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古廉文集卷五
　　　　　　　　　　　明　李时勉　撰
　　(阙/)

始自小官进贰六卿受三圣恩宠过矣虽老疾侵寻宜
思所以报称者毙而后已故疾少间辄出视事俯伏殿
陛下一瞻天颜不胜其喜幸然出辄复剧如是数四不
已人或止之则曰吾受国厚恩吾所以为此者犹惧不
能有万一报效尚暇恤吾身哉若公之事上者不亦忠
矣乎初上命公为侍郎公辞诏报曰惟卿孝敬诚笃足
以为之卿其勿复辞公遂受命自公有疾遣医候问不
绝于门及公勉强上谒每从容劳问亟命归第勉进药

物慎于调摄毋自烦劳盖冀其复起以遂股肱之寄而
公疾益甚遂有是命若皇上之待公者不亦有礼矣乎
君臣之间各尽其道如此唐虞成周而降盖未之有也
或曰昔周公辅成王有归老之志成王留之今公有愿
留之意而皇上遣之岂古今之道异宜也耶盖周公无
疾而求去故留之者欲与有为也今公有疾而欲留故
遣之者所以优礼之也使周公有公之疾而欲留成王
亦必有以处之使公如周公之无疾而欲去皇上亦岂

肯舍之哉故吾以为公与周公之事有不同而成王与
皇上之心则无以异也是盖千载之遇岂偶然哉宜乎
公之惓惓不忍去也虽然公深体上意以慎厥疾庶其
有瘳是亦所以为忠也亦何必居其位事其事而后然
哉公行矣尚慎之
　　送杨少保省祭序
正统六年春少保礼部尚书南郡扬公上章乞归省先
茔皇上许之诏兵部给驿传光禄备厨馔明日赐以敕

书赉以䌽币金帛甚厚且命内臣送之行凡僮𨽻之在
行者皆给廪饩又明日公入经筵稽谢上温言谕之且
曰卿往其速来朕延伫望卿矣吁公何以得此哉盖公
之聪明笃厚正直而温雅昔居于乡游于县庠已翘然以
文学行义见称于时及出而第进士乡先辈皆以王佐
才期之四方经生学士闻其名莫不仰望其风采故自其
筮仕以来至于今四十馀年不离翰苑居论思宥密之
地历事四圣凡七迁而至于八座之尊三孤之重人不

以为过其在朝廷与公卿大夫言恒恭谨自下及论事
有不适于义合于理则直前无所顾忌争之必直而后
已其在上前小心慎密兢业以自持至于是非利害之
际正言谠论所以感天听回天心而有裨于德礼刑政
之施者盖多而人莫之知也知者以为方今有事君以
忠之义而得大臣之体者公可无愧焉其所以居高位
食厚禄而膺宠眷之隆岂不宜哉昔周自文武至于成
康之际礼乐备举民物阜康贤俊登庸而致雍熙泰和

之治者是虽贤圣之君相继而作于上亦惟有若太颠
闳夭散宜生之徒相与辅相之于下有以致然也而所
以经营图维殚力措虑之尤甚者莫如周公召公焉方
其时周公为师召公为保恊赞而总统之成王实有所
倚重焉今公与庐陵杨公居师保之位当皇上临御之
日留心学问笃志治道孜孜于求贤才任官使恤民隐
与凡一政之施一令之出莫不究极而详审之盖欲追
踪于唐虞三代之盛非苟焉而已也而公于此亦能体

上之所欲为尽其情竭其智而不敢少自怠忽焉其所
以见诸言议施诸行事者皆可以达诸四海而不悖是
以中国奠安三边无警四方万国举相安于无事有以
副皇上之心其视周召亦何愧哉公之暂离左右而去
也上安得不致其丁宁之意而望其来之速也耶公行
翰林之士以相从久也饯燕于都城门外各赋诗以赠
之而予为之序
　　送少宗伯王公致仕诗序

正统六年冬礼部右侍郎武城王公士嘉上章乞致仕
特诏许之公既谢恩阙下即辞去夫士之出处进退必
由于道公自太学擢任牧民登风宪佐方岳历郎官拜
少宗伯出入内外五十馀年其行义卓然至于今逾七
十矣三载之间两上章求去既得请辄行非由于道能
如是乎或者曰方今皇上继承大统留心庶政笃于求
贤命官尤欲得老成旧人以图维政理公虽当引年之
期而精力未衰独不可强留以副上意耶乃汲汲求去

