂悲哀憐喜則譽小人不肖俱賞怒
則毁君子使伯夷盜跖俱辱故臣有叛主使
燕王内憎其民而外魯人則燕不用而魯不
附民見憎不能盡力而務功魯見説不能
死命而親他主如此人臣隙穴人主
立以隙穴之臣而事獨立之主此之謂危殆
  德怨(二十則)
公元前579年
劉向復恩篇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夫施德者貴不德受恩者尚必報是故勞勤以為君而不求其賞君特施以牧下而無所故易曰勞而不伐有功不德厚之至也君臣相與市道接君懸祿待之竭力以報之逮臣有不測之功則主加之以重賞主有超異之恩則必死以復之孔子北方有獸其名曰蟨前足鼠後足兔是獸也甚矣其愛蛩蛩巨虚也食得甘草必齧以遺蛩蛩巨虚蛩蛩巨虚見人將來必負蟨以走蟨非性之愛蛩蛩巨虚也為其假足之故也二獸者亦非性之愛蟨也為其得甘草而遺之故也夫禽獸昆蟲猶知比假而相有報也況于士君子之欲興名利於天下者乎夫臣不復君之恩而苟營利門禍之原也君不能報臣之功而憚行賞者亦亂之基也夫禍亂之源基由不報恩生齊桓公將伐山戎孤竹使人請助於魯君進羣臣而謀皆曰師行數千里蠻夷之地必不反於是魯許助之而不行齊已伐山戎孤竹而欲移兵於魯管仲不可諸侯未親今又伐逺而還近隣隣國不親霸王道君所得山戎寶器中國之所鮮也不可以不進周公之廟乎桓公乃分山戎寶獻周公之廟明年起兵下令丁男悉發五尺童子皆至孔子聖人轉禍為福報怨此之謂也
子羔為衛政刖人之足衛之君臣亂子羔走郭門郭門閉刖者守門曰於彼有闕子羔君子不踰曰於彼有竇子羔君子不遂於此有室子羔入追者罷子羔將去謂刖者曰吾不能虧損主之法令而親刖子之足吾在難中此乃子之報怨時也何故迯我刖者曰斷足固我罪也無可奈何君之治臣也傾側法令先後臣以法欲臣之免于法也臣知之獄決罪臨當論刑愀然不樂見于顔色臣又知之君豈私臣天生仁人之心其固然也此臣之所以脱君也孔子聞之曰善為吏者樹德不善為吏者樹怨公行之也其子羔之謂歟
晉殺續簡伯賈季奔狄宣子使㬰駢送其帑夷之蒐賈季㬰駢㬰駢人欲盡殺賈氏以報焉㬰駢不可吾聞前志有之曰敵惠敵怨不在後嗣忠之道也夫子禮賈季我以其寵報私怨無乃不可介人之寵非勇損怨益仇非知也以私害公非忠也釋此三者何以事夫子盡具其帑與其器用財賄帥扞之送致諸竟
趙宣子田於首山舍于翳桑靈輒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旣而為公倒㦸以禦公徒而免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秦桓公伐晉次于輔氏晉侯治兵于稷以略狄土立黎侯而還及雒魏顆敗秦師于輔氏獲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嬖妾無子武子疾命曰必嫁是疾病則曰必以為殉及卒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及輔氏之役見老結草以亢杜回杜回躓而顛故獲之夜夢之曰余而所嫁婦人之父也爾用先人治命是以
晉人歸楚公子穀臣與連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於是荀首佐中軍矣故楚人許之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對曰二國治戎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馘執事不以釁鼓使歸即戮君之惠也臣實不才誰敢王曰然則德我乎對曰二國圖其社稷而求紓其民各懲其忿以相宥也兩釋纍囚以成其好二國有好不與及其誰敢德王曰子歸何以報我對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無怨無德不知所報王曰雖然必告不穀對曰以君之靈纍臣歸骨於晉寡君以為死且不朽若從君之惠而免之以賜君之外臣首首其請於寡君而以戮於宗亦死且不朽不獲命而使嗣宗職次及於事而帥偏師以修封疆雖遇執事其弗敢違其竭力致死無有二心以盡臣禮所以報也王曰晉未可爭重為之禮而歸之
梁大夫宋就者嘗為邊縣令楚隣界梁之邊亭與楚之邊亭種瓜各有數梁之邊亭劬力數灌其瓜瓜美楚人窳而稀灌其瓜瓜惡因以梁瓜之美怒其亭瓜之惡也楚亭人心梁亭之賢已因往夜竊搔梁亭之瓜皆有死焦者矣梁亭覺之因請其尉亦欲竊往報搔楚亭以請宋就曰惡是何可搆怨禍之道也人惡亦惡何𥚹之甚也若我敎子必每暮夜人往竊為楚亭夜善灌其瓜勿令知也於是梁亭乃每暮夜竊灌楚亭之瓜楚亭旦而行瓜則又皆以灌矣瓜日以美楚亭恠而察之則乃梁亭令聞大悦因具以聞楚王楚王聞之惄然愧以意自閔也告吏曰徵搔瓜得無有他罪乎此梁之隂讓也乃謝以重幣請交楚王稱則祝梁王以為故梁楚之歡由宋就
解狐薦其讐於簡以為相其讐以為且奉釋已也乃因往拜謝引弓送而射之曰夫薦汝公以汝能當之也夫讐汝吾私怨不以私怨汝之故擁汝於吾君故私怨不入公門
越王句踐棲於會稽之上乃號令三軍曰凡我父兄昆弟國子姓有能助寡人謀而退吳者吾與共知越國之政大夫進對曰臣聞之賈人則資皮則資絺旱則資舟水則資車以待乏也夫雖無四方之憂然謀臣爪牙之士不可不養而擇也譬如蓑笠時雨旣至必求之今君王旣棲於㑹稽之上然後乃求謀臣無乃後乎句踐苟得子大夫之言何後之有執其手而與之謀遂使之行成於吳曰寡君句踐無所使使其下臣不敢聲聞天王私於下執事寡君師徒不足以辱君矣願以金玉子女賂君之辱諸句踐女女於王大夫女女於大士女女於士越國寶器畢從寡君越國之衆以從軍師徒唯君左右之若以越國之罪為不可赦也將焚宗廟妻孥金玉於江有帶甲五千人以致死乃必有偶是以帶甲萬人以事君也無乃即傷君王之所愛乎與其是人也寧其得此國也其孰利乎夫差將欲聽與之成子胥諫曰不可吳之與越也仇讐敵戰之國也三江環之民無所移有吳則無越有越則無吳將不可於是矣員聞之陸人居陸水人水夫上黨之國我攻而勝之吾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車夫越國吾攻而勝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舟此利也不可也已君必滅之失此利也雖悔之亦無及已越人飾美八人納之大宰嚭曰子苟赦越國之罪又有美於此者將進之大宰嚭諫□嚭聞古之伐國者服之而已今已服矣又何求焉夫差與之成而去之句踐説於國人寡人不知其力之不足也而又與大國執讐暴露百姓之骨於中原此則寡人之罪也寡人請更於是死者問傷者養生者弔有憂賀有喜送往