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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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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斋初学集卷第三十四
序七
  兵使慈溪冯公进秩督学福建叙
崇祯丙子秋虏陷昌平𨈆畿南 诏徵天下兵
入卫于是苏松兵使冯公督其兵以行抵济宁
虏退解严有 诏班师而公旋奉新命晋秩往
督八闽学政两台使者谓吴中不可一日去公
交章请留而公以王言不宿于家旦夕治装行
矣吴淞副总戎许君念公共事之雅乞余文以
为贺余于公之迁而窃有叹于主爵者重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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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吴名为知公而实未知所以用公也夫主爵
者之用人也犹奕者之下子也必审其局面犹
医者之用药也必察其病症不审局而下子不
察症而用药此败亡之道也今天下北患插东
患奴中原患寇独东南无恙而苏松以区区二
郡当天下财赋之半京边皆仰给焉苏松之肥
瘠安危天下之肥瘠安危也比之于棋局此当
为何地东南财力尽矣吏治刓敝民生蹙急闾
阎之下草泽之閒奕奕然有朝不及夕之忧而
横征重赋折筋绝骨之求未有艾也譬之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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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此又当为何症自公之莅吾吴也以文武兼
资之器遇缓急多故之日上下说服士民豫附
公之于吴以当局则国手也以疗病则上药也
一旦夺之以予闽者何也闽之在海内以局势
论之当为边角不当为腹腴闽之学政或有弗
理也此一肢一节之病非腹心之忧也有奕于
此恋边角而弃腹腴则奕必败有医于此治肢
节而舍腹心则病必亡主爵者重闽而轻吴何
以异此且今之迁公者以随牒平进待公者也
非知公而善用之也巳巳之役勤王之兵悲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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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道几如唐天宝中分道捕人故事顷者邸报
阻绝讹言弘多吴中一旅之师从公于迈莫不
皆骨腾肉飞发植如竿欣欣焉有吞胡灭虏之
气非公何以得此于行閒哉师之出也悬先大
夫之像于堂皇戎服拜辞誓以此身殉国祃旗
誓师与将士歃血酹酒情词奋厉声泪迸咽余
为之泣下沾襟语观者曰冯公此行必能办贼
吾属可安枕矣向令留公于吴当东南半壁之
寄治馀皇习水战淬水犀之甲募载禽之士北
禦插东剿奴中荡寇三四年閒必能为国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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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一旦有事呼吸应变兴蕲王之舟师复淮
安之海运以濒海一隅之地制海内之重轻非
公谁与办此哉唐之末也置郑絪于凤翔而唐
几再振宋之南也置宗泽于磁相而宋乃复立
本朝宸濠之变王恭襄用王文成于上流濠一
发而就擒今者夺公以予闽闲指麾训练之能
而理朱黄铅椠之业则岂知用公者哉今天下
之大势亦岌岌矣民穷财尽虏寇交讧其在奕
势不可不谓之残局其在病症亦不可遂谓之
康强勿药也而用人者之忽易如此以失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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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败之棋以缪方诊危殆之病天下之事其亦
可为寒心巳矣余于公之迁不敢以为喜而为
之俯仰叹息者此也夫吴之士民不可一日去
公扶老携幼惊惋相告遮道而号哭者其词未
可更仆悉数余则以为公之此行有关于用人
之大政而吴人爱慕之私为不足道也故因许
君之请而叙之如此
  大司马吉安茂明李公参赞留务序
崇祯十二年南京兵部尚书员缺 天子命即
家起故戎政尚书吉水李公参赞机务命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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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海内士大夫拊手相贺衿绅之士韎韦跗注