之决如此岂竭诚事君之道哉公曰是殆不然幼而学
壮而仕老而休此古今之通义而七十致政又圣明之
令典年未及之而求去是便已怠政者之所为我不能
也年及之而不知去是贪禄固位者之所欲我岂为之
哉若夫疾病之所侵加智力有所不逮虽年少气锐而
讫无所施盖不可以不去古之人有行之者郑均李请
是也其年德之尊位望之隆受国家付托之重任天下
安危之责虽至衰老欲去不可古之人有行之者周公

召公是也上无所托下无所责则其于进退去留之间
岂不在我乎若予也亦既老矣不可以有为矣虽使竭
智尽虑不足以为经国之图极言切论不足以起人之
听乃犹不思自引而去仆仆焉旅进退于贤士大夫之
间其犹不之止耶此吾之所以决于去也众闻公言然
后知公之意相与燕饯而叹羡之不已曰昔疏广受二
子以宦成名辞老而去公卿大夫故人设祖道供帐东
都门外送者车百辆道路观者皆曰贤哉二大夫或叹

息为之泣下盖以当时知止足者鲜也况后世乎今公
之去无愧于二疏岂不贤乎哉于是学士钱公合吾党
之士八人酌酒赋诗以赠之而予为之序云
　　赠永宁伯谭公进爵序
国朝有天下八十馀年礼乐教化洋溢于中国施及于
蛮貊遐方异域雕题椎髻之人莫不辇琛奉贽奔走而
来朝贡于阙下独残敌遗类窜伏近边时复窃发故尝
选任名将总率兵马修饬边备以待之自辽海至于西

鄙要害之处皆有其人焉然赤心为国以攘外安内为
已任而名重于时威震远方者可数也镇朔将军都督
谭公出镇宣府今十六七年矣皇上以其久劳于外勋
绩著闻特拜永宁伯以褒之左军都督曹公谓予曰俭
与镇朔交好甚笃义虽友朋情逾昆季今公荷蒙国恩
荣膺高爵关山杳隔莫罄贺忱念惟文字可以道交游
之谊致契阔之怀以颂公之美而吾或未之能焉又曰
公在洪武中为昭信校尉随太宗文皇帝之国小心慎

密而有智略同列敬让而上亦知之当举兵靖难时出
守保定以完城功累迁都指挥佥事永乐中从征沙漠
以功升都督佥事洪熙改元特升左都督总兵镇宣府
以至有今爵公之竭诚以尽其职者可谓至矣朝廷颁
爵以报其功者亦可谓极矣愿先生序以赠之在昔成
周诸侯有四夷之功以献于王王或锡之以弓矢而宴
劳之被之弦歌纪于策书以传示无穷若彤弓之什犹
可想见当时气象使人感发而兴起况重之以名器爵之

以五等而宠遇之隆若此之盛者乎是宜镇朔怀感激
之心都督有颂美之词拳拳而不已也虽然国家之待
武臣厚矣自祖宗以来凡有功于时者随其高下大小
莫不有以酬之然有得之未几而复失之者由夫骄侈
纵恣不思尽所以报称之意而肆为私已图盖勤于始
而怠于终有以致然也公自幼为偏裨至于老为大将
恒敬慎以自持不务富其家有馀辄以散士卒济穷饿
修治学舍与佛老子之宫故位至极品而家无馀财平

居爱恤士卒不事燕游专力于清边之务而致安攘之
功以承宠命之隆如此而人不以为过苟由是而往益
懋乃功不怠以止焉则其禄位之进殆未可量也因都
督之请并书此以为公赠云
　　赠商弘载第状元序
进士始于隋而盛于唐唐初有秀才进士二科然秀才
常列进士之前人以是重之其后罢秀才专取进士进
士之名始贵重于时而犹未得即释褐故有三试吏部

无成者至宋进士一登第后即复入仕然状元止擢司
理参军或与诸进士授将作监丞诸州通判节察推官
而已且其制每年一科又与诸科同时举选频数烦扰
非所以重待贤士之意也至元以来始三年一设科取
士慎重专恪故前后八科文物之盛绰有可观但其授
官多郡幕县佐之职犹袭前代之弊国朝取士之涂甚
广惟进士之科为最重其贤才皆教养之于学校每三
岁大比郡县贡其名于方岳试之择其文之高者达之

礼部礼部合天下所贡士群试之于贡院择其文之高
者以其名上之天子亲策之于廷第其高下为三甲胪
传于丹陛揭黄榜于通衢一时名动京师其第一甲第
一人唐宋以来谓之状元者其授官与第二第三人皆
翰林清职诸进士俱观政于诸司以次增秩命官不与
他途等其待士之意比之前代亦厚矣淳安商辂弘载
始由县庠生试于浙江乡闱第一人试于礼部又第一
人对策大廷列名黄榜又第一人赵宋或以省元而为