者迎來者去民之所惡補民之不足然後卑事夫差宦士三百人於吳其身親夫差前馬句踐之地南至句無北至于禦兒東至于鄞西至姑蔑廣運百里乃致其父兄昆弟而誓之曰寡人古之賢四方之民歸之若水就下也今寡人不能將帥二三子夫婦以蕃命壯者無取老婦老者無取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父母有罪將免者以告公令醫守之生丈夫二壺一犬女子二壺一豚生三人公與之母生二人公與之餼當室者死三年釋其政支子三月釋其政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令孤子寡婦疾疹貧病納宦其子其達士潔其居美其服飽其食而摩厲之於義四方之士來者廟禮句踐與脂於舟以行國孺子之游者無不餔也無不歠也必問其名非其身之所種則不食非其夫人之所織則不十年不收於國民居有三年食國父兄請曰昔者夫差恥吾君於諸之國越國亦節矣請報之句踐辭曰昔者之戰也非二三子之罪也寡人之罪也如寡人者安與知恥請姑無庸父兄又請曰越四封内親吾君也猶父母也子而思報父母之仇臣而思報君之讐其有敢不盡力者乎請復戰句踐旣許之乃致其衆而誓之曰寡人古之賢不患其衆之不足也而患其志行之少恥也今夫差水犀甲者億有三千不患志行之少恥也而患其衆之不足也今寡人將助天滅之吾不欲匹夫之勇也欲其旅進旅退也進則思賞退則思刑如此有常賞進不用命退則無恥如此有常果行國人皆勸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婦勉其曰孰是君也而可無死乎是故敗吳於囿又敗之於没又郊敗夫差行成寡人師徒不足以辱君矣請以金玉子女賂君之辱句踐對曰昔天以越與吳而吳不受今天以吳予越越可以無聽天之命而聽君之令乎吾請達而甬句東吾與君為二君夫差對曰寡人禮先壹飯矣君若不周室而為弊邑宸宇寡人之願也君若曰吾將殘女社稷女宗寡人請死余何面目以視於天下乎越君其次也遂滅吳
信陵君晉鄙邯鄲秦人趙國趙王郊迎唐睢信陵君曰臣聞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何謂也對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於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於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殺晉鄙邯鄲秦人趙國大德也今趙王郊迎卒然趙王臣願君之忘之也信陵君無忌受敎
范雎旣相秦秦號曰張祿而魏不知以為范雎已死久矣魏聞秦且東伐韓魏使須賈於秦范雎聞之為微行敝衣間步之邸見須賈須賈之而驚曰范叔固無恙乎范睢曰然須賈笑曰范叔有説於秦耶曰不也前日得過魏相亡逃至此安敢説乎須賈曰今何事范雎曰臣為人庸賃須賈意哀之留與坐飲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綈袍以賜之須賈因問曰秦君公知之乎吾聞幸於王天下之事皆決於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張君孺子豈有客習於相君者哉范睢主人翁習知之唯得謁請為見於張君須賈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不出范雎願為君借大車駟馬主人翁范雎歸取大車駟馬須賈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見有識者皆避匿須賈恠之至舍門謂須賈曰待我我為君先入通於相君須賈門下持車良久門下范叔不出也門下曰無范叔須賈曰鄉者與我而入者門下曰乃吾張君也須賈大驚自知見賣乃肉袒行因門下人謝罪於是范雎帷帳侍者甚衆見之須賈頓首死罪不意君能自致青雲上賈不敢復讀天下之書不敢與天下之事湯鑊之罪請自屏胡貉之地唯君死生范雎曰汝罪有幾曰擢之髮以續之罪尚未范雎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時申包胥為楚卻吳軍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包胥不受丘墓之寄於荆也今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為有外心於齊而惡魏齊公罪一也當魏齊辱我於厠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無死者綈袍戀戀有故人之意故釋公乃謝罷入言之昭王罷歸須賈須賈辭於范雎范睢供具盡請諸侯使與坐堂上食甚設而坐須賈堂下置莝豆其前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數曰為我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須賈歸以告魏齊魏齊亡走趙匿平原君范睢王稽范睢曰事有不可知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一日晏駕是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館舍是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溝壑是事不可知者三也宫車一日晏駕君雖恨於臣無可奈何卒然捐館舍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溝壑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范睢不懌乃入言於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函谷關大王之賢聖莫能貴臣臣官至於在列王稽之官尚止於謁者非其内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河東