之徒下及儿童走卒靡不欣欣有喜色而相告
也客有谂余者曰李公之品地在玉铉大斗之
閒 当宁深知之固将参预密勿在 帝左右
留务之简特以为传遽云耳何贺者之相蒙也
余曰是则然矣然未知 天子任公之重与其
所以重公者也南都根本之地先朝以储宫监
国继以勋臣守备自黄忠宣以耆硕镇陪京始
有参赞机务之命委任之隆两都文臣所独也
当 武宗南巡之日翠华野宿虎旅夜惊乔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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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任南参赞张皇六师严更巡徼逆彬辈慑伏
不敢动宗社有泰山之安其功不在王文成下
也今海内多事王师在野凭城伏莽实烦有徒
 天子念根本重地以机务委公公之任岂后
忠宣庄简哉日者寇逼浦口烽火达于白门盖
岌岌矣谷城之贼饱而飏去虽蔓延唐邓閒未
尝顷刻忘荆襄也孙吴有国时合暮西陵举烽
火三鼓未竟达吴郡之南沙晋明帝患王敦之
逼也改授荆襄四州以分上流之势参观于今
江关浦口留都之门户也置戍设守无可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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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烽火之虞荆襄上流之势形势未改要害
如故此不可不深思早计也荆襄一路我既与
贼共之贼瞰我则高屋之建瓴也我肄贼则鞭
长之不及马腹也诗不云乎彻彼桑土绸缪牖
户今之金陵以荆襄为牖户江关浦口堂密之
閒耳留务之命 天子实以桑土寄公譬之奕
棋局在腹则急腹局在边则急边天下根本在
南故以留务委公是亦善奕者之置子也公往
理戎政汰老弱清冒滥中官之厮养侯家之骑
从依草附木者一切釐革中外匈匈蜚语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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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心知其公忠曲意保全归田十馀年而有
今命 天子之知公深矣置公于南以南重公
亦以公重南也 主上神圣度越三五用舍操
纵疑于鬼神其所以任公之重与所以重公者
岂庸臣小知所能窥测其一二哉自参赞设官
以来以道德勋名著闻者多矣而端毅文成两
王公为最公谢戎政家居辟依仁书院与乡之
士友讲明文成之学布衣蔬食一饭不忘君国
士大夫之望公者犹端毅之在三原也今居此
宫与两王公百年接踵岂偶然哉端毅在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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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章抗疏邮传错互时人为语曰两京十二部
独有一王恕而文成当 世庙初言者谓宜登
庸揆席居论道经邦之地其言果行则嘉靖之
治当比隆于成周矣公既膺特简当以端毅之
事 宪庙者事 今上 天子辟门求贤内外
并用文成所不能得之于 世庙者公其将得
之于 今上乎 天子任公之重与所以重公
者自今日始固将不一书而足也群贤之宦于
吉者若吉水令陆君某庐陵令刘君某近公之
居沐浴其德教而喜公之有新命也以谦益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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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有道义之好属为文以贺而余为序之如此
  奉贺宫傅晋江黄公奉 诏存问序
太子太傅晋江黄公以大宗伯谢政家居年踰
八十 天子眷念旧德特遣行人 赐手敕存
问授几乞言中外缙绅欢呼相庆以谓 天子
当如元祐之待文潞公起之既老九十造朝不
独以上尊文绮修优老之故事也谦益词垣后
进溯诸师门实为公门下士其敢无一言以贺
盖尝尚论公之生平而夷考其出处公之修身
厉行表著于先朝者犹易而其孤行独立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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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今日者最难何也当 神宗之世久道化成
朝著肃穆公以翰苑词臣不絿不竞靖献于蓬
山鹤禁之閒此恭人硕儒之所有事也当 熹
宗之世明夷初旦海宇雾雺公以馆阁儒臣不
戁不竦洁身于宫邻金虎之际此端人长德之
所有事也故曰易也迨 今上御极以英明不
世出之主负综覈大有为之志小人乘权藉势
以操切窃国枋以懻忮钳国论以深机快恩怨
以积威罔利权捞笼布置别成一阴惨诡随之