状元者犹见重当时而名后世国朝自设科以来六十
馀年为状元者凡二十一人其以道德行义学问文章
得君得名得行其志而能以勋业始终者皆曰文穆胡
先生若夫以三元擅名于一时而冠绝乎前古者则惟
吾弘载一人耳弘载聪明笃厚温雅而简静虽贫而不
苟取于人资用匮乏而无忧见人有急难倾橐济之而
不吝其在成均笃志于学不以游惰废其业每试必在
首选及为会元为状元人皆称誉之方且自视欿然略

无自矜意其为人如此吾知其他日得其时际于用而
以建诸其事业将必表表伟伟足以追配于前闻人也
无疑矣弘载既为翰林修撰乡友秋官主事周君相率
贺之而来徵予文予老矣姑为是说赠之以为后日徵
云
　　送司业赵先生归省诗序
士有越千里而自相知或以声闻相接或以行义之契
非有所为而然也一旦相遇得以输泻其夙昔慕望之

怀其欢忻悦怿之意为何如哉由是议事而事立施教
而教行有顺而无逆有同而无异无所为而不得者志
同而气合有以为之揆之古今皆若此也国子司业赵
先生淳笃廉介士也德行学术实有诸已初为外校官
所至有声予闻其名甚熟先生亦闻予名而未识也及
先生调官兖之金乡衍圣公闻其贤言于朝乞迁为府
教授朝廷亦知先生之贤也留弗遣拟授京秩遂以为
翰林待诏时予在翰林一见与语即欢然若素交者然

观其意度辞气从容温雅而悉其为人未几先生升贰
国子迹虽疏而情则相亲然终不得朝夕相往还论议
涤其滞幽之怀以为慊去岁之冬荷蒙圣恩命予掌教
国子时先生适被诬得白同日谢恩阙下相视俱不胜
喜先生在监之日久监学之政练析无遗其所以处已
化人之术惟所施为无不宜焉而予学识疏浅闇于事
情承命兢惕莫知所措然所恃可以自勉者以有先生
为之助也故自视事以来凡所以行于事施于教庶几

其无大失者皆仗于先生予何能为哉向非得先生则
予之冥行妄作其所失也多矣虽然使先生非素相知
予之心而予亦不谅乎先生之言各以其私情纷争于
是非利害之间则将有不胜之患岂特多失而已哉今
先生得告归省先茔即日促装上道在监诸先生各赋
诗以赠之谓予宜为序予于是怅然曰先生行矣言而
莫予正也行而莫予箴也过而莫予规也而今而后人
知向之所为者皆出于先生而予之不能于其职也彰

彰矣然则将奈何先生其速来慎无久留于家期使予
寡过矣乎
　　送王博士还南监序
国朝外郡县皆设学置师弟子员内设大学每岁郡县
学以其才之成者贡之礼部礼部考试之中其式者升
之大学有廪饩以养之有师傅以训之验其术业之所
至致之有司以历试之有司者考其勤惰达之吏部而
任用之然则大学受成才于郡县吏部用成才于大学

大学贡士之所自出也吾尝以为贤士之出由乎师道
之立师道既立则贤士之出也必多矣然其本源则在
乎郡县学也今郡县学之士之出者未见其皆贤也岂
师道未尽立也欤自建学以来大学师儒之职多用郡
县学之师之教有成效笃学而贤者为之夫以笃实之
学而教乎已成之才宜乎其士之出于其间者彬彬然
而盛矣而亦未之见焉吾不知其何以然也岂为师者
未尽其所以教之之方而为学者未尽其所以受教之

道以致然耶前年予得告暂还其乡而少师杨先生亦
奉命归省先茔予往访因过泰和县庠今冢宰王公嗣
子希稷分教庠学不虑予之至也虽会晤仓猝而礼度
雍容诸生自两斋出见进退详雅威仪整肃退即斋居
弦诵之声琅琅然予以是知其善教其为教如此故出
其门者举进士为国子生文学才行表表出人使郡县
学之为师者皆如吾希稷也则贤才之出岂不多哉希
稷为南京国子博士三年矣来考绩天官书最将还国

子助教姑苏李某与希稷交善也徵予文赠之夫仁义
道德廉耻礼节人道之大端也为师者以是而为教为
弟子者以是而为学则何教之不行何学之不成哉若
夫偭仁义道德以为不足为弃廉耻礼节以为不足尚
一切苟简蔑裂怠弛纵恣以为之则学者何从取法哉
此教之所以不兴而习俗之所以颓靡者宜乎其然也
若予者德薄才劣叨居掌教之职知是职之难为也大
惧不称以取讥于时所赖僚属之士相与辅其不及弥