漢袁盎自其為吳相時嘗有從史從史嘗盜侍兒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從史言君知爾與侍者通乃亡歸袁盎驅自追之遂以侍者賜之復為從史及袁盎使吳見守從史適為守校尉司馬乃悉以其裝齎二石醇醪天寒士卒饑渴飲酒西南陬卒皆卧司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旦日斬君弗信曰公何為者司馬曰臣故為從史盜君侍兒乃驚謝曰公幸有親吾不足以公司馬曰君第去臣亦且亡避吾親君何患乃以刀決張道從醉卒直隧出司馬分背袁盎節毛懷之杖步行七八里明見梁騎騎馳去遂歸報
公元前155年
魏其侯竇嬰孝文后從兄子也父世觀津人賔客孝文時吳相病免孝景初即位詹事梁孝王孝景弟也其母竇太后愛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上未立太子酒酣從容言曰千秋之後梁王太后驩竇嬰巵酒進上天下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此漢之約也上何以得擅傳梁王太由此竇嬰竇嬰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竇嬰門籍不得朝請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宗室諸竇毋如竇嬰賢乃召入見固辭謝病不足太后亦慙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大將軍賜金千斤乃言袁盎欒布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之廊廡下軍吏過輒令財取用金無入家者竇嬰滎陽監齊趙兵七國兵已盡破封魏其侯游士賓客爭歸魏其侯孝景時朝議大事條侯魏其侯列侯莫敢亢禮孝景四年子使魏其侯太子傅孝景七年太子魏其爭不能得魏其謝病屏居田南山之下數月諸賔客辯士説之莫能來梁人高遂乃説魏其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太后也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而不能爭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謝病趙女屏間處而不朝相提而論自明主上之過有如兩宫將軍妻子毋類魏其侯然之乃遂朝請如故桃侯竇太后數言魏其侯孝景帝太后以為臣有愛不相魏其其者沾沾自喜多易難以持重不用建陵侯衛綰丞相武安侯田蚡孝景同母弟也生長陵魏其已為大將軍後方諸郎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子姪孝景晚節貴幸太中大夫有口槃盂諸書王太后賢之孝景即日子立稱制所鎮撫多有田蚡賔客計筴田勝以太后弟孝景後三年武安侯周陽侯武安侯新欲用事卑下賔客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欲以傾魏其諸將相建元元年丞相病免上議丞相太尉籍福武安侯魏其久矣天下士素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魏其即上以將軍丞相必讓魏其魏其丞相將軍必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讓賢武安侯乃微言太后風上於是乃以魏其侯丞相武安侯太尉籍福魏其侯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方今善人君侯故至丞相君侯疾惡惡人亦且君侯君侯兼容則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魏其不聽魏其武安好儒推轂趙綰御史大夫臧為郎中令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以禮服制以興太平舉適諸竇宗室節行者除其屬籍時諸外家列侯列侯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日至竇太后太后黃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趙綰王臧等務隆推儒術道家是以竇太后滋不説魏其等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無奏事東宫竇太后大怒罷逐趙綰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栢至侯許昌為丞相武莊青翟御史大夫魏其武安由此家居武安侯不任職以王太后親幸言事效天下吏趨勢利者皆去魏其武安武安日益建元六年竇太后丞相御史大夫青翟喪事不辦免以武安侯蚡丞相大司農韓安國御史大夫天下士郡國諸侯愈益武安武安貌侵生貴甚又以為諸侯王長上即位富於春秋肺腑京師相非痛折節以禮詘之天下不肅當是丞相入奏坐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嘗請考工益宅上怒曰君何不武庫是後乃退嘗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南鄕自坐東鄕以為不可以兄故私橈武安由此滋驕治宅甲諸弟田園膏腴市買郡縣器物屬於前堂鐘鼓曲旃後房婦女百數諸侯奉金玉狗玩好不可勝數魏其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怠傲唯灌將軍不失魏其黙黙不得志獨厚遇灌將軍將軍夫者潁隂人也夫父張孟嘗潁隂侯舍人得幸因進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為灌孟吳楚反時潁隂侯灌何將軍太尉請灌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灌孟年老潁隂侯彊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常陷堅吳軍中軍父子從軍死事得與喪歸灌夫不肯隨喪歸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之仇於是灌夫被甲持㦸軍中壯士所善願