世界而公以老成宿素出掌邦礼遇大礼大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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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谴援典制引分义据经廷诤不少回互譬之
五行之宿芒寒色正侧出于阴云翳駮之中其
不为之目夺而神耸者亦鲜矣人知公之奏对
持国体养士气补偏救弊明与执政相枝柱而
不知其方严魁垒引绳切墨所以默折其机牙
而潜杜其窟穴者尤多也往傅文毅在部无事
不争其章奏特烦于五曹卒以忤权罢去以王
文忠之宿望遭逢盛际亦不能不龃龉于庐陵
而况于公乎公既去而奸佞接迹菑害频仍
天子喟然侧席思公之公忠而喜其难老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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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存问之举大臣去而使人主思之难矣去而
使英主思之抑又难矣公何以得此于 天子
哉昔者秦穆公丧师于崤归而作誓夫子录之
以继训诰之后而秦誓之所思者询玆黄发也
一介断断也其所戒者截截善谝言也冒疾技
圣也自古奸邪小人祸人国家者始必以谝言
为钩饵荧惑主心后必以冒疾为罗网壅塞贤
路而国家之所以荣怀杌隉安危而治乱者在
人主之能悔与不能而巳穆公之誓曰我皇多
有之昧昧我思之思者悔之几也易曰不远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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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祇悔元吉几乎微乎败而思思而悔阴阳回
薄精祲摩荡天地将应之而况于人乎 天子
之思公也所谓几也吉之先见者也思黄发戒
谝言庸技圣而屏冒疾于以上答谴告下净氛
祲举而措之在乎取携之閒而巳矣顷者狡奴
入犯羽书旁午 天子赫然震怒下哀痛之诏
视秦穆之素服哭师不啻过之而公将以师臣
造朝赞采薇天保之盛治于秦之黄发何有谦
益虽屏废旧承乏太史之后窃取夫子删诗之
义欲举秦誓以献于吾君而又念其反覆陈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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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于古今之谋人者推而明之可以为用人
论相之炯鉴是举也有关于天下国家之大故
是用谨而书之非徒以为公贺而已也崇祯十
六年正月吉日
  赠锦衣吴公进秩一品序
崇祯十年锦衣山阴吴公荷 上特简以都指
挥使掌卫事受事未半载以公廉勤慎深当
上心进秩一品 上慎惜名器独于公则朝上
而夕报可诚重之也天启中逆奄用事用其私
人许显纯掌诏狱而公适为之副群小搆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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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网尽海内正人君子嗾奄授意而显纯操
刀焉每出片纸所署名姓累累如保牒公从容
语显纯无多所连染连染太多于钩党者则快
矣盍亦自为他日地乎显纯虽梼昧亦为耸动
后先纵舍几四十人其免而复逮者高忠宪辈
是也其终得免者如余是也公又佐显纯定爰
书坐赃皆无左證预为昭雪地群小诇知之嗾
奄逐公几陷不测公去而大狱始成杨左辈皆
考死海内汹汹几至移国盖公之进退其关系
国事如此不独为诏狱重轻也 今上龙飞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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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召用时相用枚卜逐余公不肯屈节附丽时
时讼言为余不平时相心衔之屡推掌卫事皆
不报久之相焰益张用其私人掌卫事属锻鍊
起大狱约略如逆奄用显纯故事及时相罢免
私人以他事得罪而 上始简用及公公感激
知遇誓以身报每刺举一事平反一狱必斋沐
焚香昭告于神明而后行事以羔羊素丝之节
风励家庭其诸子皆阖门洗手奉公教诫公之
诚心质行砥节首公孚契于士大夫而昭格于
 人主不终岁而受三锡之命宜也先是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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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环卫诏狱宜参用儒者不当专任杂流因仍
先朝弊习公故伟望硕儒所条奏咸引经术传
古谊史策书之谓国家用儒者倾环卫自 今
上始此本朝之盛事不独为公贺而已也盖尝
循本而论之卫与厂之设皆起永乐中当是时