缝其缺失由是内衅不作外侮不至幸或庶几焉吾闻
南监自博士以下皆贤者也而吾友陈公为其祭酒陈
公又贤也夫为其长与其属之皆贤如此则其为教岂
不易而其士之出也岂不彬彬然而盛哉因希稷行吾
为陈公贺故有以赠希稷勉乎哉庶其有始终者哉
　　送徐郎中赴南京刑部诗序
南京刑部主事四明徐君仲福莅政陕西司九载秩满
来天官考其绩最升四川司郎中仍分政南京其表兄

余公天祥为郎中礼部率同乡及相知赋诗以赠徵予
序之念昔太祖高皇帝在位时诏百司之属升调改迁
无得出所司盖以刑名钱谷甲兵礼仪之事各有所司
惟其娴习练达则不窘于所施而易以成功也予时亦
未知其言之切既为秋官属召诣行在行在刑狱颇烦
而理刑者盖鲜刑部以言先是命廷臣举在外有司官
之能且贤者以闻至是适至上命以知县县丞为吏部
郎者数人皆名能治民者悉自矜喜以为自外而得效

用于朝可以行其志矣及其居位而莅政也囚系满前
吏牍盈几言不能折其是非心不能筹其当否端坐终
日无所猷为政烦而虑乱狱滞而案积然后知才不素
试骤用之为难而高皇帝之立法垂训可以行于永世
而无弊也近年以来郎官缺多用主事为之以故仲福
有是命也人皆为仲福喜至形于言以褒之亦所以乐
道其贤也仲福是行驾轻车就熟路固无难者然吾犹
有告焉仲福昔为主事也分理司事而已今去为正郎

兼该总统一司之事心无所不当知然亦有不当知者
非不当知也知而若不知者焉耳无所不当闻然亦有
不当闻者非不当闻也闻而若不闻者焉夫人皆有廉
耻之心皆有改过之念吾之所闻知有可以使人保其
廉耻而亟于改过者而吾尽以觉而发之使人廉耻之
心丧改过之念沮而终不得夫为善之利使人不得夫
为善之利仁人长者之所不为也吾闻仲福贤明端厚
而善为政故敢以此言进仲福其必自知之矣虽然此

特处人接物之事耳若夫明刑慎罚则仁人长者之意
犹所当尽遂请以为终篇献
　　送考功员外郎纪公序
天官考功部缺冢宰王公以为考功考察内外百官之
贤否而殿最之而黜陟之其责亦重矣必得有学识公
明贤正之人任之而后可久之公以监察御史吉之永
丰彭君武学校授大名之开州纪君文铎二人有学有
守任于内外大著贤声足当其任特上章荐之以彭君

为考功郎中纪君为员外郎以副之公卿大夫与司庶
府暨四方之士之萃为吏部者莫不以为宜二人者亦
自以为遇知已思尽其力能虽未睹其盛而一时相传
以为吏部小大之官皆硕望贤德恊心以图其政则朝
廷之上贤才充牣而不肖者不得以倖进矣不肖者不
得以倖进则在外之职无有不当者矣内外之政各得
其人则政其有不兴而雍熙之治其有不成也哉于是
与文铎交者相率来徵予文赠之予尝与士大夫论天

官四部之务孰难易皆曰文选擢任天下贤才以充众
职高下大小轻重缓急必当其才必慊人心难矣或曰
文选不难譬之农夫播种五谷随其地高下肥硗而布
之无不生者及其生而茂而秀也耘而耨之然后知其
孰为稂莠孰为稊稗锄而去之而后嘉榖植焉此则考
功之任所以为难也予曰二贤之言皆是也然唐虞之
际惟曰知人难能知人则能官人至于考绩则曰三载
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未见言其所谓难者周

官有废置之则以驭群吏又有六计以弊群吏之治皆
考功之职亦未见言其所谓难者然欲辨其治之得失
而殿最之别其人之贤否而黜陟之而无不当焉则其
所以为难者不知而可知矣虽然天下无难事在人所
力行何如耳若勤慎以莅之公平以处之勤则精公则
明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者又岂有所谓难者哉二公
皆由校官累迁至今官尝谓予言欲尽教官之职穷日
之力有不能若夫有司之事其力减半而功倍之予闻

其言窃自思之昔尝为秋官属从容有馀今老矣备员
太学汲汲然无须臾之少暇而犹不能尽其所当为每
自顾歉然然后知二公之言之有味而今之能胜其任
也无疑能不负公之所举而负众贤之所望必矣
　　送孙检讨致仕诗序
荆南孙先生子敏始以乡贡进士典教蜀县升教严陵
既满迁国子博士博士满擢翰林检讨仍理博士事又
九载赴吏部而先生已年满七十上章乞致仕朝廷于