從數十人及出壁門莫敢前獨二人從奴十數騎馳吳軍至吳將麾下殺傷數十人不得前復馳還走入漢壁亡其奴獨與一騎大創十餘適有萬金良藥得無創少瘳又復將軍曰吾益知壁中曲折請復往將軍壯義之恐亡言太尉太尉乃固止之吳已破灌夫以此名聞天下潁隂侯言之上上中郎將數月坐法去後家居長安長安諸公莫弗稱之孝景時代相孝景今上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勁兵處故徙淮陽太守建元元年入為太僕二年與長樂衛尉竇甫飲輕重不得醉搏甫甫竇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夫徒為燕數歲坐法去官家居長安灌夫為人剛直使酒不好面䛕貴戚諸有勢在己之右不欲加禮必陵之諸士在己之左愈貧賤尤益敬與稠人廣衆薦寵下輩士亦以此多之不喜學好任俠已然諾諸所與交通無非豪傑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數十百人陂池田園宗族賔客權利橫於潁川潁川兒乃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灌夫家居雖富然失勢卿相侍中賔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勢亦欲倚灌夫引繩批根生平之後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名高兩人相為引重其游如父子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晚灌夫有服丞相丞相從容曰吾欲與仲孺魏其侯仲孺有服灌夫將軍乃肯幸臨魏其侯安敢以服為解請語魏其侯帳具將軍旦日蚤臨武安許諾灌夫具語魏其侯所謂武安侯其與夫人市牛酒夜灑埽張具至旦平明門下候伺至日中丞相不來魏其灌夫丞相豈忘之哉灌夫不懌以服請宜往乃駕自往迎丞相丞相特前戲許灌夫無意及夫至門丞相尚卧於是入見將軍昨日幸許魏其魏其夫妻治具旦至未敢嘗食武安鄂謝曰吾昨日忽忘仲孺言乃駕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飲酒起舞丞相丞相不起從坐上語侵之魏其乃扶灌夫謝丞相丞相飲至夜極驩而去丞相嘗使籍福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老僕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勢奪乎不許灌夫怒罵籍福籍福兩人有郄乃謾自好謝丞相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武安魏其灌夫實怒不予田亦怒曰魏其子嘗殺人活之魏其無所不可何愛數頃田且灌夫何與也吾不敢求田武安由此大怨灌夫魏其元光四年春丞相灌夫家在潁川橫甚民苦之請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請灌夫亦持丞相隂事姦利淮南王金與語言賔客居間止俱解夏丞相燕王女為夫人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魏其侯灌夫欲與謝曰數以酒失得過丞相丞相今者又與有郄魏其曰事已解彊與俱飲酒武安為壽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為壽故人避席耳餘半膝席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不能滿觴怒因嘻笑將軍貴人也屬之時武安不肯行酒次至臨汝侯臨汝侯方與程不識耳語不避無所發怒乃罵臨汝侯生平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為壽乃效女兒呫囁耳語武安灌夫程李東西宫衛尉衆辱程將軍仲孺不為李將軍地乎灌夫今日斬頭陷胸何知程李乎坐乃起更稍稍魏其侯去麾灌夫武安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乃令騎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為謝案灌夫愈怒不肯武安乃麾騎縳置傅舍召長史今日宗室有詔劾灌夫罵坐不敬居室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市魏其侯大媿為資使賔客請莫能解武安吏皆為耳目諸灌氏皆亡匿不得告言武安隂事魏其鋭身為救灌夫夫人魏其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大后家忤寕可救邪魏其侯自我得之自我之無所恨且終不令灌仲孺獨死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立召入具言灌夫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魏其食曰東朝廷辯魏其東朝盛推灌夫善言醉飽得過丞相他事誣罪武安盛毁灌夫所為橫恣罪逆不道魏其不可奈何言丞相武安天下幸而安樂無事得為肺腑所好音樂狗馬田宅所愛倡優巧匠之屬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傑壯士論議腹腓而心謗不仰視天而俯畫地辟倪兩宫間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臣不知魏其所為於是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魏其灌夫死事㦸馳入不測之吳軍身數十創名冠三軍天下壯士非有大惡杯酒不足引他過以誅也魏其是也丞相亦言灌夫姦猾細民家累巨萬橫恣潁川淩轢宗室侵犯骨肉所謂枝大於本脛大於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主爵都尉汲黯魏其内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敢堅對餘皆莫敢對上内史公平生數