国家纪纲法度尽在阁部而閒有所监督收考
则付之厂卫阁部股肱心膂也厂卫则四目四
聪之一也二百年来阁与厂卫之势尝分其权
相为峙而不相为借是故以万眉山之秽纠汪
直革西厂侃然与商文毅比肩并事一无所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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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何也人主之体尊阁部附之以为尊而国家
之权重厂卫不能藉之以为重所谓相为峙而
不相为借者也嘉靖万历之交国体稍变阁不
能不倚于厂卫而厂卫亦不能有加于阁其相
为峙者犹故也至天启而大变阁与卫皆厂之
私人卫附厂以尊而阁反附卫以重相借相合
而阁之体独轻 今上神明独断厂卫与阁㫮
奉职不暇不敢有所假借久之而阁始睥睨其
閒司閒抵隙而阴收卫以为用外托刺举之名
内行钳网之计下有所毛举则其端不出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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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上有所击断则其怨全归于 人主其假灵
则神丛也其积威则鹿马也阁与卫合浸淫移
夺而举朝不知幸 神圣之主蚤见而逆销之
然后阁与厂卫之势仍分而其权仍不相借魁
柄在手宫府一体渐复祖宗之旧实自 上之
用公始此其关国故岂浅鲜哉 孝宗皇帝不
云乎与我共天下者三公九卿也是时刑狱委
任三法司缇绮帅领徼循而巳牟斌掌诏狱正
色直词枝柱戚畹如斌者君子以为真弘治中
人物也 天子聪明仁厚同符 孝宗方富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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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励精图治公且竭股肱之力佐吾君恤国体
养元气复见弘治之盛又岂斌所可望其万一
也哉余于公之向用喜国家之有人而又深窥
 圣天子执持纪纲之微意故飏言之如此余
再陷网罗赖 天子深恩得保首领而公不畏
权倖持三尺法以感悟 明主其事当具载国
史此则天下之士大夫皆能言之而余固不敢
以赘及也
  赠蓬莱令左君擢西台序
崇祯十一年五月海内郡国吏以尤异徵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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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 阙下 天子悉召见左顺门亲问其治状
命尚方给笔札条奏兵食大计择其尤者若干
人充翰林科道之选而蓬莱令耀州左君擢山
东道监察御史先是孔有德㨿登城以叛君单
车之任受事于密水山简兵马庀糗刍先后数
十战身冒矢石八月而城复当是时残血膏楼
橹遗骸撑闾巷抚恤疮痍扶养孤寡夺赤子于
强兵悍监之口襁褓而衽席之君虽一邑令中
朝士大夫所推举文武具备身兼数器者必君
也今一旦簪笔荷橐为 天子之言官 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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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不知君矣君何以自效哉国家之大患东
患奴中原患寇 天子旰食有年矣奴数万压
竟边吏传遽相告举朝震惊奄忽宵遁骤如风
雨来不知所向去不知所之此何说也大入则
躏畿辅小入则掠城堡虏妇女劫财帛捆载而
去虏之尝也城有所不屑攻野有所不屑掠忽
然而来飘然而去此非虏之尝也或曰送插子
归巢也非肄我也插子既已归奴且子婿畜之
矣插之巢即奴之巢也插有巢而奴共之我可
以安枕乎或曰为插部求赏也我之款插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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绁奴也我畏奴急奴而阴借插以媚奴插则畏
奴德奴而阳挟奴以閒我奴不肯居赏之名而
我则坐输款之实我何能绁奴反为奴绁耳贡
市之事以隆万全盛之时新郑江陵明察之相
竭中国之物力以奉虏苟安数十年比其末也
不能得其一部落一閒谍之用而况于今日乎
流寇蔓延半天下一旦俛首就抚此岂有雄尚
绲抚三明之将追锋束马穷追极讨波骇鸟窜
穷困而乞降乎襄汉之閒连城而居列栅而守
者其终能弭首帖耳就我之绦縼乎以李察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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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雄奋臂讨贼百战百胜海内震慑田丰王士
诚穷蹙乞降之残寇也卒歼于其乎今之将帅