是颁以敕命褒嘉之又推恩赠封其父母妻而许之先
生喜不胜告行于其素所游者买舟辄辞去同寅之士
求予文赠之因念与先生同年举进士宦四十馀年皆
老矣又同在国子而先生独得引年而去于其行不能
无所动于其中夫少而不仕为无志老而不归为无耻
以无耻之人而旅进退于朝廷朝廷之人其谓我何先
生之先世吾乡人也祖宗坟墓在焉先生尝谓予必归
行省祭之礼乡人见先生来必欢迎喜慰而予独不见

焉乡人其谓我何夫以朝野之人鄙议而非笑之如此
而使之出言以赠先生曾何足以见重而先生亦岂以
为重哉予以是辞焉诸君曰先生之言过矣人之出处
进退各有其时不足较也若夫会晤离别之际则系于
情先生在翰林在国子与检讨君皆为僚属而又有同
乡之好垂老之别乌得无情哉无情之人人所不取也
予于是怅然曰既不得于朝廷之人不得于乡里之人
而僚属又不之取焉是所谓进退维谷者也复何言沈

而思之诸君所谓出于情者有不能已故为言以赠先
生曰先生以道德行义重于朝廷故能得其始终以归
荣于乡邦其不足为乡邦重哉诚使其后生小子知其
足重而效法焉荆南贤士之出自先生归益多矣虽然
非独荆南之士之所望亦吾乡之士之所望是故予情
之所发也先生幸无食前言哉
　　送上官主事还南京序
户部周礼地官之职掌土地人民之数贡赋财用之事

汉有尚书主财帛委输即其任也魏晋曰度支宋齐因
之始立曹官隋为民部而统四曹李唐以来始改曰户
部而总户部度支金部仓部四司谓之子司有子司印
得专行事国朝置六部如唐制其属曰清吏司而户部
以天下舆图之大人民之众贡赋之夥国初有十二司
及皇上即位以来德业益盛土宇益广人民益蕃而赋
税益增也则十有四司而两京畿甸之地不与焉凡四
方贡赋之所委输仓库钱榖之所出纳国家经费之所

取资皆出户部非得公明廉慎贤而有才器者为之则
往往弊出百端耗财用而损国家无益于上而殃逮于
下者多矣故尝慎择其人以居之邵武上官志真重厚
质直发身庠序登永乐进士第选任户部主四川司事
分治南京其声誉烨然闻诸公间昨以事至京师既竣
事将还大理评事鲁君用质来徵文赠其行夫士之未
仕视为政若易易然莫不曰患不得仕耳不患名之不
立及其偶得之泯泯焉而无闻者其才不胜其任无足

责焉耳若夫其既有闻而旋出于士大夫之公议者由
勤于始而怠于宦成者也志真居是职久矣名闻益昭
著于时不衰诸公又敬爱之而惜其别则其贤可知故
予不辞而为之序非徒以为赠且因以相勉志真其尚
无怠以保厥令名哉
　　金台别意送沐千户南征序
黔宁昭靖王之孙沐喜字可怡今镇云南都督公之子
也性笃厚有武略而尚文艺比以公事上京师适朝廷

命将往同都督公复征麓川而可怡至诏授锦衣卫千
户命还随都督公征进可怡既受命曰祖父子孙荷国
厚恩如此敢不尽其所能力即日陛辞上道于其行也
太子太保成国朱公黔国沐公襄城李公保定梁公广
宁刘公与予数人者送之都城南门外小金台之上酌
而饯之朱公谓予曰先生交于其父子间今日之行可
无一言以识其别意乎予惟凡通都大邑交游故旧有
行也必择名胜之地以为燕饯之所壶觞尊俎歌吟谈

笑各极其欢务利争名者则惟富贵利达之是营经生
学士则惟道德文辞之是尚斯二者予或能言其意若
夫军旅之事则未之学也予何言哉公乃起而举酒命
予酌可怡曰先王佐太祖高皇帝平一海内开拓土疆
镇静南诏父子相继于今七十馀年矣麓川小丑不顺
国法恃险为乱上劳王师征之三数年间始破其巢穴
而不诛灭之是皇上天地之恩好生之仁也彼不知德
乃复萌异心命将再举势不得已也易曰师贞丈人吉

盖师出必以正而又得老成之人以主之然后人心悦
从无往不克所以吉也孝经曰战阵无勇非孝盖战非
勇则不足以胜敌不足以胜敌则不足以为孝夫孝者
所以事君也不足以为孝则不足以为忠忠与孝实系
乎此可不慎哉师贞丈人朝廷既以属之尊甫战阵之
勇吾徒敢以属之吾子子其勉乎哉若夫道离别之怀
序交游之意徘徊缱绻而不能舍者此妇人女子之态
非慷慨激烈之士之所宜故皆不及也于是襄城诸公