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轅下駒吾并斬若屬矣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伺具以告太后太后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百歲後皆魚肉之矣且帝寧能為石人邪此特在即録録百歲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上謝曰俱宗室外家廷辯不然此一獄吏所決耳是時郎中令石建上分别言兩人武安罷朝止車門召韓御史大夫載怒曰與長孺一老秃翁何為首鼠兩端韓御史良久丞相曰君何不自喜魏其毁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不廢魏其内愧杜門齚舌自殺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大體武安謝罪爭時不知出此於是上使御史簿責其所灌夫不讐欺謾劾繫司空孝景時魏其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及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魏其乃使昆弟上書言之幸得召見書奏上而案尚書大行無遺詔書獨藏魏其家丞封乃劾魏其先帝詔罪當棄市五年十月悉論灌夫家屬魏其良久聞聞即恚病痱不食欲死或聞上無意魏其魏其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蜚語為惡言聞上故以十二月晦棄市渭城武安侯病專呼服謝罪使巫視鬼者視之魏其灌夫共守欲殺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襜䄖入宫不敬淮南王安謀反覺治王前朝武安侯太尉時迎王至霸上謂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高祖孫即宫車晏駕大王立當誰哉淮南王大喜遺金財物上自魏其時不直武安特為太后故耳及聞淮南王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太史公魏其武安以外戚重灌夫一時決筴名顯魏其之舉以吳楚武安之貴在日月之際然魏其不知時變灌夫無術不遜兩人相翼乃成禍亂武安負貴而好權杯酒責望陷彼兩賢嗚呼哀哉遷怒人命亦不延衆庻不載竟被惡言嗚呼哀哉所從來矣邴吉隂徳孝宣皇帝㣲時孝宣皇帝即位衆莫知不言吉從大將軍長史轉遷御史大夫宣帝聞之將封之㑹病甚將使人加紳而封之及其生也太子太傅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之有隂徳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今此未獲其樂而病甚非其死病也後病果愈封博陽侯終饗其樂
葢勲舉孝廉漢陽長史武威太守倚恃權勢恣行貪横從事武都蘇正案致其罪涼州刺史梁鵠畏懼貴戚欲殺正和以免其負乃訪之於素與正和有仇或勸因此報隙不可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諫紲食鷹鳶欲其鷙鷙而亨之將何用從其言正和喜而得免詣謝勲不見曰吾為良使君不為蘇正和也之如北魏汾州刺史爾朱兆聞榮死自汾州騎從河橋西渉渡及兆入宫敬宗歩出雲龍門外城陽王徽乘馬敬宗呼之不顧而去走至山南抵前洛陽祖仁家祖一門刺史引拔有舊㤙故投之齎金百斤馬五十匹祖仁利其財外雖容納而私謂弟子曰如聞爾朱兆購募城陽得之者封千户侯今日富貴至矣乃怖云官捕將至令其逃於他所使人於路邀殺送首於兆兆亦不加兆夢謂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馬百匹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旣覺意所夢為實掩捕祖仁徵其金馬祖仁謂人密告望風欵服云實得金百斤馬五十匹兆疑其隠匿夢徵祖仁家舊有金三十斤馬三十匹盡以輸兆兆猶不信發怒祖仁懸首髙樹大石墜足捶之至死
呉興太守周玘宗族彊盛琅邪王睿疑憚左右用事者多中州亡官失守之士駕御呉人呉人頗怨自以失職又為刁協所輕恥恚愈甚乃隂與其黨謀誅執政以諸南士代之事泄憂憤而卒將死謂其子曰殺我者諸傖子也能復之乃吾子
唐太宗時李大亮龎玉兵曹李宻所獲同輩死賊張弼見而釋之遂與定交大亮貴求欲報其徳時為將作丞自匿不言大亮遇諸塗而識之持而泣多推家貲以遺不受大亮言於太宗乞悉以其官爵太宗為之擢中郎將時人皆賢大亮不負恩而多弼之不伐髙宗大司憲劉仁軌右相仁軌給事中按畢正義李義府怨之出為青州刺史㑹討百濟仁軌當浮海運糧時未可義府督之遭風船丁溺死甚衆命監察御史袁異式往鞫之義府異式曰君能辦事勿憂無官異式至謂仁軌曰君與朝廷何人為讐宜早自為仁軌仁軌當官不職國有常刑公以法斃之無逃命若使自引決以快讐人竊所未甘乃具獄以聞義府言於髙宗不斬仁軌無以百姓舍人源直心海風暴起非人所及髙宗乃命除名白衣從軍自效及為大司憲異式懼不自安仁軌瀝觴告之曰仁軌若念疇昔之事有如此觴仁軌知政事異式司元大夫監察御史杜易簡謂人曰斯所謂矯枉過正
  貧富(六則)
孔子曰夫富而能富人者欲貧而不可得也貴
而能貴人者欲賤而不可得也達而能達人
欲窮而不可得
孔子曰以富貴為人下者何人不與富貴
愛人何人不親衆言不逆可謂知言矣衆嚮
可謂知時東閭子富貴而後乞人問之
公何如是曰吾自知吾嘗想六七年未嘗
一人也吾嘗富三千萬者再未嘗一人
不知出身之咎然也孔子曰物之難矣小大
多少各有怨惡數之理也人而得之在於外假
之也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蒿蓬户甕牖揉桑
以為上漏下濕匡坐弦歌子貢聞之乘肥
馬衣輕裘中紺而表素軒不容巷往見原憲
桑葉冠杖藜杖而應門正冠則纓絶捉襟則
肘見納履踵決子貢曰嘻先生何病也原憲
仰而應之曰之無財之謂貧學而不能
之謂病貧也非病也若夫希世而行比周
交學以為人教以為仁義之匿輿馬之飾
不忍為也子貢逡巡面有愧色不辭而去原憲
曳杖拖履行商頌而反聲滿天地如出金天子不得而臣也諸侯不得而友也故養志
忘身身且不愛孰能累之詩曰我心匪石不可