何如察罕今之降寇何如丰士诚晏然建旂鼓
腾露布以受降抚叛为能事吾不知其所终也
此二者国家之大事也君何以策之 天子焦
劳求治愈求而愈无当亦尝号咷索人矣屡索
而屡不获其所以然者何也譬之病者促数攻
治药不效则咎医医不效则又咎药药与医促
数更易而病未良已也兵与食药也料兵料食
者医也知其病之所在诊视而疗治者治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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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也今不思治病之方而汲汲于求医量药是
以攻治急而病滋剧也传曰上医医国其次疾
人君等皆医国者也 天子既以俞扁命我何
不写形察脉论得病之所在为 天子精言之
此其说在医缓扁鹊之告晋平齐桓也奴寇之
事此所谓疥㿅末疾何足烦汤熨哉莱州之役
君身在行閒譬之良医曾挟禁方治危疾则主
人必倾心而听之矣君以已效之医挟经验之
方以进于 人主 天子将以医国之事累君
在君茂勉之而已矣君之邑子杨生龙徵以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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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知君也乞余言以为贺君固不以得御史为
光宠而余亦不以一御史为君贺也辄举 天
子之所以知君与君之所以自效者以正告之
虽然亦不独为君告而已也
  赠泾阳张仪昭序
崇祯丁丑余被徵下吏四方孝秀在阙下者多
偻行相问讯愿关木索秉鈇锧以相从于圆狴
其在关中则华州郭宗昌胤伯王承祚元昌泾
阳张炳璿仪昭耀州辛绵宗茂闻以辟召至耀
州左佩弦 汉中王彦芹献臣以谒选至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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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杨龙徵伯龙以游学至诸子者皆金声玉色
质有其文之君子也诸子之知余也本诸其乡
之先正若故宗伯王文肃公司空冯恭定公及
宗伯盛公而仪昭之举主为侍御曲周路公路
公令泾阳待仪昭以宾师之閒出按吾乡抗疏
为余申雪大忤权倖仪昭以路公知余而余亦
以路公知仪昭交必有道岂不信哉仪昭将行
引古人赠处之义拜而乞言余惟君子之道或
出或处或默或语如是而已然而有难焉有易
焉有重焉有轻焉不可以不之审也方余之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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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策足清华驰骋皇路余之身非一人之身而
天下之身也天下之望余者重而余之自处则
甚难今老而退废又得罪以在此余之身非天
下之身而一人之身也天下之责余者轻而余
之自处亦甚易若仪昭者俨然应 天子之明
诏郡国劝驾以来殆将重余之所轻而难余之
所易其何以自处哉且 天子既辟门开窗号
咷博求仿古之玄纁备礼斯巳重矣及其至也
不策之于廷不命之于朝姑以付之所司有司
者不深维 人主重士之初意而揣其示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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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亦聊以举行故事称塞诏条而已士将从
人主之所重乎亦姑从其所轻乎抑亦徇 人
主与有司之所轻而不自有其重乎则士之自
处良亦难矣徵聘之举莫盛于两汉之季鲍宣
为谏大夫言高门去省户数十步求见出入二
年不省愿赐数刻之閒竭毣毣之思若此则士
欲副 人主之重其道何繇永和中用李固言
徵用江夏黄琼等而固之遗琼书以谓观听望
深声名太盛毁谤布流应时折减繇此言之士
之欲自有其重亦甚不易也 今天子用辟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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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而小变其法使之自试州郡随牒平进譬
之放骐骥于修途而不急其衔策则其不千里
者亦鲜矣两汉之重徵聘也未必非所以轻而
今日之轻也未必非所以重此 圣天子驭吏
之法亦养士之仁也诗不云乎凡百君子各敬
尔身仪昭其敬之哉使后世谓本朝之徵聘贤
于两汉远甚不负 人主所以重士之初意而
已矣若自处之难易则又何计焉仪昭其以吾
言遍告诸子并以复于路公余他日虽老耄犹