咸欢然曰公之言是也请书以为赠遂次第其语以书
之使观者知诸公之所以为别之意者在此而不在彼
也
　　送刘万二进士序
皇上自即位以来遵仿旧制设科取士于今十有九年
凡七设科矣今年适当取士之春而北京宫殿成正月
甲子上御奉天殿受朝贺而天下贡士举集于京师凡
千馀人考试之获登名于礼部者才二百人三月丁丑

上自临轩策之二百人皆英伟俊迈自喜其出而遭其
时也忻忭踊跃以对扬圣天子之休命不自知其发乎
情而为文者浩然不可遏何其盛哉既而皇上以天下
无事人才众多列于庶位者咸有其人欲有以优待之
使得从容于学问之中以成其大用之才于是各赐之
出身敕遣之还其乡以待用于时吾乡之士举进士而
来得中其科而在列者二人刘球万节皆故家子年少
而气锐聪慧而俊爽有志于为学者其来也迫于有司

之命今之归固可以遂其志矣虽然吾尤有告焉古之
学者穷则求其志达则行其道盖达之所施即其穷之
所养非有二致也后世则不然其未仕也诵其书而不
知其道既仕也习其事而不顾背于理专留心于簿书
文移之务刀笔简牍之末以应变为急救时为切相竞
于智术之小数而相誇于巧捷之微才汲汲无须臾之
少暇是乌知为治之大道耶嗟夫彼卑官小职其所为
在给于事者固无怪其然若夫居庙堂之中以致君泽

民为事者其可不知所务哉黄帝尧舜三代之时风后
力牧稷契伊傅周召之为佐其德足以辅君其道足以
济世从容议论于一堂之上而教化政治自行于八荒
之外岂尝若是之琐琐耶贾谊曰移风易俗类非俗吏
所能为俗吏之所为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其言
虽讥切当时实后世之通患也夫为士者学圣人之道
不思举而行之乃相率而趋于彼以求合乎时之所尚
而冒俗吏之名何其谬哉二君归其益勉乎其未至者

定其心一其志涵泳乎六经之所言究观乎史籍之所
纪思所以修身齐家者何道而所以事君治民者何术
务其大而不屑乎其细求合乎古而不苟徇于时使他
日出而仕于朝卓然有所树立而不为俗尚之所摇夺
则庶几其不负皇上养育造就之意而将以为科目得
人贺岂不美哉
　　送吴编修归省序
翰林编修吴节与俭得请归省其亲乡邦士大夫相与

燕饯于侍讲刘君之宅各赋诗以赠之而以序属予与
俭予族妹婿也予妻兄与俭姊婿也既亲且故序宜无
辞夫士之仕于时有冠冕以华其躬有爵禄以养其家
有推恩之典以及于其亲而又当乎国家清平无事之
时得尽觐省祭扫之礼昔人所谓衣锦之荣者此人情
之所同也而有不同者或贫苦憔悴而田园林壑无复
昔时游乐之所者有焉或父母昆弟俱已零落俯仰顾
望而无非可慨者有焉或兄弟宗族不相顾念漠然相

视若途人者有焉夫如是将不以为荣而又何乐哉与
俭书台大家家有慈母在堂康宁寿考而其贞节懿行
足为女妇法式其从兄与肃温恭而执礼慷慨而好义
与与俭居自幼至长恩义尤笃与俭之所以得专志于
学问文艺而无内顾之忧以有与肃也昆季皆自郡城
徙居西山中前年予归访与肃与予游观于山谷间至
一平田沃壤林木茂密处指以示予曰我将搆屋数十
楹以待吾贤弟归奉亲待宾于此别未几而屋已成今

与俭归其为乐可胜道哉吁天伦之乐真乐也而得者
盖鲜予也二亲久已见弃诸兄子侄之讣相继而至所
谓頫仰可慨者莫甚于予也然则予与与俭同其情而
不同具乐于其行不能无所感故道其所不同者特详
焉
　　送方伯张公赴江西序
正统八年春以监察御史庐山张公文节为江西右布
政使国子助教李洪与翰林检讨谢济助教罗伯初率

太学诸生往饯之而徵予文赠之皇上自即位以来孜
孜于求贤命官以图至治而于方面大臣尤加之意焉
虽简在圣心又必参之以在廷重臣之所举选不轻授
也公自御史超拜方伯人皆以为宜由其才德足以称
之也然而方伯大任布宣恩德号令之出政化之施斟
酌损益必适其宜如是而后可以无愧于其任故予于
公特有告焉方伯总治于外郡守县令望之以为表率
四郊之民仰之以为父母今一方面之间环千里而为