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巻也
叔向韓宣子宣子憂貧叔向賀之宣子曰吾
有卿之名而無其實無以二三子是以
子賀我何故對曰昔欒武子一卒之田其官
不備宗器宣其徳行順其憲則使越于諸侯
諸侯親之戎狄懐之以正晉國行不疚以免
難及桓子驕泰奢侈貪欲無蓺畧則行志
居賄宜及於難而賴武之徳以沒其身及懐
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徳可以免於難而離桓
之罪以忘於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
三軍恃其富寵以泰於國其身尸於朝其宗滅
于絳不然八郤大夫三卿其寵大矣一朝
而滅莫之哀也唯無徳也今吾子欒武子
貧吾以為能其徳矣是以賀若不憂徳之不建
而患貨之不足將弔不暇賀之宣子拜稽
首焉曰起也將忘賴子存之非起也敢專承之
其自桓叔以下吾子之賜
折像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封折侯
孫國為鬱林太守廣漢因封氏焉有貲
財二億家僮八百人像㓜有仁心不殺昆蟲
萌芽能通京氏易好黄老言及國卒感多藏
厚忘之義乃散金資産周施親疎或諌像曰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增益産業何為坐自
單竭乎像曰昔鬭子有言我乃逃禍非避福
也吾門户殖財日久盈滿之咎道家所忌今世
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牆隙而髙
其崩必疾也智者聞之咸服焉自知亡日召賓
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年八十四家無
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憂樂(二則)
孔子榮啟期鹿皮鼓瑟而歌孔子問曰
先生何樂也對曰吾樂甚天生萬物人為
貴吾既已為人一樂也人以男為貴吾既
已得為男是二樂人生不免襁褓吾年已九
十五是三樂也夫貧者士之常也死者民之終
處常待終當何憂乎
子路孔子君子亦有憂乎孔子曰無也君
子之修其行未得則樂其意既已得又樂其知是以有終身之樂無一日之憂小人則不然其未得則憂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終身之憂無一日之樂
  毁譽(四則)
武王太公曰舉賢而以危亡者何也太公曰舉賢而不用是有舉賢之名而不得真賢之實也武王曰其失安在太公望曰其失在君好用小善而已不得真賢武王曰好用小善何如太公曰君好聽譽而不惡讒也以非賢為賢以非善為善以非忠為忠以非信為信其君以譽為功以毁為罪有功者不賞有罪不罰多黨者進少黨者退是以羣臣比周蔽賢百吏羣黨而多姦忠臣以誹死於無罪邪臣以譽賞於無功其國見於危亡武王善吾今聞誹譽之情矣
公元前126年
漢季布河東守孝文時人有言賢者孝文欲以御史大夫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至留邸一月見罷季布因進曰臣無功寵待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受事罷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夫陛下一人之譽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天下有識聞之有以陛下也上黙然良久河東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唐韓愈原毁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
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不怠輕以約故人
為善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仁義人也求
其所以為舜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
是而我乃不能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
其如舜者聞古人周公者其為人多才
藝人也求其所以為周公者責於己曰彼人
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早夜以思去其
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聖人也後世
無及周公大聖人也後世無及是人也乃
不如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責於己
者重以周乎其於人也曰彼人能有是是
良士矣能善是是足為藝人矣取其一不責
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不得
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於人也
乃曰能有是是足矣曰能善是是足矣
不亦待於人者輕以約乎今之君子則不然其
責人也詳其待巳也亷詳故人難於為善亷故
公元前122年
自取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足矣己未
能曰我能是是足矣外以欺於人内以欺於
心未少有得而止矣是不亦待己者巳亷乎其
於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
其用不足稱也舉其一不計其十宄其舊不圖
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於
人者已詳乎夫是之謂不以衆人待其身而以聖人望於人吾未見其尊己也雖然為是者有
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