及见诸子之有成尚能执简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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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段含素应辟召还商城序
崇祯十一年海内贤良文学应辟召者云集京
师商城段子含素试于吏部当得令大邑需次
还里段子若有不释然者告其友高子平仲曰
余将隐矣高子以问钱子钱子曰段子之不释
然者有故非为其身也 天子慨然念吏治刓
弊资格委顿开辟召之科重郡国守令之选甚
盛举也 天子所重有司故轻之其所急则故
缓之吏持诏书到门促迫上道贫者卖田以供
车马不获如徵医巫者犹为驾也及其来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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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之法待之以举主为殿最以竿牍为下上
以赇赂为剧易使 天子号咷博求玄纁备礼
之至意不复晓然于天下天下之士有次且称
病不至者亦有悔本不欲来如王式者此有司
之过也繇此言之段子虽欲释然其可得哉汉
元始中徵文学贤良问以治乱英俊并进咸聚
阙庭而九江祝生奋史鱼之节发愤懑讥公卿
汝南桓宽亟称之如段子辈流盖亦有其人矣
 天子方宵旰求治何不延见便殿问以治乱
如元始故事使之舒六艺之风陈治平之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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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以州郡之职驱使天下豪俊何相天下士之
薄也当今俊乂盈廷朝无倖位三事大夫度无
有当轴括囊如车丞相者亦无有上榷筦之利
不师古始如桑大夫者即有如九江祝生奋史
鱼之节我知其逡巡踧踖舌桥而不能下何嫌
何讳而不以此时开陈治乱广论议之路收徵
召之益吾以为此非 人主之意殆公卿大夫
为国计者有未尽也段子之行不讼言其故而
以将隐为辞吾以知段子之所存远矣段子师
事吾友高忠宪公忠宪以任道许之今年谒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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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请室以事忠宪之礼事余曰先师之绪言也
余知段子之志意不汲汲于一官者也故举其
所不释然者以告之高子今擢西台为言官为
 天子开陈治乱桥当世之失犹望高子矣余
之告段子者亦并以为高子告也
  赠苏松兵使高君加衔留任序
东海孩之高君以左参议备兵苏松甫三载而
有陜西之擢抚臣上言苏松国家重地江海钜
防请加宪使职衔治兵备事如故奏上不旬日
而玺书下东南士民莫不交口欢呼 圣天子
卷三十四 第 19b 页
慎惜名器中外启事多侵阁不下而独亟俞君
加衔之议诚重之也谦益请得而推言之日者
星纪之次时以氛祲告而今年岁星在虚危虚
危齐地之分野也吴分与虚危接比如邻壤而
天官家言齐分有贤臣辅世夫齐方得岁而君
自齐以临吴中吴之得君也时谓得天矣君所
建分司地曰太仓太仓与辽海相望椰帆铁舰
冲风而蹙波者与我共之而淮安王建海运汎
海之役自太仓以达辽馀皇如织君家胶莱之
閒去辽海不宿舂今居太仓以筹海事稽天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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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如在盘盂杯勺閒无事则挂扶桑之弓有警
则寻舳舻之迹居东南半壁而隐然利国家之
重非君其谁也自径窦多而束修自好之吏不
得与赇吏竞进自请托行而敢力死战植发如
竿之士不得与游弁比肩自豪杰之并兼与奸
人之抵谰为虎为鼠首尾一身而小民不得以
安旦夕之命君建节以来廉吏发舒武夫竞劝
而闾左晏然有仰父俯子之乐苏松天下之根
本也 天子之所以卑君者岂其微哉虽然谦
益尝读杜氏诗其称许高蜀州适者不一而足
卷三十四 第 20b 页
至有汲黯廉颇之目而唐史之传适以谓适尚
节义谈王伯以功名自许而卒以言浮其术为
讥未尝不反复三叹也君与适同姓以诗篇崛
起一代所谓方驾曹刘者殆无愧焉而 天子
以重地卑君行且有总戎开府之寄遭时遇主
于蜀州乎何有君含弘贞亮议论凿凿副名实
非适辈流所儗议自今以往君功名日章责望
亦日益重愿君益懋勉之无忘其所以为汲黯
廉颇者谦益不能为杜氏之诗叹美君之盛德
大业而于文稍知史法不敢以颂窃比于古人
卷三十四 第 21a 页
赠言之义不任其覼缕云尔
  尝州何司理考绩序
郢中具茨何侯起家进士司理尝州三年而政
成上其绩于宰士应上上考缪太史当时侯之
同年友也诒书谂余子其叙矣国家郡置司理
竱以明刑为职而司理吾四郡者所谳刑狱与
巡方之使輶轩相并是故何侯理尝州一郡而
四郡之人皆交口称何侯以谓公廉仁恕无寄
请无留狱问遗请寄不行古皋陶苏公其人也