郡者不知其几所环百里而为县者不知其几区自守
令而下任牧民之责者不知其几人有贤而善为政不
肖而怠于事者有廉而惠于民贪而毒于下者欲考察
于平时而激扬于一旦则为力劳而不胜其扰矣若夫
不假于称赏誉赉彼贤而廉者自知所劝不劳于搏击
黜罚彼贪而不肖者自知所惩而皆为良有司是必有
其道也穷乡下邑鳏寡流冗不得遂其生者不可胜数
而郡邑之间犷骜凶悍不事生业者不可尽纪有饥寒

困苦望救于上而流离颠沛失其所者有把握官府以
济其奸而豪横乡曲以肆其毒者欲人人而济之一一
而制之则为力烦而不胜其难矣若夫不假于劳来抚
摩彼穷人自得其养不劳于榜笞桎梏彼恶人自向于
化而皆为良民亦必有其术也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
行又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仁人君子之为政
类如此公学广而明于理才高而练于事刚正而简静
有守而有为其致此不难予故为公一言焉公行矣方

伯毗陵吴公予故人也听政之暇其亦以是告之将必
有契焉
　　送李参议赴浙江序
正统九年夏吏部言方面太臣缺皇上命选廷臣之贤
者任之得十有一人司封员外郎云间李君士徵预焉
诏授浙江布政司参议于其行也少保成国朱公徵为
文赠之予因念昔举进士赴春官时李君之尊府敬斋
适为尚书知贡举其后予第进士入翰林往还两京而

公不离礼部喜接纳后进温然不以位望骄人故予得
与公为忘年交厚善今公不可见矣见君之荣遇显达
如此犹见公也不能不为之喜慰赠言其可辞方面郡
县之表率其任固非轻也夫郡县之吏有贤有不贤者
焉有廉有不廉者焉贤而廉者不有以旌异之则人不
知所劝不贤而不廉者不有以黜罚之则人不知所惩
其所以旌异所以黜罚之固在于方面大臣也然欲一
一访其绩而旌之人人究其隙而黜之则不胜其烦势

亦或有所不行焉惟夫不假旌异而使人自知所劝不
假黜罚而使人自知所惩是必有其道也环数千里之
地山川风气之所间隔民情习俗之所异宜非探其情
而导率之则人不知所从因其俗而诱掖之则人不知
所化其所以导率所以诱掖之亦在于方面大臣也然
欲人人探其情而导之一一求其俗而诱之则不胜其
劳而力亦或有所不赡焉惟夫不假导率而使人自知
所从不假诱掖而使人自向于化亦必有其道也其道

不在他求正其身端其心为之耳古昔仁人长者之为
政类如此以君之贤固优为之而予犹有告焉凡仕者
在知大体达下情而方面大臣尤为急务苟大体之不
知则烦琐细碎郡县吏承之而致之民而民不胜其扰
矣下情之不达则倒行逆施郡县吏承之而致之民而
民不胜其害矣君之尊府自方面入为六卿其为政之
大体君得之观感听闻之际熟矣云间之与两浙壤地
相接民情风俗不甚相远不待询察而君固已知之矣

如此而为政将无往而不得固可以追配古昔仁人长
者之风也必矣此予于君端有望焉君行勉之
　　赠按察李副使复任贵州序
一方面之间布政司所以宣布天子政教表率郡县以
治其民都司所以掌治国家兵柄镇抚所卫以卫其民
按察司执守国家宪度以临莅乎二者之间亦所以求
民瘼而安之也是故居官者不能无贤否廉污之不齐
为民者不能无贫富强弱之不一政务之行刑罚之施

不能无暴急枉滥之失而远乡下邑又岂能无不得其
所不得其养不得其平者乎二司拘于其职而不得行
惟按察官者皆得以拘执讯问而无所忌诚得人焉以
公平正大之心行激扬劝惩之政则一方数千里之内
官何由而不归于正民何由而不得其所鳏寡孤独何
由而不得其所养哉济宁李公宗性初以光禄署官拜
参议贵州民杂夷獠俗尚殊异以贼杀攻斗为常事故
易与为变不习礼义故难以驯服公至佐理政教示之

以威而仁慈寓于施设之间绥之以德而制驭形于言
辞之表以故民夷感畏郡邑帖然而声誉之著益章章
乎闻于人矣未几朝廷以贵州副使员缺廷臣交章荐
公升授按察副使时公以外艰家居诏即起公以往至
贵州欢声雷震四方肃然守令皆修其职业武吏皆敛
其威暴虽深山穷谷犷夷黠獠莫不畏威怀德向风慕
化士闲于营堡民乐于耕凿歌谣之声溢于远迩吁亦
何其盛哉是皆由于公之声威硕望之所素著有以为