修吾嘗試之矣嘗試語於衆曰某良士某良
士其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其所踈逺
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强者
怒於言懦者必怒於色矣又嘗語於衆曰某非
良士某非良士不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
其所踈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
不若强者必説於言懦者必説於色矣是故
事脩而謗興徳髙而毁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
名譽光道徳之行難矣将有作於上者得
吾説而存之其國家可㡬而理歟
宋王回毁戒傳毁者不可不戒也毁之來亦多原矣或以其迹疑或侮而為疑或惡而加誣焉由小人者更身質之以蘄信一傳焉則百千人斯傳之矣傳既廣而文致之益宻其可信益牢此訊一人焉曰有之彼訊一人焉曰有之同異交執何説不若固有之也雖其所知者力不能救若是䝉垢䧟汚終身無以自眀焉夫所謂傳毁者惡惡而欲敗之云耳毁在君子可不反而思邪察其所由辨其所以無使其漸而播也尚庶已乎傳曰流言止於智者謂其能禦其來也矧肯易而
傳之耶
  輕重(二則)
吕覽審為篇身者所為天下所以為也審所以為而輕重得矣今有人於此斷首以易冠殺身易衣世必惑之是何也冠所以飾首也衣所以飾身也殺所飾要所以飾則不知所為矣世之走利有似於此危身傷生刈頸斷頭徇利則亦不知所為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以皮帛不受事以珠玉不肯狄人之所求者地也太王亶父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處而殺其子吾不忍為也皆勉處矣為吾臣與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以養害所養杖䇿而去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岐山之下太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雖貴富以養傷身貧賤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禄則必重失之生之所自來者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韓魏相與侵地子華子見昭釐侯釐侯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書之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必有天下君將攫之乎亡其不與
釐侯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
兩臂重於天下也身又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
逺今之所爭者其輕於韓又逺君固愁身傷
生以憂之臧不得也釐侯曰善教寡人者衆
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輕重矣知
輕重故論不過中山公子牟詹子曰身在江
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詹子重生
生則輕利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猶不能自勝
詹子不能自勝則縱之神無惡不能
勝而强不縱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夀類
魏□謂建信君曰人有置係蹄者而得虎虎怒決蹯
而去虎之情非不愛其蹯也然而不以環寸之蹯害
七尺之軀者權也今有國非直七尺之軀也而君之
身於王非環寸之蹯也願公之熟圖之也
  奢儉(十則)
齊桓公管仲曰吾國雖小而財用甚少而羣臣衣服輿馬甚汰吾欲禁之可乎管仲曰臣聞之君嘗之臣食之君好之臣服之今君之食也必之漿衣練紫之衣狐白之裘此羣臣之所奢大也詩云不躬不親庶民不信君欲禁之胡不自親桓公善于更制練帛之衣太白之冠朝一年齊國儉也
管仲相齊曰臣貴矣然而臣貧桓公曰使子有三歸之家曰臣富矣然而臣卑桓公使立於高國上臣尊矣然而臣疎乃立為仲父孔子聞而非之曰泰侈上一管仲父朱蓋青衣置鼓而歸庭有陳鼎家有三歸孔子曰良大夫也其侈偪上
孫叔敖相楚棧車牝馬糲餅菜羮枯魚之膳羔裘夏葛衣面有饑色則良大夫也其儉偪下
公元前59年
周定王使劉康公于魯發幣於大季文子孟獻子皆儉叔孫宣子東門子家皆侈歸王問魯大夫孰賢對曰季孟長處魯乎叔孫東門其亡乎若家不亡身不免王曰何故對曰臣聞之為臣必臣為君必君寛肅宣惠君也敬恪恭儉臣也寛所以保本也肅所以濟時也宣所以敎施也惠所以和民也本有保則必固時動而濟則無敗功敎施而宣則徧惠以和民則阜若本固而功成施徧而民阜乃可長保民矣其何事不徹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業也恭所以給事也儉所以足用以敬承命則不違以恪守則不懈以恭給事則寛於死以儉足用則逺於憂若承命不違守業不懈寛於死而逺於憂則可以上下無隙矣其何任不堪上任事而徹下能堪其任所以為令聞長世今夫二子者儉則能足用矣用足則族可以二子侈侈則不恤匱匱而不恤憂必及之若是則必廣其身且夫人臣侈國弗堪亡之道也王曰幾何對曰東門之位不若叔孫泰侈不可以二君叔孫之位不若季孟而亦泰侈不可以三君若皆蚤世猶可登年以載其毒必亡十六年魯宣公卒赴者未及東門氏來告亂子家簡王十一年叔孫宣伯亦奔齊成公未没二年
晉平公馳逐車龍衆色挂之以犀象錯之以羽車成金千鎰立之于殿下令羣臣得觀焉田差三過不一平公作色大怒田差三過不一顧何也田差對曰臣聞説天子者以天下諸侯者以國説大夫者以官説士者以事說農夫者以食説婦姑者以織桀以奢亡以淫敗是以不敢顧也平公曰善乃命左右曰去車