余既耳何侯贤时时从人讯侯则又谓侯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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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雅和外而惠中譬之天球簠簋望而知为宗
庙之器非铅刀之效于一割者也质之当时以
其言为信嗟乎司理古刑官也国家以是为官
也朝于御史而夕于监司用以亭疑狱重民命
如农之无越畔焉而今之官是者曰姑舍是仕
宦取超等踰匠安用司空城旦书乎彼将曰我
今日一御史也则易置御史而为我则又曰我
它日给舍御史也则舍置我而为给舍御史司
理一人之身一御史为之丛数给舍御史为之
寄而其为司理者其与几何矣观政于亭传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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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于径路游声扬光拜除如流而奉法循理者
益寡矣何侯之为理如是是其古之作士者与
是所以为宗庙之器而非效用于一割者欤伏
生书云钦哉钦哉惟刑之谧哉而太史公以谧
为静惟谧与静先儒以为论刑之要而余以为
非独论刑亦所以论士也持此以论何侯抑亦
有徵于庶狱庶慎之外者欤惟何之先有廷尉
少卿者学尚书于眺错又与张汤同时而独以
务仁恕无冤囚称考之家传有老妪赐策之异
史家至今传道之今何侯为刑官理平在职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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隤陀刑辟不中之时亦今之何公也余论次何
侯事以少卿为徵它日者著于家传比于老妪
之简策则庶乎其可矣
  靖江令赵侯考绩序
靖江故江阴马驮沙地伪吴将屯兵戍守屹然
重镇国初凡三遣重兵以战船布鸟翼陈横江
而克之靖江之为江防要害固已久矣今三吴
钜防无甚江海靖江虽小县实大江门户其关
于东南最重顾自设县以来官玆地者辄以乙
科选择又往往多左迁去重于置县而轻于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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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则亦官人者之过也虽然官兹地者亦有邮
焉其一人曰我虽令不得比他壮县惊涛飓风
飞溢震撼则我先为壑江洋之盗车舟樯马出
没无时则我先顿刃建牙持斧之使操白简而
取盈则我先挂籍独荐剡则我后耳我安得独
贤其一人曰我虽令孤悬大江中鼋鼍鱼鳖之
与处而蛙黾之与同夜郎王谓汉孰与我大也
其谁能难我夫官人者既轻玆地而官玆地者
举若此两人又操左劵而取轻何置令之为也
南昌赵侯亦以乙科来顾能以玆邑重以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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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最上于天官邑人胪侯治状余覆而徵之案
无冤狱狱无遁囚礼士息民以爬以休桑田每
每陆接维扬揶帆蹙波飞鸟食蝗夫是以民歌
优饶地颂侵沃荐章交腾而前修莫若也贤哉
赵侯不以邑小自薄不以壤僻自尊与余向所
云云何霄壤耶天下承平日久长江安流如一
衣带靖江之在江滨如茭芦中聚沙耳一旦有
事馀皇交呼铁锁横绝然后思国家所以屯兵
扼险之意而悔夫置令之轻也岂有及哉因赵
侯以重玆地因玆地以重江海之防择吏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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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东南根本之虑将自赵侯始吾故书之于册
以为赵侯贺且以有望焉
  送杨县丞归云南序
韩退之言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今也不
然自丞以上日訾謷不暇丞秩卑无讥焉然求
免于慢者则鲜云南杨侯以贡士来为县丞三
年母丧归邦之大夫士酹酒出祖史官钱某执
盏言曰杨少尹今丞尉适百里供张甚设道路
聚观今子奔丧万里外见星而行襆被舂粮闵
闵可怜人将以子相訾謷慢岂可得哉子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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缵言俛首一官彊直慎法不以数慢为解子之
得訾謷于人也贤于赞颂远矣自丞以上其得
訾謷于人也胥若子訾謷何病焉子归朝夕啜
尔菽饭尔蔬比及三年襆被舂粮起家加大邑
其得訾謷也滋甚余乃不敢复慢子矣丞起拜
而稽颡垂涕洟而别
牧斋初学集卷第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