之也今述职将还任进士郑生相率来乞言赠之夫赠
之为言增也将以增益其所不能也夫公以宽厚之德
负有为之才当圣明之时膺禄秩之隆出入内外所至
皆有声称如此亦奚以余言为哉余虽言之亦何能有
益于公哉虽然方今佐圣天子以施政化于廊庙之上
多方面之贤而有名者然则公之往岂久于外哉惜乎
余老矣归田有日不得候公于都门以与士大夫庆贺
之列于其行聊因郑生之请而为赠行序

　　送王佥宪复任广西序
太宗文皇帝即位之初举行旧典首以科目取士及永
乐甲申天下歌鹿鸣而来者凡三千馀人群试于礼部
录名而对大廷登进士选者四百七十人武昌王君时
举预焉时举通敏质直操履坚正不事矫伪而又有才
艺谙练世故初授知江宁县事改春坊中允于时同年
之士多去为大官内而佐六卿副台宪外而居方面守
专城者比比如是人皆谓国朝科目得人之盛莫是过

也而时举以诖误坐废十馀年然后得佥宪广西夫以
其才识学行并进于时而独罹屯蹇既艰而后通岂其
所遭遇固自有其时耶时之未至也处之泰然及其既
亨也若固有之一无所动乎其中形于其颜面者惟君
子为能然非君子而能然者盖未之有也夫汲汲于富
贵者必戚戚于贫贱况处屯难之极也耶处屯难之极
悒悒若不可生及其脱然而跻于康庄且致位贵显其
能不自矜喜而变易其所守者乎此时举之所以为难

得也贵贱不移其心险夷不渝其操方之古君子其有
异也欤视乎今之人其有同也欤予也亦尝遭罹艰险
未有比君之甚且久也而犹所不堪以予之不甚且久
而犹不堪故知君之所以为难也虽然予与君同榜士
也幸而遭值圣明无事之时荷蒙天地覆育之恩致有
今日可不思竭尽心力以图所报效于万一也耶君行
矣勉之
　　送彭佥事诗序

皇帝即位之明年夏四月意谓治天下必本于贤才贤
才之出必本于学校学校之教不兴而望贤才之出也
难矣乃诏在廷大臣各举学术明正操履端恪者为按
察副使佥事监察御史命往各方岳及畿内之地专督
学校作兴贤才以图至治于是得十三人而吾翰林编
修彭琉毓敬与焉授广东按察佥事以行同乡之士各
赋诗赠属予序窃尝以为学校之政在乎隆师道作士
气简贤俊此三者其要也记曰凡学之道严师为难此

隆师道之谓也皮弁祭菜以示敬道小雅肄三以官其
始此作士气之谓也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简贤
俊之谓也古之为此者所以诱掖贤才以进于善而无
须臾离于学之中故贤才之出济济然其盛惟国家所
用而无不足者焉后世尊师重道之意衰释菜歌诗之
礼废朋比邪辟之行作凡学校之教所以修已治人之
方相继而尽坏以至于今抑又甚焉其为师者不知所
以为教为弟子者不知所以为学虽其素习已久然亦由

乎作兴之者无其人也郡县之吏惟簿书期会之为务
而有不暇及焉无足责也至于藩臬大臣与夫朝廷之
使之至也不知视学激劝之方不计其人之贤否不考
其学之疏密惟以其衣冠容猊进退应对之庸伟绶给
以为吾礼之轻重拜伏跪起瞻望頫仰与𨽻卒无以异
出迎远郊伏于道左以俟车骑之过而后敢起小不如
其意辄怒骂而退斥之怒骂不足而施之以鞭扑鞭扑
不已而加以罪戾吁道德仁义廉耻礼节果安在哉是

故无贤者也果有如胡瑗其人何蕃之才将潜深伏隩
之不暇肯从事乎其间以自取辱哉此师道所以不尊
士气之所以日卑而粗鄙暴横轻浮薄恶之徒相与游
从乎其中诗书不足以变其习德义不足以求其心骄
侈怠惰自肆于规矩之外其才之不成也固然此贤俊
之所以无闻而儒效之所以疏阔者有由然也不一大
振作之不可以有成也宜乎朝廷汲汲于简拔才行之
士以专督责之任而吾特以此三者为要务与诸公一

言之果何如也倘以为可而致行之则三者之中又当以
隆师道为先焉周子曰师道立则善人多多则朝廷正
而天下治矣夫学校所系之大如此而以属之十三人
者其任不亦重矣乎毓敬可不加之意耶虽然此非旦
暮事也勤慎以率之鼓舞以进之从容以待之务期其
效之大成以副所望慎无速于近效哉
　
　

　
　
　
　
　
　
　
　古廉文集卷五