秦穆公閒問由余古者王聖得國失國何以由余曰臣聞之當以儉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願聞奢儉之節由余曰臣聞堯有天下飯於土簋啜於土瓶其地南至交阯北至幽都東西至日所出入莫不賔服堯釋天下舜受之作為食器斬木而裁之銷銅鐵修其刃猶漆黒以為諸侯侈國不服者十有三舜釋天下而禹受之作為祭器其外朱畫其内繒帛茵褥觴勺有彩為飾彌侈而國之不服者三十有二夏后氏以没殷周受之作為大器而建九傲食器彫琢觴勺刻鏤四壁四帷茵席彫文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五十有二君文章而服者彌侈故曰儉其道也
禽滑釐問於墨子錦繡絺紵將安用之墨子曰惡是非吾用務也古有無文者得之夏禹是也卑小宫室損薄飲食土階三等衣裳細布當此之時黻無所用而務在於完堅殷之盤庚其先王之室而改遷於殷茅茨不剪采椽不斵變天下之視當此時文采之帛將安所施夫品庶非有心也以人主為心苟上不為下惡用之二王者以身化先天下化隆其時成名於今世也且夫錦繡絺紵亂君之所造也其本皆興於齊景公喜奢而忘儉幸有晏子以儉鐫之然猶幾不能勝夫奢安可窮哉鹿臺糟丘酒池肉林宫牆文畫琢刻錦繡被堂金玉珎瑋婦女優倡鍾鼓管絃流漫不禁天下愈竭故卒身死國亡為天下非惟錦繡絺紵之用耶今當凶年有欲予子隨侯之珠不得得粟不得子將何擇禽滑釐曰吾取可以救窮墨子誠然則惡在事夫奢也長無用好末淫非聖人所急也故食必常飽然後求美衣必常煖然後麗居常安然後求樂為可長行可久先質而後文此聖人之務禽滑釐曰善
墨子辭過篇古之民未知為宫時就陵阜而居穴而處下潤濕傷民故聖王作為宫室宫室之法曰高足以辟潤濕足以風寒上足以待雪霜雨露宫牆高足以别男女之禮謹此則止費財勞力不加利者不為也是聖王作為宫室便於不以為觀樂作為衣服帶履便於不以為辟恠也故節於身誨於民是以天下之民可得而治財用可得而足當今之主其為宫室則與此異矣必厚作斂於百性暴奪民衣食之財以為宫室臺榭曲直之望青黃刻鏤之飾為宫室若此左右法象是以其財不足以凶饑孤寡故國貧其民難治君實天下之治而惡其亂也當為宫室不可不節古之民未知為衣時衣皮帶則不輕而温則不輕而清聖以為不中人之情故作誨婦人治役修其城郭民勞不傷以其常正收其租税民則費而不病民所苦者非此也苦於作斂百姓絲麻布絹以為民衣為衣服之法練帛中足以為輕且清謹此則止故人為衣服適身體和肌膚足矣非榮耳目而觀愚民當是之時堅車良馬不知貴也刻鏤文采不知喜也何則其所道之然故衣食之財家足以待旱水凶饑者何也得其所自養之情而不感於外也是以其民儉而易治其君用財節而易贍也府庫實滿足以不然兵革不頓士民不勞足以不服霸王之業可行天下當今之王其為衣服則與此異矣輕煗輕清皆已具矣必厚作斂百姓暴奪衣食之財以為錦繡文采靡曼衣之鑄金以為珠玉以為女工作文男工刻鏤身服非云益煗之情也單財勞力畢歸之於無用以此觀之其為衣非為身體皆為觀好是以其民淫僻難治其君奢侈而難諫也夫奢侈君御淫僻民欲無亂不可得君實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為衣服不可不節古之民未知飲食素食分處聖人作誨耕稼樹藝以為民食其為食也足以増氣充虚彊體適腹而已矣故其用財節其自養儉民富國治今則不然厚作斂百姓以為美食芻豢蒸灸魚鼈大國累百器小國累十器前方丈目不能徧視不能徧操口不能徧味凍冰則飾饐人君飲食如此左右象之是以富貴奢侈孤寡凍餒欲無亂不可得君實欲天下治而惡其亂當為食飲不可不節古之民未知舟車重任不移逺道不至聖王作為舟車以便民之事其為舟車也全固輕利可以任重致逺其為用財少而為利多是民樂而利之故法不急而行民不勞止足用故民歸之當今之王其為舟車與此異矣全固輕利皆已具必厚作斂百姓以飾舟車飾車文采飾舟以刻鏤女子廢其紡織修文采故民寒男子離其耕稼而修刻鏤民饑人君舟車若此左右象之是以民饑寒並至故為姦衺多則刑罰深刑罰深則國亂君實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為舟車不可不節凡回於天地之間包於四海之内天壤之情隂陽之和莫不有也雖至聖不能更也何以其然聖人有傳天地也則上下四時也則隂陽人也則男女禽獸也則牝牡雄雌真天壤之情雖有先王不能更也上世至聖蓄私不以傷行故民無怨宫無拘女天下寡夫天下民衆當今之君其蓄私大國拘女累千小國累百是以天下之男多寡妻女多拘無夫男子失時故民少君實欲民之衆而惡其寡當蓄私不可不凡此五者聖人之所儉節小人之所淫佚儉節則昌淫佚則亡此五者不可不節夫婦節而天地風雨節而五穀熟衣服節而肌膚
傅咸車騎司馬世俗奢侈上書臣為穀帛難生而用之不節無緣不匱先王之化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竊謂奢侈之費甚于天災古者堯有茅茨今之百姓競豐其屋古者臣無玉食今之賈豎皆厭梁肉古者后妃有殊飾今之婢妾被服綾羅古者大夫不徒行今之賤𨽻乘輕驅肥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蓄由于節也今者土廣人稀而患不足由于奢也欲時之儉當詰其奢奢不見詰轉相高尚毛玠吏部尚書無敢好衣美食魏武帝歎曰孤之法不如毛尚書令使諸部用心各如毛玠風俗之侈在不難矣()
漢章帝時皇太后履節事從簡約馬廖美業難終上疏成德政臣案前詔令百姓不足起於世尚奢靡元帝服官成帝浣衣哀帝樂府然而侈費不息至於衰亂百姓從行不從也夫改政移風必有其本傳吳王劍客百姓創瘢楚王細腰宫多餓長安語曰城中好高四方一尺城中廣眉四方半額城中好大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制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陛下躬厚繒斥去華飾素簡所安發自聖性此誠上合天心下順民望浩大之福莫尚於此陛下旣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勗法太宗隆德成哀不終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誠令斯事一竟四海德聲薰天地神明可金石可勒而況於行仁心況於行令乎願置章坐側以當瞽人夜誦之音
 
 
 
 
 經濟類編卷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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